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只有两个,李钰先选了,阮秋神色极冷淡,偏头看他,“你也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李钰故作吃惊地掩唇,“啊,这么看来是对你很不公平了。不过你之前就对我不公平过一回,所以这次我还是不会改变我的选择。阮秋,你也只能选她们母女选择还债。”
阮秋就知道会是这样,到了此时此刻,他也无语凝噎,抬眼望向门前,“那我就选这个。”
李钰笑了,“这不就好了吗?”
阮秋没再理会他,默不作声看着后门前的几人。几人声音不大,但他和李钰都是是修士,如此安静的后院,那些对话他们都听得清楚。此刻,崔妈妈身旁的丫鬟刚说完她的条件,对面那对母女便呆住了,但紧接着,只有九岁的小姑娘先做了决定。
她跪了下来,说她不想连累母亲,要进倚梦居。之后崔妈妈扶她起来,承诺会用心培养她。
李钰微微眯起双眼,笑意清冷,“女儿跪了下来,崔妈妈都作出了承诺,那位病弱的母亲却毫无动容,看来我已经赢了一大半了。”
阮秋不是不问世事,知道在人世间父母为了银两将女儿卖进青楼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这母亲身体不好,还即将改嫁。可他也没得选择,李钰说不定就是要他输,他并未寄希望于赌约,已在琢磨何时动手。
可就在崔妈妈让丫鬟将百两银子送给那位病弱的母亲时,竟然出现了转机。那位母亲将女儿拉了回来,带着人跪下,柔弱的脊背挺得笔直,她宁愿背负债款也不卖女儿。
这个意外让李钰的笑容瞬间消失,阮秋也不由多看了一眼,看着李钰变脸,他说起了方才说过的话,“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但也有很多母亲舍不得出卖自己的亲骨肉。”
李钰的脸色骤然煞白,不知阮秋的话让他想到什么,他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在阮秋捕捉到时,他又很快收敛回去。他露出笑容,显得非常勉强,“看来这次是你赢了呢。”
话是这么说,他却拂袖而去。
这是生气了?阮秋眸光一闪,回头望向后门前。
如李钰所说,崔妈妈是个好心人,见那位母亲坚持,到底没有为难她们,让她们签下欠条,给了她们筹备赔款的时间便让她们走了。
可没等阮秋看完全程,李钰又走了回去,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你还去不去看那丫头了?”
阮秋默默叹了口气,转身跟上。
然而走了一圈,李钰最后又带他回到了楼上的厢房。
阮秋问:“不是要放人?”
他猜到李钰会反悔,可没想到李钰会出手——他刚问完,前面的李钰忽然转身给他施了定身术。阮秋面露错愕,一双秋水眸睁大,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帷帽被摘下。
李钰一脸得逞的笑容,扔掉帷帽,又在阮秋怒目注视下,双手伸向他身上的青灰色道袍。
阮秋斥道:“你做什么?”他暗暗动了动指尖,心道好险他早有疑心,这才在定身术下逃过一劫。不过没有弄清楚李钰的目的,他便暂时假装自己被定身了,一动不动。
李钰笑哼一声,扒下了阮秋的道袍,阮秋眸光一沉,却见他就到此为止,转而除下他自己身上那件华贵的红袍,披在阮秋身上。
“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反悔了,我还就有反悔的权力。”他只是给阮秋披上外袍,便按着他背对着门口在镜子前坐下,想了想,摘下发簪上的一根金簪,斜插在阮秋脑后,“你赢了,也要为我做一件事。等完成这件事,我就把那个丫头放了。”
阮秋惊疑,“你究竟要做什么?”
“别说话了,待会儿他们就要来了。”李钰俯身靠近他脸侧,满意地看着镜子里两张眉眼很是相似的脸,拍了拍阮秋肩头,“记住,一会儿不管谁进来,都不要说见过我。”
阮秋满腹疑惑,可李钰那么一拍,他便说不出话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李钰朝外退去。与此同时,房门前传来敲门的声音,李钰不再停留,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他要逃走!
阮秋猜到他的目的,也不再假装,忙不迭站起来,先给自己解开了禁言咒,正要追上跳窗出去的李钰,房门就被人踹开了,两男一女从门外冲进来,直奔屏风后的阮秋。
“主子!属下来迟……”
那三人见到披着红袍的背影就要跪下,阮秋听见熟悉的声音惊愕回身,与三人面对面撞上时,三人跪到一半的动作就顿住了,抬起头面面相觑,而后匆忙起身过来问话。
“小道友,怎么会是你……”甘棠满脸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阮秋身上的打扮,这才发现阮秋只披了件外袍,其实底下还是件朴素的长衫,她猜到什么,“方才屋子里的人呢?”
阮秋并未错过他们三人方才的举动,那样恭敬的跪拜礼,还有那一声主子。他毫不犹豫出卖了李钰,指向窗外,“他往东北边跑了!”
“好,回头再聊!”
甘棠道了谢,与高卓、穆清几人交换一个眼神,三人前后跳窗追出去。阮秋见状也想追上,但想了想,还是先甩掉身上的红袍,摘掉头上的金簪,捡起地上的道袍换上。
岂料才刚穿好,窗口传来一道极轻微的咯吱声响。
阮秋身上一僵,回头看去,就见到已经换了一身玄青色男装的李钰蹲在窗台上跳了下来,一双含着春水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他。
阮秋莫名有些心虚,惊愕道:“你……你根本没跑!”
李钰在怀中抽出发带将头发束起来,褪去桃花妆,换作男装,他与阮秋其实没那么像了,与阮秋有七分相似的眉眼,此时看上去更英气逼人,可他说话语调还是没变的。
“出卖我。”
阮秋哑然。
“还好我只是去隔壁换了身衣服,不过现在我确实该走了,不然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就跑不了了。”
李钰说着一把抓住阮秋手臂,带着他从窗口跳下去。
阮秋只得跟着矮身低头,被他带着跳下楼之后,回过神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往后远远退开。
“力气好大,你吃什么长大的?”李钰揉着手腕抱怨。
阮秋捏紧袖中的玉簪绕指柔,“你就是甘棠他们的主子?李钰,你是苍耀国国师的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不要将我跟那个混蛋放在一起。”李钰一脸嫌弃,看了眼阮秋,似乎害怕他的力气,于是转身先走,“不是要去看那小丫头,跟我过来,放你们走。”
阿夕的信物都被李钰扔了,阮秋要找人就只好跟上他。
这回李钰倒没再反悔,带着阮秋从倚梦居后门出去。
外头天色已晚,二人走出两条街道,推门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庭院。阮秋对李钰只信三分,手里一直捏着玉簪,等到看着李钰推开房门时,屋中第一时间就传来了阿夕的骂声,“李钰你个混蛋!你终于回来了……”
阿夕骂到一半,跑过来看见阮秋,霎时眼睛都红了。
“小秋哥哥!”
阮秋也愣在门前,抬眼望向李钰,这回这家伙没撒谎。
后者抬手按住飞奔过来的阿夕脑门,回头跟阮秋说:“你看吧,我就说她对我不敬,这还好是在苍耀国边境,不然她要掉脑袋的。”
“呸!你以为你是苍耀皇帝吗?张口闭口砍人脑袋!”
阿夕方才那股差点当场喜极而泣的激动,全让李钰随手这么一挡给弄没了,气得用力拍开他的手,紧跟着躲到阮秋身边,又是惭愧又是委屈地说道:“对不起,小秋哥哥,我中了他的幻术,把信物给了他。”
阮秋大概猜到这是怎么回事,见阿夕并没有受伤,便摇头道:“你没事就好,我们走吧。”
阿夕点点头,“嗯!”
阮秋怀疑李钰的身份有问题,总之不想再跟他有任何联系,也不再停留,护着阿夕就往院外走去。李钰挑眉看着无视他的二人,皱着眉头追上来,“你们这就想走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阮秋看他一眼,没有停下脚步,反倒催着阿夕,“我们快走吧。”
阿夕回头冲李钰做了一个鬼脸,匆忙应道:“好!”
“我能把你们怎么样?”李钰看阮秋如此冷漠,还是笑眯眯地跟上,“人我都放了,你怎么还是很生气的样子?阮秋,你说你我长得这么像,也算是缘分,你要去哪里?”
阮秋余光一直在他身上,防备他再突然出手,尤其是快要走到大门时,语气平静而透出明显的疏离,“我们要去的地方你恐怕不方便去,甘棠他们可还在找你这位主子。”
“他们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李钰露出无辜的表情,叹道:“其实我不认识他们的,我哪里认识那么厉害的修士啊?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追杀我,还找各种理由搜查我。”
就算没有亲眼见到甘棠几人要行跪拜礼,阮秋也不会信他说的半个字,“我就相信他们。”
阿夕迷茫地听着,压根不知道他们在说的是什么人。
“你真不带上我?”
李钰听出阮秋的言下之意,就是不信他了呗?他也来气了,哼了一声,快走几步拦在门前。
阮秋见状召出玉簪变作玉剑,将阿夕护在身后。李钰不是第一次对他动手,他得时刻提防着。
就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一阵动静,那是阮秋从未听过的声音,马蹄声与不少人的脚步声混在一处,整齐而沉重,带着一股强大的威慑。转眼间,大门外亮起冲天的火光。
“有人来了!”
李钰发觉不对,回过头时大门外已经被人包围了。那些人身披重甲,同时身负修为,他不再阻拦阮秋,敛去笑脸,拧眉望向门前。
有人从马上下来,沉重的步伐朝着门前而来,阮秋看清他身上的甲胄,忙拉着阿夕往院中退去。
阿夕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已经是一脸震撼,小声询问:“小秋哥哥,这都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阮秋摇了摇头,目光一转落到李钰身上,“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兴许跟他有关。”
火光中,门外数十骑兵面容肃穆,李钰一张年轻明俊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冷肃,那身披甲胄的将领走进门来,俨然有着金丹期以上的修为。但在李钰面前,这位威武的将军即便面露不甘,还是行了跪拜礼,“平城守将齐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这话一出,即便是阮秋也大吃了一惊,他再次看向李钰。从他这个角度,只看得见李钰僵硬而笔直的脊背,看不清李钰面上神色。
阮秋神色复杂,末了,还是憋不住深深吐出一口气。
阿夕同样被这一声陛下震住了,她瞪圆了一双大眼睛,呆滞地问阮秋,“我是不是听错了?这些士兵都是什么人,他们在喊什么?”
“总不能我们都听错了。”阮秋望着堵在门前的一众骑兵,苦笑道:“我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他又望向李钰,“原来他就是苍耀国那位一出生就被圣后扶上皇位的天子。”
多年来,阮秋只在传闻中听过一两句的那个小皇帝。这冷不丁的让他想起一个人,与他说过回到苍耀后就要为小皇帝效命的裴桓。
虽说现在不合时宜,阮秋还是忍不住想问裴桓一句。
你知道你的小皇帝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贫困表哥竟然是……
不过小秋还没认出来_(:з」∠)_
第四十八章 戈壁逃脱,羊肉丸子。
说回当下, 阮秋如何也想不到李钰这厮会是苍耀国的小皇帝,而那名自称平城守将的金丹将军齐竣不待李钰开口就站了起来,身后黑色披风一甩,眼底充斥着不屑之色。
“听闻陛下此番出宫却不带一兵一卒, 独自现身宛城, 魏王担忧陛下安危, 特命末将赶来护驾,还请陛下即刻随末将移驾平城。”
他不过是区区边城五品守将,就敢仗着与李钰同境界的修为, 当着苍耀天子的面如此无礼。
李钰面色沉了下来,满目讥讽,“若孤不去呢?”
齐竣朗声一笑,幽黑的眼珠里透出几分威慑,“陛下, 为了您的安危, 您一定要去平城。”
阮秋并非蠢货, 李钰与齐竣你来我往的交锋中,齐竣显然对这位年轻的陛下无甚敬意,他也早有听闻, 在苍耀国,弱小的天子只是个傀儡,那么李钰说不定会被他们带走。见情况不妙, 他又拉着阿夕后退。
可院子就这么大, 不说齐竣一来就见到了他们, 阮秋二人一动, 金丹后期的齐竣又哪里能一点察觉没有?他偏头瞥向阮秋二人, 略略沉吟须臾, 此二人修为低微,他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但看到阮秋的相貌……
齐竣转而望向李钰,心下闪过一丝疑惑,拱手让出门口,“请陛下移驾,那边两位朋友,既然与陛下同行,想必陛下前往平城的一路也需要有人侍奉,末将并非不愿,只是末将手下的士兵五大三粗,恐怕无法照顾陛下。来人,也请二位上马车。”
他一发话,门前进来两名士兵,朝李钰跪地行了礼,便往院子里二人走去。阮秋神色微变,忙护在阿夕面前,扬声喝道:“李钰!”
齐竣如此嚣张,李钰身为皇帝,就这么忍下去吗?
李钰的脸色也是愈发难看,捏紧双拳,“放肆!”
到底是一国天子,哪怕他如今再弱小,那两名士兵还是齐齐跪了回去,倒是齐竣讶然地挑了挑眉,也随意拱了拱手,“陛下,末将也是奉命前来,望您尽快移驾平城。”
李钰半边脸被门前的阴影挡住,掩住满眼屈辱,咬牙道:“你是奉谁的命,孤才是天子!”
齐竣不以为意地笑道:“陛下,末将自然清楚您才是苍耀如今的天子,只是宛城并非我苍耀国境,陛下留在此地不安全,还请陛下也不要为难末将,末将也不为难他们。”
他说到最后勾起唇角,意有所指地瞥向院内的阮秋二人,没想到小皇帝如此在意那两人。
“你敢!”
李钰一怒之下急得几乎破音。
齐竣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双膝跪下,嘴上说着末将不敢,弯腰低头的姿态却十分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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