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绪最会见缝插针地入侵脑海中最脆弱的部分, 即使是像祁小少爷这样性格坚定的人,在被铺天盖地的绝望情绪所席卷时,也不免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身体也开始轻微地颤抖。
假的,全部这一切都是假的!
祁以南这样翻来覆去地无声重复默念,催眠被梦魇缠住的自己尽最大努力去忽略背上那道几乎要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紧接着, 他死死咬住牙, 不去理会皮肉拉扯撕裂的恐怖感觉,强行控制自己直起身脱离了床铺的禁锢。
睁开眼的瞬间, 已是汗如雨下, 被汗打湿的睡衣紧密贴在了后背。
床梁所投映下来的阴影如同一只笼罩在人头颅顶上的巨大兽爪,隐匿在黑暗之中无情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明明在并不算寒冷的房间里睡着, 却愣是让人浑身发冷。
“小九五?”祁以南撑起身体,方才还让他浑身颤抖的绝望疼痛随着梦魇的退败也一起消失了,这更加说明他方才不是简单的做了噩梦,更像是被人算计,用梦魇让他陷入了针对他的负面情绪里。
他在睡觉之前才和楼羽笙吵了一架,自然是不会记错的。祁小少爷没有听到任何反应不禁皱起眉头,看到旁边空无一人的床铺,又上手摸了摸没有不像是刚刚离开的温度,整张脸的瞬间阴沉了下去。
和小九五在睡觉之前的一番对话还回荡在耳边,当时他就表现的有些反常了,又是一定要在自己院子里留宿,又是想方设法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要说不怀疑肯定是假的,但是祁以南没有当面戳破也是想要看看小九五会不会趁着晚上做些什么,却是万万没有料到他竟会一整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祁以南忽然想起来睡前聊天的时候楼羽笙给他的那个小纸人,四处翻找了一圈在枕头下面的一个小信封里面找到了那个用黄符纸叠成的小纸人。
莫名地,他就是惦记着这个小纸人,现在仔细端详过,才觉得这小纸人比他印象里还要栩栩如生。因为原材料使用的是长条型的符纸,这个小纸人看起来长手长脚的,连一张脸也是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看上去倒是莫名的有些敦厚。
随着小纸人从信封倒出来的还有一把小而锋利的崭新刀片,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还用清秀的字体备注着:割手指别割太深,挤出来三滴血点在纸人身上就够了。
祁以南看着落款写下的“95”两个数字,不禁瞪圆了眼睛。
这什么人啊,自己不知道去哪了不说,还留下纸条让他割手指?而且居然连工具都准备好了??
一想到这家伙只留了个刀片就不见人影了,祁小少爷气得把信封往床上一扔,心里冷笑着开始记仇,这家伙倒是厉害的很,他有种就藏好了别出现,不然现在他也可以给小九五寄一摞刀片了!
这时候,放在信封里的最后一件东西掉了出来。
说是一件也不太准确,因为那是一长排大小各种型号的快速止血创口贴,有小动物图案的、也有小花小贝壳图案,看上去精致又用心,一起捆着的还有几片酒精消毒棉片,倒是让人好奇这种远离城市的海岛上是怎么买到的了。
祁以南:“……”
算了,祁以南捏着那一沓创口贴,心情就像是原本快要被撑到爆炸的气球神不知鬼不觉间被放了气,本来应该恼怒的他现在也被这些幼稚鬼的把戏逗笑了。小九五这家伙平时明明别扭得要命,偏偏就是这种很容易惹人生气的时候,才能发现他意外的可爱。
在祁以南轻轻割破手指滴了三滴血印上去之后,那小纸人却没有发生什么反应。
祁小少爷不解地盯着那看起来更加像个摆设的小纸人,思考着是不是要换一只手再试试,他一边思索着,同时单手撕开一条创口贴,准备包扎还在往外冒血珠的伤口。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里突然伸出了另一只不属于他的手,那只手按住了伤口上方,正要帮他裹紧差点被祁小少爷贴歪的创口贴。
饶是已经在城里经历过不少大场面、又在流波山里见识过不少奇怪场面的祁以南,也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吓了一跳。
那只强壮有力的大手就像是凭空长出来的一样,在胳膊上还疑似穿着衬衫。
——之所以说他“疑似”穿着衬衫,是因为这只正在帮他贴创口贴的手在手肘处就断掉了,那断面还在发出绿莹莹的光芒,让祁以南此刻脑海里冒出的只有“鬼啊!”两个字。
好在这恐怖的一幕没有持续多久,这个没有身体的“胳膊人”在将创口贴包在祁以南手指上之后,散发着绿光的手肘断面就以可怕的速度“生长”出了一个身体。
其实说是身体……似乎也不太准确。因为那断面就像是一组敲打一段就卡住暂停一会儿的代码,在断断续续地长出身体和其他四肢之后,断面竟然在脖子的位置——完全卡住了!
如果不是从头到尾都看着,猛然抬眼看到一个无头人就站在床边,头断掉的地方还在散发鬼魅的绿光,这一幕真的可以让人直接晕过去。
绿色的光芒开始有些着急地闪烁,祁以南看在眼里,不由得冒出“这该不会是遇到代码bug了吧”的念头。
正在这样腹诽着,那断面似乎终于破解了一直卡住它的难题,祁以南隐约看到三滴殷红的血液在断面处一闪而过,这个穿着衬衫西裤的“无头人”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浑身一抖,攥着拳头一用力,一颗头就从闪烁着绿色光芒的断面“啵”地一下生了出来。
祁以南捂着脸:“……”
虽然他对一个鬼是怎么接着黄符叠成的小纸人和自己的三滴血化形还算是有些兴趣,但是他真的不想看到这么高.清.无.码的具体细节!
因此,祁以南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个纸人化形出来的服饰有些特别。
祁以南盯着他身上利落的衬衫、马甲和西裤,问道:“你是个管家?”
纸人的外表是个年龄约莫有五十岁中年男人,方才一直恭敬地低头站在一侧,此时他才回答道:“是的,我尊敬的小主人,我是您专属的管家。”
他说话的时候,抬起慈祥敦厚的国字脸,祁以南心里却是一跳,这个纸人管家的眼睛……长得和他早早去世的父亲几乎一模一样!
准确说起来,应该是和他父亲生前的照片中那双罕见的墨绿色眼睛极为相像,祁以南自己对于他的父亲却没有什么印象。在他才一岁的时候,那时候身为继承人的父亲就意外身亡了。
家族里没有父亲就相当于没有了可以依靠的支柱,但也因此,祁小少爷没有被养废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性子,甚至早早地就领会过了现实的恶意。
“是他设计你的外表的吗?”祁以南没有特地说明这个“他”指的是谁,但他相信这个纸人既然想要成为他的管家,一定知道他想问的。
“是的,设计并创造我的是那位先生。”纸人老管家恭敬地颔首,接着又礼貌地补充道,“那位先生给我设计里要求的不多,按照小主人的心愿尽量满足您心底的遗憾就可以。”
这句话就像是投入平静无波古井中的一颗石头,在祁以南的心湖激起剧烈的水花。
他连忙继续问道:“那他人去哪里了?”
纸人老管家摇头:“那位先生并未将他的去向告诉我,在小主人滴了三滴血之后我才拥有了意识,在此之前,小主人和那位先生做了什么我也并不清楚。”
明明老管家没有别的意思,听到最后一句祁以南却有些想歪了,好在天边才刚刚擦亮,光线很是昏暗,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爆红的耳朵。
祁以南低头想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他偷偷潜入弟子所居住的院落时偷听到的内容,再加上这几天偶尔从那几个最喜欢搞事情的弟子嘴里透漏出的只言片语,他摇了摇头:“果真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这无名观的牛鼻子老道还没有表露什么态度出来,下面的小虾米倒是不安省。”
其实那个困住祁以南的梦魇并不是什么高端的玩意儿,只是这个很能说明问题,这一看就是玄门之人的手笔,祁以南相信小九五不至于对自己使用这么阴损的招数,那就只有……流波山的其他弟子了,目的大概就是让他不要那么快苏醒过来发现小九五的失踪。
这样也就可以侧面证明,现在小九五不见了踪影,极有可能也和他们有关!
老管家听着他慢条斯理的分析,那双和祁以南父亲颇为肖似眼睛流露出一丝笑意:“那小主人的意思是?”
“既然那几个刺头这么有诚意,我们也不能怠慢于人啊。”祁以南回想了一下经常找茬的几个人,奈何他从来不记那些人的名字,好半天他才想起来从屋顶掉进小九五住的大通铺时,有个想要搞事情的弟子似乎叫“华子”,“就那个叫华子的,要好好‘请’他过来聊一聊。”
如果让他知道是谁干的,祁以南暗自攥紧了拳头捏了捏,那就别怪他也依样画葫芦把他们的后背皮撕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华子:?????我冤啊!我那天就是起个夜顺便去拿点药膏QAQ
祁小少爷:咦这和说好的阴险反派不太一样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流莺 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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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番外1:管家非人类- [VIP]
老管家虽然是用符纸叠成的, 行动却和常人无异。他做事的效率非常高,天色才刚亮, 就把那个名叫“华子”的弟子给请过来了。
只是这“请”的动作出现了轻微的偏差, 让华子的脸上被“不小心”磕碰得有些鼻青脸肿。
老管家把人“请”到位之后,还冲他友善地笑了下, 这个笑容又是让华子浑身一抖。最后祁以南花了不少的工夫才让他镇定下来,能够回答问题。
只是这个“帮助镇定”的方式稍微有些不寻常。
祁以南先是说:“你别害怕, 我只是有事情问你, 你回答就可以了。”
“我记得你。”华子警惕地看着他, “你在几天之前在早课之前和那个怪胎说话来着, 是他让你来找我茬的?”
“找茬?呵……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祁小少爷掀开眼皮, 刚看了一眼华子,就不忍直视地别过眼,对他青紫肿胀的猪头脸十分嫌弃。
祁以南和小九五一起去海边的时候从满嘴火锅味口音的穿胸人那里顺到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让人瘀痕更快恢复的清凉跌打药膏。他在柜子最下面一层翻了翻,那里存放着的都是穿胸人给的东西,他没有把跌打药膏拿出来, 反而摸出一条像是攀岩用途的绳索。
一边嘀咕着“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祁小少爷朝老管家招招手就让他把已经瘫坐着的华子绑到了椅子上。
华子:“???”
祁以南看了一圈, 表情很满意:“这种海里生长的植物果然是流波山名特产,纤维编成的绳子绑什么都很轻松, 而且还很牢固。”
被绑在椅子上莫名其妙就成为“人质”的华子一脸懵圈, 这绳子邪乎得很,他刚一使劲, 绳子就“嗖”地一下勒得更紧了几分。
祁小少爷脸上表情都没变,冷眼看着他挣扎,拿起另一根外形相同的绳子朝他示意道:“我不是在找茬,而是在询问你。我也说了,你只要回答就可以了。”他一字一句地重读了一遍,接着,嘴角翘了起来,目光转向手里的绳子说道,“当然了,你不肯自愿告诉我的话,那我也没办法。”
华子:“……”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胁迫么!?
“这个还是要看你究竟想问我些什么再说啊……”在祁以南冷冰冰的目光下,华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蚊子叫。
华子小心地咽了咽口水,虽然不是流波山最狂妄的弟子,他也好歹是有些血性的,可在仔细打量过这位城里来的富家弟子脸上六亲不认的资本家面孔之后,他发觉自己最好学会审时度势。
“我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听明白了?”祁以南踹了一脚和他绑在一起的椅背,捆着可怜人质的绳子顿时勒得更加紧了几分,尤其是绕过胃部上方的那道力度,差点让他吐了出来。
华子的脸本来就在被老管家“请来”的时候变得又青又紫,现在更是变得灰扑扑的,整个人就像是打了霜的蔫茄子。好在他还算是学乖了,即使脸色难看还是赶紧点了点头。
祁以南这才满意地停止蹬他椅子,“就说说你刚才的那句话吧,我听了可是好奇得很。你说曾经看到我和‘那个怪胎’在早课之前说话,‘怪胎’是在说谁?”
其实这几天在流波山,祁以南不是没有听到过类似的谈话,但是次数实在不多,每次这样的闲言碎语还是从一群人里隐约传出来的,让他想要揪出那个碎嘴的都无从下手。
他一开始以为小九五是被言语冷暴力所霸凌了,但是在和那家伙一起去过深夜的“萤火虫森林”和海边之后,就算反应再迟钝也会意识到不对劲了,小九五不仅没有弱小无助到需要别人保护,正相反,他能让流波山多种看上去不好应付的非人类妖魔在他面前乖巧听话,他还和低等妖魔口中“十分危险”的大海怪穿胸人关系不错。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祁以南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小九五了解的还是太少了。同样地,小九五身上隐藏着和流波山无名观有关的秘密,可他对于流波山也不甚了解。
华子眼神到处乱转,这是心虚的表现:“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那个排号第九十五的弟子。”他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是外面来的客人,不清楚状况也很正常。但是……你难道没有发现,在道观里,其他人都是绕着他走的吗?”
祁以南看了他一眼,在心里说“这不是你们对他冷暴力的表现吗”,还是明知故问地朝他抛出引子:“他性格慢热又内向,肯定是你们欺负了他心虚了呗。”
一听这话华子就按捺不住了,激动地反驳:“欺负他?他害死了那么多兄弟,谁敢欺负他?”
祁以南内心一惊,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说:“喊什么喊,不过就是你们道观暗地里在外面接的活儿,任务本身就危险的话,有人受伤也很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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