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打完了?”燕不平看他身上还残留着几分霸道的灵力,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几个小子是有点烦人,还好阮秋也不讨厌他们,想要让他接纳紫霄宫,还是得先让他接纳这里的人。我看大师兄是有些过分小心了,不过师兄的担心也没错,阮秋现在是双身子,不宜太过操劳,过会儿我就让他们都滚回去练剑。”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殷无尘出来了,几个少年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比见到他们时站得还笔直,燕不平心里门清,无奈笑叹:“还得是剑圣,才治得住这帮臭小子。”
紫霄宫原本就以剑道闻名,谢玄卿这个半道转修枪道的是例外,如今紫霄宫还是以修习剑道为主,法术为辅,哪个剑修不想当剑圣?就算不想当,见到剑圣也很激动。
只见殷无尘无需多言就牵着阮秋回去了,一帮紫霄宫弟子挺直腰背排成一排,老实得很。
谢玄卿只觉得头疼,但看着殷无尘和阮秋的背影,他的神情柔和下来,眼里有几分担忧。
“剑圣还是剑圣,却也不是剑圣。若让他修为大跌的事传出去,他面临的只有嘲讽和危机。”
燕不平不似他这般悲观,“我倒是觉得殷无尘很看得开,而且他天赋不差,悟性极佳,还有一个医圣师兄,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能重回巅峰。就算不能,玄极宗也不是吃素的,我们紫霄宫也还能护一把阮秋。”
谢玄卿默然颔首,再看着燕不平时,显然有话要问,却又一直不开口,叫燕不平很是迷茫,笑道:“大师兄这是想跟我说什么?”
多年前,紫霄宫还未出事前的燕不平,也是剑道天才,与殷无尘一般骄傲,不说桀骜不驯,也是个让谢玄卿颇为头疼的刺头。后来经历了那么多,师门众人死的死散的散,自己也一身伤,燕不平才慢慢沉淀下来,变成如今这般温和稳重的模样。
想到莫寒水私下同他说过燕不平的腿伤暂时无解,仍旧难以摆脱轮椅站起来,谢玄卿心头沉重,可今夜看到燕不平似乎又有了几分年轻时的朝气,他不由心生感慨,到底暗叹一声,没有将燕不平的病情说出来,负手身后,望向远处的年轻弟子。
多年前,燕不平也曾是他们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
谢玄卿敛去眸底忧愁,只说:“看来阮秋原谅你了。”
燕不平笑容多了几分真诚,“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想太多了,阮秋从来都不是小气之人,也多亏大师兄来得及时,若我当时真的误伤了宋新亭,都不知该如何同他交待。”
“他很在意那个宋新亭。”谢玄卿谈及宋新亭,若有所思道:“若他想找人,我们能帮的也帮上一把,这可是他第一次回紫霄宫。”
燕不平理解地说:“好,但拦着弟子们和老徐不让他们接近阮秋,大师兄未免太过小心。”
谢玄卿道:“他毕竟是三师弟和四师妹的孩子啊。”说起阮秋时,他的神情都温和下来。
燕不平明知故问,“那大师兄怎么不敢同阮秋亲近?”
谢玄卿无奈地看着他,脸上也有几分窘迫,“我也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这孩子跟谢英他们不同,倒是像三师弟,又有些不同。”
“三师兄性子内敛,平日沉默寡言,但从不会轻易示弱,而阮秋乖巧安静,却也是外柔内刚。”燕不平微眯起眼睛,眸中满是怀念的笑意,“我有时真的很羡慕殷无尘,阮秋在他面前时,才是最开心的吧。”
谢玄卿心里酸得冒泡,也无话可说,“宋新亭自小照顾阮秋,殷无尘是他年少时帮过他许多的师尊,所以这二人出事,他都会为之拼命,他看着外表柔软,防心其实很重……师弟,你是如何同他结识的?”
“师兄是想跟我请教经验?”燕不平说来都忍不住笑,可他也是摊手,“我去玄极宗求医时偶然碰到了他,一开始他与我相处也很生分,但一来二往就熟了,我也记不清了。大抵便是,我真心想同他结交,他便也慢慢放下心防,认了我这位前辈。”
燕不平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阮秋时,这个青衣少年还很青涩,不大愿意与外人交流,后来相处久了,他才慢慢哄得阮秋放下防备。
他想了想,猜测道:“可能是阮秋当时看我可怜吧。”
谢玄卿打量了他一眼,从他头发丝到座下轮椅,如此看着,他却皱紧了眉头,他也没什么旧伤,断不可能在阮秋面前装可怜啊……
燕不平怎么说也是谢玄卿看着长大的师弟,谢玄卿了解他,他也了解谢玄卿,一眼就知道谢玄卿在想什么,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别人不知道,燕不平却清楚得很,谢玄卿是很想与阮秋亲近的,可谢玄卿没怎么带过像阮秋这样柔弱沉静的孩子,总觉得亏欠他许多,怕阮秋不喜欢紫霄宫,又怕阮秋不喜欢他,也不知该怎么同阮秋相处。
避免自家大师兄想出什么馊主意,燕不平轻咳一声,抛出一个机会,“明日,我约了阮秋去三师兄和四师姐从前的住处转转。师尊知道我行动不便,可否与我同去吗?”
机会摆在眼前,谢玄卿的眼睛噌一下,亮了起来。
“去。”
说回阮秋,同紫霄宫的小弟子们告辞后,与殷无尘回房的路上,长长松了一口气。殷无尘握紧他的手,问:“累了?那我去跟燕不平说说,不让他们再来缠着你了。”
阮秋摇头,“不是,我就是一时有些不适应,也不是累。”他唇边含笑,同殷无尘说道:“我本以为我是个半道回到紫霄宫的,紫霄宫的弟子可能会不太喜欢我这个大师兄,原来是我多想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哄我,怎么还跟我请教剑道。”
殷无尘见他没被人欺负就安心了,闻言望着阮秋,眸中有几分无奈,轻叹道:“小秋啊……”
他揉了揉阮秋头发,笑道:“你总说自己剑道天赋平平,其实你先前只是身子骨差了一些,我才会说你不适合练剑,但你悟性却很强,不拘是什么道法都能修炼。那时我自然觉得你更适合修炼道法,你如今身体好了许多,若再习剑,绝不能再说是天赋平平。”他说着也有些惭愧,“若是因为我先前说你不适合练剑的话,才叫小秋这么没信心,那都是为师的错。比起谢英和鸣风,你一点也不差,而且你的悟性远胜于很多人,如今已经结成金丹,往日又亲眼看过我教导你的师兄们剑法,他们这些小弟子根骨说不上极好,修为也都还低,你自然能教。”
他这么一说,阮秋就自信多了,“我知道,那时候我身体不好,师尊是怕我练剑炼坏了身子,反倒得不偿失。后来师尊教我的剑法,意重于形,只需我领悟即可,也不必叫我伤身,我怎么会怪师尊?既然师尊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教他们了。”
殷无尘见他眉眼间的笑意一直没停下来过,便知道他是真的开心,“小秋喜欢紫霄宫的话,我们成亲后可以常来紫霄宫住一阵,想来谢玄卿和燕不平也都是极欢迎的。”
阮秋在玄极宗住过很多年,受过委屈,也有很多师兄弟帮过他,早将清徽山当成自己家,但紫霄宫总归是不一样的,他第一次来这里,就感觉到这里的人对他的热情。
故而殷无尘这么说,阮秋很高兴,也没意识到才回紫霄宫第二天,就下意识将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二人回去时,他又将白日里跟燕不平说过的话告诉了殷无尘,还打听了戚云的去向,但什么紫霄宫赘婿这样的话,阮秋也没好意思跟殷无尘说。
殷无尘跟阮秋一样离开宗门已久,只知道戚云下山了,不知道回去了没有,听阮秋说想问问李三思,他便摇头阻止了,莫说是阮秋,就是他,现在也找不到李三思。
这人一来紫霄宫就没了影,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殷无尘只能传信回去让徒弟们问问。
找宋新亭的事,阮秋知道急不来,只能先听师尊的。
第二天,阮秋和殷无尘去找燕不平时就见到了谢玄卿,阮秋有些意外,想问问师伯跟徐剑圣昨日那场谁赢了,也不好意思问,便一道去了阮灵昭和顾兰君曾经的住处。
紫霄宫经过当年一场内乱后内部曾经重建过,阮灵昭跟顾兰君的住处不在一个地方,在谢玄卿吩咐下,这么多年来没人靠近过。因此燕不平带他们来时,这里还是曾经的模样,他二人虽为紫霄五子中的其二,却不住在十二宫中,而是各有洞府。
二人的洞府相隔不远,一个在山上,一个在河边。
在燕不平记忆里,与早已定下的紫霄宫接班人谢玄卿不一样,阮灵昭喜静,向来不大喜欢人多的地方,而顾兰君也是个要强的剑修,喜欢独自练剑。不过由于是同年入门,顾兰君会时常找阮灵昭一起练剑。
燕不平先带他们去阮灵昭的洞府,阮灵昭的洞府里已经没有什么旧物残留下来了,山洞前有一处平台,山壁上还有着许多剑痕,俨然是多年前与人切磋时留下的痕迹。
“从前四师姐就喜欢找三师兄练剑,这些剑痕都是他们那时留下的。她说过,若不是三师兄险胜半招,还不一定是谁做三弟子。”
阮秋对父母的旧事向来是很好奇的,燕不平见他眼巴巴的模样,又看谢玄卿僵站在他身后,一路都很沉默,眼里闪过一道笑意,顿了顿,说道:“但我入门最晚,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想来还是大师兄最了解。大师兄,不如,你给阮秋说说吧?”
谢玄卿怔了下,总算将视线从山壁上的剑痕转向阮秋,他没有半点犹豫便点了头,“好。”
阮秋眸中涌上笑意,问他,“先前大师伯还说是娘抢了爹的配剑,能不能也给我说说?”
谢玄卿神色温和下来,“你想知道的话自然可以。”
说起那些旧事,他眸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之色,“你也知道,你爹是自小就在紫霄宫山下长大的,他少年时剑道已有些小成,师尊欲收他为徒,吩咐我传话,给了三师弟一个当年纳新试炼的名额。说来也巧,那一年,四师妹也要来紫霄宫拜师。”
二人在试炼中相遇,剑法霸道的少女自苍耀而来,就为了拜剑圣为师,她的实力本就不容小觑,也是那一年试炼里阮灵昭唯一的对手。二人在试炼谷中以前两名的成绩脱颖而出,但很少有人知道,性情内敛的阮灵昭,是被顾兰君带着走出试炼山谷的,否则,以他的性子,他绝不会争先,只需得到前十的复试名额就足够。
谢玄卿笑道:“这就是缘分吧,试炼谷的规矩从来都不禁止内斗,只有最先找到信物且从谷中走出来的十人,才有入紫霄宫的资格。那个时候,四师妹因为风头太盛,被不少人视为眼中钉,她一路杀出来,就遇见了三师弟,却没有像遇到其他人那般打起来。后来问她,她说是因为三师弟看起来太弱了,她都不忍心欺负。”
其实那场试炼是由谢玄卿主持的,他们在水镜上看得清楚,分明那个持剑的少女原本想抢青衣少年的信物,却在看到对方正脸后果断收剑,一句话就让少年红了脸——
你长得好漂亮,我喜欢。
然后她就拖着阮灵昭出谷,抢了第一第二的名额。
谢玄卿说起这段旧事时,向来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仔细想来,很早之前,师妹就已经与三师弟结缘了。后来的擂台复试,他们又碰上了,四师妹确实是以半招之差输给了三师弟,但师尊看四师妹资质不错,便也破格将师妹收入了座下。”
原本顾兰君都打算收拾包袱去玄极宗碰碰运气了,没成想这等好事落到了她头上,她自然毫不犹豫地入了紫霄宫剑圣座下,再与阮灵昭见面时,她已是阮灵昭的师妹。
“再后来,师尊为他们二人打造了灵剑,师妹向来喜欢与三师弟亲近,往日也总护着他,只有那一回,抢了三师弟的剑。”谢玄卿轻叹道:“师妹早已经看出来师尊的用意,聂家与血魔宗的血海深仇早已经了结,但她认为,事情是已经过去了,但三师弟莫非就连恨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她抢剑,其实是想给三师弟一个安慰。”
阮秋若有所思,没想到娘年少时会对爹如此霸道。
燕不平失笑道:“我早知道四师姐是山上最关心三师兄的人,不过四师姐向来要强,始终不肯先开口。三师兄也是如此,他哪里是四师姐眼里那般柔弱,那年试剑大会殷剑圣不肯接四师姐的剑,气得四师姐大怒时,三师兄不就难得出手了吗?”
又说起殷无尘当年的丑事,阮秋小心地偷看了殷无尘一眼,殷无尘早已料到燕不平会提起这事,一点反应没有,何况阮秋早就知道了,年少轻狂的事有什么可丢人的?
燕不平见不到殷无尘窘迫的模样,实在遗憾,“说来那也是三师兄和四师姐少有的与殷剑圣交集的时候,殷剑圣走得急,我师兄师姐都夸赞了你一番,可惜你没听到。”
殷无尘少年时就曾打败过燕不平,也算是有些旧仇,这些年也成了旧交情,知道燕不平是想笑话他,在阮秋面前,他的脾气极好,还客气地回了一句,“是有些可惜。”
阮秋安慰他们说:“没关系,现在师尊也知道了。”
燕不平欲言又止,余光见他大师兄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明明昨夜还愁着不知该如何同阮秋亲近,如今见了面,他不提醒都不知道说话,叫他这个做师弟的都替他着急。
“大师兄,三师兄在山下长大,向来是你替师尊照顾的,三师兄的旧事,还是你来说吧。”
阮秋闻言,便又眼巴巴地看着他谢玄卿,但谢玄卿一时半会儿,还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
阮秋眨了眨眼,没等到谢玄卿的后话,却见到燕不平给谢玄卿使眼色,他向来聪慧,很快从二人的眼神交流中看出什么,心下不由失笑,主动给谢玄卿递了一个话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爹,不知道紫霄宫可有爹的画像?”
“有的!”
谢玄卿急忙应道,他总算找到一个自己能插得上话的话题,暗松口气,满目慈爱地看着阮秋,“师弟师妹的画像,紫霄宫都存有,你若是有兴趣,我这便带你去看看。”
阮秋不是没看出来谢玄卿想同自己亲近,闻言不由失笑,心头却很是温暖,真好,这世上还有人同他一样,也记挂着他的爹娘。
不过他们今日是约好来阮秋父母的旧住处转转的,虽说旧物当年都被顾兰君带走了,燕不平和谢玄卿还是带着他们转了一圈,才同他们回紫霄宫,取出了那些旧画像。
阮秋知道了许多父母相识的旧事,心中颇有些感慨,等到见到他爹的画像时,他是满心的惊艳。难怪他娘第一次见到他爹就夸他漂亮,原来,他是真的长得相当漂亮。
158/167 首页 上一页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