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周雪年和小叔周延年本还找了些理由推脱,被周锐廷一句话给镇住了。
他说的是:“奶奶要跟所有人开会。”
不过人到了公司才知道,裴韵茹本人并没有来,开的是电话会。
偌大的会议室里,人人屏息静气,裴韵茹的声音从免提系统里传出来。
“当年,我和世勋亲手把‘盛世’‘嘉德’的招牌挂在空空荡荡的屋梁上,他跟我说,韵茹,周家阔过,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现在穷得子孙流离失所。只能靠你我努力,一定要把弟弟妹妹们都捡回来。家人,永远是第一位。
“吃不上饭的时候,他是这么想的。飞黄腾达了,他是这么做的。
“瑞年是周家的孩子,启年也是,雪年丰年,兆年延年,锐廷瑾钰,每一个都是。
“铭远也是。”
老太太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几句,最后一句是。
“盛世嘉德,拜托给你们每一位。”
第106章 干活吧
面对周锐廷的这一问,周铭远坦坦荡荡地给了个明确答案。
“盛世嘉德以后是瑾钰的。”
苏敏仪吃惊地睁大了眼,周锐廷倒没意外,只是笑了笑。
“这算是投桃报李吗?”
“要这么理解也行。”周铭远也笑了,“我今天回来,本来是打算直接请辞的。”
“没想到我爸是那个态度?”
“是的。”
在裴韵茹的通话结束之后,坐在主位上的周铭远沉默了良久,而列席的诸人也静默。直到周启年抬指叩了叩桌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座诸人中,他年龄最长。卸任集团CEO之前,他也是盛世嘉德乃至于周家最具话语权的人之一。周铭远直到查出父亲去世的真相之时,始终对这位大伯报以了一定的戒心。
但周铭远没想到的是,在他对着周启年说出了“白晓婷”,并拿出了当年司机所目睹的口供之后,这位素以强硬闻名的大佬竟脸色惨白,在将所有内容消化完之后,甚至泪流满面。
周瑞年去世了三十三年,而周启年在不明真相的偶尔追忆里也浑噩了三十三年。
而今方知,他虽然没对弟弟动过杀心,弟弟却是因他的一个念头而死。
周世勋和裴韵茹待他恩重如山,他却害死了他们的独子。
这份迟来的愧疚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周启年难以再面对周铭远那张酷似周瑞年和辛悦菱的脸。他主动请辞了集团职务,并移交了全部股权给儿子锐廷,放弃一切他从周氏得来的东西,以求稍作补偿。
他甚至不敢想,等到周铭远将那个残忍的真相捅到裴韵茹那里之后,几十年等同于母亲的裴韵茹会怎样对待自己?
这样惶惶不可终日,随时会落下审判的时间持续了一段时间。裴韵茹仿佛一无所知,而周铭远任命了周锐廷接替他从前的职务。
他终于忍不住给周铭远打了个电话,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告诉老太太当年的真相。
周铭远却只是重复了一遍正月十五家宴上的那段话。
“遗憾的、没法改变的,都忘了吧。走了的人变成天上的星,用尽所有的光照路,是为了让留下的人向前头去。”
周启年半世刚强,至此不得不承认,他所亏欠周瑞年一家上下的,恐怕是永远永远也还不清了。
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让自己求取心安的机会,比如在这场发布会前的碰面上。
他召集来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非常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铭远是周家的孩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现任董事局主席和执行总裁。婚姻既然是合法的,那就没什么怕被人指摘的。盛世嘉德一百年都过来了,眼下这点波折,不值一提。”
时间已入夜,网络世界的纷繁扰攘再激烈,也不过如泡沫一样转瞬即逝,真实世界里总有更重要的事。周铭远说了个地址,让辛哲把自己送到地方,然后先开车回去休息。
辛哲问:“不用等你吗?”
周铭远笑了一下:“今晚和若霖他们还有点重头戏。”
“哦。”辛哲闭上嘴巴什么也没问,调转车头走了。
周铭远肘弯里搭着外套,抬头看了看掩映在重重花木里的招牌,顺着路标一路走了进去。
这是S市老城区里的一片旧厂房,修葺整齐的高大灌木划分出笔直的道,两边都是巨大的红砖建筑,曾经是用来建造重工业机械零件的车间。但随着旧时代的逝去,这里早已被废弃,现在被人签长约租赁下来,改建成了个大型的运动健身场馆。
现在是晚上八点,每一座高大建筑都灯火通明,正是晚间最热闹的时候。
周铭远不紧不慢地向着目的地走进去,他身材挺拔,但穿的是一身商务正装,和这一片荷尔蒙爆棚的运动场馆之间很有些格格不入。有大汗淋漓的小帅哥们顶着毛巾挂着球袋离场,不免有点诧异地看上一眼,随后就忍不住又想再仔细看清这一位有点过分出众的外型,但周总已经走向了这条路尽头的最后一座红砖建筑——健身场馆老板自留的vip独栋。
他输了一长串密码之后推门进去,周遭霎时一片清凉,里头的温度和光线都比外头低很多。周铭远眯了眯眼,绕过一排挂着各式运动器材的隔断走到了里头。
这一整栋都是贺以则当初额外花了大价钱装修给自己用的,重工车间的高大穹顶上,原有的钢构横梁森然粗犷,各种加装设备的粗大管路也都裸露在外,只用全黑色做了涂装。照明系统是精心设计过的,能随时营造出拥有者想要达到的任何一种氛围感。
而现在,整座大房子里只亮了一盏高流明的聚光灯,打在一座室内篮球架这儿,光柱的中间吊了个人。
周铭远到了,坐在篮球场边的两个人就都抬起头来。
严若霖看着还挺心平气和的,手里捏了个连锁牌子的咖啡纸杯,刚喝完最后一口。
贺以则就明显等得很不耐烦了,把已经刷到腻的手机往兜里一塞,站起来抱怨:“你也太磨叽了,难道你们家发布会完了还管饭?”
周铭远笑了笑,问:“你们还没吃?”
“当然——”贺以则嗤笑一声,“不可能了。”
严若霖站起来,打断这俩没营养的对话:“干正事儿吧。”
周铭远把外套丢到一边,然后和这两位一起朝篮球架那边看了过去。
那人从早上开始算,差不多被这么吊了一天,手臂高举,在腕关节处被绑得结结实实,只有脚尖能堪堪点到地面。捆绑者留的绳结长度很刁钻,如果想踏踏实实站着,那么手腕关节就会痛到仿佛要生生拽断。但如果踮起脚,手腕会舒服少许,那么两条腿又会在一段时间后僵硬充血到麻木。
伤害性不大,痛苦性极强。
周铭远只看了一眼那人冷汗涔涔有气无力的脸,就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贺以则。
贺以则接收到了,当即澄清:“不是我。”
哦。
周铭远稍微琢磨了一小下,完全没去管另一边始终冷漠的严若霖,而是又看了贺以则一眼。
不知为什么,贺以则觉得这一眼怪怪的。
他这个人向来有话就说,脑子转得也快,立马又解释:“你这么看我干嘛?也不是若霖!我俩过来收货的时候就这样……嗯,挂挺好。”
周铭远忍不住嘴角扬了一下,语气倒还平静:“嗯,干活吧。”
贺以则眨了眨眼,还没说什么,严若霖在旁补充了两个字:“你去。”
贺大少呆了呆,很不满:“为什么又是我啊?”
这两位没再说话了,只是目光一致地盯着他。贺以则表情复杂,五官很是扭曲了几秒,恨恨抱怨:“凭什么每次这种活儿都是……得得得,我去。”
因为心存了这样的愤愤不平,贺大少大步走去的架势简直是带了风,被吊了一天的郑金海没吃没喝,体力也消耗过度,这时已经隐隐有些虚脱。
倘若冯一诺或者季珩在,他们一定会认出这张普通到甚至有点猥琐的面孔,正是当初在恒悦酒店大盆栽后埋伏拍照的人。
可惜他们不在,但这也不重要,因为送货来的人给了贺以则足够的信息和资料,包括郑金海知道的一切,以及不知道的。
那道光线强烈的聚光灯划开了黑暗和光明的边界,郑金海被吊在最亮的中心点,这导致他一直都不知道黑暗中审视自己的是谁,又到底是有几个人。直到气势汹汹的贺大少走了过来,他才下意识抬起头,然后原本就煞白的脸色就变得更白了一些。
贺以则往那雪亮到刺眼的光柱里一站,嘴角扯着个不怎么真诚的笑。
“哥们挺能耐啊,算计老子算计得爽吗?”
郑金海嘴唇张合,有点哆哆嗦嗦解释:“贺、贺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哪儿敢……”
贺以则笑得更吓人了一点:“编,接着编。”
郑金海的喉结上下滑动,被他堵得一阵迟疑。
贺以则眯起眼睛盯了这人几秒,忽然开口点破:“是不是还使劲儿想辙要怎么保徐浩呢?你这经纪人干得还挺孝顺啊,不过失联了整整一天他都没找你,你不奇怪吗?——手机可没关哦。”
郑金海面色一僵,原本有点涣散的瞳仁陡然聚起了光,死死盯住了贺以则。
贺以则笑眯眯地:“他今天上午第一班飞机跑去新加坡了。”
郑金海有点灰败的面容忽然扭曲了起来,他张开嘴,声音干涩嘶哑:“贺总,你到底在说什么?”
贺以则呵呵一笑,耐心到头,抬脚上前准备直接来点儿简单粗暴的,身后严若霖冷冷地发了声。
“郑金海,你拍了我旗下艺人的照片,又花钱从酒店员工那里买到监控视频,连续几天的水军和热搜高位都不便宜。花这么大代价,只为了换角这么小一件事儿吗?
“而且,只是买水军做黑营销,犯得着要逃出境吗?”
第107章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严总,您虽然是大老板,但说话也是要讲证据的。”
看到了严若霖,以及暂时还停留在黑暗里的另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郑金海居然镇定下来了。
他这会儿模样狼狈,因为被折腾了一天显得十分憔悴,浑身上下可以说都快没人样儿了。但忽然冷静下来,反倒没了方才的猥琐劲儿。他又扫了一眼旁边抱着胳膊冲自己冷笑的贺以则,面上甚至闪过了一丝咬牙切齿的狠厉。
“我跟徐浩说白了就是个工作上的合作关系,他私人时间里做些什么,我也不是完全清楚。买水军确实不对,但这也是公司行为,犯没犯法我也不知道,但是您几位把我绑架到这儿来,是要打还是要杀呢?这算非法拘禁了吧!”
这么嘴硬的一通话说出来,贺以则的眉毛当即立起来了,周铭远也稍稍有些诧异。只有严若霖,从头到尾面无表情,连说话的温度和节奏都没变。
“你带了徐浩七年,给他介绍过三任金主,最近一个搭上的是弘星实业刘总的太太,有没有这回事?”
郑金海嗤的一声笑了:“是又怎么样,你是娱乐圈纪检委的啊?徐浩就爱吃软饭,有什么问题吗?”
严若霖的嘴角扯了扯:“呵,所以他被刘总抓到以后,为了赔礼道歉又跟男的也睡了,算是双份大餐?”
听到这话,郑金海忽然愣了愣:“……我操!!!我就说呢,刘家那个婊子顶多就是跟他在外头开房罢了,怎么敢把他带回家里。原来……原来……”他恍然大悟一样地自言自语,“还他妈忽悠我说总有一天要长住在山色有无,原来就是这么住进去的啊……”
周铭远来得晚,一整个白天也一直在忙碌,季云倾虽然把同样的资料也给他发了一份,却一直没时间看。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网络上早些时候爆出的他和冯一诺在山色有无电梯间的照片,是这么个由来。
也正是那几张照片,营造出了“严若霖将冯一诺送给周铭远”这种十分险恶的大瓜。
如果不是有那一张谁也想不到的在美注册结婚证明,冯一诺可以说是永远都不可能再洗白,严若霖和星晖也是名誉扫地,这一招堪称绝杀。
他下意识瞥了贺以则一眼,贺少似乎有点头疼地正在揉眉心——毕竟是他一手打造出的顶级楼盘,对外宣称是绝对保护隐私,住户都是非富即贵的上流人士。谁能想到会有这种拎不清的把包养的小明星带回家,还他妈惹出这种乱子。
周铭远这一眼没什么别的意思,贺以则却无端觉出了压力,清了清嗓子正要说点啥。吊得烤鸭似的郑金海在短暂震惊过之后已经开始呵呵冷笑:“照片是徐浩主动拿出来的,卖屁股也是他自己乐意的,我可没逼着他干任何违法乱纪的事。现在你们找不到他,拿我撒气?”
严若霖冷冷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甚至连贺以则都忽然冷静了下来,和周铭远一起注视着郑金海。
整座巨大的红砖建筑内一片寂静。
郑金海被吊得太久,方才这一番对话里的情绪波折也颇为费力,一时间只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安静了几秒之后忽然歇斯底里地大骂:“姓严的!有种你就杀了我,别他妈想拿老子来顶缸,有钱有势了不起啊?!中国可是法治社会!没凭没据你能把我怎么着?!”
严若霖忽然笑了。
他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徐浩指证你买卖毒品,并教唆他吸毒呢?”
郑金海猛地怔住。
他的目光转为阴狠,死死地盯着严若霖,似乎要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而严若霖的脸上似笑非笑,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是说徐浩跑了么?!
若不是贺以则上来就说徐浩跑去了新加坡,郑金海不至于一下子就把这位干的腌臜事全倒了个干净。
但严若霖这么说了,郑金海一个愣神之后陡然开始后悔。他突然察觉自己可能是上当了!
郑金海不由自主吞咽着口水,眼神开始乱飘,不仅看严若霖,也开始看贺以则,努力想从他们的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以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说错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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