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再次在红灯前停下,望着不断倒数的数字,靳思延舔了舔唇角,耳边满是嘈杂的声音。
顿了顿,笑意半敛,靳思延若有所思地望着手机,指尖无意识敲打在膝盖上。
在红色数字倒数到3的时候,靳思延倾身,“师傅,我换个地址。”
·
站在那栋漆黑的、熟悉的房子面前,靳思延觉得自己有点毛病。
刚才国外回来,时差都没倒明白,公司也没回,家也不回,先跑到颜格的家门口来了。
还……
靳思延低头,看着自己手里一打冰得正好的啤酒,啧了一声。
还带了这么多酒。
跟神经病一样。
夜风吹过,整个街道显得更加荒凉,靳思延穿得本来就不多,不一会儿就开始打寒颤。
缩着脖子,在门口踱步,边骂骂咧咧这见鬼的天气,边不时望向远处的路口。
他是真的有点毛病。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鲁莽地跑过来,万一颜格今天根本不回家呢?万一他住酒店呢?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都没确定这人在不在家,就跑过来,在门口干等了五分钟。
靳思延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只是刚刚坐在车上,听着广播里那男人极少的应答声,礼貌又客套的笑声,就很想见见他。
跟他说自己在新西兰玩了些什么,说自己在海滩的迷你酒吧遇见一个跟他气质很像的服务生,说南半球的傍晚也很漂亮。
莫名其妙的念头。
靳思延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他这么想了,就直接过来了。
就是没想过这人可能不在家。
靳思延有些懊悔。
他其实不是没想过,来之前打个电话问问,可他没有。
因为在拿起手机的一瞬间,他脑子里莫名其妙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自己一声不吭就出现在他面前,那男人会不会很惊喜?
抱着这样赌博似的念头,靳思延买了酒,到了颜格家门口。
吹了五分钟的冷风。
唉。
以后还是不要搞这样的事了,显得他像个变态。
颜格提着两袋子食材回到家,入眼就是这样的景象:
一个大男人站在路灯边,仰着头,不知道在看天还是在看灯,脚边放着一袋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不时打个喷嚏,打得整个人都在晃。
还隐隐约约在暗骂。
怔愣了一下,颜格嗓子一紧,望着男人的背影,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嘴唇干燥无比,轻轻翕动几番,半天才迟疑地喊他,“靳思延……?”
试探的声音在宽阔无人的街道显得尤为浅淡,却还是被那人听见了。
路灯下男人身形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回头。
夜色下,路灯昏黄,笼在男人颀长瘦削的身躯上,添上几分冷冽的轻狂傲慢,黑色的风衣微敞,衣摆被风吹动。
颜格遥遥望着,提着购物袋的手指都不由得微微颤了一下,忙垂眼,不再去看男人的脸。
一时寂静。
而后,靳思延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天,好冷……”靳思延不满地抱怨,似乎是没发现他的异常,俯身把啤酒袋子提起来,朝他这边走。
“回来了?”靳思延漫不经心地问。
颜格却总觉得他的声音里带了一点若有若无的逗弄的笑意。
稀里糊涂点了头,颜格抿唇,“你怎么来了。”
“来见你啊。”靳思延坦坦荡荡地答,“哦,我看见你接了代言,是护肤品吗?”
“嗯。”颜格应了一声,听着他那句“来见你”,脸上有点烫。
两人相顾无言。
“我说,颜格。”靳思延开了口,像是有点犹豫。
颜格静静等着,半天没听见下文,有些犹疑地抬头望去,正好撞进靳思延的眼神里。
心脏不受控制地震了一下。
“啊?”颜格迷迷糊糊地问。
靳思延垂眸望着他,两个人靠得不远不近,却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沉默了片刻,靳思延松了唇角,“我是挺想陪你继续站在这儿看夜景的,但我已经吹了半小时冷风了,所以我们能……”他稍微偏头,望着颜格的眼睛,勾唇笑了下,“进去了吗?”
第42章
捏着钥匙开门,颜格的手还有点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靳思延把他手里的食材接过来,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歪着头看他开门。
锁有些生锈了,拧开的时候还听得见轻微的咔嚓声,屋子里没开灯,漆黑又冷清,只听得见壁钟走针的滴答声。
进了门,颜格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忙把暖气打开。
靳思延找了张桌子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好奇心驱使,拨开颜格买的购物袋看了下。
“买挺多菜的。”靳思延笑了笑,“是自己在家弄晚餐?”
“嗯。”颜格正在给他倒水,闻声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明天休息,打算今天晚上在家里做饭。”
“哦。”靳思延应了一声,懒散地游目四顾,慢慢在沙发上坐下,“平时都在外面吃吗?”
“平时……”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颜格顿了一下,声音有点无奈地拖长,“……吃剧组的盒饭啊。”
“……哦。”靳思延摸了一下鼻尖,看着他把热水放到自己面前,说了声谢谢,“你买那么多,是有客人啊?”
“没有啊。”颜格在他对面坐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像要淹没在水汽里似的,“就你一个。”
“啊。”靳思延意味不明地应着,不清不楚地反问,“就我一个啊?”
颜格抬眼飞快地瞥他,见他仰头看灯,没有看自己,又迅速低头,收回视线,答道,“是啊。”
“这么可怜?”靳思延挑眉,“没别的朋友?”
颜格不说话了。
他总觉得,这男人一字一句都像在逗弄他,又有点轻蔑的戏谑,虽然他知道靳思延肯定没恶意,但是听着他这么漫不经心的声音,心里也有点空虚的跌宕。
见他这副样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眼神失焦,像是没什么说话的欲望,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靳思延也怔了一下。
这也确实,颜格自己不太喜欢社交,看上去也不像是会社交的样子,在剧组交不到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颜格也未必想跟他们交朋友。
一个恍神,靳思延反应过来,忙笑着开口,“没关系啊,反正我也没什么朋友。朋友在质量不在数量……”
听他这么说,颜格顿了顿,有些恍然地抬头,又听见男人说,
“做你的朋友,我的质量应该还算……可以的吧?”
屋子里只开了边灯,显得有点昏暗,颜格有些看不清男人的眼神,只看见他散漫地倚靠在沙发上,手臂随意搭上扶手,夹着一根尚未点燃的烟把玩,双腿交叠着,身躯稍斜,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可以称得上坐没坐相,却透着一股敛不住的轻狂,像是带着外面还没散的冷意。
盯着他越久,颜格越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平时在家里,颜格习惯只开边灯,一是他不常在客厅待,二是耗电也比较少。
可此刻,望着面前浑身都透着矜贵温雅的男人,他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平时做惯了的事情,如今却变成了自我羞辱的利器。
“我去把灯打开。”颜格低下头,匆忙站起身,声音都显着一种无措的急促。
“你已经打开了。”靳思延看着他,有点不解,屈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歪着脑袋看他。
颜格跑到玄关,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屋子里霎时亮堂起来,也莫名平添了一丝生气。
开了灯,颜格也没再那样直白地盯着人看了,在衣襟上擦了擦手,“那我去做饭了?”
靳思延不置可否,“要我帮忙吗?”
“……不用。”
颜格把食材从桌上拖下来,拎进厨房里,飞快地关上滑门,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思。
门一关,颜格指尖就软了,购物袋滑到地上,整个人也靠着墙,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脸颊还有点烫,盯着地面的眼神在晃,心脏也在胸腔叫嚣,脑子里不断回响靳思延刚刚那句话,和他说话时候的样子。
颜格没怎么看清他的脸,只听见他声音低而沉,带着一点受过凉的哑然,略略有些将笑未笑的气音,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语气。
耳尖阵阵发烫,颜格就着厨房的流理台洗了把脸才缓过来,喘了口气,正打算把围裙系上,身后的玻璃门突然响了两声。
“颜格?”靳思延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颜格吓了一跳,忙在衣服上擦干净手,伸手把门打开一条缝,“怎么了?”
“确定不要我帮忙吗?”靳思延问。
颜格眼皮一跳,“真、真不用,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
似乎是拿定了他回婉拒,靳思延也没坚持,转了话锋,“那我可以在你家里四处看看吗?一个人待在客厅有点无聊。”
“……好,你随意。”颜格答,又突然想起什么来,猛地睁大眼睛,哐啷一声拉开门。
靳思延得了允许,正打算转身,身后的门蓦地开了,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颜格围裙后面的带子还没系,只有一根绳子松松垮垮地挂在颈上,脸上都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慌乱,“先、你先等一下。”
说着伸手把靳思延往客厅推了一把,自己跑进卧室,还把门关上。
进了房间,颜格望着收拾整齐的卧室,四处检查了一下,把随手看完随手放下的书收到桌上,又低头看了一眼枕头,枕下露出T恤白色的一角。
连忙把T恤塞回枕头下面,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只得再次扯出来,拎在手上,焦头烂额地在卧室走来走去,最后还是塞进衣柜最深处,用其他衣服盖起来。
靳思延应该不会随便开人衣柜。
颜格心脏这才定下来,却还是带着一些心有余悸。
还好反应够快,进来提前检查了一下,不然真等靳思延走进来,看见自己的T恤被别人当枕头枕,肯定会被当成变态吧。
四处看了一下,发现没什么不妥的,颜格才深吸一口气,在衣襟上擦去掌心的薄汗,理了一下头发,才再次打开门。
靳思延仍然站在门外,见他出来了,眼角弯起,有些失语地笑出声,“你怎么回事,还有小秘密啊?”
颜格插科打诨地笑了两声,并不答话,也没跟他对视,随手指了一下身后,“随便收了收,你自己转转吧。”
说着,抬手边系围裙带边往厨房走,侧身进了厨房,顺手把门关上。
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在面前紧闭的大门,靳思延有点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
想着刚才颜格那么激烈的反应,靳思延还是觉得不去卧室,怪没礼貌的,足尖一转进了书房。
颜格的家有点旧,应该是几十年前,分配给职工的老房子,很多地方都透着年久失修的沧桑,但由于勤打理,也是干干净净的,虽然老旧,却不显得潦倒。
书房的灯电路不太稳,闪了几下才稳定下来,冷冷的光,有些凄清,靳思延想起刚刚颜格起身开灯的样子,手指顿了顿,又走到客厅,看了一眼亮堂堂的天花板。
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十分连贯,看样子很熟练。
雾化雕花的玻璃门上,隐约可以看见男人低头站在流理台前的身影,脊背微躬,想也不需要想,肯定也是分外专注的神情。
心思一转,靳思延突然有些了然,往前走了几步,又把其他的灯都关上了。
折回书房,靳思延才发现虽然颜格家里很多东西都从简,但书房里倒是满满当当,进门对面是一扇大大的窗户,两边的墙都嵌着书架,基本都塞满了书。
书籍都是平着放的,估计是害怕精装书竖着放久了变形脱胶,靳思延走近,发现身高高度的架子上的书都没什么灰尘,应该是常拿下来翻阅的缘故。
窗子旁边是一个吊椅,上面团着毯子和靠枕,随手搁下几本书籍。
靳思延垂眸看了一眼,伸手把书拿起来,转身坐了进去。
吊椅似乎也有些年头了,靳思延高大挺拔的身躯坐进去,就听见一声咯吱,吓得他以为马上就要掉下去。
好在还算结实,只是偶尔有声响之外,也没有太大的不便。
吊椅不算宽敞,靳思延坐进来刚刚好,把书本放在膝上,靳思延靠近吊椅里,抬头望着头顶的装饰物。
靳思延手腕一翻,看了一眼书皮。
是阿巴斯的诗集《一只狼在放哨》。
脑子里突然想象了一下颜格坐在这里的样子。
颜格体型比他稍微要清瘦一些,身高也稍差点,坐在这里应该还算自如。
窝在吊椅里,卷着毯子,随手翻看着这些或晦涩或有趣的书籍,偶尔困了,就歪着打个呵欠,强撑着继续看,或者干脆就任由自己睡过去,再被黄昏的低温唤醒,睁眼时迷迷瞪瞪的模糊样子,怕是连自己不小心睡过去也没意识到。
眉梢微挑,脑海中瘦削单薄的身影渐渐隐去,靳思延低睫,望着书封的眼神有些模糊,而后极缓极轻地笑了一声,有些荒诞,又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温和,
“……还挺可爱的。”
第43章
在吊椅上懒了一会儿,靳思延有些想睡觉,正想起身活动一下,看看颜格饭做得怎么样了,一起身,忘了膝上还放着一沓书本,随着动作哗啦一声,尽数掉在地上。
望着一地狼藉,靳思延啧了一声,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蹲下来,将它们捡起,仔细拍去上面的灰尘。
余光瞥见不远处掉在地上的一沓纸,看上去不像是杂志,只有文字,还有密密麻麻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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