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之以为他察觉到什么,下意识屏息,下一秒却见陆珩半倚在门边,已经换了个话题,“裴哥待会儿来看我演戏吗?”
这次裴行之没有犹豫,直截了当的点了点头,“当然。”
陆珩没再多说什么,朝已经喊了数声的导演走了过去。
准确的说,《黑白》是一场群像戏,讲述的是男主邢夜经历过不少充满人性考验的案子后,回归本心,投身于关注底层民众生活、为他们发声的故事。
陆珩的角色是几个故事里最为重要的一个,姚岳山格外重视。
见到人来,给陆珩讲了片刻,便示意他先试一场。
邵文博自小跟着母亲生活在拥挤的筒子楼内,深知生活不易,能够上学,全靠母亲那点微薄收入和学校对尖子生的减免政策,因此他一直是班里最刻苦的那个。
即便课间,也在拿笔算题。偶尔敛眉思索,侧脸沉静,赏心悦目到让人足以忽视他寒酸的穿着。
“邵文博,外面有人找。”
邵文博闻言从满桌的书本中抬起头,在不少人的起哄声里走了出去。
门外女生留着长发,黑发间别着的钻石发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见到他脸红了红,小声道:“这个送你。”
这个年纪的邵文博从未有过恋爱的打算,余光扫过四周围观的学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领着女生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才把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抱歉,我不能接受。”
女生眼神黯淡一瞬,故作大方的笑笑,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
邵文博摇了摇头,只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顿了顿又说,“以后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听起来格外冷酷,也格外不近人情。
漂亮的女生总是有很多追求者,邵文博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傍晚放学却被几个打扮流里流气、染着各色头发的青年堵在一条巷子里。
为首的那个眼角带着一道细长的疤,盯着人的眼神像一条冰冷黏腻的蛇,“尖子生,很狂吗?”
身后一人凑上前,狗腿道,“凛哥,别跟他废话,让他知道点厉害。”
邵文博丝毫不知命运的洪流已开始朝他涌来,面无表情的对几人道:“别挡路。”
他回家晚了母亲会着急。
这一句被当做挑衅的信号,疤脸骂了声“艹”,吐掉嘴里的烟头一步步逼近。
不知是谁率先推了邵文博一把,后者被身后沉重的书包一坠,没站稳跌倒在地。
“咔!”姚岳山拿着喇叭,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们几个,以前打没打过架!推搡会不会,省着力气拿来干嘛?!”
陆珩拍了拍校服上蹭到的土,笑着安慰几名面带紧张局促的群演,“再试一次,不用太顾忌不敢使力,没关系。”
几人都听过陆珩有后台的传闻,生怕力气大了被他报复,闻言松了口气。
姚岳山眉头紧锁,盯着显示屏道,“准备好了就再来一次。”
挑染了几撮红发的青年率先推了邵文博一把,后者“砰”地摔在地上,引来几人不留情面的嘲笑,
“哈——这尖子生怎么娘们兮兮的,该不会是小姑娘假扮的吧?”
邵文博显然有过不少类似的经历,格外熟练的缩在墙边,希望他们早点出完气走人。
谁曾想换来了几人的变本加厉。
邵文博认识其中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人,他们住在同一片筒子楼。
他大抵听家里人说过邵文博家几句闲话,跟着踢了陆珩一脚,骂道:“婊*妈领着你这个拖油瓶到处碍眼……”
他们谁都没发现,邵文博眼底变得黑沉一片,他悄无声息地解下身后的书包,猛地拎起朝嘴最脏的雀斑脸抡了过去。
这一下把雀斑脸砸的眼冒金星,反应过来自己被平时看不起的人揍了后,和几人一起把邵文博按在了地上。
他们打架的动静不知被谁报了警,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都不许动!”
疤脸他们都是惯犯,见状扔下邵文博抄小路七拐八拐的跑了个干净。
“好,咔!”姚岳山盯了会回放,终于松口道,“再拍几个特写,准备下一场。”
演疤脸的群演伸手把陆珩从地上拉了起来,笑道,“陆哥,刚刚得罪了。”
陆珩微微颔首,“没事。”
直到在椅子上坐下,才发觉适才先着地的手肘火辣辣的疼,可能恰好磕在了石头上。
拿手揉了两下,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新换的助理五官明艳大方,偏生成日里板着长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行事格外严谨,没有半分差错,此时递给陆珩一个崭新的保温杯,
“陆哥,喝点水。”
陆珩随口道谢,余光注意到裴行之盯着手机,眸色暗沉,不由诧异道,“又出什么事了吗?”
后者面色稍霁,眼神不着痕迹扫过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姚岳山抬头找了半晌,才在裴行之旁边找到捧着浅粉色保温杯的青年,“陆珩,准备下一场。”
穿着制服的警察姗姗来迟,没能及时制止这场单方面的霸凌,只得把唯一留在现场的邵文博带回去做笔录。
邵文博长相清隽,加之身后那个颇为沉重的书包,一看便是学校里最乖的那类学生。
负责接待的是名女警察,见他嘴角青紫,破了一小块皮,不由地放柔了声音问道,“可以跟我们讲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邵文博眼中带着谁也读不懂的情绪,一字一句把自己能认出来的人说了个遍。
女警格外同情他的遭遇,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留一下你家长的联系方式,等她来领,你才可以走。”
邵文博抿唇,半晌后才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我家没有手机。”
最终,他被心软的女警放了回去。
雀斑脸第二天带着伤一瘸一拐地上学,走到邵文博桌前,故意掀翻他的书本,语气阴恻恻的,“是你。”
邵文博连眼皮都没抬,默默拾起地上散落的课本。
旁边有同学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喝道,“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
雀斑脸点了点头,盯着邵文博,每个字几乎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你给我等着。”
邵文博恢复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后没多久,他所在的班级又再生波澜。
最初是有学生不断丢失零碎的小东西,开始并没有人在意,后面便发展到了财务,甚至是班费。
学校里的监控稀稀落落,大多都是摆设,出了事根本无从查起。
原本的班主任不久前摔伤了腿住院休养,代班的女老师入职不久缺乏经验,面对人心惶惶的学生慌了神。
班会课上,她选择了最传统的方法,挨个检查学生书包,最终竟在邵文博的书里发现了一叠纸币,和班费的数量恰巧相等。
四周的同学顿时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互相窃窃私语,“想不到他还有这癖好啊…”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说他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怪不得会做这事呢。”
邵文博脸色白的像雪,站在原地嘴皮发颤,磕磕绊绊的解释,“…不是我。”
雀斑男冷眼旁观,忽然大声道,“证据确凿,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有困难可以说,大不了众筹捐款嘛,何必要偷呢。”
一个偷字,将邵文博的自尊放进泥里踩,他看着雀斑男,那张平凡的面孔在他眼底犹如青面獠牙的恶鬼,抖着声音道,
“是你…是你做的!”
原来的班主任曾特意叮嘱过,班里有个叫邵文博的学生家里困难,需要特别关注,女老师只感觉额头一跳一跳的,面带不耐地制止雀斑男不要胡说八道,才板着脸对邵文博说:
“今天下午叫你家长到学校一趟。”
除了一位群演的走位不对,导致后半部分重拍了一次,第一天还算顺利。
为了达到后期邵文博瘦削的体型,陆珩吃得清汤寡水,不能摄入碳水,也不见半点荤腥。
得知此事的程观蕴刻意卡在拍摄结束后,陆珩吃饭的时候打来视频电话,动作夸张的夹起一只盘面条虾放进嘴里,边砸吧嘴边假模假样地叹气,
“唉,好香啊。”
上面红彤彤的辣椒油看的陆珩直皱眉,隔着屏幕都仿佛能感受到那股辣意,“拿远点。”
程观蕴哼了一声,报复性的又塞进去两只,“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咚咚。”
陆珩放下那瓣半天也没吃进去的水煮西蓝花,“我去开门。”
程观蕴随口道,“你小心又是哪个没素质的粉丝啊。”
打开门,裴行之拿着一个花花绿绿的瓶子站在外面,药酒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可以进去吗?”
陆珩怔了怔,随即笑道,“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咋,心疼啦?
裴裴:……
第17章 擦药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陆珩的房间就安排在裴行之的隔壁。
明明两个房间的构造一模一样,却仿佛因为住在其中的人不同而变得特殊起来。
裴行之跟在他的身后进门,十分克制的没有乱看。
但摆在桌上那碗动也未动的绿色又太过引人注目,裴行之不由地问道,“不合口味?”
陆珩随意看了那糟心的晚餐一眼,“里面有芹菜。”
而他讨厌西芹。
陆珩挑食,但他没特意跟助理提过这点,觉得重新尝试一番也不错,现在看来,真是高估了自己。
裴行之把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指了指他的胳膊,“今天休息时看你会刻意避开这里,就猜测你是不是拍戏那会不小心磕到了,让人买了瓶送来。”
陆珩拧开瓶盖,药酒辛辣的味道径直窜进鼻腔,皱着眉不由自主地把它拿远了些,这才没被刺激出眼泪。
裴行之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慌忙从他手里把药酒抽出来盖上,见陆珩没有其他不适的反应才低声道,“抱歉,因为我以前拍戏一直用这个,效果比较好,没想到会这样。”
陆珩朝他摆了摆手,连蹭了几下鼻子才觉得舒服不少,“不关你的事,是我对气味比较敏.感,小时候他们都说我是狗鼻子。”
曾经程观蕴提着一兜吃的来找他,陆珩不管做什么都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似臭非臭,问了一圈人,谁也没感觉,最后发现是零食袋的塑料味。
自那以后谁也没在陆珩跟前用过塑料制品。
见他似乎还有些愧疚,陆珩笑了笑,主动说起了小时候的事,
“我向来如此,整个呼吸道都受不了太大刺激,有一次感冒,我哥接我放学,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有盘菜带了点辣味,能吃辣的人压根感觉不到,我吃完直接发烧住院了,咽喉炎,害得他挨了好一顿骂。”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别人提起跟家人有关的事,裴行之似乎也不好奇后续,只是点点头,剔透的眼珠看向他,“我记住了。”
因为想到了以前的事,陆珩心底生出一股子烦躁,听到这句如承诺一般的话后松开眉尖,顺势坐在了身后的床上。
他下了戏穿的松散,轻轻松松把袖口挽了上去,露出一小片青紫的手肘,“可以请裴哥帮我擦一下吗?我把脸埋在枕头里,这样就闻不到了。”
暴露在空气中的胳膊骨肉均匀,线条流畅又不失力量,这也就显得那块青紫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陆珩左手揽着那只绵羊抱枕,为了方便,半侧着把右肘朝向他,声音透过几层布料传出,听着闷闷的,“裴哥按自己的方法来就好,我不怕疼。”
裴行之应了一声,把药酒倒在手心,小心覆在那小片伤患处,才沿着边缘开始按揉。
掌心所接触的皮肤光滑而细腻,裴行之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耳尖烧得滚烫,随即掩饰般问道,“还有哪里也磕到了,我一起帮你擦上吧。”
陆珩歪着头看他动作,闻言眼中微不可查的露出几分笑意,“裴哥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
这句话他早上也问过,细听之下语气却有些微的不同。
裴行之顿了顿,在陆珩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忽然抬起头,眼中是谁都无法读懂的情绪,“自然不是。”
说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问得恼了,用膝盖碰了碰陆珩的,后者疼的“嘶”了声,听裴行之道,“我看看你的膝盖。”
比起手臂这样的地方,腿则更为私.密,陆珩本想拒绝,又觉得太过刻意,甚至有些辜负对方的好意。
更何况大家都是男人,也不是谁都会对男生产生点不一样的感觉吧。
陆珩向上卷起裤子,把腿搭在床沿,上面因磕碰变青的地方有好几处,毕竟有打斗的场景,无法避免。
裸.露出的半截小腿又白又直,带来的视觉冲击比之刚刚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裴行之指尖颤了颤,才重新倒好药酒,垂眸涂了上去。明知这是每个演员必须经历的过程,却又难以遏制的心头酸涩,微微泛疼,
“类似于这样的打戏,只要掌握好技巧,可以少受点伤。”
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茧,按揉时带来些许痒意。
为了分散注意,陆珩跟他聊起了剧本,“其实邵文博手刃仇人时的情绪,我一直把握不住。”
裴行之示意他先把腿晾一会儿,才坐直身体,擦了擦手道,“需要我陪你对一段吗?”
能跟裴行之对戏,是外面对少人都求不来的事,在他嘴里反倒像路边的野草般稀松平常。
陆珩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翻卷的裤边顺着他的动作自然垂落,重新把小腿遮得严严实实,“现在就开始吧。”
裴行之失笑,摊了摊沾满药油的手,“我得先借用下你的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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