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年沉默,他又话锋一转道:“但是你想想,如果你是他,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不是吗?”
说到这顾惊羽微微正了正身子,认真道:“你愿意回去吗?”
神魂割裂久了,终归不是好事,待他找到化解无情道反噬的法子,还是得让秋照夜神魂合一才好。
虽然如此一来,夏应弦到底是会消失,还是会以独立的人格存在,他就没把握了。
他刚这么想,就听见一句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愿意。”
这个答案顾惊羽猜到了,秋照夜的执念如果这么容易消退,也不会生出这样一个完全独立的少年了。
而且,一个能够绕过系统,保存循环记忆的人,其执念之深,令他不敢想象,这么一想,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恐怕这已经人格化的执念,再也消弭不了。
此时又见少年一幅凄然却执着的神情道:“阿羽……真的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顾惊羽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没有吗,看见对方就仿佛看见了秋照夜年少时的模样,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
可要说有,又有种莫名的愧疚感。
分明这两人是同一个人,他却有种脚踩两条船的错觉,他郁闷得扶额叹气,这叫什么事啊?
见他一副纠结的神色,夏应弦非但没有难过,眸光中还升起一丝希望的火苗,阿羽在纠结!说明阿羽对他有感觉!
欣喜的他正欲开口,却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威压,他霎时脸色一沉。
“阿羽。”
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后一道气息缓缓靠近。
顾惊羽听见这一声,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师兄,你终于醒了。”
秋照夜瞥一眼石床上的少年,玉瓶洒落满床,瞳仁微微转动了一下,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面色略微一沉,转而牵起顾惊羽的手:“这里太冷,我们走。”
顾惊羽点点头,二人便这么腻腻歪歪地十指相扣往外门外去了,这一幕落在夏应弦眼中,后者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道:“秋照夜,我不会放弃阿羽的。”
秋照夜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我知道。”
顾惊羽微叹了口气,回头望一眼少年,含笑道:“你乖一点,药用完了记得来找我。”
二人离去的背影像是一对璧人,令夏应弦心头沉闷得喘不过气,那仿佛是在告诉他,只要他回去,阿羽就还是他的阿羽。
可是一想到那令他痛苦的过去,他就恨不得杀了秋照夜。
如果那晚他的心智再坚定一点,而不是因情绪崩溃而完全被反噬压制,如果他立即追上阿羽,而不是忙于自残,就不会有后头发生的事了。
即便面对的是魔尊,他拼死也能把阿羽救回来。
可阴差阳错,待他醒来,阿羽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恨,恨死了秋照夜。
他好不容易有机会按自己的意愿重活一世,怎么能回去重蹈覆辙呢?
阿羽是爱他的,还有机会,他如此想着,眸光逐渐锐利起来。
*
待离开了灵虚洞,顾惊羽一路上欲言又止,秋照夜见了他的模样,浅笑道:“怎么了?”
顾惊羽的眼神飘忽,支支吾吾了一会才道:“我刚才……”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我听见了。”
他抬眸看向秋照夜,见其虽沉着脸,可眸中却含着一缕微笑道:“你是不是心软了?”
这样一幅要摆出吃醋却又半调笑的神态,掩盖在冰肌玉面之下,却没能逃过顾惊羽的眼睛,他点点头,随后反驳道:“这不能怪我。”
“嗯?”
“要怪,就怪他太像你了。不……”顾惊羽顿了顿,“他就是你。”
秋照夜微蹙的眉宇舒展开来,终于不再掩饰,而是轻轻搂过他,微凉的下颚抵在他肩头,耳边传来那个低沉却好听的嗓音,“那阿羽喜欢哪个我多一点?”
顾惊羽歪着脑袋想了想,实话实话道:“他可爱一点。”
秋照夜先是一愣,眸光掠过一丝委屈,随后点了点头,“我知道,阿羽喜欢那样的我,因为他恣意,任性,为所爱不顾一切。”
“他像你。”
顾惊羽看见对方这样一幅明明吃醋却又强迫自己忍下的神色,轻轻一笑,伸手抚在对方侧脸上:“但我最爱完整的你。”
虽然灵虚洞远离主峰,但还是有往来弟子的,他们这副又牵手又搂抱的模样,悉数落进了那些弟子们的眼里。
人们大气不敢喘,纷纷目不斜视,低头快步离开,未久后四周边一片安静。
顾惊羽一看空荡荡的宗门山路,蹙眉疑惑道:“人呢?”
此时三名守殿弟子翻遍了宗门,终于在此地找到了秋照夜,可见了二人的模样又踟躇着不敢上前,都躲在远处面露难色。
秋照夜感应到了来人,柔和的眸光再次冷寂下去,他松开顾惊羽,冷声道:“何事?”
他的音量不大,在顾惊羽听来甚至可以说很轻,却遥遥而清晰地传入几名弟子耳中。
弟子们忐忑上前道:“禀宗主,妙真天尊求见,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秋照夜闻言眉梢一挑,“她还敢来?”
说着又轻握顾惊羽的手,柔声道:“阿羽等我一会。”
这一声阿羽不避讳旁人,清晰地传遍了场中,有门人面色一滞,不由心头啧啧称叹:这辈子不仅看见宗主搂搂抱抱,还听见他这样柔声柔气的亲昵称呼,修仙真好啊,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着。
亦有人沉浸在天崩地裂般的震撼感中久久不能回神,传言虽荒诞,却诚不欺我!
顾惊羽心觉来者不善,便道:“我也去。”
可还没迈出一步,又听得守殿弟子清了清嗓子道:“林师叔,姬家少主求见。”
顾惊羽一愣,茫然看一眼秋照夜,后者面色如常,颇为“大度”地问道:“阿羽想见他吗?”
这口气,听起来平淡无奇,可他却总觉得自己隐约听出了一丝酸味。
他想了想道:“我去打发了他,一会就来。”
同时心道这些人是约好了吗?一个接一个的。
秋照夜点点头,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却直入脑海:“照夜,我是来赔罪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同学一时半会不肯回家可咋办~~~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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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二合一)
顾惊羽刚抬脚迈入客堂,就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各种灵植灵宝,丹药法器满满当当堆了一屋子,宝光四溢,分外扎眼。
只见姬霄月嬉笑着道:“这些礼物都是从族中宝库里千挑万选的,怎么样,你喜欢吗?”
顾惊羽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忙道:“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收少主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赶紧把东西收回吧。”
“而且,”为了让对方彻底死心,他又补充道:“我心有所属,请少主今后不要再浪费这些心思在我身上。”
可这句话却是没有起到作用,只见姬霄月只思索了片刻便道:“我知道这些比起照夜天尊的南明山来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我向你保证,我能给的绝对不比他少。”
“我姬家坐拥上域方圆百万里,莫说一个剑宗,就算四大宗加起来也比不上我姬家富有,待我继承族长之位……”说时又顿了一下,“不,不需要等我继承,只要你肯收,我父亲一定绝无二话……”
顾惊羽眉头蹙起,连忙摆摆手打断了对方,“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姬霄月闻言面露恍然,啧了一声拍拍自己的后脑勺,忙道:“是我小人之心了,林道友光风霁月,自然不会为这些俗物所扰。”
他说着又十分诚恳地道:“我知道是我晚了一步,没能早些认识你,好教你有时间先了解我,但现在也不晚。”同时心头安慰自己道:只要还没结为道侣,就不算晚。
“少主!”顾惊羽沉声打断,“我心如磐石,不可转也,请少主自重。”
这话斩钉截铁,等同逐客令,令姬霄月霎时闭了嘴,面露挫败与惋惜。
只见少年一幅哀怨的表情,“都怪我……没能早些鼓起勇气与你说话,要是登宸大会那日我早些认识你,是不是就……”
殊雨是这样专一之人,多难得呀,他怎么就没能早些相识呢?
“不是。”顾惊羽沉声道:“别说登宸大会,就算再早十年,百年,我心里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姬霄月一愣,心道十年,百年?你才多大?
十年前林殊雨才几岁?那时候就……想到这他一脸痛心愤恨的模样,禽兽,禽兽啊!没想到秋照夜竟然是这种人,连孩子也不放过!
此时客堂外正出现一个人影,听见这句,夏应弦眸色晦暗,先是心情雀跃,可转瞬又化作了妒火。
为什么,秋照夜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爱他,阿羽!
夏应弦一脚迈入客堂,毫不留情地道:“你怎么阴魂不散?阿羽都说了他不会喜欢你的,还不快滚?”
姬霄月闻言却不怒反笑,“一口一个阿雨的,你不也是阴魂不散?他不喜欢我,难道会喜欢你吗?”
“你再说一句?”夏应弦本就不痛快的心情再次被火上浇油,此时手中剑已经刃出三寸。
姬霄月也毫不示弱,拳头上萦绕着的凤凰真火肉眼可见地灼灼燃烧。
二人眸中好似火花带闪电,都是一幅要吃了对方的表情。
顾惊羽见状微叹了口气,一把将二人推开些距离,“够了。”
说时又转脸看向姬霄月,“姬少主且回吧,上域与中域相距甚远,你出来得久了,怕是姬家主要担心的。”
“听见没有?”夏应弦冷哼道:“堂堂姬家少主,总待在剑宗算怎么回事?”
“殊雨。”姬霄月索性自作主张地改了口,“你看,我父亲既然得罪了照夜天尊,我作为人子,替父赔罪总没错吧?”说时一指满堂的灵宝,强词夺理道:“这些就是用来赔罪的,你既是宗主亲传,便替他老人家收下吧。”
“这我可做不了主。”顾惊羽正推脱着,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震响,其汹涌气劲几有冲天震地之势,三人具是神色一变,立即寻声而去。
常清殿外校场上空,两道人影释放的强烈威压,令周遭弟子几乎无法靠近,只能撤出百丈开外。
顾惊羽神色微变,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宗门弟子们因修为差距大,感受不出来,但他立即就捕捉到了,秋照夜的威压明显不如从前,原本面对阮妙真还能呈绝对压制之势,如今却是不分伯仲,甚至略逊一筹了。
可见之前炼制塑灵丹对其修为损耗有多大,那可是半步渡劫的修为,如今倒退了至少两级小境界。
要知道到了大乘境,每一级小境界的差距之大都是不可想象的,甚于化神之前的每一级大境界。
夏应弦看见空中的女子身影,怒火中烧道:“她有完没完!”
只听高空秋照夜森冷的声音传遍场中,“阮宗主,我曾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
此时女子似乎也感应到了秋照夜的变化,忽然神色微沉,“照夜,你做了什么?你的修为……”
秋照夜冷声打断,“本尊看在乐宗同为四大宗的份上,本对你所做之事不欲追究,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你到底意欲何为?”
秋照夜说时,手中剑锋微侧,一幅蓄势待发的模样。
“我不是挑衅,”阮妙真,面露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我是真心来道歉的,我不该一时冲动,毁去了顾惊羽的尸身,可你要知道,我那是为你好。”
“够了。”秋照夜话音未落,冲天一剑直击而去,阮妙真不慌不忙地轻拨琴弦,琴音化作盾墙,将剑气悉数阻挡。
“你看,你现在连我的琴音都突破不了。”阮妙真微叹道:“为了一个顾惊羽,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
秋照夜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二话不说再次挥剑,这一次剑意更甚,只听哗啦的破碎声,不可见的琴音盾墙霎时坍塌。
阮妙真在空中体态轻盈,脚尖似有莲花绽放,几步绕过剑意,只听轰地一声,在她躲闪的同时,不远处的山脉霎时烟尘四起,巨石陨落,震动绵延数十里,所有人都感到脚底颤动。
“照夜,你知道我做这些都是因为爱你。”阮妙真一味躲避,并不还手,说时面部表情还十分认真虔诚,可顾惊羽却总觉得那神情里藏着别的什么。
秋照夜听见这句,霜华剑光一滞,目光急急瞥向不远处的顾惊羽,那神情仿佛是在说,阿羽别听她胡说。
如果换做百年前,顾惊羽绝看不出那冰魄般的眸底到底藏着什么,可如今,即便秋照夜依然是一幅如深海般的冷眼,他却能看出那海底藏着的急切。
阮妙真见其停顿,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正看见顾惊羽,心下的猜测渐渐笃定起来,于是更进一步道:“照夜,你可知如今天下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他们说你得不到顾惊羽,便找了个小弟子当做他的替身,所谓收为亲传弟子,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亲近罢了。”
秋照夜闻言,霎时释放一道气场,所有人都能从这彻骨的寒意中感受到滔天怒火。
“住口。”他冷声道,同时再次举剑,却见阮妙真不为所动,继续道:“你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断断不信的。我此次来一是为了道歉,二是为了劝你迷途知返,千万不要再自毁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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