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格以为他在客气,忙说,“你已经做了很……”
“举手之劳。”靳思延说,语气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散漫,“富二代的特权。所以不用谢,我除了给你的导演制片打电话,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毫无逻辑地提一下你的名字之外,真的什么都没做。”
“……”
颜格是真的发现了,以前以为靳思延是个冷淡又严苛的人,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靳少,走啦。”
路过吧台的人朝靳思延抬手打招呼,带着聚会后的酒气簇拥而过,趔趄地撞得坐在吧台边的颜格身躯晃了晃,伸手扶住面前的台面。
“嗯。”靳思延对这种半生不熟的人话向来不多,礼貌性地微微点头,沉声开口,“别让他开车。”
“知道了——”
“靳少晚安!”
“晚安。”
“走啦!”
“路上小心。”
……
看着他云淡风轻地与那些人招呼寒暄,脸上始终是一成不变的漠然,从不拒人千里,却也透着一股淡淡的凉意。
颜格突然想起之前被他带去宴会,靳思延在他耳边小声说的那一句“我要开始装了”,当时颜格还没明白,现在倒是懂了大半了。
安盛的少总裁多少也要面子的。
“嘿。”
耳边响起带着笑意的一声,还没回过神来,脑袋就被敲了一下,颜格吃痛皱眉,不解地抬头,正看见靳思延低睫,望着他。
“笑什么呢?”
靳思延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给他拿了一瓶波子汽水。
“喝不下了。”颜格指尖推了推玻璃瓶,给他推了回去,声音小了些,“笑你演技好。”
“我演什么了?”靳思延反问。
颜格没有立刻回答他,半趴在吧台上,只从手臂里露出一只眼睛,“别人都说你挺难打交道的……”
“嗯?”靳思延懒懒地应了一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颜格在衣服上蹭了一下脸颊,觉得有点热,弯了弯眼睛,“但我觉得还好。”
“啊。”靳思延拉长了声音,若有所思,片刻,才拿手里的冰镇饮料碰了碰颜格的脸,“只是'还好'吗?”
被冰得一颤,颜格猛地从吧台上撑起来,一脸茫然地睁大眼,下意识抬手擦去脸上的水。
靳思延看着他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过了好一会儿,笑意缓缓淡下去,才悠然说,“还好就还好吧。”
听出他声音里微微起伏的气息,颜格顿了一瞬,迟疑着开口,“其实,其实也不只是还好……”
“说句实话,”靳思延打断他,笑了,“你挺不会安慰人的。”
“……不好意思啊。”
“嗯。”
颜格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气氛一时沉默下去,只剩下墙壁上走钟的滴答声。
好久,颜格才听见靳思延把手里最后一个杯子放下去,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也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能稍微放松一下。”
颜格呼吸变了变,不动声色地低头,藏在吧台下面的手缓缓握紧,又轻轻松开。
“为什么?”故作镇定地问。
“因为我喜欢你啊。”
“什……?!”
颜格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靳思延倒不觉得有什么,看上去格外坦荡,“我觉得你很亲切,跟你在一起能让我平静下来。”
颜格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嗓子眼直发凉,呼吸也带着难以言喻的震颤。
刚刚靳思延那句“喜欢”,真把颜格吓得不轻。按照靳思延的个性,大概也只是想表达朋友之间的喜欢罢了。
太……
难堪了。
垂着眼,望着吧台上映着的流转的光,颜格无意识掐着掌心,手臂微微颤抖,眼睛却干得有些刺痛。
心脏在狂跳,不受控制地飙升。
真奇怪了。明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靳思延还在说些什么,颜格也没心思听下去,甚至眼神都无法聚焦。
他会对他每一个朋友轻易说出喜欢两个字吗?
应该不会吧。
毕竟在外人面前,靳思延向来情绪不外露。
那对李慧星呢?
他也会对李慧星笑着说喜欢吗?
还是……
“颜格!”
一道带着急切的声音突如其来,颜格猛然回过神,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见一双手伸过来,下一秒整个脑袋不由分说被抬起来。
“我……操。”
他听见靳思延骂了一句,不知道在骂什么。
“你哭了?”靳思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从桌上抽出纸巾给他擦眼睛,“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好吓人……”
“可能过敏了吧。”颜格勉强笑了笑,没有躲开他的手,轻声撒谎,“我不能吃芒果,应该是刚刚误食了。”
“这么严重?”靳思延半信半疑,却还是抓起外套,“要去医院吗?”
“没事,没事。”颜格无力地摆摆手,脸色白得吓人,“以前老这样。”
“真的没事吗?”靳思延眉头拧着,仔细检查他的脸色,捏着纸替他擦去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眼泪,“你这症状也太严重了吧。”
“没事儿,真的。就症状严重一点,其他的什么事都没有。”
“你知道自己过敏怎么还不小心点?”
靳思延半是责备半是担忧,打开电脑查今天的流水,果然看见有人点了一盘芒果干。
“不小心吃到了。”颜格小声说。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说错什么话了。”
“怎么会。”
“你以后吃东西注意点。”
“我知道。”
靳思延看着他把眼泪擦干,突然想起什么,“你好像确实容易掉眼泪。”
不明不白这么一句,颜格也一头雾水,呆愣愣地张着嘴,“啊?”
靳思延上下打量着他,又顺手抽了一张纸,仔仔细细给他擦他看不见的地方,悠悠开口,“顾羽佳说的一点没错。”
指腹贴在皮肤上,干燥又带着一点微凉,颜格没动,由着他给自己擦脸。
“他说的什么?”颜格声音沉沉的,带着明显的鼻音。
靳思延把纸团起来,扔进垃圾桶里,“说你容易泪失/禁啊。而且我发现……”
颜格抿唇,低着头没说话,等他下文。
过了一会儿,靳思延才慢慢开了口,声音听不出褒贬,
“你确实挺爱哭的。”
第35章
对于颜格来说,有些事情承认很难,但不得不承认。
比如靳思延刚刚说的,他挺爱哭的。
说实话,颜格自认为并非一个脆弱的人,却实实在在是个管不住自己泪腺的人。
他避免与人发生矛盾,更不希望争吵,因为吵架的时候掉眼泪,实在是很丢人的行为。
有人说他是个性冷淡。
也有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说他没什么资本,倒是清高。
颜格从未把这些评价放在心上,他也并不是很在乎。
但就是有人喜欢招惹性冷淡,就是有一些满身怪癖的人,就是喜欢看着所谓高岭之花婉转求饶,眼角通红的样子。
可从没有人在颜格身上如愿过。
他们越是羞辱,越是冷嘲热讽,颜格越是平静,因为他知道,唯有沉默是最高的轻蔑。
金钱,权势,高高在上的藐视的姿态,压垮过他的脊背,让他低头,被人踩进最深的深渊里,却从未获得过他的眼泪。
颜格觉得,这是迄今为止,自己不幸的人生中,最幸运的事了。
而这种幸运在靳思延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支离破碎。
这让他很不安。
·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颜格的眼角还是红的,失神地望着面前的马路,眼神始终是虚的。
靳思延锁好门,一回头,就看见这人失魂落魄地站着,瘦削颀长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寂寥。
犹豫着掂了掂手里的车钥匙,靳思延眉峰微蹙,“你还好吧?能开车吗?”
颜格回过神来,脸上满是倦意,勉强扯了扯唇角,“能啊。”说着就要伸手去接靳思延的车钥匙。
靳思延顿了顿,在他之前收手,摇摇头,“还是打车吧,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没关系。”颜格咬了咬后槽牙,坚持己见。
打车的话,一会儿就要分开了,他开车送靳思延回去,就能多跟他待一会儿,以后来还车,也有借口见见他。
“……不。”靳思延迟疑片刻,还是把钥匙收回口袋里,转身朝路边走,语气不容反驳,“我不能放任你危险驾驶。”
颜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涩涩的,还是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跟上去。
凌晨一点半,城市几乎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路上车辆都鲜少见到,更别说出租车了。
两人没有交谈。靳思延大概是有事,一直低着头看手机。
颜格站在他身后一点的地方,偏头看着空空荡荡的路口,没有一辆打着绿灯的车驶来。
他开始期待出租车来得再慢一些。
突然想起什么,颜格抬眼,慢吞吞地开口,“你的T恤还在我那儿,我下次找时间给你送过去吧。”
之前在他家过了一夜,拿走了靳思延一件衣服,一直都没机会还。
“什么T恤?”靳思延问。
“……”颜格没想到他不记得,“那件白色的,听说是你什么活动主办方定制的。”
“哦,那个啊。”靳思延又低下头,语气淡淡的,“放你那儿吧,我也不怎么穿了。”
“……好。”
又等了五分钟,还是不见车子过来,靳思延也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颇为不解地四处看了看。
“怎么还没车?”靳思延看了一眼时间,“这也才一点多啊。”
颜格无奈:“快两点了。”
“那也不至于一辆都没有吧。”靳思延啧了一声,“难不成又要走回去啊?”
“走就走呗。”颜格小声接了一句嘴。
“走就走?”靳思延笑了,有点荒唐地看着他,“你很喜欢走路啊?”
颜格耸肩,没说话。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靳思延突然抬手,扯了扯他的衣摆,“你冷不冷?”
“……不啊。”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来,颜格打了个寒颤。
改口,“好像有点。”
“嗯,我也觉得。”靳思延附和。
时间过得挺快的,好像几夜之间就到了仲秋,以前没仔细看,现在安静下来,倒是发现了路旁的树木都渐渐黄了叶子,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点苍老。
天气很快就要转凉了。
颜格望着面前地上的一根枯枝,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靳思延的侧脸,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不然还是开车回去吧。”他再次建议。
盯着路口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车过来,靳思延也妥协了似的,“那走吧,再在这儿站下去你得感冒了。”说着,把车钥匙摸出来递给他。
颜格接过钥匙,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唇角,压下心里那点终于得逞的小心思。
上车的时候,靳思延还没忘记叮嘱他开慢点,反正不着急回家。
夜晚的城郊人不多,颜格没花多少时间就把靳思延送到了家门口,是上次吃完烧烤之后,他带他回的房子。
看着他开门下车,颜格没有立刻驱车离开,而是安静在车里等着,直到看见靳思延上楼,过了一会儿,隐隐看见客厅的灯。
靳思延把外套脱了,走到阳台边抽烟,朝他的方向摆了摆手。
颜格小幅度点头,这才拧了钥匙。
车子驶出去不多久,颜格透着后视镜看了一眼,堪堪看见一个影子,漫不经心地趴在阳台边,指间夹着的烟燃着猩红的光,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晃了一下。
颜格突然想起来,之前那次送他回去,他也是这样,靠在自家门口的白玉兰下抽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失落。
回了家,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冷气,夹杂着灰尘的味道,颜格默默在心中后悔了刹那,还是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匆匆洗漱了一下,定好闹钟,正要休息,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的对话,颜格脚步顿了顿,转到衣柜旁边,扒拉了两下里面挂着的衣服,在最左边找出靳思延的T恤。
想着他当时说的那一句“就放你那儿”,颜格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把它取下来,整整齐齐叠好。
回到床边,把枕头拎起一个角,潦草地将单薄的衣物放进去。
望着静静躺在自己床上的衣服,颜格有一瞬的失神,心脏狠狠震了一下,而后慌忙放下枕头,伸手囫囵把露在外面的白色衣角一并塞进去藏好。
深呼吸几口气,才平静下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
不出意料地,当天晚上,颜格又做了同样的梦。
只不过,这次不是在狭窄的酒吧卫生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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