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仰头望向狐仙像,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张浅浅勾勒出狐仙神韵的脸,语气冷硬地哼了一声,“那我就拿扫帚把你们赶出去!”
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莫非是他们猜错了?
阮秋皱了皱眉,不死心地问:“可是这里香火旺盛,为何不见人来祭拜?寨子里的人是真心供奉狐仙的吗?我只是对我方才说的故事里那个被仙子带走的孩子很好奇。”
“故事是谁告诉你的,你问那个人,不就知道了?”
看着十余年一成不变的狐仙像,老人顿了顿,语气终是软化下来,“被不知道是仙子还是恶鬼带走的孩子,也许再没有回来过,也永远不会想回来。你来这里打听没有用,也没有人会在意那个凡人死没死。故事只是故事,结果已经告诉你了,那些不重要的人怎么样,也都不重要了。”
阮秋狐疑道:“您说那个孩子,他真的没有回来过?”
“没有。”
老人闭上眼睛,“也许不回来,才是最好的结局。”
阮秋听不明白,但没等他再问,殷无尘忽然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带着他退出狐仙庙。
走下小山坡后,阮秋回头看向身后的狐仙庙,着实有许多疑惑,“这里真的不是沈灼寒故事里那个狐女所在的村子吗?方才那个老人家对这个故事的态度也很奇怪。”
殷无尘道:“这个故事也许是真的,这个地方也许也真的就是沈灼寒故事里的村子,但小秋,沈灼寒昨夜已经进了鬼城,这狐仙庙里也没有被动过手脚,或许真的如这个守庙人所说,沈灼寒从没有回来过。”
阮秋泄气道:“我还以为能从这里得到什么线索,能帮师尊与鬼母交手时多挣一份赢面。”
“鬼母的弱点不在这里,沈灼寒也只是她的一名徒弟,她连亲生儿子聂无欢都不在意,也不会将弱点交给徒弟。”殷无尘明白阮秋的心意,也从未责怪他多事,只是温和地揉了揉阮秋脑袋,“我知道你并无恶意,但小秋,这里应该什么都没有,我们终究还是要进鬼庙与鬼母一斗。”
阮秋蹭了蹭他的手心,秋水眸中满是焦虑,“我真没用,什么帮不到师尊,只是通过传送阵就难受了半天,害怕被鬼珠反噬,连睡觉都不敢,师尊,你怎么会喜欢我?”
“喜欢就是喜欢,能有什么为什么?你并不是没用,你很厉害,别忘了,你可是救过苍耀天子,也救过十方城城主的人。”殷无尘看着这样为他紧张焦虑的阮秋,眸中满是怜爱,轻握住他的手道:“小秋,别怕,我们说好生死与共的,最差也不过是一死。下辈子,我会找到你的。”
阮秋眸中泛起水光,“可是我不想要师尊死,我想要师尊活着……”他望向殷无尘,眼神极认真,“师尊,如果……我是说如果,进鬼庙后,鬼珠真的让我杀你的话,你一定要先杀了我,我宁愿死在你手上,也不要被鬼珠控制,做出伤害你的事!”
殷无尘不由一怔,低头抵上阮秋眉心,笑容有几分无奈,“说什么傻话,我们都要活着。”
阮秋张了张唇,想说他已经被鬼珠成功操控过,这种情况也许真的会发生,让殷无尘务必防备他,话到嘴边,却被殷无尘堵住。
殷无尘轻柔地吻过阮秋的唇角,便将他抱进怀中。
“别怕。”
阴云密布的缝隙间泄出几缕落日暖黄的暮光,风沙依旧,为这片沉寂的土地笼上一层朦胧。
殷无尘轻声道:“不会有事的。”
他总爱这样哄阮秋,阮秋心里清楚殷无尘未必有多少胜算,但被哄着哄着,他心里确实冷静了许多,也不想再让殷无尘担心了。
阮秋退出殷无尘怀中,“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殷无尘应了一声,却背过身对着阮秋,微微躬身。
“上来。”
阮秋有些错愕,“师尊?”
殷无尘侧首看他,眼里满是宠溺担忧,“你不开心,师尊背你回去。别想太多了,你肚子还有孩子,我怎么会让你们回不去呢?”
阮秋哪里能忘记肚子的孩子,他更担心殷无尘啊。
可他家师尊怎么这个时候了还……还只顾着哄他?
阮秋心中酸涩,又仿佛被捂得极暖和,他咬了咬唇,俯身爬上殷无尘后背,殷无尘直起身,不费吹灰之力背上他,往回走去。
“你我之间隔了辈,年纪、修为都相差甚远,难得同行一回,这其实是该高兴的事情。小秋,不要多想,走,师尊背你回去!”
他突然一颠,就吓得阮秋赶紧抱住他的脖子,之后又匆忙捂住肚子,“师尊,你轻一点!”
殷无尘朗声一笑,便背着阮秋往寨子里走,“好,背着小秋和我们的孩子,自然要小心。”
阮秋着实不明白他为何能在这种时候笑得如此开心,可难得见他流露出这样的一面,他心里觉得别扭,又遏制不住被他的开心感染,嘴角上扬,无奈地靠在他肩头上。
“殷无尘。”
这是阮秋为数不多当面直呼殷无尘名字的时候,殷无尘笑容淡去,回头看向阮秋,“嗯。”
阮秋偏头用自己温软的脸颊贴上殷无尘的侧脸,小声道:“我把我和孩子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看好我们,也绝不能扔下我们。”
殷无尘笑叹一声,“好。”
他自然舍不得扔下阮秋,毕竟历经两世才追到的。
暮色四合,师徒二人回到小楼时,天边已涌上黑云。
小楼一片昏暗,无人点灯。
到了楼外栅栏前,阮秋便嗅到一丝血腥气,察觉不对,拍了拍殷无尘肩头让他放自己下来。
殷无尘也有所察觉,但对方的动作比他还快,他刚刚放阮秋下来,楼里和楼外的小树林就涌出了一群人,转眼将他们包围起来。
小楼里面亮起火光,有人点燃火把,押着被捆起来堵住嘴巴的钟长老和几个玄极宗弟子出来,为首那人,穿着一身黑色斗篷。
对上钟长老求救的眼神,殷无尘当即将阮秋护在身后,眸光一沉,落到那个黑衣人身上。
“魔门中人?”
天色转晚,花朝节过后的十方城一如往常那般宁静,尤其是内城边缘本就僻静的小巷子。
宋新亭站在他和阮秋、阿夕住过小半个月的小院门前,几次抬手想敲门,却又收了回去。
他不知该如何跟阮秋说他要离开很久,也不知该不该跟阮秋坦白,他就是宋惊风的儿子。
可他的时间不多,今夜之后,戚云就会带他出城。
宋新亭暗叹一声,再一次抬起手,正要敲门,身后就远远响起了一声惊呼——“宋师兄!”
宋新亭原本就还在被紫霄宫的人追查,闻声下意识扣紧剑柄,即便回头时见到只有阿夕和李钰站在巷子里,他也未能放下警惕。
“怎么是你们。”
李钰眼里也颇有些诧异,在背后打了个手势叫暗卫先藏起来,反问:“不是我们该问为何是你吗?阮秋的……哥哥,宋新亭。”
阿夕没想那么多,见到宋新亭,她就撒丫子跑过去,松了口气道:“宋师兄没事就好,听闻你在被紫霄宫追杀,都快被逼入鬼城了,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小秋哥哥……”
她顿了下,看向昏暗的小院门前,“你怎么不进去?”
李钰对这个有幸能看着阮秋长大的哥哥还颇有些眼红,如今宋新亭是宋惊风儿子的消息已经传来,李钰就怕他会给阮秋带来麻烦,见他回来找阮秋更是不喜,可没想到身边的阿夕见着人就扔下他跑了,气得他深吸一口气,忙跟上去赶在阿夕冲过去之前按住她肩头,语气幽幽,“死丫头,你心可真大,也不怕被人暗害。”
阿夕不以为意地拍掉李钰的手,“这是宋师兄,是小秋哥哥的哥哥,小秋哥哥是好人,宋师兄也不是坏人。”她又问宋新亭,“宋师兄是回来找小秋哥哥的吧,怎么不进去?不过天都黑了,院子里怎么乌漆嘛黑的,小秋哥哥是不是忘记点灯了?”
宋新亭诧异于阿夕对他的信任,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李钰暗道这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看见宋新亭,他也有些纳闷,“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回来,但既然都回来了,还是先进去吧。我想,你现在应该还欠阮秋一个交待吧。”
宋新亭眸光闪烁,“是。”
他还欠阮秋一个交待。
在阿夕眼里,问题来了,解决就是,她也没想太多,抬手推门,“我们还打算明天去苍耀之前来跟小秋哥哥告辞的,没想到先听说了宋师兄的事,我跟李钰不放心,就先过来看小秋哥哥,咦……门开了。”
她只是轻轻一推,门前防御法阵一亮,门就开了。
李钰纠正阿夕的用词,“是回苍耀,回!门开了有什么奇怪的,阮秋布置的阵法能防着你们吗?不过这院里好像真的没有人啊。”
他往院里看了眼,里头一片漆黑,不像有人的样子。
阿夕一脸疑惑,率先走进去,李钰见状又是一阵头疼,忙跟上去,“你就不能等等我们?万一里面有危险,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跟你那个新鲜出炉的师兄兰摧说?”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而且你们不都知道这是小秋哥哥的地方吗?先前殷剑圣还在呢!”
听见这句话,宋新亭猛地回神,转头看向已走进前院的二人,纠结须臾,还是跟了进去。
院中果然没人。
阿夕来回跑了一圈,都没见到阮秋或是殷无尘的身影,李钰慢吞吞跟在后面,把堂屋的油灯给点着了,阿夕这才焦急地跑回来。
“不好了!小秋哥哥的东西都不在了,他去鬼庙了!”
话音落下,叫刚踏入堂屋的宋新亭倏然僵住,他满脸不可置信,睁大双眼,愣愣望向阿夕。
阿夕手中拿着拆开的一封信,神情不似先前那样自在,因为跑回来太急,她还喘了起来,“这是在小秋哥哥房间里找到的信!”
李钰也是一惊,伸手拿信。
“给我……”
宋新亭一看到那封信,二话不说就赶在李钰之前抢过阿夕手里的信。李钰见他如此着急,也就放弃同他争抢,只得转头问阿夕。
“信上说了什么?”
阿夕急得不行,只囫囵将信上内容告诉李钰,“就是小秋哥哥说,他跟殷剑圣去鬼庙了!”
李钰闻言稍稍冷静了些,“那还好,殷剑圣也去了。”
阿夕话还没有说完,见李钰这就放松下来了,急道:“可是小秋哥哥说,他可能回不来了!”
李钰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幽幽看了阿夕一眼,还是凑到宋新亭身后,打算自己看清楚。
这片刻功夫,已足以让宋新亭看完信上内容,他的面色骤然煞白,扔下信提剑转身就走。
李钰猝不及防,匆忙接住飘下来的信,眼睁睁看着宋新亭跑出去,也不知道是在急什么,但他也没心思去管了,展开信纸查看。
不多时,李钰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信上内容如阿夕所言大致不差,阮秋真的去鬼庙了。而且,他还随殷无尘找鬼母报仇去了。
阿夕看着李钰也变了脸色,又迷茫又着急,“鬼母是什么人?你别看了,宋师兄又走了!”
李钰放下信,按住她拽自己袖子的手,面色平静而沉重,“走了就走了吧,不用管他了。”
鬼母是什么人,阿夕可能不知道,李钰却听说过。他很快做了决定,快步走出堂屋,“表弟有危险,先回去找兰摧,再去救人!”
当他们回去找兰摧时,宋新亭也在赶往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向,一路上,信上阮秋留的话,都在他耳边回旋,一直到他站在紫霄宫弟子还守着的云来客栈大门前方。
就在昨夜,阮秋噩梦惊醒后,在灯下写下这封信。
他那时也不确定会是谁先看到这封信,但希望看到信的那个人,能帮他转告宋新亭一句话。
“我不知道哥哥是不是真的在鬼庙,但我希望看到这封信的人会是哥哥。我决意前往鬼庙,不只是为了找到他,也有我与师尊不得不去的理由,为了找到鬼母报仇,也为了活下去。不必挂念,不必担心,我会尽力回来的。若是看到这封信的人不是哥哥,我希望你能帮我转告他一句话——不论何时,不论发生何事,宋新亭始终是阮秋的哥哥。即使是在知道爹娘的身份之后,我也始终都希望哥哥能好好活着。不必再背负上一代的恩怨,放下一切心事,真正畅快自在的活着。”
原来他所隐瞒的一切,阮秋都知道了,即使阮秋说过入鬼城并不只是因为他,可若没有戚云为了救他散布他被逼入鬼城的传言,也许阮秋就不会去,或是他昨夜早一些回来,就能阻止阮秋跟殷无尘去鬼城。
所有人都知道鬼城危险,若非如此戚云不会故意坑害紫霄宫的人去鬼城,何况鬼城里的鬼母,也是不亚于血影宫宫主的狠角色。
宋新亭心中懊悔不已,看着就在眼前的云来客栈大门,终究还是踏出那一步,走到门前。
天已经黑了,紫霄宫客栈大门紧闭,门内守门的弟子忽然被宋新亭突兀的一声高喝惊醒——
“燕不平,你出来!我是宋新亭,宋惊风的儿子!”
宋新亭握紧长剑,死死瞪着面前这扇大门,咬牙道:“你不是要杀我吗?你现在出来啊!”
这话一出,门内果然传来动静,一束光透过被打开的大门,落到门前的宋新亭脸上,他闭了闭眼,只听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偏头一看,果然已经被紫霄宫弟子包围。
一众紫霄宫弟子们警惕地围住他,手中剑已出鞘。
没有人想到,他们找了宋新亭这么久,如今坊间紫霄宫追杀宋新亭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在这种关头,宋新亭居然还敢跑回来!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宋新亭一眼扫过众人,却没找到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他再看向客栈门内,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双膝一曲,便在门前跪了下来。
“燕不平,你出来!我知道阮灵昭和顾兰君的儿子在哪里!你再不来,他也许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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