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会儿,”沈星丛顿了顿,“也再去吩咐一下。若只是我,怕还是有人不听。”
他已不想追问萧霖为何这么做。
原因他很清楚。
是因觉得他喜欢,想逗他开心。就如同之前将宫内扮作灵渊洲一般。
可他万万没想到萧霖会直接将真人掳来。害得那些人背井离乡妻离子散。瞧见这一切,是真以为他会高兴?
甚至兴致冲冲带他来此,说要带他见喜爱之物。
……但也正因为这点,他才无法更多埋怨。
“我不明白。”
良久,他听萧霖开口。
“那些人并无损伤。”
沈星丛:“可他们是被强行带来。”
萧霖:“不过换了处地方做生意。”
沈星丛听得对方语气平淡,没有丝毫反省。
“萧霖。”他紧蹙着眉,“并非只要不伤人,就什么事都可以做。”
萧霖:“界限何在。”
沈星丛无言。
这种事该如何解释。做一件事的标准本就建立于三观之上。
底线不同,界限不同。
就算这次他做了说明。那么下次呢。
而萧霖也不会真心在意。无非是知道他不喜后,便不在他眼前做罢了。
他并不想对萧霖生气。上前一步,握住了对方双手。
萧霖一顿,视线投去。
“我知道你做这番是为了我。”
沈星丛依然蹙着眉,“可就算没有这些,我也是会留在这里的。”
“吃食、闹市我的确喜欢。可最重要的是你。”
他的确不喜百荒魔域,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哪怕居所再豪华,却是空有装潢的空壳。
魔修骨子里的冷漠与狠毒是与生俱来的,彼此间只有利益可言。尤刃与其手下之间的异样关系并不少见。
可萧霖在这里。
他手上加大几分力道:“所以,你以后再不必做这些了。就好好陪着我,可以吗。”
天边阴云拂过,血月光辉投来,些微映亮眼前人阴美的脸庞。
萧霖垂着眼:“我只是,希望师兄能安心留下。”
沈星丛:“我知道。”
萧霖抬头:“哪怕没有师兄喜欢的东西,也不会就此厌倦?”
沈星丛抿嘴。
对方应是在担心什么。可他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担忧。
无论最后会变成何种结局,他总不会撇下萧霖一人。
“不会。”
沈星丛又靠近一些,额头轻抵过去。
四目相对,望进那双沉郁的漆黑瞳孔。
“这些不过锦上添花。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
萧霖没有言语,视线顺着往下。
沈星丛察知到什么,轻闭上了眼。
唇边似有温热点来。
血月之下,夜间空气仿佛浸了冰。这竟是唯一的温度。
接着手臂袭来力道。沈星丛不由自主往前趔趄,落入一个怀抱。
萧霖双臂紧揽着他。耳畔传来低声。
“我送他们回去。”
沈星丛犹豫片刻。双臂抬起,轻揽住萧霖后背。
“萧霖。”他问,“你还有没有其他事瞒我?”
没有得来回应。
几秒后他被推开。萧霖立在身前,双手依然落在他肩上。
“师兄想知道什么。”
沈星丛道出一直埋藏心中的猜测:“你是否,有在打算起兵进攻灵渊洲?”
萧霖:“师兄为何如此问。”
沈星丛:“你就说有还是没有。”
这问话略显急促。
萧霖注视了他一会儿,嘴角轻微扯开。似是在笑。
许是月光缘故,总觉这笑容有几分晦暗。
“没有。”
沈星丛听见声音。
夜色似水,男声凉薄。
“我并无这一打算。”
第82章 格格不入
隐隐感到哪里奇怪。
可既是对方亲口回答, 那沈星丛便也信了。没再追问。
其后回去魔宫,二人未再提此事,相处也一如往常。过了几日, 沈星丛提出要再去一趟无域城。
萧霖:“那些人已经送走了。”
“我知道。”沈星丛道,“但我想再去瞧瞧。”
萧霖:“……”
他站起身,“我陪你去。”
正这时,门外忽有侍从传报, 称是李越魔将求见。
沈星丛见萧霖往外看了眼,似有几分在意。便道:“你先忙着, 我可以一个人去。”
萧霖收回视线:“不必理会。”
沈星丛笑:“耽误了正事不好,我就是去闲逛。”
萧霖貌似还想说些什么。沈星丛摆摆手, 径自朝外走去。
开门后, 外边正立了一位蓄了长须的魔修。瞧见他, 立马拱手作揖:“尊上夫人。”
沈星丛一听这称呼脸上就挂不住:“我都让别这么叫了。”
李越只垂头拱手,并不答话。
沈星丛心知对这些人而言,自己的话毫无效力。除非是萧霖亲自开口。
可他不想一件件小事儿都去麻烦人。只是一个称呼,爱叫就叫吧。
他径自掠过要走。
“师兄。”
萧霖声音自后方传来, “我安排人与你一起。”
沈星丛:“不用了, 我认得路。”
萧霖微蹙了下眉:“师兄。”
看来是不会松口了。沈星丛只好先一步退让:“好好, 我知道了。”
他带着数名侍卫离开。
萧霖立在原地。眼底映着那远去背影,直到彻底消失。
李越候在一旁。虽有要事禀报,却也不敢出声打扰。直到瞧见尊上转身朝主座走去, 才慌忙跟上。
定是有要事。
沈星丛心想。
往常萧霖不会这么轻易妥协,更别提这么放他出宫。此中因由, 大概在于那名魔将。
他来后不久, 便察觉此人大概算得上萧霖“心腹”。
当然, 是得打个引号。
只是相比旁人, 这名叫李越的出入萧霖殿内次数更频繁。有什么重要事务,也是优先安排这人去做。
虽然对萧霖而言大约只是顺手。可宫内其他侍从将领皆对李越毕恭毕敬,足以见得其在百荒魔域的地位。
他一月有余未见此人。现在对方忽然现身求见,许是此前任务有了结果。
沈星丛沉思。
是有什么事这般紧急?
一路行过深渊上方。
没有萧霖陪同,底下那些异变灵木便再也不安分。
沈星丛不想纠缠,加快速度朝前行去。
“尊、尊上夫人?等等!”
那些派来侍卫竟跟不上,一边对付着来袭灵木、一边紧赶慢赶在后追着。
沈星丛充耳不闻,飞快穿过深渊,直至降落无域城。
小摊小贩不见了,建筑面貌倒没有恢复,依然是青色调。
萧霖不在,街上往来魔修总算没有再受惊吓。
这让沈星丛稍微舒心了些。
因宫内纵是再多改装,人却是未变的。他走到哪儿,都只能瞧见那些侍女侍从匍匐下跪的身姿。
偌大的宫殿,竟只能与萧霖说上话。
出来散散心也好。
他朝前行去。
正这时,前方忽有一众人马疾穿而来,周围行人皆是躲避。
沈星丛亦往旁闪开。那队人马经过之时,鼻尖似有厉风刮过。转眼间,人影便消失在巷道外。
沈星丛视线循去,耳旁听得众人交谈。
“那不是花大人的手下?莫非又有男宠逃走了。”
“真笨。明知逃了也会被抓回去,下场更惨。”
一人窃笑:“每当这时我就会庆幸自己长得平平无奇,入不了花大人法眼。”
“哈哈,若是貌美女修也就罢了。被一男人看上,谁受得了。”
众魔修似乎已对此司空见惯。半是嘲讽聊过几句,很快转移了话题。
“你们口中花大人,是指那个花好容?”
“当然。除了花大人,谁还会有这般兴趣……”
一人随口应道。
而当瞧见问话人容貌,不禁一顿。
竟是金瞳。
尊上与尊上夫人很少会在大庭广众下露脸。寥寥几次他都被灵压逼得抬不起头,从未亲眼见过二人长相。
只听过传闻,称尊上夫人是金瞳。
不过既是尊上的人,怎会独自一个在这儿?身边还半个侍从也没有?
他觉得是自己多疑,可眼前人修为不低,他不敢太过放肆,语气恭谨许多:“花好容大人是驻守此地的魔将,实力强劲。只是爱捉些好看的人回去,无碍要务。”
沈星丛:“他至今捉了多少人?”
“这……”男子确也数不清,“总该也有三位数了吧。”
“何止。”另一人道,“已是这么多年,大人又颇喜新厌旧。大约得快四位数了。”
其他魔修听了哈哈大笑。
“这还真是集腋成裘,积少成多啊。”
“花大人夜夜春光无限,辅以炉鼎妙法。难怪修为长进这般快。”
言语中竟听得出几分羡艳。
沈星丛完全不懂这话哪里有趣,又是为何大笑。尤其听见炉鼎一词,眉头皱得更紧。
看来这花好容不光是单纯寻欢作乐。更是借此修炼。
既做了炉鼎,其后便是灵根俱损。难怪那些人要逃。
……虽然,既是主动来了百荒魔域,就该接受这里弱肉强食的规则。
沈星丛眉头拧着,低声喃喃:“胃口这般大,也不怕城里没了人。”
“小哥有所不知。”一魔修笑道,“花大人虽是长居此地,可范围却不仅限于这小小的无域城。”
“百荒魔域水土不养人,容姿出色之人少之又少。何况比起魔修,花大人更喜爱那些正道修士。”
沈星丛闻言一顿:“正道……修士?”
“那是。”
魔修完全没注意其脸色变化。
“灵渊洲那般富饶,养出的小修士个个皮肤白嫩。比起百荒魔域资质掺杂,也个个是顶好的天赋。尤其前些日抓回来一些,我远远瞧见,也不觉有些动心呐。”
旁人揶揄:“你那是馋人家身子吗,分明是想直接杀了夺功。”
既被看穿,魔修嘿嘿一笑。
沈星丛心往下沉去。再听不下去,转身离开。
对于魔修而言,“人”并非是“人”,而是“物品”。
能帮助修炼,能增进实力。与“灵丹妙药”毫无分别。
因杀人如麻到了一定境界,便是人命也不放在眼里了。只要能给自己带来利益,他人性命又何足卑微。
沈星丛看不惯,听不惯,但这是百荒魔域常态。
身后那群魔修还在肆意谈论。
他垂下头。
只觉待得越久,便越发觉得自己与此地格格不入。
月下,两道身影在夜中慌忙逃窜。身后是声势浩大的追兵,眼看就要逼近。
他们拐角迈入一暗巷。左右瞧瞧,见有竹筐扣地,直接掀开钻了进去。
两人挤在这窄小的筐篓内,彼此双手紧抓,心跳飞快。
年龄大点儿的那个一边安抚小的,一边透过竹筐缝隙朝外看。
数道黑影掠过,似乎并未注意这边暗巷,径自越了过去。直到脚步声远去,二人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里躲不了太久。”青年掀开竹筐,“咱们快走,马上就能出城了。”
身后人轻点了下头。
他看起来年龄不大,不过十余出头。
实际也正是如此。
前不久刚满十二,家兄好不容易从仙门回来,他便缠着要一起出去玩。
灵渊洲腻味了,就下了凡间界。结果途中撞见魔修,竟被掳来这么一处地方。
越是回想,少年便越忍不住掉泪。
都怪他,若非是为了稀奇去那么偏僻之处,害得家兄来寻,他们又怎会与魔修撞见。
家兄元婴期不久,完全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又顾虑着他,处处受制。
被捉来以后,原以为不过一死了之。却全然没想到家兄会受尽那般侮辱。
他至今不曾忘记那时场景。
脂粉气浓烈刺鼻,那怪异魔修带着快意的低哑娇喘。分明是个男子,装扮却完全像个女人。
家兄被压在身下,死死咬住手背。哪怕此时却仍顾及着他,叫他别看。
他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四肢锁链捆绑,瘫坐在冰冷地板上。泪水充盈,眼前画面模糊。
“你怎么又哭了。”
尹南生叹息,挟去弟弟眼角泪水,“你我既还留了条命,总还有出路的。”
少年抽泣着:“可是,兄长你……”
“别想了。”
尹南生牵着弟弟起来,“回去静养一段时日,很快会好的。”
少年不说话了。
家兄在他心中向来身影高大。天赋过人,风姿绰约。哪怕偶尔严厉,也是他最为爱戴与向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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