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唐霰再一次狼狈地倒在门前,明知挡不住,还是撑着爬起来,握起宋燕台送来的软剑,纵使一身狼狈,仍旧不屑地看着宋二爷。
“我唐霰再落魄,也轮不到你这个窝囊废冷嘲热讽。”
沉重的佛印压顶而至,唐霰闪身躲过,但身后还是中了三长老一掌,他又吐出一大口血,几乎直不起腰,却也不敢歇息片刻,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抹过灵剑。
庄九和三长老联手,唐霰手中剑意还未凝聚就散了,人再一次倒在前厅门前。宋二爷看着,面上讥讽更甚,偏头望向身边的叶硚。
“唐霰还是这急脾气,一句都说不得,这些年叶管事被他针对也不容易,不过叶管事,他已不成气候,还是尽快搜查唐家为好。”
“也好。”叶硚这回也认同宋二爷的话,瞥向那些才爬起来的宋家人,眼里却有几分不屑。
宋二爷也觉得有些丢人,但他更怕宋燕台的报复,摆了摆手,赶紧叫宋家的人进去搜查。
唐霰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纠缠住庄九跟三长老都够呛,算算时间,还不够阮秋几人到城主府一个来回,他又咬着牙站了起来。
“我说过,只要我还在……”唐霰顿了顿,难以遏制咽喉干痒咳出一口血,强撑着抬剑指向面前的庄九和三长老,“谁都不准进去!”
庄九听命于叶硚,叶硚没让他停下,他就不会停,只要唐霰站起来,他就会出手攻击唐霰。但三长老已无意再同唐霰纠缠下去,便没有出手,准备先入唐家一窥究竟。
忽地,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前厅里突兀地响起来——
“住手!”
叶硚挑起眉梢,抬手让庄九停下来,望向昏暗的前厅里,就见一个赤脚的白衣小童走出来,眉眼依稀有着宋城主的模样,出乎意料的是,他并非往日浑浑噩噩的状态。
院中众人不自觉停下手,唐霰惊得双眸瞪大,扶着心口回头看去,果真见到宋燕台,几名暗卫跟在后面,纷纷低头不敢面对唐霰。
在宋二爷和三长老等人疑惑的目光下,宋燕台不管不顾地跑到了唐霰面前,看着他黑衣上十分明显的血迹和他嘴角的血水,着实松了一口气,转而冷下脸怒视向叶硚。
唐霰咬牙道:“你出来做什么!”
叶硚笑得极满意,他在人群后走出来,替宋燕台回答唐霰的问题,“因为他还在意唐掌柜,我说的对吧,我们的阿元……小城主?”
“什么?”宋二爷惊道:“阿元怎么可能就是宋燕台?”
“怎么不可能?”
叶硚笑吟吟地看着宋燕台,“宋衍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死了,他只有一个儿子,阿元阿元,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儿子,二爷还有什么疑惑的?倒是城主,叫我等好找。”
看着宋家人从震惊转为不屑或鄙夷的神色变化,宋燕台面不改色,他虽然变作五六岁的模样,可这次并未神志不清,一身矜贵疏冷的气度在孩童的身体上显得怪异,他赤足走到唐霰身旁,眸中一片冰冷。
“废话少说,叶硚,我来了,你想做什么尽管来,我宋燕台这次是输了,却不是输不起。”
唐霰瞪着他道:“你若再等等,他们说不定就回来了……”
可如今……
人都已经出来了,唐霰气得不行,也只能说:“戴好你的黑龙指环,一会儿我拦住他们,让暗卫们送你找到隐龙卫,听到了吗?”
他最后一句话是同几个暗卫说的,他们却不敢看他。
唐霰面露不解。
宋燕台仰头看着他说:“他们听我的,我才是城主。”
唐霰不可思议地皱紧眉头。
宋燕台没再同他多话,而且走下台阶,同叶硚说:“杀了我,带走我娘,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叶硚微眯起眼睛看他,眼底涌现一抹凶光,“城主终于现身了,你说的不错,今夜就算我能放过你……”他笑着望向身旁的宋二爷和三长老,“恐怕宋家人也不会同意。”
宋二爷闻言压下心头的震撼,面上露出明显的杀意。
“叶管事话问完了?那我可以开始动手了吗?我们跟着叶管事赌这一场,整个宋家都赔进去了,宋燕台一日不除,你我都不安全,只有他死了,这十方城才能恢复安宁。”
叶硚笑道:“宋燕台将你们宋家人逼出城主府,即便你们此刻收手,他照样不会放过你们宋家。你随意吧,只要今夜别再让宋燕台逃出去,你想怎么杀他,我都不会多话。”
宋燕台面不改色,唐霰已被他们气得胸口闷痛,“你们说话也未免太过猖狂,也不怕闪了舌头……”他软剑一甩,偏头看向宋燕台。
“还不快走!”
宋燕台摇头,“我……”
还没等他说完,宋二爷就生怕他们真的要逃走,急道:“事不宜迟!三长老,快杀了他们!”
三长老也不想死,他先行动手,宋家人都都一拥而上。
唐霰想都没想,一把将宋燕台扔给身后几个暗卫。
“快带他离开这里!”
几个暗卫手忙脚乱接住宋燕台,却不知该听谁的。
而宋燕台看着唐霰一个人挡在门前,又跑了回去。
暗卫们见状咬牙跟上去,“保护城主!跟他们拼了!”
唐霰才同三长老交上手,就见几个暗卫从屋中冲出来,同门外的宋家人打了起来,他一个分心,就被三长老一掌拍在肩上打飞出去。
没了他阻拦,三长老直奔宋燕台,唐霰咽了口血水,一掌拍在地上借力起身,手中软剑犹如一条冰冷的蛇信子,卷上三长老腰间。
杀机骤现,三长老急急后撤。
唐霰回头看了眼被暗卫们护着退到屋中的宋燕台,眉头紧紧皱着,转眼看向折返回来的三长老,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抹过软剑,血水浸润剑身,红光乍现,一剑挥下——
倏然间,血光大作,织就出一片如鲜血一般猩红的诡异花林,恰逢月光洒落,如有神助。
以丹药强行提升的元婴后期,一柄修复七成的残剑,唐霰再次重现了昔日巅峰时的剑意!
那股肃杀之气,在遍地血红中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所有靠近前厅的宋家人皆被困在这道剑意当中。
这是杀人的剑。
连三长老也逃不过他的剑!
冷厉而强硬的金戈之气,在剑意当中肆意屠杀宋家人,收割他们的性命,但若有人细看,唐霰鬓边的乌发也慢慢爬上了几缕霜白。
众暗卫们齐齐退开。
院中的叶硚和宋二爷俱是惊愕,也没料到早已是强弩之末的唐霰还能挥出拥有这样强悍的杀伤力的一剑,他在燃烧自己的寿元!
宋燕台看着唐霰在不断消耗他自己的寿元,心下大惊,不顾危险跑出去,“小唐不要……”
“不成!”
宋二爷急得眼都红了,他不能看着自家三长老就这么死在唐霰手里,他也来不及催叶硚帮忙了,正好看到宋燕台跑出来,他毫不犹疑挣开胳膊上的包扎,手中折扇顶部露出一点寒芒,直奔宋燕台瘦小的后背!
谁也没想到宋二爷冒着被剑意绞杀的风险也要冲过来,暗卫们离得太远,发现他要偷袭宋燕台时都来不及赶过去阻止了,只有唐霰,余光瞥见宋二爷折扇的薄刃,终于撤去剑意,却紧跟着转身扑向宋燕台。
宋燕台如今还不到唐霰大腿高的小身板立时被扑倒在地,手肘擦出血痕,整个人都摔懵了。迷茫抬头时,才听见利器穿破皮肉的声响,恰好雪亮的短刀从唐霰心口上穿透出来,扑哧一声,血水溅到他脸上。
暗卫们大惊,“唐掌柜!”
宋燕台长得像母亲,肤色也随母亲,如雪一般白,眼下温热的血水溅到脸上,连一只眼睛都被染红了。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看见唐霰血淋淋的手扶住心口剧烈颤抖,发出急促沉重的喘息,才慢慢地回过神。
“小唐……”
唐霰几乎咬破唇瓣,仍未能压下剧痛,他垂眸看着宋燕台,却露出了解脱的笑容,声音极嘶哑地说:“宋燕台,如今你我算是恩怨两清了吧,我,唐霰,不欠你的了……”
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这就是唐霰要的吗?
宋燕台眼里涌上一股湿热,将眼眶里的血水冲刷下来,滑过脸颊,犹如血泪,衬得一张脸越发雪白。他唇瓣颤抖,只知道摇头。
“不,我不要……”
唐霰却没再多话,双眸微阖,便无力地倒在地上。
宋燕台怔怔看着他倒下来,急忙抓住他的手,双眸失神,满面无措,“小唐,你起来啊!”
可唐霰已经双眼紧闭,一条手臂软软的垂到地上。
宋燕台呆坐在地上,湿润的眼里又涌上几分迷茫。
宋二爷一计不成,抽出还在滴血的折扇,再看还好端端活着的宋燕台,是对唐霰恨得牙痒痒。
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看三长老和其他宋家人怎么样了,他已经离宋燕台那么近了,想到即将到手的城主之位,他目露凶光,双手握着折扇高高扬起,朝着宋燕台刺去。
“宋燕台,去死吧!”
暗卫们见状才反应过来,就要出手,却看到了叫他们震惊的一幕——宋二爷的手僵在半空,脚下突然涌现出一个血红色的阵法。
滋滋的轻响里,阵中抽出仿佛鲜血凝成猩红刺目的数道灵力索,毫无征兆缠上宋二爷四肢!
哐当一声,他手中藏了短刀的折扇就掉到了地上。
暗卫们与叶硚等人不明所以,也为那个血阵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机而心生战栗,不敢近前。
身处血阵中心的宋燕台仍紧紧握住唐霰的手,他低着头,由始至终都没看宋二爷一眼,阵法中滋滋作响,闪烁着极冰冷的电光。
那些锁在宋二爷四肢上的灵力链让他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同时也在飞快吸收他身上的灵力修为,吸食他的精血,一点点壮大。
宋二爷只觉一股恐惧自天灵盖而来,周身被雷电灼痛的痛苦极强烈,尤其是体内灵力的流失,让他惊恐而愤怒地发出一声惨叫——
“不!宋燕台,你……”
他很快就发不出声音,周身灵力被飞快的抽取干净,他也变得形容枯槁,面容凹陷进去,再无声息地掉到了地上,竟是死不瞑目。
暗卫们大气不敢出,“城主他……”
那血阵并没有因为宋二爷的死而解除,而紧接着,宋燕台终于松开唐霰的手,抬起头,一双琉璃目浸满血光,犹如凶兽般狠戾。
一股无端让人感到恐怖的冰冷威压从阵法中心涌现,冰霜如潮水般涨起,瞬间覆盖整个唐家前院,仿佛连空气都掺上冰刺,让众人在每个呼吸中都感觉到尖锐的痛楚。
血阵一点点往外扩散,强势无情地抽取了此地的灵力与生机,先前在唐霰剑意下逃过一劫的宋家人却紧随宋二爷之后被阵法困住,在一声声哀嚎当中,极沉重的威压将唐家前院的地砖碾成碎石,杀机尽现!
叶硚喃喃道:“是灵力狂暴……”
这个状态明显是灵力狂暴,也许宋燕台已经失控了。
他修为太高,继续留在这里,他们也许也会死。可若是不留下,又如何确定宋燕台已死?
叶硚神色难看,往门外退了一步,庄九随即挡在他面前,他面露不甘,末了还是抬手指向宋燕台,“快,趁这个时候杀了他!”
暗卫们都听见他那一句灵力狂暴,也无人有异议,而是急道:“不行!拦住叶硚!城主不可以再动用灵力,否则会爆体而亡的!”
叶硚听见他们的声音,眉头紧皱起来,而且庄九竟在那股威压下踟蹰不前,那些暗卫却已不顾自身性命冲过来,他又喝斥一声。
“庄九,动手!”
到底还是溶血丹的控制占了上风,庄九双手结印,金光佛印涌现,正要拍向那座妖异的血红法阵,却见一点清光自天边射来,佛印倏然崩溃,连庄九也被逼退数丈外。
叶硚怒斥道:“谁!”
玉剑折返,拖出一条灵光尾巴,引着众人看过去。
一身白衣的殷无尘正揽着阮秋落到院中,抬手接住飞回来的绕指柔,又挥出一道剑意,庄九抬手欲挡,还未凝聚起灵力就再度被震退到墙上,便是叶硚也被震慑到了。
“阮秋……”
叶硚并不认得殷无尘,但他认得阮秋,他为殷无尘一出手的实力而惊悚,也有满心不甘。
“宋城主?唐掌柜!”
阮秋从殷无尘怀中退出来,看到血阵中的宋燕台和唐霰,眉头一紧,二话不说掐诀运起万象回春决,清润灵力试图穿透血红法阵入内,一点点慢慢汇聚到宋燕台身上。
见到他们在帮宋燕台,叶硚已无法再冷静下来,他开始焦躁,操控着庄九同时自己也终于出手,但殷无尘身影一闪,就挡在他们面前,手中一柄玉剑,胜过万千名剑。
暗卫们见状纷纷赶过来,以肉身之躯给阮秋护法,避免那血阵将阮秋也卷入其中误杀了。
阮秋看了眼殷无尘,放心将这里交给他,加快运转体内灵力,朝阵中的人喊道:“宋城主,你快醒过来!让我们进去救唐掌柜!”
也不知是万象回春决的效果还是如何,宋燕台一双血瞳慢慢变暗,瘦小的身板晃了晃,便倒在了地上,那血阵也随之轰然溃散。
阮秋松了口气,快步上前。
宋燕台晃了晃头,爬起来时双眼总算恢复清明,见到阮秋走到他面前,他马上抓住阮秋的手,冰凉凉的,叫阮秋双手猛地一抖。
“快……救小唐!”
看见他眼里的水光,阮秋怔了下,忙不迭点头,又道:“我们把药带来了,宋城主等一下……”
他还没说完,一头白色妖兽就拖着阿夕跟金夫人从屋顶上下来,“小秋哥哥,快接住药!”
她不知何时从金夫人手上取到了香囊,一落地就给阮秋扔了过来。叶硚一看越发焦急,想要冲过来抢药,却被殷无尘一剑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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