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一字一顿:“你要回仙界。”
“嗯。”
“若我说,不准呢。”
苏漾见他表情不大好,放轻了声音道:“你若不准,就只能……打一架了?”
裴凛薄长的眉挑了挑。
“说笑的。”苏漾立刻温言哄他“知道你下不去手。”
“嗯。”裴凛面无表情地点头“我下不去手,你下得去。”
他将苏漾的手指牵起来,抚上自己胸口:“刚见面就捅我一刀。”
苏漾:“……”
他无言以对,只好垂下狐狸眼,眼神湿润无辜地盯着裴凛看。
“罢了。”裴凛拿他没辙,淡淡地道“你要回去多久。”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这么久。”
苏漾弯了弯眼,凑过去亲了裴凛一下:“我会尽快回来的。”
裴凛别开脸:“要走就走。”
他是不高兴了。苏漾知道,裴凛心情不好就会这样别扭。
“裴雪迟。”
裴凛不理他。
苏漾只好道:“那我走了。”
裴凛还是没反应。
苏漾默默转过身,将滑落的浴袍拢拢好,走上池岸。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温柔笑着道:“我会想你的。”
裴凛:“。”
苏漾含笑看他:“你呢?会想我吗。”
“不想。”裴凛冷冷地道“别回来了。”
他转过身,从另一边上了池岸,留给苏漾一个冷漠的背影。
*
苏漾来时便是独身一人,殿中的东西都是裴凛后来给他置办的,自然也没有什么要带。临走前,他想了想,穿走了裴凛送他那件淡蓝色的广袖外衫。
离开魔界,苏漾仍坐的是来时那位船夫老季的摆渡船。
苏漾模样生得好,但凡见过他的都不会忘,老季一眼就认出了他,热情道:“仙君这是要回月沉山?”
苏漾颔首,笑着问:“我不在这几日,外边可有什么动静?”
“动静倒是没有。”老季边摇着桨,边回忆道“只是听闻仙庭近日人心惶惶,还听说……人界也有妖魔作乱,他们都说,是因为魔界那位魔神回来了,要搅得三界大乱哩。”
苏漾轻轻挑眉。
他在天鸾魂魄中看见了曾经仙界是如何颠倒黑白,将裴凛逼上绝路,如今再听见此种传言,只觉得荒唐可笑。
不多时,船停泊在月沉山脚下。此时已经入夜,仙童掌着灯在山门等候,见到苏漾归来,立时迎上来道:“师尊,您回来了。”
“先前传去魔界的信,您可看见了?”
苏漾温声道:“看见了。”
仙童又道:“师尊不在这些天,仙庭几番派人来打听您的消息。知道您一直没有回来,他们正商量如何去救您呢。”
苏漾垂了垂眼:“晚些为师会修书一封,你明日送去仙庭,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是,师尊。”
“还有,将关押在仙牢里的犯人叶寒提来,为师找他有事要问。”
“是。”
仙童掌着灯领苏漾回到山中,便去照他的吩咐办事了。
养在月沉山里的仙童都知道,师尊吩咐什么便照办,没有吩咐的,最好不要多问。
苏漾回到自己的书房,翻箱倒柜一番,找出了很久前其他神仙上供的一盒灵脂膏,据说是用数种难得的天材地宝制成,可以焕容复颜。当时他收来就随手扔在一边,也不知这玩意是否真的管用。
他打开盒盖,放在鼻端轻嗅,有一股淡淡的香。
考虑到裴凛脸上的伤不轻,说不定要将这整盒用进去,苏漾便没有沾一点儿来试试,又将它原样盖上了。
*
魔界。
裴凛来到关押天罡的牢中,周围几个狱卒脸色都不太好看,见到他,忙将脑袋低垂下去。
天罡的尸体横在牢房地面上,脸色青黑,眼睛紧闭着。
裴凛蹲下身,随手检查了一番,确实没有任何伤口,就像凌霜说的那样,是自绝经脉而亡。可他还没问罪,天罡为何要这样做?
若单是天鸾的事,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自绝。他自杀,恐怕是为了隐瞒那祭阵图的来源。
那张图纸前两日掌祀已经交上来了,裴凛看过,像是从古书上撕下来的一张完整图纸,除此以外没有旁的发现。
眼下天罡又自绝身亡,这张图纸的来源就更加扑朔迷离。
裴凛站起身,吩咐一旁的狱卒们道:“拉出去葬了吧。”
“是,主君。”
他离开牢房,正撞上掌祀迎面过来。掌祀向他行过一礼,道:“主君,我手下的祭祀从凡界回来,带回了一些消息。”
裴凛:“说。”
“他们说,凡界近来有妖魔作乱,闹得人心惶惶,都说是因您搅起的风浪。”
裴凛淡道:“随他们去说。”
当年他血洗仙界已被称为不折不扣的大魔头,哪还会在乎这些流言。
掌祀接着道:“还有就是……那妖魔作乱的地方,恰好是天罡将军曾经在凡界的故国。因主君近日在查他的事,老朽便留意了一下,只是不知,这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天罡的故国。
裴凛微微眯眼。他记得,天罡来魔界之前曾是一位大将,被故国的皇帝追杀,才带手下逃入魔界。
并且在千年前魔界杀出界门那一役中,天罡就曾私下带人回故国作乱——彼时那位下令追杀他的皇帝已经驾崩,天罡如此做,是恨屋及乌,因恨那位皇帝,便想将他治理的国家一同摧毁。
这也是天罡的心魔和执念。
如今天罡死了,他的故国便有妖魔作乱,或许并不是巧合。
裴凛吩咐掌祀道:“派人到凡界去仔细探查一番。”
“是,老朽这就派人去办。”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裴凛回到魔宫,先去看了看裴昭。裴昭如今没有从前的记忆,和他并不如何亲近,他小坐一会儿,叮嘱过几句,便离开。
一位侍者跟着裴凛出来,恭敬问道:“主君可要回主殿歇下了?小的去给您准备一套寝衣吧。”
裴凛颔首。顿了顿,又道:“送去偏殿。”
侍者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前两日,主君早晨都是从偏殿出来的,显然夜里宿在那儿了,今夜应当也是一样。
他便没有再多问。
未几,侍者将衣服送到了偏殿,却发现原本住的那位并不在,只有主君一人在里边。
他心下有些奇怪,转念一想,觉得那位主子可能是去沐浴了。
裴凛将殿门合上,换了寝衣,一个人躺进榻里。
这床锦被苏漾盖了好些天,此时躺进去,能闻见淡淡的香气。绣花的枕头上有一个凹陷,是苏漾枕出来的,裴凛躺在上边,伸手在枕边摸了摸,找到两根乌黑的头发丝。
他静静躺着,盯着那头发丝看了会儿,才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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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清晨, 仙境朝阳和煦。
晨曦透过青石假山的孔隙洒落,照在苏漾手中书卷。
月沉山中的藏书,大多是原本圣墟中仙狐一族所流传下来的, 其中有许多便是在仙庭的古书阁都找不着。
他此时手里这一卷, 正是记载着召回魔神祭阵的——不过这书页已有许多残缺不全。倒并非是仙狐一族没有妥善保管书籍, 只是这类上古流传下来的典籍记载着危害极大的咒术、法阵, 仙狐一族作为三界的守护者, 但凡看见这类书卷,便会将其破坏, 以免流传下去被有心之人利用。
苏漾找到这卷书时, 它已是破烂不堪的, 他还是从残页的字眼中拼凑才知这书上原本记载的东西。
苏漾泡了壶茶,一边翻阅着, 便听仙童踏进了庭院, 恭敬道:“师尊, 人带来了。”
他抬眸。
只见庭院的圆拱门下,一位身着银甲的仙官手里牵着锁链, 锁链另一端栓在瘦削的白衣男人手腕。男人披散着一头乱发,形容枯槁, 站在门前向苏漾弓腰行过一礼。
苏漾放下了书卷,温声道:“劳烦仙官了。”
仙官受宠若惊:“不敢不敢, 前些时日大家都在担心折兰君的安危, 您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苏漾浅笑不语。
见状,仙官将锁链缠到了一旁假山石上, 而后告退了。
仙童领他下山,庭院中便只剩两人。
苏漾慢悠悠地斟了口茶,一边看着白衣男人, 声音含笑:“你如今这副模样,真看不出是从前意气风发的掌籍仙官。”
叶寒面色苍白,声音沙哑道:“我落得这般下场是咎由自取,你又何必挖苦我。”
“说得不错,你确是咎由自取。”苏漾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冷下去“可裴凛呢,你觉得他也是咎由自取吗。”
叶寒神色微变。
“你们说他是魔头,是疯子,手上沾满了仙门中人的血……”苏漾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叶寒面前“倒闭口不提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叶寒张了张口:“师兄他……”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哑然。
苏漾笑:“你还知他是你师兄。”
“我问你,你口中可有半句真话?”
“当初我问你他为何入魔,你说他是发了疯,可他攻上仙界时分明好好的,是你们出尔反尔害死裴昭,才逼疯了他。”
叶寒蹙眉:“你为何说,是我们害死了裴昭。”
“不是吗。”苏漾道“他当年来仙门探望过你,回去后便被咒印炸死,就在裴凛的面前,化为了飞灰。”
叶寒瞳孔骤缩,往后踉跄半步:“这不可能。”
苏漾观察他神情不似作假,轻轻一挑眉:“你当年是如何得知裴昭死讯的?”
叶寒抬手扶住假山,眼神中的震动平复下来,低声道:“当年师兄被你封印以后,我带人将作乱的妖魔镇压回魔界,想到裴昭一介凡人,又失去了兄长照拂,在魔界那种地方恐怕难以生存,便想将他接出来……一打听,才知他已经死了。”
在魔界死去的灵魂也会在魔界转生,叶寒便想将他的灵魂引渡出来,却发现裴昭的灵魂已碎成了残片。
而破碎的灵魂,是无法往生的,除非使用禁术——叶寒在仙庭掌管古书阁,知道其中可能有一些禁术能够将裴昭复活。
但他更清楚的是,使用禁术一旦被发现,等待他的便是被打入仙牢,永世不得翻身。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叶寒一边在古书阁中寻找将裴昭复活的方法,一边懊悔,若当初他能早些找到裴昭,或许裴昭便不会这般惨死,连灵魂都无法往生,无知无识地游荡在世间。
但他从没有想过,裴昭是被自己害死的。
苏漾垂了垂眼,“不论你信或不信,裴昭是在去探望你以后出的事。”
叶寒面沉似水:“你如此确定,可是查到了什么?是谁害死的他?”
“不知,应当是你仙门中的什么人。”
叶寒眼波微动。
苏漾又问:“那裴凛呢,为何你当年只字不提他曾攻上仙界同你们谈判?”
“这……”叶寒迟疑片刻,如实道“师尊不让我说。彼时师兄已经彻底疯魔,师尊将他视为宗门的耻辱,严令禁止我们对外提起师兄曾做过的事。”
又是玉隐道君。
苏漾微微眯起了眼。
*
仙庭的议事处位于仙境之上,远远便能望见悬浮在空中的神殿。
云遮雾绕中,仙使们来来回回,手中端着精致的仙桃、美酒与甘露,奉给高坐在琉璃宝座上的仙门各派长老。
在座都是得道飞升之人,皆穿着雪白道袍,衣袂飘飘,浑然一派仙风道骨。
其中便有此前被囚魔界获救的三位上仙,他们斟着美酒,满面笑容地交谈道:“听闻折兰君从魔界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说的是啊,折兰君已是我辈之中修为最高的仙人,若连他都折在那魔君手里,怕是天要亡我仙界喽。”
“你可少说点丧气话,如今折兰君平安归来,有他坐镇,谅那魔君也搅不起什么风浪了。”
众人说笑间,候在神殿门外的仙使跑了进来,禀报:“各位上仙,折兰君来了。”
座上众仙纷纷起身,迎向殿门口,见到苏漾,他们连声恭维道:“折兰君今日这袭蓝衣当真是风姿清绝,仙气凛然。”
“前些时日我们还商量如何救您出来,如今您能平安归来真是再好不过,大家悬在心里一颗大石都放下了。”
“说的是啊,有折兰君坐镇仙界,便是那魔君再带人攻上来,咱们也不惧他。”
苏漾微微一笑,温声道:“诸位过誉了。”
说着便向神殿中走去。他身为仙门首席,平日虽不如何管事,但只要出现在仙界大会上,定然是坐在中央最高的主位。
众人此时才看见,折兰君的身后,还带了一个手上铐着枷锁之人,粗看应当是关押在仙牢中的犯人。有资历较老的仙人仔细瞅了两眼,惊讶道:“这不是……从前那位掌籍仙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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