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墨看着老太的脸思绪也渐渐有了些恢复,看到曹锦平的时候他还不觉得,但老太的这张脸却是跟渡玄那个年代与百味打赌的祖孙对上了。
当时老太得了瘟疫躺在推车里,他去翻杂乱无章的破布时草草看过一眼。说起来,好像他刚开始眼睛能见鬼的时候,也在走廊里见过。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当初施粥的举手之劳,后来老太孙子的邪神像回礼,竟让他们在这一世成了邻居。
曹锦平叹气道:“我妈这人思想比较古板,很多事情他年轻的时候是这么做的就觉得现在也应该这么做。
他经常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对我老婆带孩子的事指手画脚,就因为这些一地鸡毛的破事家里三天两头的吵架。我是个儿子但同时也是丈夫,夹在他们中间说什么都不对。”
他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一开始我老婆跟我商量,希望我妈能搬回去住,毕竟夫妻住一块儿多个老人哪儿哪儿都不方便。可这种事要让我怎么说,我怎么能说的出口。
这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妈,穷的时候我妈都没嫌弃我,现在生活条件变好了我却要把她赶出去,天底下也没我这么当儿子的。”
曹锦平的脸上满是无奈,“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就因为我这个拖油瓶,她年纪轻轻守寡一直守到死都没在改嫁。”
“我老婆脾气一上来就骂我是妈宝男,我听得烦了就住外面不回家。当然我那时候做的确实也不好,孩子刚生下来她还在喂奶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加之我妈总是指手画脚她情绪也有点儿绷不住。
婆媳吵架这种事一旦起了头就永无止境,有时候哪怕只是洗碗两个人也能吵起来。我是真的觉得烦了,每天要工作要面对各种各样看脸色的客户跟领导,好不容易能回家放松一下还要面对这些琐事。”
林景墨同为男人,站在曹锦平的角度多少也能理解。可他也知道一个家庭里不只是男人,长辈媳妇儿都是各有难处。
要说到婆媳关系,他生母跟他奶奶也有说不清的烦。不过他家里的情况更为复杂,也不能混为一谈。
家长里短的事,不是亲身体会谁也无法真的做到感同身受。仅凭道听途说,永远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曹锦平抹了把酸涩的眼眶:“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三四年,我儿子四岁生日那天原本一家人都挺高兴的。
就我妈帮着孩子切蛋糕的时候,说是孩子小不能吃太多就给少了,之后顺手就把多的那部分放到了我碗里。
老人家出发点是好的,就担心孩子吃多了蛀牙。但这小崽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臭脾气,指着他奶奶的鼻子骂偏心。还说什么宠子不发,只给我不给他妈诸如此类的。”
“这些话一听就知道不是孩子能说出来的,十有八九是我老婆回娘家吐槽的时候给孩子听见了。”
曹锦平无奈道:“作为父母这种时候必定是要站出来制止,可谁曾想这孩子居然对他奶奶说滚,他让他奶奶滚出家里,还说在这个家里只会给我们夫妻添麻烦。
我那时候脾气上来了没控制住,反手就打了孩子一巴掌。我老婆见我打孩子也不管事情起因,愣是跟我动起了手。”
“都说是童言无忌,我也明白小孩子不会考虑这么多。可这话说出来让我们这些成年人怎么想,让我妈这个做长辈的又要怎么想。”
林景墨搓了搓刘海。这熊孩子要是他儿子,以他的暴脾气,碰到这种欠收拾的打一顿都算轻的。
不过一想到前世这对祖孙的瓜葛,忽然又觉得挺不好评判的。上一世奶奶得了瘟疫传染给孙子导致孙子去世,这一世孙子口出狂言真是像极了来讨债的。
当然排除前世今生的纠葛单论当下,曹锦平打孩子他老婆会闹也很正常,一般做母亲地都更愿意用嘴上教育而不是动手。
毕竟暴力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尤其是在教育孩子上。他小时候被他爸打那会儿,夏曼就经常会这么说。
曹锦平:“我妈当下就气跑了,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就拿了一只她年轻时我爸送她的钱包。”
他哽咽道:“我当时跟我老婆在吵架也没来得及追出去,等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妈……已经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几度说不出话来,“说是过马路走得急也没看红绿灯……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曹锦平双手掩面脊背弯曲,这个二十七岁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抱歉~修文有点久没赶上昨天更新
谢谢绝色烟柳满皇都小可爱送的鱼粮~~(づ ̄3 ̄)づ╭?~
第101章 第七道请愿(四)
林景墨一时语塞,家长里短的事他只能当个倾听者,旁人谁也参与不了。他踹了脚边上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洛川,用嘴型说道:“赶紧劝劝。”
洛川没搭理他,直问道:“你右耳能听到声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了半天都是家里的事,要不是洛川提醒林景墨差点儿忘了正事,赶忙附和道:“是啊,要不说说你耳朵的事,说不定我们能帮你。”
曹锦平抬头看着他两,随后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你们治不好的,我看了好多医生都说我耳朵很健康。”
洛川越过这些有的没的,问道:“是不是发现电梯工意外去世的前一天晚上?”
这话不仅曹锦平听得愣怔,一旁的林景墨也懵了,他直觉洛川知道了些什么,但因为有外人在他也没好意思直接问。
曹锦平双目瞪直了,“洛先生是如何知道的?确实是那天晚上,我听到我妈在哭,就在我家门口。”
林景墨思绪飞转,他快速地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那是他从苦岩寺回来后第一次活见鬼,从守夜小哥去世的外公,到电梯里的维修工,再到路过走廊看到蓬头垢面的老太。
当时老太所在的位置好像确实是邻居家的对门,只是那时候走得急他没仔细听什么声音。
等等,他忽然一阵脊背发凉。还有一个鬼魂他倒是忘了,那个站在小区新建桥上的红衣女鬼。
当时他怎么走也走不出来,如何走前面还是那座桥。这不就是后来洛川说开结界时才会碰到的鬼打墙?
开结界!也就是说,从苦岩寺回来的当晚他就碰上了那位幕后之人,所以曹锦平才能在那个时候听到去世母亲的哭声。
从苦岩寺回来之后,时间卡得这么巧……由此可以证明,那个人也来自苦岩寺!所以他猜得没错,对方一定跟神界脱不了干系。
曹锦平怕他们不信,又再次辩驳道:“我以前从没听到过这么直接的,而且从来不相信这些。我当时听到后就觉得自己是幻听,直到有一天下大雨,我又听到了我妈的声音。”
“下大雨?多大的雨?”林景墨有点儿兴奋,这座城市下雨的天数不多,他多少能推断出具体是哪一天。
曹锦平思索道:“那也有段时间了,电闪雷鸣的,风也大雨也大。”像是想到了什么,“就是第二天林先生找人来修防盗窗的前一天晚上。”
林景墨差点儿爆粗口,碍于有外人在生生给憋住了。他记起来了,那时候跟洛川喝酒回答问题,后来喝上头了他就爬防盗窗想进卧室找洛川。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站在楼下浑身是血的云阳,虽长着一张与玄光一样的脸,但穿着打扮却是古时候的模样。
看来那时候小区里也被对方下了结界,他爬的时候防盗窗破裂确实不是意外。
那么云阳的出现代表着什么?是指幕后黑手就是这孩子,还是说当时他没死是因为被云阳救了?
可是不对啊,如果真是玄光救他,当初看到阴司的时候又怎么会这么惊讶害怕?毕竟结界里跟阴司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玄光就是幕后黑手,那么杀洛川还能找出点理由杀他又是为了什么?按照曹锦平的说法,对方可是在他出了苦岩寺后就要动手的!
真相好像越来越近,可每次都在关键的地方卡得他头脑发昏。好像能说得通,又总是有可以反驳的点。
曹锦平的情况其实并不难理解,他的两次听到声音都只是刚好碰到了结界。只要将来结界不再出现他就永远也不会听到这些异样的声音。
林景墨正想安抚说不必担心,便听曹锦平叹气道:“我想在听听我妈的声音,哪怕几句也好。她走的时候,连句保重我都没来得及说。”
正说着,曹锦平的私人手机响了。他赶忙擦了把眼泪咳嗽着让声音恢复正常,而后对两人道:“抱歉,我儿子电话我接一下。”
说着便拿起电话起身到没人的地方去了。
人一走林景墨立马憋不住地冲洛川问道:“你怎么看?当初我还以为有你在对方就不敢来我家放肆,原来早在之前就已经来过两次了。
不过有一点我没想明白,每次我们进结界都是九死一生,为什么来我家小区的两次什么事也没做?”
当然回想起来也不是真的什么也没干,比方说红衣女鬼,又比方说断裂的防盗窗。只是相比较其他几次,这两回真算得上是小打小闹。
洛川脸色凝重,他道:“因为活人太多,那个人怕受到过重反噬。”
小区里成百上千的住户,如果一旦发生结界里的惨状光是反噬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也是……”
林景墨摆摆手,光这么猜测实在有点儿头疼,眼下还是先解决请愿的事为好。一旦洛川的神力恢复了也不用这么来回瞎猜,感知一下就能知道对方在哪儿。
打完电话的曹锦平匆匆回来,其间他的那位去世母亲一直紧紧跟随。不过从始至终都站在他儿子的右边,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那只右耳。
曹锦平继续说回刚才的话题,不过这次他想到了些不同的,“说起来我这右耳也是多灾多难,从前是弱听,后来以为好了就总是听到些奇奇怪怪的,也不只是我妈。”
林景墨喝了口已经半凉的咖啡,问道:“你以前弱听是怎么回事?”
曹锦平越说越诡异,“你们知道停棺吗?”他看了眼一脸茫然地林景墨又看了看情绪始终没有大波动的洛川,解释道:“城里应该很少见,我小时候住乡下倒是时不时地就能碰到。”
“那会儿因为我爸走了所以性格比较孤僻,经常会被同村的孩子欺负。有次村里去世了位老人放在祠堂里停棺,那几个小崽子就把我关到祠堂里,就因为我跟他们说这世上没鬼都是假的。”
说到这些童年阴影,即便如今的曹锦平已经二十七岁也依旧愤愤不平。
“我那时候也是嘴贱,不过人小也确实不懂。嘴上说说没有,真碰到这种事还是怕得要死。”
他总算喝了口半天都没动的咖啡,无奈道:“为了不让我自己害怕,我就一直对着那副棺材骂脏话,总觉得只要发脾气了就能百无禁忌。
后来是我妈过来找得我,回家后当晚便发起了高烧,去医院吊瓶子都没用。后来好不容易退烧了我的右耳也就成了弱听,自那以后我总是时不时地能听到些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有时候是敲打的声音,有时候是鼓掌的声音,反正每次我问别人有没有听见都说是我幻听。”
话音刚落,林景墨便看到站在曹锦平右边的老太对着儿子的右耳拍了两巴掌。
曹锦平立马脊背僵直地说道:“来了来了,我刚说完就又有了,你们能听见吗?”
林景墨自然是能的,不只是听见,从高架上开始就一直看到现在了。不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合适,怕说得太直白把人给吓跑了。
老太像是发现了件有趣的事儿,时不时地就这么鼓掌逗他儿子玩儿。
“总之自那以后我的耳朵就一直没好过,起初以为是高烧留下的后遗症,类似耳鸣之类的。我跑了好多医院都看不好,直到那晚听见我妈的哭声,我才意识到一直以来我能听见的与常人不同。”
曹锦平说罢又是一阵唉声叹气,他的私人手机屏幕上是他儿子的照片,说不上责怪但肯定是场无法释怀的心结。
林景墨很是不地道的偷看了一眼,这小鬼的模样居然当真与上一世在财神庙里见到的一般无二。只不过如今是个孩子还剪了短发一身现代装,从气质上来说差距还是挺大的。
隐隐间他仿佛有点明白了苏安跟苍梧他们常说的宿命,前世债今生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轮回纠缠。
洛川把林景墨给他的手机点到了APP厕神的界面,而后将其推到了曹锦平的面前。看到的当下对方便愣了愣,这正是白天堵车的时候他翻看的APP平台。
曹锦平茫然地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两人,刚想问问怎么回事,便看到屏幕上划过一句话。
“锦平,别老是三天两头的不回家,晶晶跟山哥儿天天都盼着你呢。”
曹锦平愣怔片刻,而后猛地抓起手机犹豫着叫道:“妈?”
他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因为这一声之后视频上许久都没在出现弹幕。他听着右耳时不时传来的鼓掌声,再次问道:“妈,是不是你?”
老太似有千言万语,可看着儿子那副哽咽的模样忽然间就有点儿不想回应了。
曹锦平抬手捂住了右耳,低喃道:“小的时候老想着长大,长大了赚钱能孝顺你。可当真的长大了却又总想着小时候,想那个时候一回家就能吃上你做好的饭菜。”
老太满目慈祥,他想抱抱此刻的曹锦平,奈何手臂划过却只能扑个空。
曹锦平已经无法确定APP里刚才划过的弹幕究竟是不是,可现下打开话匣子的他却是止不住地想要把心里话说完。
“从前我老说要给你买房子,可当我真的拥有了,却每天都想着当年的老家。想着后院井边冲凉,想着那张用门板搭起来的床。
妈,你要是在就应一声,儿子想你了……”
空荡的屏幕上终于再次有了波动。
“人老了总是要走的,别老想着过去,回家吧,晶晶跟山哥儿在等你。”
曹锦平眼眶酸涩,屏幕上再次划过老太的话,“别让他们娘俩儿过上我曾经的日子。”
曹锦平泣不成声,“对不起,妈……对不起……”
林景墨直到此刻才仔细地端详起老太捏着钱包的手,手掌处除了钱包外还沾染了不少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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