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里乱糟糟地,明明要说的话不是这些,可最后西一句东一句地,说了一堆很没有逻辑的话,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她有预感,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她感受到阿蕴内心的害怕与不安,这种相通的情感,是她们彼此可以感知到的。
沈蕴早已哭得不能自已,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满面,唇瓣颤抖着发不出声音来,霍青钟低头吻住她,泪水滑进唇瓣里,她吞下她所有的委屈,最后脸庞轻蹭着她的,腾出空挡来,轻轻道:“阿蕴不哭,我亲亲你,阿青亲亲你。”
轻柔的吻一路顺下来,从唇瓣向上,是她的鼻尖,还有湿意的眼睛,带着微微的颤栗,小心地,眷恋地,她轻吻她的脸庞,不知不觉地,自己的眼角也微微湿润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霍青钟牵着沈蕴去了云台阁,晚宴设在那处,众人都已经到齐了,看见皇帝和沈蕴走进来的时候,众人全都噤声不语,今夜他二人是寿星,除却之外,众人都明白,今夜皇帝有一道圣旨要下。
霍青钟坐在上首鎏金地屏宝座上,沈蕴坐在下席,离她微微远的距离,沈蕴抬头,正好撞见坐在对面的杨狄盛,她倒忘了,今日杨狄盛回京了。
众臣按例一轮贺词,一巡拜酒过后,霍青钟伸手朝着张侍郎示意,圣旨在张侍郎那儿,宫中圣旨都由礼部颁昭,最后交由皇帝盖上玉玺,即为礼成。
只不过玉玺在太后那儿,此前种种,她也曾旁敲侧击过,她的亲娘太后对此事是没有意见的,所以这道圣旨,除却外人异议,没有任何差错。
太后看见霍青钟示意的眼神,知晓他的意思。她端起案上的杯盏,静静等着宣旨。
良久过后,耳边嘈杂声渐渐降息,有人
站上来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芳留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秉令刘氏昭凝郡主、乃刘国公刘国惟之女也,系出高闳,宜膺茂典,兹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诏令一下,众人全都倒吸了口气,册封皇后的诏书谁都没有疑虑,可谁知竟是册封了刘国公之女,昭凝郡主!
刘国公听见圣旨,没有任何的意外,嘴角轻轻勾了下。
霍青钟愣怔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这不是她亲写的诏书,她翻遍了古籍,特意研究了历朝历代的封后诏书,特意给阿蕴找了最美的诏词,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坐在远处的阿蕴,双手撑住椅子就要站起来,身旁太后一把压住他的手腕,微微用了力,霍青钟转头难以置信地喊了声:“母后……”
太后咬住牙,瞥眼看他,忽然沉重说:“皇儿若想保住沈蕴的命,就全听娘娘的,娘娘知道你的心意,你相信娘娘。”
霍青钟紧紧攥住拳头,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近日种种,阿蕴无缘无故地低落抑郁,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以为只要今日圣旨一下,一切的不安就可以结束,她可以给阿蕴所有的一切,这个决定,她知道一定有很多人反对,可为了阿蕴,她宁愿做昏君。
可谁知她孤注一掷做的决定,居然成了如今的荒唐,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眼睛紧紧盯着阿蕴,嘴角微微翕动,无声道:“阿蕴……”
下首刘国公朝身旁的女儿刘昭凝,轻喊了声:“昭凝,还不赶快领旨谢恩。”
刘昭凝手里的酒杯才喝了半杯,剩下的全都洒在了身上,她抬头去看坐在她对面的秦离,目光泠泠,带着微微期盼,她也不知道这一刻自己在期盼什么,明明这样的场景,她早已在心中想了无数遍,可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忽然害怕畏缩了。
她转头朝向刘国公,凄声轻语:“爹,我……昭凝不想……”
“你若是抗旨,国公府三百二十六条人命就是你最后的陪葬。”刘国公定定说道,他为了这个女儿做尽一切,不惜以这江山代价威胁他的亲姐,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
刘昭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台下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这一刻,只觉得自己成了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
所有的仪式完成,刘昭凝成了大玥新君霍青钟的皇后,册封大典,就在下月十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霍青钟没有心情再留在这里,刚要起身回去,就听见座下走出来一个人。
她定睛,这才看清是杨狄盛。
心底有一丝的慌乱,她侧身站在那里,果然听见杨狄盛道:“此普天同庆之日,臣感念天恩,特想向陛下求个圣旨,恳请陛下赐婚。”
霍青钟身形愣怔,手指紧紧扣住龙椅上的扶手,她瞥眼去看坐在杨狄盛对面的阿蕴,见她无动于衷坐在那儿,低头不看她。
霍青钟坚毅地眸子紧紧盯着杨狄盛,咬牙切齿道:“你休想!”
众人全都屏声敛气,大气一下不敢出。
杨狄盛与霍青钟对视,从回了建安城开始,再到进了禁宫,不过一日,有关眼前的皇帝和他未过门妻子的传闻,他听了个遍,什么样不堪的话语全传到他的耳里,是皇帝就该这样欺负人么?!
杨狄盛高声跪拜道:“臣自幼与宁远侯府沈氏有婚约,特请愿求取沈蕴为妻,恳请陛下赐婚。”
霍青钟眼里蹿了把火,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烧成灰烬,接连种种,事情全都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有法子将阿蕴名正言顺留在身旁已是懊悔之事,如今要她亲口将阿蕴许给别人,简直是妄想!
昏君又如何,担一世骂名又如何!
“朕说了,你妄想!”
起先那一句还带着隐忍,如今是彻底发怒了,在场所有人全都缄口不语,大玥新帝是为昏君,与臣妻厮混多日,如今竟暴露嘴脸,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夺取臣妻。即便是平日子里的忠臣,在这样的局面,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段丑闻,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座下沉蕴低眸看着手边那个鬼面具,半晌之后,轻轻闭了眼,心里做下决定,随后起身低头说道:“望陛下成全。”
心口有一道口子豁然裂开,有种锥心的疼痛,霍青钟看着那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明明才刚与自己山盟海誓的人,如今就说出了让她成全的话。
成全什么?
她将她们之间的一切当成什么?将那些至死不渝的誓言又当成什么?
“阿蕴……你说什么?”霍青钟红着眼眶,哑声问了句。
沈蕴忽然抬头,直直睨着那双眼睛,往常总是晶亮的眼睛,如今这一刻忽然黯淡灭了,带着满是伤心与绝望,质问她。
“阿蕴,有苦衷的是不是?”霍青钟依旧问,一国之君,忽然带着微微卑微祈求的意味。
沈蕴轻闭上眼睛,伏案跪身下来,依旧是那一句:“请陛下成全。”
她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今日是她的生辰,她知道她准备了很长时间,还有那场烟花,原本该是美满的,她豁开一切打算与她长久地在一起,烟花下的那场自白,她从来没有这样感动过,可偏偏命运弄人,在她最伤心的时候,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霍青钟脚跟踉跄了下,扔下一切忽然离了席,长长的宫道,漆黑一片,一眼看不到头,她不停地朝前走,偌大的皇宫,她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明明是充满希望与朝气的一天,她想和心上人重新以一种新的方式开始的时候,所有的计划被一件一件地打乱,她以为就算圣旨变了卦,只要有时间,她能处理好,可没有一点时间,没有一点防备,她就这样,在她心上迎头给了重重的一刀。
那场烟花,那些话,成了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双杀。
上周回了趟家,电脑都没时间开,九月恢复日更!!
第40章
承化门上天幕流星, 长长的宫道一眼看不到头,朱红的宫墙下,是无尽的黑暗。
霍青钟坐在那里, 眉眼里垂着眼泪, 撑手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为什么事情会成了这样?
阿蕴, 她的阿蕴……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夜凉如水,露水深重渐渐露湿了衣裳, 她只觉得浑身冰凉,整个人像掉进了深渊, 四周都是冰凉的寒水, 没有一个人来拉她一把,连她最爱的阿蕴, 也站在岸上, 冷眼离她而去。
她蹲在那里,低头埋在双膝间, 渐渐哭累了, 天边升起一丝鱼肚白, 独属于深秋的寒凉,她蜷缩坐在那里, 脖颈压弯成凄凉的弧度。
身旁二喜轻轻叫他:“主子, 主子……”
她抬起头, 亮白的光亮照射进瞳孔,她微刺了下,用手捧住脸, 有种深深的无奈从心底蔓延开来。
“主子回去吧,外头更深露重,当心受凉。”二喜知道他心里难受,昨日的状况,阖宫上下全都传了个遍,这一路走来,没人比他更懂主子的心了。
“她走了么?”霍青钟捧住脸,紧紧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颤抖。
二喜愣愣垂下眼眸,知道主子问的是谁,轻轻嗯了一声,说:“昨夜就走了,”说完顿了下,又道,“是和杨大人一块儿出宫的。”
霍青钟没有说话,双手捂住脸庞,渐渐肩头颤颤发抖,隐忍着哭意,最后终于开口道:“二喜,朕其实……其实很喜欢她,可是她不要我,二喜,阿蕴不要朕了……”说完彻底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很伤心很绝望,似乎要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干。
二喜蹲在一旁也跟着心里难受,喉头哽咽住,原先以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些天来,他看出来主子和沈姑娘是情投意合的,主子为了沈姑娘,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几次三番,甚至弄丢了自己的命,可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他能感受到主子有多伤心难过。
他也不知道昨夜沈姑娘为何会说那样的话,彻底伤了主子的心。他扯着帕子要替霍青钟擦眼泪,却又一时不敢伸手上前,只得劝慰道:“主子,别难过了,咱们回去吧,您一夜没睡,又吹了冷风,再坐下去身子骨吃不消啊!”
霍青钟无动于衷,最后也不知道又哭了多久,太阳渐渐升起来,空气中升起暖意,这一夜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她迷迷糊糊失了意志,脑子里昏沉得厉害,就这样坐在承光门上睡着了。
二喜无奈,又不得独自将人背回去,遂又叫了御撵,将人扶上御撵,一路抬回了干清宫。满宫上下将人全都退散,整个干清宫里静悄悄地,到了晚间,才敲了门问候。
奴才们在门外敲了半天,也没有听见屋内的动静,二喜着急,以为出了事,连忙叫人凿开了门。
这一开门不得了,屋内暖意扑面而来,看见人躺在塌上,被褥全被踢在床底下,二喜上前查探,见他面色有些不大正常,张着胆子伸手过去摸额头。
不得了,触手间烫得惊人,当下就立即派人叫了太医。
满宫上下全都乱了套,几位太医连夜匆匆进了干清宫,又探脉象,又翻眼皮,说是感染了风寒,又发了高烧。霍青钟整个人昏沉沉躺在床上,烧得嘴角都泛起了皮,样子可怜。
太医开了帖子,随即叫人熬方子,又命人用凉帕子一条一条接连着敷着额头降温,这风寒来得凶猛,是急火攻心伤心过度的缘故,一行人一直守了两三个时辰,一点儿没有转好。
最后连仁寿宫的太后也惊动了,二喜上前行礼,太后着急心疼地问:“怎么好好地发了高烧,底下人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二喜跪在地上哭着说:“回太后,主子独自一人在承光门吹了一夜的冷风,奴才们怎么劝也不顶用,又一天未吃未喝,哭了整整一天……”
太后眼里满是心疼,她明白自家儿子的心思,往常只知道他喜欢沈蕴,却不知竟到了这种程度,连自个儿身子骨也不管不顾。
太后伸长了脖子朝着里头瞧,接过太监手里的凉帕子,自顾自走进去,道:“哀家来,你们都下去。”
太监们踌躇了下,春和朝着众人使了个眼色,这才全都出了大殿。
太后独自一人坐在床榻边上,手里捏着帕子替她擦着脸庞脖颈,他身上滚烫,穿的还是昨日的衣裳,在外头坐了一夜,衣裳早就带了寒气,她知道他一向有命令,不许人贴近照顾起居,所以底下人连衣裳都不敢替他换。
她伸手替他解开衣裳,刚褪下脖颈间的两颗纽扣,将衣裳褪至胸口,在看见胸前那块洁白的桃花抹胸时,忽然愣怔住了,站在一旁的春和也大吸了口气。
当今圣上居然是女儿之身!
“娘娘——”
太后伸手制止,眼睛紧紧盯着床上的人,镇定地道:“小心隔墙有耳。”
上次仁寿宫那回,她就觉得不对劲,可也从来没有朝这上面想过。
刘国公已经知道了霍青钟非她亲生,因此要挟她立昭凝为后,昨夜宴席上,她迫不得已换下了先前准备好的圣旨,临时变了卦,她也明白他伤心绝望。可如今这个秘密,才是真正的杀身大祸。
当年她生产那日,生下的也的的确确是个女婴,可阖宫上下全在传她生下的是个男孩儿,她不明白,直到昨日刘国公告诉她,当年是他抱了个男婴进宫,替换下所生的女婴,遂他便用了这个理由要挟她,皇嗣混乱,是灭族的大罪。
她无奈,明知是错,可无法回头,为了保住这霍氏江山,只得将错就错,偷换了旨意,顺着刘国公的意思立了昭凝为后。
倘若刘国公说的是真的,当年替换下的是个男婴,可如今这样的情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又到底是谁?!
她慌乱地伸手将霍青钟的衣裳拉好,手指触及到她的肩头,忽然发现她脖颈间挂着一枚铜钱,铜钱上斑迹驳驳,仿佛有些年头了,瞧着规制大小,不像是大玥的铜钱。
太后狐疑了下,抬眸又看了眼床榻上的人,最后将那枚铜钱又放进了她的衣裳里,替她穿好衣裳,侧首吩咐春和:“今日之事,不可多嘴透露半分,知道么?”
春和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忙垂首说:“春和明白。”
窗外月色皎皎,宫外丞相府中。
灯影照在窗户纸上,映衬出一道身影。书房内,秦离坐在案旁,手中执笔正垂首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底下跪着个人,身穿夜行衣,面色冷峻,开口道:“郎主此番遣人进建安城,只怕会打草惊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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