宁南嘉不知道姜北玙到底跟孟海洋说了什么,反正等他从办公楼里出来的时候,孟海洋看他的眼神就怪怪的,虽然没什么恶意,但是,就是怪,八卦之中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同情,同情里又带着些许羡慕,羡慕之余又觉得很是惋惜。
反正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宁南嘉干脆出去问当事人算了。
姜北玙的眼珠子就跟黏在警局门上似的,瞧见宁南嘉出来,就高兴地朝他扬了扬唇角,等人走近了,他问:“吃午饭了吗?”
对上姜北玙那双落满了笑意的眼眸,宁南嘉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反问了一句,“你到底跟孟师兄说了什么?”
仔细观察了一下宁南嘉的表情,瞧见他蹙着眉头看上去并不高兴的样子,姜北玙唇角的笑容渐渐走神,长长的睫毛搭下来,有些情绪低落地回道:
“没说什么,他以为我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只是告诉他我在追你,让他别误会。”
他的眉眼耷拉着,狭长黑亮的眼眸光彩尽失,活像只被主人训斥过的大狼狗,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预设,但是真听姜北玙这么说出来了,宁南嘉还是怔了一下,没等他想好要回些什么,姜北玙便从车里拿了个保温袋塞到他怀里,
“我给你做了午饭,你总要吃饭的,我下午会回公司,晚上再去你家给你做饭。”
那保温袋像只烫手的山芋,南嘉抱着丢也不是塞回去也不是,正犹豫着,姜北玙就发动汽车离开了。
等他回到里屋的时候,围观了全程的孟海洋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立刻端着盒饭凑上来问了一句,“小宁,这是姜总做的爱心午饭吗?光闻着味儿我都觉得很香。”
宁南嘉不知道他是怎么改掉小兔崽子,一口一个姜总喊姜北玙喊得这么毫无心理负担,也许这就是有钱人与生俱来的魅力。
见孟海洋对姜北玙做的午饭有意思,他就顺手塞给了他,“是啊,你的姜总给你的。”
孟海洋脸色微变,好半天之后才支支吾吾说了一句,“这,这不好吧,我纯爷们儿,比警局门口的柱子还直,不,不适合他。”
宁南嘉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就打开了保温袋把里头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拿了出来。
孟海洋什么纯爷儿们啦不合适啦觉得不行啦的想法在看见那里头鲜嫩又昂贵的鲍鱼鲜贝瑶柱等等之后统统都抛诸脑后了,拿起勺子筷子吃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句,
“饭可以吃,但是这份爱我是不会接受的,小宁,你一定要帮我拒绝他。”
宁南嘉“嗯”了一声。
一直到日落西沉,姜北玙的车也没有再出现,回去的路上宁南嘉已经想好了,待会儿不管姜北玙怎么软磨硬泡,绝对不给他开门就行。
扭动门把打开家门看见里头亮着灯的时候,宁南嘉第一个反应就是有贼进屋了,正当他屏息凝神想进去抓人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刚按下接听键,姜北玙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饭做好了放在桌子上,你洗手就可以吃了。”
宁南嘉顺着他的话,一眼就看见餐桌上摆着的饭菜,一素一荤一汤,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向来应该是刚做好没多久。
眉头微微蹙起,他有些烦躁地道:“你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姜北玙,我随时可以抓你去坐牢。”
对面沉默了一瞬,片刻之后,低哑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
“你抓吧,反正我早就想干坏事让你抓我了,总比现在,你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好。”
“姜北玙.......”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南嘉哥,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没事,我可以一直等。”
说完之后,姜北玙就主动把电话挂了,似乎是怕再听到什么戳心的言语。
宁南嘉站在原地,一直等到饭菜都凉透了才回过神,他动了动站麻了的长腿,将桌子上的饭菜用保鲜膜盖好,然后一股脑地全塞进了冰箱里。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姜北玙每天都去警局报道,早上待在那儿,中午给他塞午饭,下午回公司,晚上就在宁南嘉下班回去之前把饭菜做好然后消失,哪怕是看见了冰箱里宁南嘉每天一口没动的饭菜,他还是坚持换着花样给他准备晚餐。
经过小半月的蹲守,警局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宁南嘉身边有姜北玙这一号人,一说那个非要把车停在警局门口给局里送罚款的傻子,大家就心照不宣。
宁南嘉这两天的外勤任务忽然多了起来,有几次姜北玙去到都扑了个空,这天他照例七点开车到警局,交了罚款之后就顺便问宁南嘉的行踪,不出意外又是出外勤去了。
今天收罚款的警察正是上回在酒吧里被宁南嘉喊来登记他身份证的那个,认出了姜北玙之后,那警察好意劝了一句,
“这位同志,小宁在我们局里是出了名难追的,听说他心里早有人了,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吧。”
姜北玙正想解释,那警察突然立正站好朝他身后行了个礼,“刘队。”
刘政鸿像是刚刚从外边回来,看见姜北玙,他略微顿住了脚步,互相点头致意了一下之后,他问:“方便进来聊一聊吗?”
姜北玙不无不可,“方便。”
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丢给姜北玙后,刘政鸿一边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一边说:
“小宁最喜欢喝冰水,一年四季都喝,有时候大冷天的也喝,说了很多次他都不听。”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姜北玙也有些无奈,“这个习惯不太好,以后我会提醒他。”
刘政鸿没有接话,拉开抽屉拿出一本相册,打开翻到其中一页,转了个方向递给姜北玙,“你看看这个。”
姜北玙伸手接过,发现那是宁南嘉警队毕业时跟其他学员一起照的大合照,他个子高,被安排站在最后一排,模样较少年时沉稳了不少,面容苍白,清隽凌厉的五官十分立体,眉眼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感。
看上去有些眼熟。
姜北玙蓦地心下一紧,心里头隐隐有什么想法呼之欲出。
“像不像当年的你?”
第79章 对我负责
手指搭在桌边,看着姜北玙瞬间僵硬的神情,刘政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前两年我在警校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头第一个想法就是,宁南嘉不再是宁南嘉,但是他又没有办法把自己活成姜北玙,所以活着活着,他就谁也不像了。”
姜北玙接着往下翻,发现底下有好几张照片都有宁南嘉的身影,夕阳里他一个人走路,人群里他一个人吃饭,或者一大群人在玩闹,他却一个人坐着发愣。
每张照片都不是单人照,但是一群人里,划分出了热闹和宁南嘉,他把自己活成了一方独立的世界,把自己关进了一个无形的笼子里。
“小嘉在警校的教官是我的老同学,他总跟我说小嘉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沉,不合群,很孤僻,而且常常走神。你回来也有段时间了,你有没有发现小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姜北玙想起了在宁南嘉家里随处可见的便利贴,门口的提示板,规规矩矩一定要摆放在固定位置的生活物品,还有他格外警惕的神经反射,
“他要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写下来,就算是刚刚放下的东西,也得要做好标记。”
起初他还以为宁南嘉是怕忘记事情,想谨慎一点,但是有一次他帮他收拾摆在茶几上的书的时候,发现封面贴了一张便利贴。
上边写了上一次看书的日期和看到哪里,还写了下一次看书的时间,就像是输入程序指令的机器人一样,机械又死板。
“那是因为他的记忆有时候会出现反反复复的情况,如果不写下来,就会忘记要做什么,彤彤说刚刚结束高考那会儿,他有时候半夜睡着睡着,会突然想起来要找你,但是坐起来愣了很久也没动,最后又躺下去。”
心脏骤然一紧,姜北玙几乎可以想象那时候宁南嘉半夜惊醒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发愣,茫茫然出神,然后又躺回去的样子。
眼底忽然涌起了几分酸涩的刺痛感,姜北玙捏着相册的长指有些发白,声音略微染上了一丝哽咽的沙哑,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他会很容易忘记我。”
说到底,他对宁南嘉而言,不过只是一个缠人又可怜的小孩,宁南嘉心软接受了他的爱意,但是本质上,那份爱里夹杂了太多的怜悯和同情。
而他只会越来越贪婪,渴求宁南嘉更多的爱,最后也许会让宁南嘉更烦他。
听见他的话,刘政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很容易?姜北玙,是不是在你眼里除了你自己最深情,其他人都是薄情寡义的孙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
嘴巴微微张了张,姜北玙想说些反驳的话,但是他找了很久,也说不出一句可以为自己辩解的话。
因为他的的确确,就是觉得,宁南嘉不会记他一辈子,也许两三天,也许一个月,或者转头就可以把他这样的人给忘了。
好半晌,他才无力又喑哑地自嘲了一句,
“我还能怎么做?这么多天了,他还是不愿意拿正眼看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原谅我,更不会重新喜欢我,就连你今天说的这些,他都没有打算告诉我。”
他觉得宁南嘉现在就像一个蝉蛹,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他根本触碰不到他的任何事情,或者说,宁南嘉完完全全把他逐出了他的世界。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觉太难受了。
“你怎么还不明白?”
刘政鸿眼里泛起了浓浓的失望情绪,看着姜北玙走到绝路一脸痛苦又无助的样子,他喟叹了一声,
“他不是不能原谅你,由始至终,他不能原谅的都是他自己,那个十七岁,没有勇气去追逐挽留你的宁南嘉。”
心脏后知后觉地泛起了无数细细密密的痛楚,姜北玙如遭重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似乎是没听明白刘政鸿是什么意思,他茫然又急切地问他,
“你什么意思?”
“宋安煜突然不追究他的责任,宋老太又有特意从国外请回来权威级别的肿瘤科医生给她做手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都是你为他争取来的。”
声音微微一顿,刘政鸿抬起头,眼睛里头一回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怨恨的模糊情绪,
“姜北玙,你还不如直接就杀了他,何苦要这么折磨他?”
一面是至亲以死相逼的威胁,一面是姜北玙费尽心思为他铺好的路,宁南嘉被两股力量推上了一条他并不情愿的人生轨道里,最后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窗外太阳渐渐西沉,夕阳的余晖洒在石子路上,一片一片,将如茵绿草都染成了淡淡的金红色。
被陆安彤送出病房的时候,宁南嘉还在低头摆弄着手上的药。
“宁先生,您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针对你说的问题,有些习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掉的,如果你实在是很像想以前一样,不妨试着去减少一下你写便利贴的次数,或者是跟你说的那位爱人进行一些简单的亲密接触,脱敏治疗是需要一步一步来的,不能急。”
宁南嘉“嗯”了一声,刚说了声谢谢正打算离开,陆安彤忽然喊住了他,
“宁先生,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
“你问。”
轻轻咬了一下下唇,陆安彤低下头深呼吸了一下,像是鼓起勇气一样扬起了一个笑容,望着宁南嘉清隽白皙的面容,她语调轻松地开口:
“当初,您是抱着跟我相亲然后顺便跟我看病的想法,还是抱着看病顺便来相亲的想法?”
看见宁南嘉略微有些怔愣的神情,陆安彤忽然就明白了,她笑了笑,眼里不免浮上了几分惋惜的情绪,
“我其实有点羡慕你的心上人,能被你喜欢,真的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宁南嘉不知道姜北玙会不会觉得幸福,他现在已经变不回十七岁时那个能让姜北玙一见钟情的宁南嘉了,不管他怎么努力,他都想不起来那时候的宁南嘉到底是怎么样的。
看着陆安彤略微有些情绪低落的样子,他有些不太自然地安慰了一句,
“陆医生,你条件很好,如果你喜欢警察,我们警局也有很多单身男青年,你可以,来看看。”
似乎是被他别开生面的安慰话语给逗笑了,陆安彤脸上的笑容微微大了一些,一扫先前的阴霾情绪,很是高兴地应了一句,“好啊,到时候我去看看。”
市二院离他的那套两居室有些远,宁南嘉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打开家门看见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的姜北玙时,他愣了一下,握着门把站在原地没动,等姜北玙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慢慢把门关上。
厨房的餐桌上依旧摆着做好的一汤一菜一荤,跟过去的十几天不同的是,上面摆了两副碗筷,还有姜北玙没有在他回家前先离开。
似乎是察觉到了宁南嘉想下逐客令的意思,姜北玙放下文件站起来,在他开口之前先说了一句话,
“我可能以后都不会上来了,这一顿,就当做给我践行,好吗?”
长睫微微一颤,宁南嘉缓缓垂下了眼眸,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今天的菜色跟以往有些不同,姜北玙做了松鼠鱼、五彩山药和海鲜汤,全都是他喜欢吃的,鱼肉没有刺,海鲜里的鱿鱼没有爪,虾和蟹肉都是剥好的,虾还特意去了虾线。
宁南嘉拿起筷子,刚刚吃了一口,姜北玙就开了一瓶红酒。
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姜北玙略微勾了一下嘴角,“我刚刚在警局的时候,刘队说你明天休假,所以,喝一点没关系吧?”
咬着筷子垂眸迟缓地思考了一下,宁南嘉淡淡道:“没关系。”
姜北玙拿了个杯子,倒走了小半瓶之后,就把剩下的大半瓶红酒都推给了他,
“这些都是你的,我喝这一点就行。”
“.........”
望着那大半瓶红酒,宁南嘉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地接下了,握着瓶颈仰头慢慢喝了两口,舌尖先是感受到了很短的甜味,然后舌头两侧尝到了一点咸味和涩味,最后就是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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