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抓住他了……”
甚至来人语气中也带了些不可思议。
沈星丛回头,见是林家仆役。对方瞧见他面貌,表情闪过一丝惧色,接着大喊:“快过来,我抓住他了!”
沈星丛抽出长剑,一刀斩断了灵绳。
仆役正抓着灵绳另一头施力。绳子忽然断开,他一个后坐往后跌去。
这、这怎么可能?
仆役坐在地上,大惊失色。
既被困在法阵之中,他这灵绳又是法宝。哪怕敌人修为比他高上一个境界,也绝无法轻易斩断。
他原以为这魔修修为顶多出窍期。难道不止?
话虽如此,他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要起身强攻。可刚立起,就被扑面而来的灵压逼得步步倒退。
双膝一软,再次跌坐在地。
这一下,仆役面上除了惊讶,还有极深恐惧。
他见那魔修持剑走近。金色眼瞳似在夜中隐隐散发暗光,叫人不寒而栗。
自己怕是难逃一死了。
士可杀不可辱。仆役闭眼扭头,静待那锋锐剑光落上己身。但过了一会儿,却未察觉痛感。
他小心翼翼睁眼。这一看去,竟见那魔修身影消失了。
四下不见踪影,只剩树影婆娑,随风摇曳。
仆役愣住。
此时有脚步声靠近。是其他人听他呼唤赶来。见他瘫坐在地,连忙走近:“你见到那魔修了?”
仆役愣愣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这到底是见到还是没见到啊!?”
“见到了……”
仆役迟疑。
他应是见到了。
因那般身姿绝非正统修士。可他不解。为何那魔修没一刀斩杀了他,反倒径自逃走了?
以至于让他以为,方才所见仅是幻象。
“定是他看错了。”另一人道,“若真见到了魔修,怎可能现在好端端的。”
仆役闻言,出声反驳:“不,我确是见着了。”
“那你说那魔修长什么样?”
仆役:“浑身妖纹,还有一双金色眼瞳。”
这形容振振有词,其他人不由对视一眼。
“我知道了。那大概是那魔修太弱,听见我们赶来,来不及伤人就逃了吧。”
一林家人勾笑,“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们来这么及时。”
仆役:“……”
并非如此。
因从他倒地再到其他人赶来这段时间,杀他完全是绰绰有余。可那魔修最后究竟没有动手。
这究竟是为何。
这一点,他也搞不清楚。
林夫人这三日喝了药,已觉身体恢复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每日咳嗽。
只是依然浅眠。这日刚睡下不久,就听屋外人声躁动,灯火通明。
她拢了件外衣起身,刚要推门去看,听外边丫鬟开口。
“夫人,只是家里进了小贼,没有大碍。管事已唤人追去了,夫人还是歇下吧。”
进贼?
普通小贼可不会把主意打到林家身上。林夫人柳眉微蹙:“究竟出了什么事。”
“夫人,真的没……”
林夫人:“荷香。”
被夫人唤出大名,丫鬟一顿,小心开口:“是管事不让我同夫人说,怕夫人操心,坏了身子。”
林夫人厉声:“这区区管事还管我头上来了?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是、是。”丫鬟张惶不已,答道,“夫人,是因林家有魔修潜入。但不必担心,管事已经启动法阵,且传讯给了家主。想必要不了多久……”
她话音未落,就见屋门打开。
林夫人从里出来,眉间沉郁:“魔修?是哪里来的。”
“是、是那医修发现的。说是察觉了魔修气息,四处唤人。”
林夫人一顿,接着加快脚步往外走。
丫鬟赶忙去追:“夫人,您这是去哪儿?”
她在这边追着,路上亦碰见不少赶来仆从。
大家皆劝夫人回屋,却全被无视。他们不敢硬来,眼睁睁看着林夫人去到下人住处,一把推开药童暂住之所。
里边空无一人。
一人屏息:“那药童呢。”
“奇、奇怪?进来前屋内分明是有人气的。”
“难不成……是幻术?”
若是如此,能骗得这么多人,修为定是不可小觑。
说不定此前药童看着与常人无异,也是用幻术欺骗了他们。
丫鬟忽然意识到什么:“夫人,那医修开的药——”
众人纷纷意识到重点,大惊失色。
林夫人沉言:“那方子你们都看过,尽是些寻常药材。倘若真有问题,那也该是负责备药的人做手脚。休得惊慌。”
“不、不错。”另一人应道,“何况这魔修就是那医修找出来的,说不定同样是被蒙骗。”
这亦是林夫人不明之处。
她原本以为,那医修是已接纳了那个孩子。所以在她说出故事以后神色不变。
她话里说的并不详尽,没有点名那孩子是魔修。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那医修主动暴露。
仆从见夫人面色难看,误会了她的意思。出言安慰:“夫人放心,这魔头虽擅长幻术,但眼下法阵启动,效用便大大降低。且待家主回门……”
林夫人美目看去:“你们已与家主联系上了?”
“啊、”仆从回道,“我们这边传讯过去,尚未得到回应。夫人莫急,我们这就再联系一次。”
林夫人:“不必。”
仆从丫鬟闻言一顿。
“家中事务皆交于我处理。”
林夫人环视一圈,神色是少见的严厉。
“吩咐下去。停下法阵,且不许再与家主联系。”
众人不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我意已决。”
“若有违令,待今日过后,也不用再留林家了。”
此前,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送命两次。
这回亲眼见过以后,心中波澜较此前更深。
所以这最后一次,哪怕是为赎曾经抛弃罪过,她也要护下这个孩子。
林燃对家中发生之事全然不知。
他这几日所得密讯皆是被朴九天截下处理过,便以为家中尚且安然无恙。
而这深夜,屋内房门又被敲响。
林燃察觉气息,是自己亲传弟子。
对方向来守规矩,对他吩咐也是言听计从。除却最近总提那所谓“兄长”以外,林燃对其再无不满。
但也是这唯一一点,令他十分不快。
因沈寒凌原本已有一段日子不提了,昨日开始忽又重新提起,也不知得了谁的怂恿。他不想细听,每每敷衍几句便去处理他事。
当务之急是解决魔种。他好不容易才从朴九天口中撬得那魔头行踪。
只不过……
每每回想之前对话,林燃便不由羞恼。
“萧霖在百荒魔域。”
支走了其他弟子,室内二人单独详谈。
听得朴九天这句,林燃拍案而起:“我当然知道。他身份既已暴露,除了百荒魔域还能去哪儿?”
朴九天笑:“他身上既无魔纹。人界之大,哪里不是他的去处?”
林燃:“……”
半晌,他出言讽刺,“若非此事你拖了这么久,我们早在途中拦住他了。”
朴九天摇头:“我这忙于修整师门,哪有这工夫。”
林燃冷笑:“所以我不都说了,将那贼子交给我。我自会替朴宗主分担解忧。”
朴九天充耳不闻:“萧霖前往百荒魔域以后,倒干了一番大阵仗。眼下,说不定魔皇之位都已易主了。”
因百荒魔域遥远,加之不适修者生存,因此消息封闭堵塞。林燃是有心派弟子过去潜伏,但每每要么是被发现仓惶逃窜;要么是被卷入私斗之中,再也联系不上。
久而久之,林燃也便放弃了。
因此这等消息他是第一次听闻。短暂怔住后,脸上显露异色。
这魔种果然可怕。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占地为王,怕是杀了不少人,修为定要比此前还深厚。
眼下他都已不确信。若是自己只身前往百荒魔域,能否杀得魔种。
若非此前被阻拦,他怕是早得逞了。
思及此,林燃心中郁气更甚。
时间回到现在。
他未出声应门,屋外人便一直在等候。
林燃皱眉:“你若是为你兄长而来,那便不用说了。”
沈寒凌此前已吃了多次闭门羹。
前日与朴九天谈话以后,他本想立马找师父说明。可对方成日早出晚归;要么他刚找到机会,在说出“兄长”二字就被皱着眉头打断。
事已至此,尽管夜间拜访有失礼仪,但他想做最后一次尝试。
沈寒凌:“我想与师父聊聊。”
林燃:“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允你去逍遥门。我乏了,你下去吧。”
屋内灯光熄灭,这是下了逐客令。
若在平日,沈寒凌或许就退下了。可这件事一直悬在心头。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说清楚。
沈寒凌对着暗下的屋门:“师父可否见我一面。”
没得来回应。
可沈寒凌知道师父修为高深,是一定能听见他说话的。
他沉默片刻,开口:“师父修为高深,心怀天下。又对我处处指导,师恩似海,无以为报。”
“可兄长……”
他闭了闭眼,“兄长救我于危难之中,且待我不同旁人。与兄长待在一起,我很轻松。”
他知自己天赋卓越,所有人看他都是饱含期待或羡艳。因被众人捧着,他情感逐渐变得淡薄,以至于不知该如何与同辈相处。
或者准确而言,是被远离了。那些后来居上的同辈,都变成周遭喝彩声中的一个,面容逐渐模糊。
亦有人不甘或嫉妒。而对此,他心中同样无法产生波澜。
唯独兄长不同。
修为既高于他,却待人平和,亦不会对他特殊对待。
许是因幼时记忆太浅。他看兄长与其说是“亲人”,倒更像是“挚友。”
能一起修炼论道,共同探讨。偶有顿悟,便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这一切,是师父与前辈们给不了的。
沈寒凌难以具体形容自己想法。只觉每每立于人群,周遭吵闹,他却独自一个。
“师父吩咐我皆可去做。”
沈寒凌道,“唯独这点,希望师父给我一些时间。”
哪怕一段时日都好,他想去见兄长。
他极少如此对人诉说。因对象是师父,更因他想要相信朴九天说过的话。
既是他敬重之人,所以一定也能将他的话考虑进去。
周围安静下来,听不得半点儿声响。
沈寒凌立在门前。望着眼前雕花纹饰,等待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顷,门开了。
沈寒凌眼睛一亮:“师父。”
林燃眼神阴鹜,看着自己弟子:“说完了?”
因语气不太对劲,沈寒凌有些迟疑。
“我已重复数遍。”林燃道,“这件事到此为止。若你再提,我只能将你关去禁闭,叫你好生清醒。”
他发泄完心中一通郁气:“下去吧。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原本往常这时,沈寒凌再怎么执拗也该走了。可这会儿当他说完这句,对方却眼也不眨,目不转睛望着他。
林燃眉头皱得更深。
因此子天赋出众,他向来偏爱看重,不比在其他弟子面前那般严厉。是因这点令对方产生错觉,以为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他刚要出声呵斥,却听眼前人开口:“师父那日,为何唤我回来。”
林燃一顿:“什么?”
“魔种屠门那日,”沈寒凌道,“师父是早知此事,才提前唤我回来的吗。”
林燃不快:“休得胡言。”
他全然没想到会被自己亲传追问。
而且他是一片好心,不想亲传弟子被卷入魔种那档子破事罢了。
沈寒凌:“那师父为何……”
“我唤你是因突发事故,而后又搞定了,所以才不需你。”林燃冷言打断,“怎么,我不一一向你汇报,你就要质问于我?”
“……”
沈寒凌垂眼,“不敢。”
林燃轻哼一声:“我看你是被你兄长下了降头。不必等日后了,这就去领罚,好好反省一下。”
说完,他反手关上门。
沈寒凌在原地伫了许久。他面上依然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
接着转身,朝外走去。
没走多远就与一人撞上。
“哎哟,”朴九天笑道,“好巧。”
沈寒凌朝其拱了下手,要绕开人行。却听见问话:“你与你师父聊过了?”
沈寒凌一顿。
朴九天:“怎么样,你师父应你了吗。”
沈寒凌看去,摇了摇头。
朴九天倒看不出讶异情绪,手抚下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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