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亭是不想连累阮秋,“我会的。小秋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了。”他顿了顿,有些古怪地看向远处的殷无尘,“你要成亲了。”
阮秋早知道他要跟殷无尘成亲的事瞒不过宋新亭,索性大方承认,“我要跟师尊成亲了。”他轻轻抚摸腹部,眉眼愈发温柔,“而且不久之后,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孩子?”
宋新亭心中的许多想法立时被这话炸散了,本想说阮秋怎么会有孩子,但想到阮秋的秘密,他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而后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阮秋的肚子。
阮秋腹部已有些许了隆起,尤其是被腰带勒着,仔细一看,细腰上的凸起还是很明显的。
他看到宋新亭这副震惊的样子,突然有点生气,“哥哥莫非以为我是吃胖了长的肚子吗?”
“不是……”
宋新亭哭笑不得,在阮秋眼里吃胖了会比有了孩子更严重吗?他的神情变得慎重,笑容淡去,“小秋,因为这个孩子,你们才急着成亲?殷无尘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家弟弟会有孩子,原本对要同弟弟成亲的殷无尘就不大喜欢,没想到这人已经占了弟弟的身子,孩子都有了,他更加不信任此人,一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说实话,他比阮秋还怕,阮秋以前连自己身体的秘密都无法接受,又怎能接受这个孩子?
宋新亭曾经同阮秋共同守护这个秘密,阮秋又怎会看不出来宋新亭的忧虑?他心知哥哥还是担心他的,心头一暖,才笑着解释,“哥哥不要担心,我已决定生下这个孩子,也不后悔跟师尊有了他。若是哥哥真的打算做一名游侠,我希望哥哥能来喝我的喜酒,最好是能在孩子出生前见到哥哥,我第一次生孩子也是会害怕的。孩子出生后,也会喊哥哥伯伯呢。”
宋新亭冷不防就心软了,想到阮秋说的那个场面,就想起来多年前小小一团的阮秋撞到他脚边叫他哥哥,眸光软和许多,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阮秋,“他,多大了?”
“三个多月了。”阮秋算了算,“最多还有六个月就出生了,师伯说,他长得很好,也可能会早一点出生,现在每天都会动一下。”
都会动了?
宋新亭很是在意,“真的?”他还想摸一下,理智告诉他殷无尘还在看着,他便没有说出口。
再看阮秋眉眼间的温柔,他冷静下来,也终于确认,阮秋是愿意生下且喜欢这个孩子的。
说起孩子,阮秋莫名骄傲地点了头,还故作凶狠地威胁宋新亭,“哥哥可一定要记得来喝喜酒,还有,将来孩子出生时你也要早些回来,不然我就不教他叫你伯伯了。”
宋新亭很少见阮秋这样孩子气的模样,想来殷无尘确实对阮秋极好,阮秋才会这样开心。他也替阮秋高兴,想到殷无尘还在远处盯着,如此紧张阮秋,他才勉强满意。
小秋交给殷无尘他能放心。
可是现在还有未出生的小侄儿,会叫他伯伯的侄儿……
从前的恩恩怨怨,能比弟弟生下的孩子更重要吗?
绝对不能。
宋新亭心头那股气一泄,突然就什么都不想了,仰头望向飞过天际的白鸥,就地躺下去。
阮秋担忧他,眉头紧蹙起来,“哥哥伤口又疼了?”
宋新亭摇摇头,一手枕在脑后,唇边含着几分笑意,“只是想起了莫师伯跟我说过的话。”
阮秋好奇,“什么话?”
日光太大,这样毫无遮掩地看着,眼睛难免会有些难受。宋新亭却伸出手,试图将一缕日光抓在手上,他勾了勾唇,释然一笑。
“昨日已逝,前尘已了。今日醒来,我便已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在吃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意外来客,师尊吃醋。
宋新亭醒来当日就离开了紫霄宫, 他虽然已经放下仇恨,但不论是他,还是谢玄卿、燕不平等紫霄宫旧人,即便不再追究过往恩怨, 但都无法忘记当年的旧事, 也无法做到与对方坐在一处而心无芥蒂, 他们双方都十分默契地回避着与对方碰面。
宋新亭很清楚这一点,也选择了自己将来要走的路。
阮秋再不放心,也只能送宋新亭离开, 他也知道,宋新亭心中有牵挂,就还会回来见他。
也许那一天是在他成亲之日,也许是在孩子出生那日。
再过两天,阮秋也要跟师尊师伯回玄极宗准备婚礼了, 紫霄宫等人都很不舍, 耐不过谢英和谢霄霄等小弟子的念叨, 阮秋答应在离开前夜同他们去宫外的紫云城逛灯会。
不过同行的,还有殷无尘。
殷无尘修为大跌之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在紫霄宫弟子眼里, 他仍是传闻中的殷剑圣。有他在,众人都不敢放肆,比在师尊面前还要拘谨, 不多时, 众人就都分散开了。
紫云城毗邻紫霄宫, 也是阮秋父亲阮灵昭少时住过的地方, 云水河南岸多水, 连空气都是湿润的, 是与北岸截然不同的水乡风光。而每逢初一十五,紫云城都会开放夜市,华灯初上,一盏盏点亮这座宁静的城池,将温柔的水乡里映了满城花香。
乌蓬小舟挤在河边,慢悠悠地顺着河流飘远,比之远处夜市的喧闹,河畔显得分外幽静。
再是富庶安稳之地,街头巷尾的黑暗处也会有一些肮脏事,譬如偷鸡摸狗、抢劫诈骗这些,杨柳树下的巷子口正有几名壮汉围着瘦小的书生要钱,却不料刚抬脚人就直直栽倒在地,磕得一脸血,吓得边上几个兄弟连忙上前搀扶,书生也趁机逃了。
水流推着小船穿过远处桥洞,晚风徐徐而来,掀起乌蓬下的纱帘,露出一张艳若秋水的容颜,纱帘却很快落下,将这张脸遮住了,影影绰绰,只看得见船上青衣的身影。
阮秋放下茶杯,借着船头灯笼的微光望向坐在对面的殷无尘,微笑道:“师尊看我作甚?”
殷无尘扫了眼纱帘外空无一人的巷口,笑而不语。
阮秋反倒不好意思,便岔开了话题,“谢英他们说要带我逛夜市,结果刚到城里人就都跑了,走了也好,我和师尊在这里游船,也乐得清静。师尊,尝尝这茶如何?”
小桌上的青玉茶具自然不是租来的小船上的,而是阮秋在储物戒中取出来的,他说话间倒了一杯温茶,双手给殷无尘奉上,殷无尘眸中含笑,抬手接过,浅抿了一口。
“很好。”
阮秋便也笑了,“明日我们就回紫霄宫了,师尊若是不喜夜市吵闹,我们便回紫霄宫吧。”
殷无尘道:“不必,与你在一起,我便是开心的。小秋莫不是也跟谢英他们一样嫌我这个师尊管着你,想甩开我,去找他们玩?”
阮秋冤枉道:“我哪有这个意思,师尊还不清楚我吗?”
他话还没说完,小船撞上了什么,船身猛地一晃。
阮秋一时不慎,往前倒去,险些让小腹撞到小桌上,还好殷无尘及时将他揽入怀中,靠在他怀中时,阮秋轻按住小腹,松了口气。
“还好没撞到,师尊……”
阮秋心下庆幸,抬头看向殷无尘,没料到殷无尘也正好低头,薄唇擦过阮秋眉心,温温软软的,阮秋立时顿住,脸颊微微泛红。殷无尘也怔了下,眸中笑意更浓,垂首在他眉心上轻轻一吻,便抬手覆在阮秋按住小腹的右手手背上,“没事就好。”
殷无尘的怀中是温暖的,贴在阮秋手背上的手心也是温暖的,阮秋眨了眨眼,秋水眸中亦泛起一抹淡淡的羞意,毕竟是认定的道侣,他还是会红着脸靠在殷无尘怀中。
“多谢师尊保护我和孩子。”
殷无尘轻笑,“我只是在保护我的道侣和我的孩子。”
阮秋脸更红了。
不料小船外冷不丁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殷剑圣,阮道友,不知此刻可方便出面一叙?”
听声音是个熟人。
殷无尘怀中的阮秋脸颊越发滚烫,同殷无尘相视一眼,二人眼里已是了然,也都很困惑。
片刻后,纱帘被掀开,一身白衣霜发如雪的俊美剑修弯身出来,而后拉着帘子,牵着容貌日渐昳丽耀眼的青衣少年出来,只见河道前方横着几条小船,正拦在他们的小船前,而方才出言邀请他们的人,此刻就站在拦在他们前方的那条小船船头。
“沈灼寒?”
阮秋站在殷无尘身侧,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你怎么会在紫云城,你先前都去了何处?”
沈灼寒仍是穿着一身白,好像跟他还在玄极宗时并无二样,一双狐狸眼里含着狡黠笑意,扫过他与殷无尘牵着的手,而后目光落到他微微凸起的小腹上,便弯唇笑了。
“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殷无尘自然不会以为沈灼寒是在跟自己寒暄,那就只会是他的小徒儿。他眸色一暗,大大方方地当着沈灼寒的面扶住阮秋腰身,姿态从容,还透着一股呼之欲出的亲昵。
当日在鬼城,阮秋以为他们可能都活不下去,才什么也不管,要跟殷无尘做道侣,还问过沈灼寒可要当他们的证婚人这种话,现在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他脸颊有些微红,心下羞赧,面上只能故作平静,“我很好,你拦住我们,是想做什么?”
沈灼寒微笑拱手,“听闻二位即将成亲,到时我不便到玄极宗贺喜,今夜特来道喜,不过……”他望向身后,乌蓬小船里俨然有人。
“还真不是我想拦住二位,这种没礼貌的事情,我做不来。而是另有人,也想见见二位。”
大抵是因为被他内涵到,船上的人也走了出来,一身黑袍,面戴恶鬼面具,但面具唯一露出的一双漆黑眼睛在看向沈灼寒时俨然有几分不喜,而见到他,阮秋更是意外。
“聂无欢!”
此人正是聂无欢,殷无尘见到他,面上神色骤然变得冰冷,淡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据他所知,在聂少泽和鬼母死后,血影宫和整个魔门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血影宫无主,内部动荡混乱,而魔门其他门派也都恨不得趁机将血影宫拉下来,或是直接吞下这偌大一个魔门第一势力,这个时候,聂无欢本该在魔门稳住血影宫才是。
聂无欢不是没看到他们对自己的防备,他僵站须臾,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殷无尘有七分相似的脸,自从摆脱聂少泽控制后,他便恢复了正常,但今夜不知为何,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也不似以往那般强势,只同阮秋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殷无尘冷下脸,将阮秋护在身后,“聂无欢,你此刻不回血影宫收拾烂摊子,还来这里做什么,小秋不会跟你走吧,你死心吧。”
聂无欢皱了皱眉,似乎心里也有气,到底没发出来,只说:“我不想跟你争执。”他定定看向阮秋道:“小瞎子,我有话跟你说。”
诚然,殷无尘是不愿意让阮秋跟聂无欢多话的,但阮秋按住了他的手臂,殷无尘偏头看向阮秋,阮秋朝他摇头,“师尊,无事。”
聂无欢知道阮秋是答应了,飞身上岸,“你随我来。”
竟还要避开他们?
殷无尘眉头紧锁,心里是有万般不愿,阮秋思索了下,还是决定走一趟,便握紧殷无尘的手轻声道:“小时候他也帮过我,我想,他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想来阮秋如今有云水珠护身,还有剑意在,聂无欢便是发疯想动手,阮秋也绝非曾经弱小的那个阮秋。而殷无尘……他抬手将阮秋额前的碎发别在盈玉般白皙的耳后。
“若他无礼,小秋便叫我。”
阮秋笑着点头,望向已站在河畔桥头等着的聂无欢,又笑着看了殷无尘一眼,才飞身往河岸上去,他身姿轻盈,足尖踩在青石地面上,便缓步朝桥头上的聂无欢走去。
殷无尘远远看着,身形笔直,犹如剑锋一般锐利。沈灼寒也不触他霉头,礼貌一笑,便静静走到一边,即便是修为大跌的殷剑圣,也不是他这样修为的人能挡得住的。
其实阮秋也不放心让他负伤在身的师尊跟沈灼寒在一起,走到聂无欢面前时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见殷无尘和沈灼寒隔得远远的,心里便安稳了,才有心思问聂无欢。
“你想说什么。”
他一向待人温和,语调听去还是那样温柔,像水乡朦胧的秋雨一般,可聂无欢却很清楚,阮秋对他还是很防备的,他垂眸敛去眼底的不甘,跟着阮秋一同看向桥下的殷无尘,“听说你要成亲了,我来看看你。小瞎子,你真的要跟殷无尘成亲吗?”
阮秋这两世与聂无欢的接触都不多,聂无欢在他心中,既是陌生,也很熟悉,自从鬼庙一行之后,他已经放下前世因聂无欢而死的抵触,但他们立场究竟不同,阮秋也无法再将他当成年少眼盲时认定的朋友。
他从来都猜不透聂无欢的想法,也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只是这个问题,此前也有很多人问过他,他的答案也一直都没有变。
“是,我会跟师尊成亲。”
聂无欢问:“只能是他吗?”
阮秋有些摸不透这个问题,思索道:“我只会跟师尊做道侣,我也只喜欢他。不是因为火心果的恩情,只是因为我喜欢他而已。”
聂无欢皱眉道:“若是当年将火心果带到你面前的人是我,那你如今喜欢的人不会变吗?”
阮秋怔了怔,认真起来。
“若是我当年没有遇到师尊,往后也遇不到他,或许我会喜欢其他人。但只要我见到他,我心里的那个人一定会是他。从前的事无法改变,但我向来都很清楚,我会跟他成亲,若非要说与当年他用火心果帮我清除寒毒毫无关系,其实并没那么绝对,可也不全是因为火心果。聂少主要我说的话,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外人说他性子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他却对我很好,我最初喜欢他的正直,喜欢他的强大,喜欢他护着我的样子、教我练剑的样子,他长得也好看……若我最早遇见他时他没有这些,我恐怕不会多看他一眼,但现在,即便他什么都没有,我也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他,和他成亲,因为我知道,他也喜欢着我。”
他说来也脸红,轻咳一声,望向殷无尘时眸中情意几乎溢出来,“我和师尊能走到一起也经历过很多苦难,成亲于我只不过是一个仪式,我早已认定他就是我的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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