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为突然觉得喉咙发紧,“等我干什么?”
褚峻微微蹙眉,过了许久才道:“……等你回来。”
‘你别到处乱跑,我最多半个月就能回来。’
可他好像等了很久,也没有将人等到。
宁不为神情复杂,清了清嗓子,“除了这个,现在的事情你还记得什么?”
“你给我生了个儿子。”褚峻回忆道:“我们有四个孩子和一只狗要养……你喜欢红木,有人在算计你,宁修现在神魂不稳,你不能过多动用灵力——”
“我给你生了个儿子?”宁不为打断了他。
褚峻神色平静,“不是么?”
宁不为微微一笑,“你记错了,儿子是你生的。”
褚峻脸上果然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宁不为虽然满口胡言,实际上却心绪纷乱,他转身道:“许久没见宁修,我去看看他。”
褚峻便带着他去了隔壁。
正指半夜,宁修睡得正熟,小小一团窝在柔软的棉被里,小脸也红扑扑的,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还带着笑。
自从宁修出生,宁不为还是第一次和他分开这么久,难免有些想,伸手将儿子捞起来,盯着瞧了许久,伸手捏捏脸又戳戳肚子,又掂了掂重量,发现小家伙确实是胖了。
他这般折腾,宁修终于被吵醒,皱着眉头就要哭。
“不许哭。”宁不为伸手捏住他的小嘴巴。
听见熟悉的声音,周围都是宁不为熟悉的味道,宁修瞬间睁大了眼睛。
爹爹!
宁不为满意地松开手,就见宁修咧嘴冲他笑了起来,兴奋地手舞足蹈,“啊!啊咿呀~”
爹爹!爹爹你去哪里了呀~爹爹爹爹~
宁不为伸手将他提起来,忍不住笑道:“这么开心?”
“啊!”宁修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宁不为道:“叫声爹听听。”
“阿~啵~”宁修开心地蹬腿,脚上穿得小袜子都掉在了床上。
褚峻捡起来给他穿上,对宁不为道:“夜里寒凉,给他裹个襁褓。”
宁不为混不在意道:“没事,又不是小姑娘,他刚出生时淋了一夜冷雨也没——”
宁不为见到儿子高兴过头,说到一半猛地闭嘴。
褚峻将宁修抱过来用柔软的小被子裹上,再塞进宁不为的怀里,语气淡淡道:“所以,他刚出生为何会淋上一夜冷雨?”
宁不为:“…………”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好在宁修及时帮他爹解了围,一泡尿下来,让他爹和他“娘”都没办法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了。
这小被子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做的,半点不防水,宁不为的袖子直接被湿透,彻底浇灭了他对儿子的思念之情。
“啊~”宁修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小嘴巴,一脸无辜地看着宁不为。
憋不住了呀~
褚峻开始动作熟练地帮儿子换尿布,宁不为干脆去屏风后换了身衣裳,出来就看到宁修不老实换尿布。
宁修大半夜被闹起来,偏偏宁不为还突然不见了,原本被压下去的起床气又上来,蹬着腿四处找宁不为,就是不肯让褚峻给自己换尿布。
“啊~啊?”宁修急到不行,还以为他爹爹又不见了。
娘亲~爹爹呢?爹爹去哪里啦?
他不小心一脚踹到了褚峻的下巴,上面顿时就起了个红印子,再加上褚峻本来就白,这么一看那印子就更明显了。
褚峻没在意,倒是宁不为看得皱起了眉,他大步走过去把宁修抱起来,帮褚峻一起换好了尿布。
“啊~”宁修奶声奶气地喊他。
宁不为瞪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脚,语气严肃道:“再敢乱踹人就把你的脚丫吃掉。”
宁修生来金丹,自己又控制不好力道,当初宁不为修为全失,被他一脚踹出去三丈远,刚才那一脚力道也小不到哪里去。
宁修似懂非懂,看看自己的小脚丫子,又看看爹爹严肃的表情,最后又看向娘亲发红的下巴,弱弱地吧唧了一下嘴,“啊呀~”
不小心踢到娘亲了呀~
“没事。”褚峻见宁修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又见宁不为一脸严肃,语气温和道:“他只是太想你了。”
宁不为扫了一眼他的下巴,“小孩子没个轻重,你不用惯他。”
褚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好。”
宁不为捏了捏宁修手腕上的红绳和银铃,“我把他哄睡再走。”
却见宁修憋红了小脸,金色的灵力从眉心间幽幽飘出,覆在了褚峻的下巴上,那处红痕瞬间就消失不见。
宁不为和褚峻俱是一愣。
“哒~”宁修一脸骄傲地冲褚峻和宁不为笑。
我帮娘亲治伤~
褚峻将覆在下巴上的金色灵力捏了一点下来,语气却有些凝重,“这灵力里面有生机。”
宁修在他身边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宁修用灵力。
宁不为回忆道:“之前我重伤,他也曾用灵力帮我疗伤,就连他契约的那只狗原本也只是小瓷勺上的一副画,后来却变成了活物。”
他顿了顿,将宁修四处乱晃的小胳膊塞进襁褓里,“他本就是托玲珑骨所化,玲珑骨能活死人肉白骨,治伤自然……”
宁不为越说声音越低,伸手摸了摸宁修的小脑袋。
“啊~”宁修又不老实地伸出胳膊来,将他的手抱在怀里。
抱抱爹爹~
万物讲究一个平衡之道,何况生死事大,牵涉因果颇重,十七州上一个有能力可以操控生死之事的人——叫宁行远。
宁不为的心沉了下来。
——
“师尊,王子濯有问题。”谢酒跪坐在榻上,对面是块玲珑剔透的水镜,桌子上放着副论道山的地图,上面被人用朱笔圈出来几个地点,格外显眼。
“他今夜表现地有些反常,我怀疑他知道了什么,明天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水镜里的人轻笑了一声:“王家如今已不足为虑,明天你只管放手去做。”
谢酒低头看向桌子上的地图,道:“如今朱雀刀碎片已被宁不为找到六块,可是褚峻体内的碎片却迟迟没有动静,那玲珑骨化作的孩子被褚峻看得很紧,弟子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姓褚的蠢货多,聪明人也不少,况且像褚峻这种千年的狐狸,难缠得很。”水镜里的人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我本打算绕过他,奈何他与宁乘风因果极深,不过如今他心魔已经发作,提前解决这个隐患也好,省得最后又出来坏事。”
谢酒闻言道:“弟子愿意——”
“不用,这件事情交给你师叔,他之前已和褚峻交过手,心里有底,你只安心办好论道大会的事情。”
“是,师尊。”谢酒应声,抬头看向水镜里的人。
“怎么?还有事情?”水镜中的人笑道。
那语气温和随意,完全没有半分架子和疏离,极易让人心生好感亲近。
谢酒斟酌片刻,语气不自觉有些紧张,“师尊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已经好上许多。”水镜的背景音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甚至还有个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诶呀,这里怎么有个人——”
谢酒一愣,“师尊已经出关了?”
“洞府憋闷,出来散散心。”对方笑了笑,嘱咐道:“论道大会不管对你还是对崔家,都至关重要,不要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是,师尊。”谢酒点头称是,再抬起头来,那水镜倏然消散。
谢酒盯着地图上的朱红圆圈,提笔将最后一处地点标记出来:
流云阁。
然而心有疑虑,落笔时力道过重,在地图上不慎划出了一道颜色浓郁的红痕。
师尊他……怎么会突然出关呢?
第74章 论道(七)
沈溪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 就看到一个俏丽可爱的小姑娘惊喜地望着她,“沈长老你醒啦!”
沈溪正要开口说话,房间里便又传出其他人的声音。
“沈长老醒了……”
“可联系上无时宗了?”
“无时宗那边不知道为何, 迟迟没有回消息……”
嘈嘈切切好像有许多人在谈话,片刻后, 便陆续有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浓眉大眼的修士对沈溪行礼道:“沈长老,在下藏海楼桑田。”
沈溪听过这桑田,是楼主桑玄清的长子,闻言欲起身同他回礼, 却因为起身的动作脸色一白,旁边的小姑娘赶忙扶住她,“沈长老您重伤在身,万万不能乱动。”
沈溪冲她微微颔首, 看向桑田, “多谢桑长老相救。”
桑田赶忙摇头, “这您倒是误会了,救您的不是我, 而是这几位年轻人。”
沈溪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修士。
一个穿着绛色衣袍,腰间还挂着个小鼎, 五官端正, 眼下一点泪痣, 抱拳对她行礼, 语气温和道:“在下青丹宗弟子即墨鸿彩。”
旁边两个模样普通看起来很憨厚的弟子也穿着绛色衣袍, 以乌木簪束发,一齐向她行礼, “在下青丹宗弟子, 宗鎏宗盛。”
扶着她的小姑娘笑眯眯道:“我叫步清, 也是青丹宗的弟子,他们是我师兄。”
旁边还有一个五官深邃样貌英俊的修士,穿着束袖长衣,扎着高高的马尾,见沈溪看自己,抱拳冲她爽快笑道:“在下妄海宗,裴和光。”
另有两个一模一样衣衫邋遢的兄弟,声音也冷冰冰的,“卫雪松,卫玉泉。”
桑田对沈溪解释道:“您昏倒在论道山下的长生海边,正巧这他们发现了您,又见您腰间是无时宗的腰牌,便合力将您送上了论道山。”
桑田话音刚落,姓卫的那兄弟二人便道:“我们只是路过,也并未出力,既然沈长老已经苏醒,那我们便告辞了。”
言罢,也不同其他人打招呼,便径直离开。
桑田对沈溪无奈一笑,“卫家两兄弟性情古怪,沈长老您多担待。”
沈溪摇摇头,“无妨。”
桑田不解道:“还有半个时辰便是论道大会,结果无时宗的弟子迟迟未到,父亲还让我专门去联系了无时宗,只是现在也没有消息,沈长老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沈溪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方才我听您说也没有联系上无时宗?”
桑田点点头,“不管是传信符还是传送阵,甚至是水镜,都没有消息。”
沈溪皱起了眉,思虑片刻对桑田道:“我还有十几名弟子被困在雨眠山,还请桑长老施以援手相助。”
桑田连连点头,“自然,沈长老放心,我这就派弟子去救人。”
“多谢。”沈溪感激道:“藏海楼此恩,沈某和无时宗铭记于心。”
桑田笑道:“这有什么,还请沈长老好好修养,无时宗我会继续帮您联系的。”
沈溪点了点头,又同即墨鸿彩等人一一道谢。
见沈溪不欲提及究竟发生了何事,桑田也不好在多问,便十分识趣地告辞。
刚一出门口,便有人迎上来禀告道:“大长老,夫人派人来说几位小姐公子突然身体都不舒服,想让你过去看看。”
桑田正因为论道大会忙得焦头烂额,不耐烦地摆摆手,“去请几位医仙谷的医修帮忙看看就行,什么事都来找我。”
那人有些忐忑道:“医仙谷来的几位修士都闭门不见客,而且、而且……”
桑田怒道:“有话赶紧说,支吾什么!”
那人哭丧着脸道:“已经有好多修士称身体不舒服了。”
桑田皱眉道:“走,去看看。”
这边桑田带人离开,即墨鸿彩和裴和光等人也从沈溪的房间里出来。
即墨鸿彩对裴和光道:“裴道友,论道大会这就开始,咱们不妨一起去长生道场。”
裴和光笑道:“好!”
步清好奇道:“裴道友,你们妄海宗就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吗?”
裴和光无奈道:“自从师尊他老人家陨落,宗内便大不如前,我师兄弟他们忙着选定下任掌门,宗内弟子青黄不接,也无人心系这论道大会,我便趁机跑出来游玩了。”
宗盛可惜道:“难书尊者陨落实在可惜,裴道友节哀。”
“宁不为可真是作孽啊。”宗鎏摇摇头,“祸害了多少宗门。”
即墨鸿彩看了他一眼,“慎言。”
宗鎏撇撇嘴。
“我辈修士该斩妖除魔,崇正盟的盟训也是崇正祛邪,师尊虽然陨落,但是问心无愧。”裴和光眼中闪过一抹痛色,神情坚定道:“我出来游历四方,便是想继承师尊遗志,不负他老人家的盛名。”
即墨鸿彩笑道:“裴兄大志。”
——
“爹!”
“父亲!”
冯子章江一正和崔元白清晨刚推开门,便看见宁不为坐在连廊下,登时惊喜地喊出声。
好不容易把宁修给哄睡,刚把尿布晾好,想出来放松一下的宁不为:“…………”
崔元白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大概觉得自己还是把刀,扒拉住他的腰带就想往上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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