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教练到了任柯的训练基地时,满身的汗馊味和牛粪味。新换的昂贵西装像在咸菜缸里腌过。赵教练抹了把汗发了狠劲。他知道,如果这件事都做不好,他就不用回去了。
赵教练笑成一朵菊花迎上来“任柯啊,好久没见了,把我掂心的啊。听说这次要去E国参加大奖赛总决赛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任柯有点愣住了,这是那个赵教练?同场比赛连招呼都不打的那个?
赵教练并没有被尬住“看看这精神状态,绝对马到成功。”
“您进来坐吧。”傅笙注意到门口解救了任柯。
“好好好,傅笙这孩子是一如既往的有礼貌。”赵教练伸手想拍傅笙的肩,被任柯不留痕迹地帮傅笙躲掉。
赵教练把简约清净的小房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抿了口茶水步入正题。“你知道外面的冰迷都管你叫什么吗?国宝!”
“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都是冰迷们的心声嘛。你说,国宝不就得放在国家队吗?”赵教练掏出几页文件,在手里晃了晃。赵教练来之前看过队里给出的条件,说是最宽松也不为过。这看得他十分憋闷,盘算着能不能用更高的条件谈下来。
“原来是拉我进国家队的。”清楚了赵教练的目的,任柯反倒安静了。这个结果是他们早已预料到的,甚至比预想的来得晚了一些。
“不管在哪里,都是C国人,出去比赛都是为国争光。”傅笙并不接球。
赵教练见二人不为所动,便不敢卖关子了。“我可不是在说假话,你看看文件都拟好了,这可是满满的诚意啊,我老赵平生仅见了,也就是国宝有这般待遇。”
“只要我一个人吗?那抱歉了。我的训练全依赖戴教练指导,没有他,你们得到的还是两年前的那个废柴。”任柯道。
赵教练闻言,恨得牙关咬碎。凭什么一个乡下农夫就能进国家队当教练?
他笑得道“领导说了,这种小问题都跟着你的训练习惯走。你喜欢戴教练,也可以把戴教练带到北京嘛。”
“没名没分的把人带到北京去?我在国家队待过,你唬不了人。是正式教练吗?只负责任柯一个人吗?”傅笙逼问道
赵教练心中暗骂两人不识抬举,一个老头子都能进国家队大门了,还要痴心妄想。“那您这边?”
“我要的很简单,执教权绝对的自由。从训练比赛安排、学生的选择、经费的花销,绝对的自由。能保证这个,至于编制、薪水,有没有更耀眼的名头,都可以商量。”戴教练下楼来。他也曾在负责的教练团中干过,知道教练最核心要抓的是什么。简单说就是训练、比赛、运动员和钱。
“我和那边商量一下。”赵教练拿起电话起身说道。
“教练,我们真的要搬走了吗?”任柯看着熟悉的绿墙皮心情低落。
“你不能一直窝在这里。国家队会有更加完备的运动保障和后勤保障,还会有很多经费。冰场会比这里大,更衣室里会有暖气,到时候你还有专业营养师为你做饭。”戴教练说道。
以后比赛强度越来越大,防伤治伤的专业团队至关重要。一个有着尖端科技和充裕资金的团队可以极大地延长运动员的运动生命。
“可是,我只想吃傅哥做的燕麦慕斯蛋糕。”任柯低下头。
傅笙揽过任柯,狠狠地搂了搂。他抬头看向窗户。春节时贴的红福字风吹雨淋,从鲜红掉色成水红色,还顽强地呆在窗户上。傅笙起身,把福字翘起的角,仔细地捋平。记得当时,任柯一定要倒着贴,谐音“福到了”。
门帘上的洞是春节的时候任柯放礼花,燎出来的。半年多了,一直说要换要换,可一直没换。
上周邻居大娘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去一起赶集,入冬了屯几十斤白菜土豆,他家开拖拉机去,能装不少货。傅笙犹豫了一下没答应。大抵是那时心中有预感了。
第046章
赵教练走进来说“上面通过了你要求的自由权, 但是原定给你C国花滑技术总教练的职务就不作数了。你到国家队暂时当任柯的专属教练,有你全权负责,日后还有其他学生就扩充成一个组。”
赵教练心里暗骂, 这个老傻缺,知道自己失去了多么高的位置, 会把大腿拍断吧,这种机会一辈子也没有一次。赵教练想到这里心里酸溜溜的。
戴教练站起身说“一言为定,我们在总决赛之后着手入队。”
任柯从小在临江省队受尽了白眼,不是没做过突然飞升到国家队的美梦。在发育前赶上国家队基训, 集训的时候突然被教练看到, 不知道自己废柴本质的教练点名要他进队。之后他穿着鲜艳的制服,在大家嫉妒的目光中光荣地走进国家队宿舍, 把那些欺负自己的队员羡慕的眼红。
说出来也不丢人,每一个省队小孩都做着飞升国家队的梦。就算是去二队,就算只是集训两个月也好啊。
现在真的到了那一天, 马上就成了国家队的主力队员。国家队低下身段派人三顾茅庐, 条件提的不能更优厚,他却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
晚饭的气氛有些沉闷,帕西反复想炒起气氛, 任柯讲了讲自由滑编舞的新想法, 都没能把气氛变好。任柯快速地把盆里的青菜扒拉到嘴里。“我上去收拾东西了。”说完任柯就跑上楼。
任柯的小屋子和高中小男生的没有什么区别,简洁干净。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个小边柜。任柯屋里最考究的是床单,黑色的柔软顺滑泛着金属光泽。有一次他摸了傅笙的床单, 觉得触感不错, 就要了链接买了三条一样的。他书桌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正翻到立体几何那一页。边柜上摆着他用坏的冰鞋, 一共十双, 和傅笙惯用的一样,一水的黑鞋银刃。
地上有一个拆到一半的快递,是一个超高的泡脚桶,能生成蒸汽蒸到膝盖。任柯在网上给傅笙挑了好久,刚刚到货还没送出去。现在也没有继续拆快递的必要了。
想到这里任柯一阵郁卒。到了京城不知道住在哪里,不知道和傅哥一起玩还能不能这么方便,不知道傅哥在京城有没有住所,放得下这么巨大的泡脚桶。
帕西打包了一个大包裹正在往走廊里拖,任柯半敞着的大门被他撞得磕托磕托的响。
帕西说“我屋子里有一堆东西呢,好多不常穿又舍不得扔的衣服都放里面了。还有孟琪,她让我帮忙打包。你看看,她的屋子都下不去脚。天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七七八八的小玩意。根本不知道怎么收拾。”
帕西拉开孟琪的房门,几个大老爷们平时不方便进来,第一次看都惊呆了。
训练中心里四面大白墙的小房间早被孟琪装点成异次元世界。
带蕾丝的窗幔和床帘,橘色碎花桌布,还有一个屁股圆圆的柯基地垫。椅子被孟琪堆成了衣服山,最上面斜瘫着一只大玩具熊。那是一年前帕西带她进城看《复联》电影,在商场一楼的杂货铺里买的。回去的中巴车上他们只买了一个座位,让给这只熊坐了。孟琪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小胶带、淡彩笔和塑料壳子的廉价彩妆。
任柯拿起桌上的皮卡丘桌宠,轻轻碰了一下尾巴尖。这是孟琪的心头好,孟琪训练的时候总带着它。有一次任柯想撸尾巴,小姑娘死活不让。
他抬头看见窗前晾衣杆上的衣服还没收,挂了几个月的衣服晒得硬邦邦的。孟琪走的太急,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好像那个苹果脸的小姑娘随时都会端着一盆刚洗完的衣服,大喊“我回来了。”
傅笙拿起桌上的照片,是孟琪自己洗出来的,一张是戴教练敲任柯的脑壳,还有一张……傅笙看了一眼就不露痕迹地翻过去。上面照的是任柯小口小口地吃着燕麦慕斯蛋糕,边吃边舔嘴唇,傅笙从上向下看他,眸深似海。
这眼神,纵使傅笙巧舌如簧也无力狡辩。他深深地再看一眼,把那张照片压在一摞本子的最下面。
戴教练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叹了口气,一阵眼热。
“收拾什么?都别收拾。我们就是去京城训练一阵,之后还得回家呢。走走走,东西都放下,出去训个练,搬什么家?”戴教练抹着眼睛向后摆手道。
“我们不搬家了?”任柯喊道。
“唔,就当个外出训练,带好个人物品。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想回来随时回来。”戴教练说道。
“教练您真好。”任柯绷不住高兴,从背后抱住戴教练。
“别兴奋了,两天后就该去E国参加大奖赛了,赶紧训练去,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戴教练挥手赶人。
傅笙当年大奖赛中最常参加的外站就是E国站,对索契的机场构造轻车熟路。他一手拖着巨大的行李车,一手拽着任柯的兜帽,把眼睛睁不开的任柯带到安德烈面前。深陷退赛争端的安德烈带着墨镜,裹着黑色羽绒服,站在柱子后面。
“安德烈,你来接站了!快一年没有见到你了。”任柯兴奋地说道。
“我今天早上就告诉你了,看来什么都没记住……下次不再叫你早床了。”傅笙无奈地说。
“任柯第一次来到E国,我招待一下。反正现在难得清闲”安德烈把墨镜摘下来。窄深的眼眶下凹得更明显了。
安德烈闷了一口放在车门上的啤酒,酒瓶子上结了薄薄的一层霜。“带你们去个出名的家庭小酒馆,那里的酒和罗宋汤都很不错,饺子尤其好吃。我小时候在这边的俱乐部集训,经常来这家。”
安德烈推荐的馆子,果然不大,是一个半地下室的结构,有吧台有卡座。胖乎乎的老板娘扭着屁股把大菜单拍在桌上。“吃什么?还是老一套?”老板娘问安德烈。
“嗯,伏特加换成啤酒。今天有小孩子在。”安德烈是奥列格教练组的大师兄,看见像尼基塔一般年纪的都觉得是小孩子。想到这里,安德烈眼神黯淡了一下。
“冰协还在向你施压吗?”傅笙觉得烤薯角味道不错,把盘子朝任柯的方向挪了挪。
“不怕,我连奥列格教练发推特公开说我欺师灭祖都不怕了。”安德烈笑道。
“你要不就撕破脸别让赛,要么就让赛退役,得了人情去冰协混。”傅笙说道。
“唔,我知道。气不过嘛。我还能滑,尼基塔要是求我,一定要这个名额,我也不是不能给。当时冰协来了几个老头子,宣布我重伤必须退赛。我气的跑出去,发现尼基塔就在外面站着,火一下子就窜上来了。然后,一切都砸了。”安德烈叹了口气。
“你打他了。”任柯问道。
“不算,互殴。”安德烈舔了舔腮帮子。安德烈看到邻桌有目光投过来,赶紧把墨镜戴上。
“会有人认出我们吗?”任柯很诧异。
“会。花滑在E国是国□□动,花滑运动员都是本国名声大噪的当红明星。尤其索契城市不大,经常承接花滑比赛。这座城市都有花滑文化。”傅笙解释道。
“对,我们索契的冰场很专业,和F国的破烂水泡子不是一个品种。我们索契的观众也……”安德烈想了想决定说实话,“索契的观众足够专业,但是不够友好。我小的时候在索契参加小比赛,被观众批评得抬不起头。就是一种习惯吧,不单单是对花样滑冰。很多芭蕾舞团来这里巡演都会派出A角使出真功夫,怕被人喝倒彩。”安德烈说道。
E国的比赛对于很多运动员来说都是魔鬼主场。E国观众眼高于顶,把排外两个字写在脸上。除了本土选手,可能全场都不给运动员鼓励,端着冷脸从头坐到尾。之前有北美系的人气选手,趾高气扬地来到E国,结果被场子冷哭。索契虽然是不大,但是这边音乐会、歌剧舞剧都很多,观众全被养刁了胃口。
“这周花滑大奖赛要开始了,买票了吗?”一个酒糟鼻问道。
“没,看不到傅笙和安德烈没意思。当年傅笙小的时候在索契比赛,我还见过他咧。花滑男单越来越没意思了。我看到年初爆料的选曲就觉得没意思。”胡子大汉抱怨道
“据说这次有一个小男单短节目的曲目用拉赫玛尼诺夫。”
“哪国人?”那个胡子大汉瞪眼问道。
“C国人,今年刚升组的。曲目是《lalics》。”酒糟鼻说道
“C国人懂什么拉赫玛尼诺夫?C果然怎么敢滑高贵的《lalics》?一个刚升组的小屁孩就敢碰我的白月光。我今晚就去买票,让他在现场知道玷污拉赫的后果。”胡子大汉拍着桌子叫到。桌上的一帮醉汉端起酒杯叫好,叫嚣着要去现场,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C国小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老板娘,再来一箱酒。”胡子大汉招呼道。
第047章
“真不好意思。”安德烈有些过意不去。人家小孩刚升组, 不过选了你国作曲家的曲目,就让人在自己带去的酒馆里直面恶评。“你别在意,就是个醉汉胡说。”
“他不是要买票吗?就让他现场瞧好吧。”任柯双眼发亮, 浑身的斗志燃烧起来。经他继续打磨过的《lalics》,必须闪耀这座高傲的城市。
小酒馆的吧台上坐着两个金发碧眼体型瘦削的男子, 观他们一口口抿酒的姿势就知道,一定不是本地人。
那正是前来举办大奖赛的工作人员,爱德华和韦恩。
韦恩被小酒馆里嘈杂的人声吵得眉头紧皱。“E国毛熊果然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今年总决赛的门票卖得不错。”爱德华端起酒杯不置可否。花滑比赛越来越难办,这届举办地选在索契就是为了票房考虑。对爱德华来说, 谁会掏钱买票谁就是爷。
“打个赌, 你觉得今年A国的乔.欧文和J国的文森特谁是冠军?我压乔.欧文,听说A国冰协势在必得。”韦恩压低了声音。
“不好说, 北美系自相残杀的戏码百看不厌就是了。冠军也不一定在他们中间。”爱德华点了一支烟。
“还能有谁?往年分站赛双冠选手肯定是总决赛冠军。今年有两个双冠,肯定是他们两个二选一。”韦恩转念一想,惊讶地说道“你不会认为那个任柯有可能夺冠吧?”
爱德华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端会看好一个C国少年。直觉告诉他, 任柯一定会成为花滑顶级选手,就算这次比赛拿不了好成绩,也会有极高的商业价值。若不是一丝理智拉着他, 他都想提前把大奖赛后的商务资源给到任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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