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上岛前,他们这个小团队里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这目标并不难达成。
上岛之后,现实教会这帮岁数加起来二百好几的人重新审视自己。
节目组下手挺狠,和宣传时放出的口号一般无二——力求真实。
离沙滩不远的开阔地,矗立着一间四下跑风的茅草屋,大伙进去一看,好家伙,里面两张通铺,男一张,女一张,中间隔道茅草墙,家徒四壁。
离着茅草屋三米远,有间四四方方小棚子,旁边一个简易太阳能热水器,像极了节目组放置的一个嘲讽道具。
一行七人在海风的吹拂中个个透心凉,一时间,不管在犀牛岛外都顶的什么光环,现如今都是同一个倒霉样了。
“我看呐,还是先把房子先修一修。”郦芳绕着茅草屋看,上下地观察,用两只肉眼测量,“这地方的气候就跟小孩儿脸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时晴时雨,可难对付哦。”
阮桃把她自己和江照的行李箱往通铺边一靠,说:“我同意——出发前做了点儿功课,要是一不小心碰上强对流天气,下冰雹也是常事。”她耸耸肩,“这房子恐怕禁不住砸。”
乔星辰和顾玉琢没意见,这二位袖子一撸,看样子是就没打算当脑力劳动者。
骆岑立在一旁,对郦芳道:“听您的。”
陆南川说:“要什么材料我们去找。”
哟,一唱一和的,配合真好。
黑崽睨了他陆老师一眼,用小表情透露,我不高兴了。
陆南川当着镜头和外面不能多说,但又诡异地享受这种众目睽睽下的你知我知,是谁也窥探不出的亲密。
“两两搭配吧。我看就小乔骆岑一组,玉琢南川一组……那谁,小江啊,你是想跟阮桃出去看看,还是留这儿后勤?”郦芳目光一扫,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江照一拢头发,说:“我跟桃子吧,看外面有什么能吃的,熟悉熟悉。”
初来乍到,大伙都很有探索精神,恨不得现在就奔出去把犀牛岛跑一遍。但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是吃住,这俩解决不了,他们剩下半个月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把小年轻打发出去干体力活,郦芳也没闲着,跑去问节目组要梯子锤子钉子,好在他们没丧尽天良,说工具都备着,就在仓库里,并且一指,说您看那边——
郦芳顺着看去,不免震惊,没想到他们竟有脸对茅房都不如的一个破烂棚子叫仓库。
但总归,该有的东西都有了。
岛上密匝匝的树冠下,是潮湿崎岖的小道,不算难行,但对四体不勤的人们来说,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摄像跟在后面,顾玉琢摁住领口的麦,小声说:“郦芳教授还挺会分组,怪不得叫郦芳,是比平方要立体一些。”
陆南川听他这么编排人,给他一个脑瓜崩:“别瞎说。”
“一路上都没机会说小话,现在虽然是两个人了,可拉拉小手也不成,好寂寞。”黑崽松开手里的麦,伸懒腰,“陆老师,方才郦叔说的大叶子是前面那种吗?”
陆老师也不是万能,拍戏可以,搞野外生存一样是幼儿园水平,俩人半斤八两。
但为了不掉链子,陆南川还是一脸沉稳地指挥:“是它,砍吧。”
郦芳的指导思想是用宽大坚韧的叶片铺上屋顶遮风挡雨,下面“地基”用石块加固,四周围拿细而长的茎配合叶片补窟窿,虽不能长久,但起码能坚持过半月。
凑合凑合活下去。
他们拿的是节目组给配发的弯刃刀,刃口很利,手腕粗的茎,一刀下去就断了。只是顾玉琢举到那个姿势让陆南川看得心惊胆战,总觉得他下一秒要砍到自己爪子上。
但顾玉琢一点没在怕的,仗着小时候上树掏鸟蛋的童子功,三两下就骑在了支棱的树杈子上,并对下面的陆南川和镜头飞媚眼,表示自己非常灵活,并且腿长喜人。
陆南川一点没敢跑神,随时准备着在下面接他。
摄像也跟着乐,说小心有蛇。
这嘴,宛如开过光。
半分钟后,顾玉琢鬼哭狼嚎地,跳崖殉情一般从树上蹦了下来,刀都甩没了,一个猛子扎进陆南川怀里,吆喝说有蛇。
陆南川让他一撞,大有一口老血闷在胸口的痛苦。可两条手臂还是把吓坏的二百五给搂紧了,搓搓他后脑勺,说蛇胆子小,方才已经逃了。
拽着他往回走,边招呼他们俩的跟拍摄像跟上。
花不溜秋的蛇从树梢上垂下来,一个没挂住落了地,游进腐叶里,刷刷两下,不见了踪迹。
黑崽让蛇吓着,脸都没了血色,回茅屋之后坐在通铺上缓了半晌。
当着镜头什么都得克制,陆南川整个人绷出了不近人情的样子,连郦芳从屋外进来都掂量着没跟他搭话。
等顾玉琢自己缓过劲儿,趁谁都没注意,站起来借衣摆遮挡,飞快攥了下陆南川的手,指尖在掌心抓过去,很痒,却给了一丝安慰。
郦芳在这时扭头,正要开口招呼二人,外面乔星辰咋咋呼呼回来了,臂弯里还架着灰头土脸的骆岑。
乔星辰的大嗓门震得人心慌:“糟了大糕了家人们,骆老师脚崴了!”
崴就崴呗,咋的,还得先放十二门礼炮向全岛通知一声?
顾玉琢嘀咕完,又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咋那么阴暗呢你,老顾就是这样教你的?
骆岑本人倒看上去挺平静,什么也没说。乔星辰在边上哇啦哇啦汇报,说是去搬石头时候他自己一个没踩稳要摔,骆老师忙去扶他,结果他没事,反把骆岑给摔了。
郦芳听罢前因后果,拿出一个不知从哪来的高压锅,说道:“得冷敷,我去打点凉水。”
正巧阮桃进门,一听这事便要过去看了伤势,说他们攀登时候磕了碰了扭了都是常事,久病成医,然后揶揄地看眼乔星辰:“十项全能选手,这方面你应该比我熟啊。”
乔星辰脸红,梗着脖子说自己全靠队医。
大伙忙活时候骆岑喊一声“南川”:“我箱子里有跌打损伤的药油,帮我拿下吧——箱子密码你知道。”
陆南川一眼看过去,与他对视:“我不知道。”
“我生日啊。”骆岑颇无奈似的,“这都能忘。”
大伙都围着骆岑的伤,黑崽趁他们不注意,伸手摸了摸自己藏在裤管下的小腿。
沙沙地疼,是方才蹦下树时候让树杈子刮的。
指尖上有点黏糊,大概是出了血。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是迟到的我,没什么说的,给大家劈个叉吧,嘿
第39章
月朗星稀,潮声依旧,有个人在“挨揍”。
节目组的帐篷里,顾玉琢和陆南川都拆了麦,一个站一个坐,一个冷着脸一个垂着头。
顾玉琢裤管卷到了膝盖上,小腿的擦伤消了毒、上了药,随行医生说伤口不深,但也不能大意,这地方又潮又热,不利伤口愈合。
他原本是偷跑出来找导演要碘伏,没料前脚跑后脚就露馅,被陆南川堵在帐篷外。
陆南川礼貌地去和导演沟通,获得了一个私下说话的机会,但导演也有条件,就是要把机器架在帐篷外。
——麦是摘了,但过火的话仍旧说不了。
“下午回来时候怎么不吭声?”陆南川伸手把他下巴抬起来,“怕我训你?”
——没别的理由,他这脑子也憋不出别的理由。
顾玉琢有点委屈,可他并不想矫情,就道:“我怕什么。一点儿小刮伤而已,不值当吆喝。”
陆南川顺手掐他脸蛋,“长出息了,还挺勇敢。”
“男儿有泪不轻弹,打碎牙往肚里吞。”顾玉琢仰着脸,眼睛眯一眯,“我就是这么一团不一样的烟火。”
陆南川看着他这团烟火,“伤口别沾水,后面有活也掂量着来。不是吓唬你,真感染你腿就没了。”
顾玉琢没当回事,用气声说:“没就没呗,那我赖上你,你养我。”
陆南川抬手贴着他脑门屈指,送了他一个非常疼的脑瓜崩。
没事咒自己,真是闲的!
犀牛岛上没娱乐项目,七个人只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时差作祟,躺下之后有立马打鼾的,也有睁眼失眠的。
男士们的大通铺上,郦芳挨着乔星辰,乔星辰与骆岑做邻居,骆岑右手躺着陆南川。
顾玉琢从外面放个水回来,站在几颗脑袋前,怎么看怎么不爽。
也是巧了,陆南川和骆岑都没合眼,一块儿翻着眼皮看他。
黑崽把鞋一甩,撅屁股上炕,并拱了下陆南川:“陆老师你往右挪,我要跟骆大师贴贴。”
陆南川逗他:“哦,敢情刚才不是你要把边儿睡的。”
“我又不想把边儿了。嗐,年轻人,就是这么善变。”他钻陆南川暖烘烘的被窝里,仰脸躺好了。
骆岑这时候开了口:“夹在中间不别扭吗?”
“不啊,”顾玉琢翻身对着他,“网友不说了么,一家三口。谁家把孩子踹一边的,不都是睡爹妈中间呐。”他又翻回去,气陆南川,“是吧,爸?”
陆南川也侧躺着,腾出一只手光明正大隔着薄被往他屁股上拍,“要给你唱催眠曲么,我的小宝贝。”
茅草屋里没灯,借着跃过窗棂、偷溜进来的月光,陆南川瞥见骆岑不善的面色,他愉快地一笑,悄悄地拢住顾玉琢的手,挠他掌心,捋平了手指,保持着幼儿园大班水准,和他手拉手睡觉。
黑崽生出点羞涩来,但害羞不妨碍他大胆,头往前蹭蹭,若即若离地挨住陆南川,美滋滋地闭眼睡了。
年轻人新陈代谢喜人,伤口好得神速,顾玉琢第三天已经开始手欠地抠那一片血痂了。
上岛前两天,七个初级野人才刚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吃上两顿饭——吃不饱,但总归有的吃了。
下海捞贝类,岛上找水果,主食全靠开局节目组施舍的面条,过得惨不忍睹。
“咱俩去跟卡布里人民友好交流一下呗?”顾玉琢把裤腿扎紧,趁陆南川没在,开始撺掇乔星辰,“人啊,也不能活得太慎重,得有拼搏精神,你说是不是,小老弟。”
“哥,你说到我心坎里了。”乔星辰立马上钩,“我们这行的基础精神就是拼。”
顾玉琢一勾他肩,“走走走,趁陆老师和郦叔捞鱼没回来,咱俩快跑。”
捞鱼这事是陆南川提的,他前一天看黑崽站海边嘀咕,说要吃肉,第二天就跟郦芳商量,看有没办法去弄条鱼回来。
人有多大胆,海有多大产。陆南川和郦芳穿好装备走了,把黑崽留茅草屋让他老实点。他们走的时候骆岑也要跟着,被陆南川一句“你不是脚崴得起都起不来么”给噎了回去。
现在顾玉琢和乔星辰要溜,骆岑旁观着,说:“语言不通,友好交流时候可得多友好些,免得引起误会。”
“不怕……”江照刚拎桶水回来,走外面就听见他们说要去卡布里部落,“节目组有英文和当地语种的翻译,我给他们当英文翻译。”她说着,又往后看眼,“桃子,你去吗?”
阮桃跟在她后面,怀里抱俩椰子,“去呗,见见世面去。”
顾玉琢瞪大眼,“我呲……天,姐,你上椰子树了?”一声“艹”让他咽回肚里,文明你我他。
乔星辰眉一扬:“傻了吧大兄弟,昨儿我就看见了,树下面地上有,但不新鲜了。”
“今天的鲜得很,刚掉下来的——要不是我慢一步,现在已经让这俩货给开瓢了。”阮桃一抛,把椰子抛给了骆岑,“喏,大师,这就交给你了,看它怎么凿开,万一我们能从卡布里要只鸡出来,咱们就能支起锅吃椰子鸡了。”
骆岑坐在小马扎上,抱着椰子跟他们摆手,送他们“远行”。
出去以后,他们叫上节目组翻译和向导同行,组成了一支小分队。前面,江照和翻译闲聊,问一问卡布里有没什么信仰和忌讳,后面,乔星辰发出感慨:“不是我说哈,骆大师的气质和咱这个岛真是格格不入。”说着他还比划,“本来应该一身燕尾服在音乐厅演奏的人,现在可好,来徒手扒椰子了。”
乔星辰唯二感兴趣的人,一个是跟他臭味相投的顾玉琢,另一个就是骆岑。
阮桃听了一耳朵,过来打趣:“怎么,羡慕翩翩公子?”
“那也不是,”乔星辰一撇嘴,“我就想我要能稳当点,装个文化人的样,说不准能跟我哥多聊几句。”
顾玉琢扒拉开前面碍事的树杈,回过头问:“亲哥?”
“嗯呢。”乔星辰看上去略显失落,“老实说,从性格上讲,你比较像我亲哥。”
“那可别,”阮桃就乐,“你俩让爹妈多活几年吧。”
一双二百五齐齐痛呼,说被漂亮姐姐扎了心,泫然欲泣。
一路说笑到了卡布里人聚居的村落外,向导提示他们,进去之后千万不能对他们的“神明”不敬,同样,作为神明的使者,部落内豢养的鹰也不要随便靠近、指指点点。
乔星辰好奇,问是什么神明。
向导用他颇具本土风情的一双大眼冲前面一示意,自己看。
那是一尊在这种环境中显得颇为震撼的木雕塑——目测高约五米,从大形象上判断,是一只展翅的鹰。
鹰生了类人的双足,脚趾处却具有爪形,向下勾着,十分锐利。“神明”头顶生角,面目威严,叫人一看就两腿发软。
——就算向导不提醒,他们几个也没胆去雕像跟前放肆。
酋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拿出一种冒着酸气的热茶来招待,向导介绍说,是当地特有的一种植物,常饮有利于男性健康。
江照帮着翻译时脸上一红,阮桃瞧了眼在场男士,发现二位“亲兄弟”个顶个的黑里透红,都还怪纯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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