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分西区和东区,付母在西区,东区就是普通病房。门口的电子屏上显示着名字,看到熟悉的名字时他蓦地停住。
——里面好像有医生的声音。
“这段时间切记不能抽烟喝酒,不能过度劳累。看你的岁数跟我儿子一般大,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了?得养,好好养,再恶化下去可没说的,只有动手术一条路。”
回答听不见,也许徐书原没开口。
付嘉在门外心脏阵阵紧缩,医生拉开门走出来,看到他失魂似的杵在那,就问了一句:“你是来探病的?”
他匆匆回神,跟在医生后面:“大夫,里面那位病人怎么样了?”
对方平平地扫了他一眼:“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他语气艰涩。
“哼,急性胃出血,长期的饮食不注意外加熬夜。现在的年轻人生活习惯是一个比一个差,加起班来又不要命,身体搞垮了挣那么多钱给谁花?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后面的话付嘉一句也听不见了。他留在原地,眼前的白大褂越走越远,声音也渐行渐远。
白天在餐厅明明已经发现徐书原不舒服了,为什么就不多问一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付嘉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才感觉到剧烈的心悸跟后悔。总是这样,我总是这样只顾自己的感受。要是当时肯好好跟他说话,不和他吵架,也许他就不会……
回到病房外,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付嘉发白的指甲攥在掌心,疼得浑然不觉,直到听见床架的响动。
推开门正好看到徐书原站起来,动作很缓慢,手上还扎着输液管。付嘉怔了一下快步走过去:“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推输液架的身躯骤然僵硬,徐书原转过身来,眉心紧蹙。付嘉吸了口气,一眼看见他苍白的脸跟失血的唇色,止不住的一阵心酸。
“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一点小病,没必要兴师动众。”
“都胃出血了还是小病?医生说再恶化就要开刀,我全听见了。”
“嗯。”他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坐在床边。
这阵沉默像是逐客令,他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还不走。
付嘉动也不动:“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什么话。”
徐书原低头拿起枕头旁的手机,回复起邮件来。
付嘉怔了一怔,上前阻止:“你还工作。”
徐书原抬起头来看着他,那种眼神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又来多管闲事。付嘉转首,看到旁边的笔记本电脑,一时间已经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怎么办。
“你非要把自己的身体搞垮是吗?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我有分寸。”他淡淡地说。
“有分寸的人不会让自己胃出血。”付嘉离近了些,“你好好休息几天吧,所里的事情不要管了,不行我帮你请假。”
徐书原手撑紧床沿,眉头皱得更紧了。付嘉怕他不舒服,想扶他一把却被挡开。
明明站得那么近,他们之间却像是多了层隔阂,再也做不到心无芥蒂。
徐书原尽量笔直地靠在床头,看向付嘉的目光没什么温度,情绪藏得极深:“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没有必要事事听你的。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会让我误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还有感情,忘不了我。”
口气有种淡淡的羞辱。
付嘉眼光轻颤,将视线游离开:“我只是想关心你。”
“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暂时不需要。”
付嘉咬紧唇,半晌没说出话,直到下唇感觉到疼痛才松开:“你非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
徐书原抬起眼:“那你告诉我,我应该用哪种语气跟你说话。”
“我——”
心口发麻,付嘉只能转移话题:“这几天谁来照顾你。”
徐书原没搭腔,付嘉抬眸看向他,忽然有种不好的猜测。
“难道你打算出院?”
徐书原依然三缄其口。
“你疯了吗,出院这事也是能儿戏的?着急走万一要是出了事——”
徐书原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万一出了事……”付嘉噎了一下,怕他不悦,换了种说法,“会很麻烦。”
“麻烦什么,出任何事我自己负责。”
这句话包含着多少层意思,付嘉不敢忖度,只是觉得心疼。他胃出血住院,晚上却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甚至没有家属来问一问情况。
目光落在他手背,针扎在青色的血管里格外显眼。脸上也是,瘦得颧骨都突出来。
以前的徐书原不是这样的,他瘦归瘦,身材却很好。晚上躺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抱着自己,他怀里是全世界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他的眼睛总是很有神采,嘴唇很薄,偶尔一两句话说出来犀利得很,连向来口齿伶俐的自己都要甘拜下风。
“静姐会过来吧?”
“我没告诉她,”徐书原语气算不上好,“你也不用告诉她。”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的事情自己可以处理,你走吧,别再来找我,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付嘉抿了下唇,心里的告白再没有勇气讲出来。
——我对你还有感情。
不对,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减少过,反而一天比一天多。书原,我还是很喜欢你,但我也知道自己不配再和你好了。
静了会付嘉说:“这几天我来照顾你吧,就当把欠你的还给你。”
徐书原皱了皱眉,目光夹带着不解:“你管我做什么?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的口气很奇怪,没什么怒意,反而听着很颓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还很疼,所以他的背一直微微弓着,嗓音也很沙哑。
这个瞬间仿佛又回到那晚,他们两个打电话。他说:付嘉,把你这些不清不楚的好意收回去,要么就和我在一起,要么就让我彻底忘了你。
在徐书原的感情世界里没有模糊两个字,做不成恋人那就只能做陌生人,没有中间选项。
付嘉张口结舌,良久才说:“是结束了,我就是有点不舍得。”
这是他第二次希望时光能够倒流,上次是自己生日。抬起头来眼眶湿润,他的声音也跟着哽咽了:“徐书原你说得对,我一直就既自私又任性。喜欢你的时候非要跟你在一起,被父母一逼又立刻跟你分开,从来不顾你的感受。你讨厌我吧?我也讨厌我自己。”
徐书原转开视线:“你走吧,说这些没意义。”
的确没意义。付嘉抹了把脸,轻声说你好好休息。
走到门口他转首:“假如有一天我变好了,你还会不会接受我?”
“你说呢。”徐书原反问,“我多的是选择,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有新鲜感的。”
付嘉点点头,低喃:“我明白了。”
门合上以后病房重归寂静,徐书原平躺在床上。伤害付嘉并没有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快感,反而觉得迷茫。睁着眼,目光聚集在天花板的某个点,一切如同四年前住院的那晚。
他们养的猫静静地躺在纸箱里,再也不会扑来抱他。那个晚上他需要听付嘉说句话,哪怕只是一句再见,可惜付嘉的电话早已经打不通。
把自己的所有快乐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说到底是很可悲的,他一走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悲?人应该学会及时止损。
第47章 初恋情人
天黑沉沉的,走廊只有付嘉一个人的脚步回响。他疲惫地走回西区,母亲居然就站在病房门口,疑虑重重地望着他。
“你跑到那边去做什么?”
他摇了摇头,合衣躺倒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付母心知不对,披上衣服出去转了转,很快在某间病房外找到徐书原的名牌。
她心里大为吃惊。难道付嘉跟这个姓徐的还没断?不能够吧,最近他的表现哪里像恋爱中?说是失恋消沉还差不多。
回到房间她俯身轻拍儿子的背:“嘉嘉,嘉嘉?”
付嘉翻了个身,脸深深地埋进沙发折角。付母把儿子扳过来,看见他满脸泪痕的那刻吓了一跳,疾声问:“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跟妈妈说。”
付嘉拿小臂遮住眼睛表情倔强,付母心疼地把儿子抱进怀里,就跟小时候一样。
“是不是那个徐书原?你们又见面了吧。”付母心里有数,“嘉嘉你怎么就是不肯听妈妈话呢,我们能害你吗?我跟你爸——”
“妈。”他开口打断,声音嘶哑,“他说他再也不要我了。”
十几年付嘉都没这么哭过了,眼泪汹涌地往外流,整个人仿佛陷入极深的绝望。他也知道这样很丢人,所以咬着牙极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情绪如同决堤一样控制不住。
“我们再也不可能了,他说我们结束了……”
“结束了有什么不好?”
付嘉拼命摇头,身体躺在沙发里发抖,像只被暴雨打湿的小兽躲藏在树叶里。
付母又气恼又心疼,一时之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等儿子终于睡着了整理他的衣服,意外发现一盒安眠药,又吓得一晚上没睡踏实。
第二天她找来一个相识多年的医生,拐弯抹角把这个情况讲了,不过没说是自己儿子,只说是以前带过的一个学生。
“睡不着,吃不下东西,这些都是抑郁症的典型症状,最好别让他再往下发展。”
“再往下发展会怎么样?”
老学究把眼镜一抬,横了付母一眼:“你平时电视剧看到哪里去了,那抑郁症跳楼自杀的数不胜数,而且不分男女老少。”
付母简直叫他吓死了。
不过这些付嘉都不知道。那天早起他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拿冰袋敷了一阵才去上班。
也许真正的成熟就是学着把情绪藏到心底,既不给其他人添麻烦,也不能让其他人看轻。还好最近是淡季,工作压力没有那么大。
最近这段时间存款日益减少,工资又不够花,所以他被迫学着精打细算过日子。外卖能不吃就不吃了,午餐是社交的一部分所以没办法降低标准,他就在晚餐上下功夫。白天在手机上订好菜,晚上回到家直接把菜拎进门,半小时简简单单就做好一餐。
不过这两天又不同了,主要是因为徐书原。徐书原的病要养,光靠打针吃药当然是不行的,付嘉认为自己有这个责任照顾他。
这几天天刚亮付嘉就起床做饭。菜是早上现买的,图个新鲜,因为不太熟练光洗和切就要个把小时,炒好后再拿一次性饭盒装起来带到医院。一份给妈妈,另一份拎到那边病房门口。
很快付母就有所察觉,不过没作声,相当于默许了他这种行为。做母亲的,只要儿子能过得高兴点,别再整天郁郁寡欢的,他爱给谁做饭就给谁做饭吧,家里又不是负担不起。
第四天徐书原提前出院了,还是去送饭时护士告诉付嘉的。
“早上一缴清费用就走了。”
“那他的病呢,病怎么样了?”
“这个……不清楚,要不你问医生吧。”
医生看门诊去了,不在。心事重重地回到病房,母亲抬头撇了眼他手里的餐盒,凉声:“怎么,碰壁了?”
房间一片安静。
“明天还做不做?”
付嘉依然不说话,只坐在沙发上发呆。付母心里吃醋,酸溜溜地说:“看来我是沾了那个姓徐的光,要不然哪见得到你的一片孝心。”
“妈。”付嘉放软态度喊她,“你明知我最担心你了。”
付母哼了声,不过心里的火已经散了大半,说:“他不接受我看你也没必要再上赶着,回头去认识几个靠谱的女孩子,抓紧把终身大事落实一下。”
付嘉心底怅惘:“这又不是买东西,一家不成再看下一家,哪有那样的。”
“傻儿子。”付母敲打他,“年轻的时候不着急,年纪大了就只能挑人家剩下的了,你知道什么。”
“大不了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
付母哎哟一声:“说什么傻话。”
也许是傻话吧,但付嘉觉得自己无心去认识任何人,因为他的心已经被一个名字占满了。
虽然徐书原出院了,但饭还得吃吧?付嘉没消沉太久,照样做好饭带到公司去。
炎夏来临,六部依然是最能加班的一个部门,十点前基本没人,所以不会有谁看见他上去放吃的。但是谨慎起见他没给自己做,中午还跟其他人一起下楼吃,以免引起同事的怀疑。
一连送了好几天徐书原都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付嘉认为没有反应就是好的,毕竟以书原的性格不愿接受肯定早就找他了。
那天中午付嘉去15楼有事,因为不想碰见徐书原所以特意绕道走。走到茶水间,余光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顿足,视线偏过去。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还是看得清,徐书原往垃圾桶里扔了两个饭盒,里面饭菜满满当当的动都没动过。
付嘉愣在原地。
的确可以上前质问,但他根本不敢。在徐书原转身之际他匆匆逃走了。
回到工位,王松坚调侃徐书原:“扔了就对了,黄曲霉素吃了致癌知不知道,这么热的天放一整晚哪还能吃啊。”
徐书原坐定面朝电脑。
王松坚啧啧两声:“怎么就没人给我送爱心外卖呢?本人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不比你差很多嘛。”
“这么喜欢明天你吃。”
王松坚抬眉:“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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