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听夫君安排。”漠夫人垂下眼帘,顺势靠进公子瑫怀里。
想起怀中的女人都做过什么,公子瑫有瞬间僵硬。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展开双臂,如刚成婚时一般,将漠夫人榄在怀中。
“夫君,如公子玄愿意出手相助,我手中有两座盐场,择一相送,再加五百盐奴,当是对兄长和公子玄定下婚盟的贺礼。”漠夫人轻声说道。
公子瑫点了点头,口中道:“好。”
彼时,郅玄尚在赶路途中,并不知北都城内变化。
队伍途经一座冰湖,遇到一场突来的暴风雪,郅玄下令寻避风处扎营,等风雪小一些再出发。
命令下达,队伍中的奴隶熟练驱赶牛马,将大车围成两圈,竖起挡板,人和牲畜躲在里面,能极好的阻隔风雪。
句氏上下首次目睹这样的扎营方式,没等回过神来,奴隶们已经陆续钉下木钉,用绳索将车辆连在一起,在风雪中牢牢固定。
卒伍掀开几辆大车上的蒙布,取出硝制好的牦牛皮和大量鹿皮,交代众人裹在身上,能最大程度保暖。
牦牛皮很大,挤一挤,一张可容纳两三人。
氏族和国人用兽皮,庶人不够用,叠上两三层麻布也能阻挡风雪。
奴隶没有麻布,只能用盖车的蒙布和草席。布和草席十分粗糙,又有难闻的气味,却能遮风挡雪保持体温。
西原侯赏赐的奴隶胆小局促,句氏奴隶也不敢靠近,郅玄手下的奴隶见惯此类场景,主动伸手将他们拉过来,互相挤在一起。
“冻僵就没法干活,手指和脚趾冻掉,早晚变成废人。到了郅地,每天都有饱饭,只要努力干活。”
奴隶们凑到一起,在风雪中小声说话。
郅地奴隶描绘的场景令人向往,凡是听到这番话的奴隶,麻木的神情开始松动,死寂的双眼也逐渐出现光亮。
暴风雪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大概一个时辰,呼啸的风逐渐远去,雪花也不再落下。
队伍中打起火把,探路的骑士回报,前方的路被雪堵住,夜间开路不方便,不如休息一夜,明天再启程。
“也好,就在此处扎营。”
郅玄采纳骑士的建议,下令不必移开车辆,直接在营盘中立起帐篷。
望见远处的冰湖,考虑到队伍的消耗,郅玄沉吟片刻,决定带人过去破冰捞鱼。
接到命令,卒伍纷纷从车上取下工具,强壮的奴隶背起绳索和麻袋,推出独轮车,和卒伍一同去往湖边。
他们丝毫不怀疑湖里是否有鱼,对于郅玄的判断,比他自己还要坚信。
出于好奇,句炎也一同跟了过去。
少顷,湖边亮起成排火把,将半座湖面照得亮如白昼。
奴隶动手清雪,很快清出长宽均超过十米的冰面。
卒伍拿着铲子和锹上前,按照郅玄的指示,选定地点开始凿冰。
寒冬时节,湖面冻得相当结实,跑马车都没问题。安全起见,郅玄还是下令在卒伍腰间系上绳子,以防有人不慎落水。
在合适的工具出现之前,极少有人冬季捕鱼。尤其是北方,冰层冻得结实,想凿都凿不开,更别提其他。
郅玄本意是在湖中下拖网,这样更加保险。
可他还是低估了湖中鱼群的密度以及强悍程度。
第一个冰洞凿开,不等众人下网,一尾将近一米长的湖鱼竟从水中跃出,落到湖面,顺势向前滑动,好巧不巧,停在郅玄脚下。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接二连三有大鱼从水中跃出,砸落在湖面上,很快在冷风中冻僵。
目睹此情此景,甲士、卒伍和奴隶无不瞠目结舌,连句炎都看得目瞪口呆。
等到鱼群的速度减慢,众人才陆续回神,开始捡拾湖面的大鱼,放到推来的独轮车上。
郅地众人见多发生在郅玄身上的异事,还是免不了投来惊叹目光。更不用说初次经历的句炎和随从。
等湖鱼运回营地,捕鱼的经过传开,不意外引起轰动。
句氏族人一边感叹公子玄的神异果非虚言,一边高兴句炎的高瞻远瞩,等到句炎回帐,纷纷竖起大拇指,意思很明白:族长英明,这条大腿抱得非同一般地好!
第七十二章
夜间又起冷风,卷着碎雪侵袭营地,打在帐篷上发出阵阵声响。
寒风刺骨,在风雪中停留片刻,人的手脚都会冻僵。
甲士和卒伍结束巡逻,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帐篷,提起架在炉子上的水壶,倒出半碗热水,不着急喝,而是捧在手里,借热气暖和冰冷的双手和身体。
帐中的炉子是郅地独有,大部分以黏土打造,能用的次数不多。好在用料简单,制作工艺也不复杂,在冬日里配发全军。
前往西都城前,郅玄大手一挥,给队伍中的奴隶也发下炉子。只是不同于军中数量,往往是二三十人才能共用一个。
饶是如此,奴隶们也感激不已。
有了炉子,他们就能用上热水,不用担心在寒冷的雪夜冻僵,更不用担心一觉醒来,身边会多出几具不再呼吸的尸体。
听起来十分残忍,但这就是奴隶们普遍的状况。
郅玄尽量给属民和奴隶更好的生活,却要在可行的范围内。除此之外,他也无能为力。没有掌握绝对实力之前,他不可能轻易打破规则。否则地话,别说他是西原国世子,即使是国君也会被规则碾碎。
句炎帐中有郅玄命人送来的铜炉,随他投奔的家人族人也各有火炉和火盆。
在晚饭时,郅玄特地赐给他一条完整的湖鱼。
这不仅是一道菜,更代表郅玄对他的认可。虽然比不上随郅玄就封的下大夫,也让句炎切切实实看到更进一步的曙光。
“谢公子赐食!”
湖鱼经过精心烹饪,吃不出半点腥味,肉质十分鲜美。尤其是鱼腹,口感肥嫩,几乎是入口即化,好吃得让人想要吞掉舌头。
一条手臂长的大鱼,句炎吃下半条,余下半条分给自己最器重的侄子和几名老人,亲生儿子却没有份。
在氏族中,这种行为并不值得奇怪。
句炎人过中年仍没有嫡子,身下只有三个庶子,却都不怎么聪明,也不好学,让他很是失望。相比之下,兄弟的嫡长子则样样出色,让句炎喜爱非常,时常带在身边教导。
由于兄弟俩并未分家,侄子依旧为句氏。不出意外地话,他会被培养成句氏的继承人,地位在句炎的三个庶子之上。
寒风凛冽,雪舞整夜。
在寒风中,几点绿光出现在营地外。
守在郅玄帐前的两匹野狼同时惊醒,竖起耳朵细听,片刻后昂起头,发出尖利的嚎叫。
叫声撕开风雪,传出营地,震慑窥伺营地的野兽,表明这里不容侵扰。
狼嚎声惊动郅玄,他掀开兽皮,打了个哈欠坐起身。
守在帐内的侍人立即醒来,拨亮放在帐角的铜灯,上前两步道:“公子有何吩咐?”
郅玄又打了一个哈欠,单手撑着身体,困意缠绕,让他的反应有些慢,过了片刻才对侍人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诺!”
侍人弯腰后退,手持火把走出帐篷。
刚一掀开帐帘,就遇冷风迎面吹来,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刀割一般。侍人不由自主哆嗦两下,迅速放下帐帘,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揉揉鼻子,侍人借火光查看,发现帐前空空如也,地上只有解开的绳子,不见两匹野狼,顿时大惊失色。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侍人脸色煞白,手足无措时,隔壁帐篷传出声响,巫医掀起帐帘,出声叫住了他。
“别慌,是我放的。”
侍人转过头,巫医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营地外有狼群,我放它们去威慑。回去禀报公子,无事,尽可放心休息。”
侍人喉结滚动,咽了一口口水,仍觉嗓子干涩。
想起那两匹被养得油光水滑,体型明显比同类更大的狼,他略显僵硬地颔首,转身返回帐篷,对郅玄据实以告。
“巫医说的?那就无碍。”
听完侍人的回禀,郅玄不再担心,重新躺下,用兽皮裹住身体,很快又睡了过去。
营地外,两匹体型巨大的野狼正同狼群对峙。
狼群成员超过二十,其中大多瘦骨嶙峋,个别身上带伤,和对手形成鲜明对比。
冬季食物难寻,狼群长期饥一顿饱一顿。更倒霉的是,在外出狩猎时遇到带崽的母虎,对战不敌,一路逃跑,又惊醒一头棕熊。
连续两场鏖战,狼群损失惨重,原本成员超过四十的大家庭,如今只剩下一半,还都是弱的弱伤的伤,使得生存更加艰难。
在迁徙到湖边之前,狼群已经饿了数天,实在坚持不住,才冒险盯上郅玄的营地。只是没等它们动手,营内突然传出狼嚎,继而冲出两匹巨大的野狼,朝它们亮出锋利的獠牙。
两相比较,狼群数量虽多,战斗力实在堪忧。真撕咬起来,谁胜谁负当真不好说。
狼群首领是一头白狼,体型不弱于两头野狼,却因为长期饥饿瘦得皮包骨,毛发失去光泽,靠近后腿的地方还秃了一块,看起来就十分狼狈。
双方在风雪中对峙,发出低声的咆哮,都是凶相毕露。
看出对手的虚张声势,两匹野狼率先发起攻击,目标正是站在狼群后的白狼。
白狼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
野狼的速度更快,一匹负责拦截狼群成员,另一匹追上它,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它的后颈。
白狼奋力撕咬,奈何不是对手,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不想被杀死,只能带伤翻过身,朝对手露出肚皮。
随着狼王落败,狼群成员也失去斗志,不再围着对手周旋撕咬,而是陆续趴低身体,摆出臣服姿态。
两匹野狼大获全胜,仰头发出嚎叫。
狼群随声附和,声音比之前更为嘹亮。
收服狼群,野狼没有返回营地,而是和狼群一起守在营外,直至天明。
翌日清晨,大雪初霁,清雪的奴隶解开绳索,移开大车,就见营外守着二十多匹狼,不由得大吃一惊。
见到人出现,这些狼大多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图。个别本能呲牙,被为首的两匹野狼教训,当场就低下头不敢造次。
郅玄听到禀报,不由得心生好奇,早饭顾不得吃,立即出营查看。
在他到来之前,营门前已经聚集不少人,有氏族、有国人,有甲士有卒伍,最先发现狼群的奴隶反而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靠近。
“公子来了。”
“见过公子!”
一阵嘈杂声中,众人让开一条通道。
郅玄出来得匆忙,并未乘车。
踏雪走到营门前,看向对面,果然如侍人所说,二十多匹狼全都老老实实趴在地上,老实得不可思议。
见他出现,两匹野狼先后走过来,用鼻子顶了顶他的衣袖,样子别提多得意。不考虑它们下垂的尾巴和过尖的牙齿,着实和大黄没什么区别。
“你们拿下的?”郅玄按住一匹野狼的头,顺势抓了一下它的耳朵。整座营地中,只有他和巫医能这么做,桑医都不行。
别看野狼在他身边乖巧得就差摇尾巴,换成别人,胆敢触碰一下,手指咬掉都是轻的,脖子咬断也不在话下。
野狼发出呜咽声,表现得异常驯服。转过头,对上被收服的狼群,立即龇牙咧嘴,样子凶狠无比。
郅玄挑了下眉,这还有两副面孔?
狼群实在是又饿又怕,被野狼威胁,纷纷将身体趴得更低。为首的白狼小心走上前,趴在郅玄脚下,叫了一声,竟然翻身露出肚皮。
随着它的动作,身上的灰尘和血污被积雪蹭掉,毛发不再显得脏污,部分干净的地方如雪般洁白。可以想见,养好后会多么漂亮。
狼群的表现让众人惊愕,随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能听到接二连三的吸气声。
郅玄转头看向巫医,后者面无表情。
事实上,巫医一样感到惊讶,根本没法给他答案。只有人驯服狼,从未听过狼驯服狼,而且是以眼前这种方式。罕见不提,传出去,势必为公子玄再添几分神异。
没从巫医处得到答案,郅玄颇有些失望。
目光扫视众人,不意外看到熟悉的表情。类似的场景经历多了,他也不再感到局促,完全能从容应对。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关于他的传言反正不少,再多一项又有何妨。
两天之内,连续两次目睹公子玄的神异,句氏上下愈发佩服句炎的决定。在郅玄经过时,看向他的目光无比火热,归心的速度堪比火箭。不需要曲折的过程,也不需要用手段收买人心,直接嗖地一声到达终点,让旁人难以企及。
狼群被收服,无论如何不肯走,郅玄只能留下。好在有巫医制出的药,再派人谨慎看管,不担心它们会突然野性大发。
吃过一顿饱饭,狼群精神抖擞,绕着两匹野狼绕圈,明显在表达着什么。
等狼群不再转圈,两匹野狼趴到郅玄脚下,朝冰湖对面的森林发出嚎叫,貌似那里有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郅玄对狼群的行动心生好奇,将诸事安排妥当,带上百名甲士出营,奔赴被白雪覆盖的森林,想要一探究竟。
一夜过后,湖面冰层增厚,捕鱼凿出的冰洞再次冻结,中心处翘起冰棱,如在湖面绽放的冰花。
金雕展开双翼,发出一声唳鸣,掠过队伍上空。
驾车者挥动缰绳,骏马撒开四蹄,战车穿湖而过。
甲士策马跟随,百人列成两支长队。
卒伍和奴隶扛着武器和绳索跑过湖面,脚步略显凌乱,却自始至终无人脱队,更没有在湖面打滑。
队伍来到林边,数名甲士翻身下马,查看留在雪地上的足迹。
狼群的痕迹已经模糊,大多数被雪覆盖,代之以巨大的虎爪印,和杂乱的熊掌重叠。
甲士蹲下身,张开手掌对比,估算虎和熊的体型。
“成虎,还有幼虎。”
“巨熊,有崽。”
甲士们交换意见,确认爪印归属,正准备禀报郅玄,林中突然腾起大群飞鸟,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虎啸和熊吼一同传来。声音之巨,枝头的积雪都被震碎,簌簌掉落。
跟随队伍的狼群发出低沉咆哮,不同于尖锐的嚎叫,充满着愤怒和攻击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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