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舱的另一个姑娘见他走不开,帮他接起来,听了两句,急匆匆地过来,和佟一心小声说了两句话:“是乘务长,飞行员要超时了,通知准备step down。”
佟一心:“……”
那名空乘:“她让我们先把东西都收起来。”
乘客看到他们交谈,赶紧问:“怎么了?是快起飞了吗?”
佟一心在心里迅速地组织语言,试图美化这个大家都得下飞机的结果,机长广播在下一秒解救了他:“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接到通知,由于天气恶劣,本次航班已取消,我们将在这里过夜,请拿好随身物品准备下飞机。We have just been informed that this flight……”
乘客:“……”
整理后舱厨房、送客、等待公司安排,一番波折后,佟一心到家已经近六点,熬了一个十分特殊的大夜,他竟然一点也不困,只是被之前机舱压抑的氛围弄得头脑发胀。
冬天的早晨,寒冷的风卷着细细的雪丝,吹得脸隐隐发痛。小区前的路上没有一辆车,在铺天盖地的寂静中,门口的早点铺子亮起了一盏灯。
佟一心是真的饿了,他提着行李箱,穿着制服大衣进去,要了一碗馄饨和一屉包子,往馄饨里放了满满一勺的辣椒。
这家早餐店是一对儿夫妻开的,两个人在厨房叮铃桄榔地忙活。时间太早,店里只有佟一心一个人,他脱下了大衣,放到椅背上,盯着馄饨蒸腾的白气儿发了会儿呆,忽然感到了一种从心底往外钻的寂寞。
这孤独感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只是一种情绪,在比夜色浓郁的黎明中,像潮汐一般一次次翻涌上岸。
嘴里的馄饨忽然就没了滋味,他拿出手机打开视频app想找部剧看看,用热热闹闹的笑声去冲淡这感觉。
手机收到一个消息:【我看你航班取消了,你回家了咩?】严徊卖了个萌。
佟一心惊讶地睁大了眼,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间,才六点:【我在楼下吃早饭,你醒了?】
严徊:【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被这傻狗给舔醒了,气死我了,他今天都要失去我的宠爱了!】
严徊:【慢点吃昂,我给他穿个衣服。】
佟一心笑了笑,手指轻轻一滑将视频软件关掉,放下手机。很神奇,那浅浅的孤独感消失了。
没过几分钟,严徊裹着个大羽绒服,牵着穿着红色毛衣的小乖出现在早点铺前,睡眼惺忪地朝佟一心招招手:“早安。”路灯在他身后留下一个光环,像是金色的翅膀。
他拉开椅子坐到佟一心对面,顺手拿筷子吃了口包子,嚼了两下,突然“哎呀”一声。佟一心忙问:“怎么了?”
严徊一脸没睡醒地眨了眨眼,懵懵地看着佟一心,说:“啊……我忘刷牙了。”
“那个……”佟一心指了指他的眼角,欲言又止,还是说,“你也没洗脸。”
严徊又咬了口包子,一脸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说:
【注1】那个值勤时间是肯定有规定的,但是ccar出台的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我不确定,反正都是根据国际民航公约走滴。step down叫让位和下机都很奇怪,就还是叫step down吧呜呜呜
【注2】D4L:DOOR 4 LEFT. 第四排左边的紧急出口,每个紧急出口都有个对讲机。
那个……“武汉肺炎”当然是不能这么叫的了,但是最开始大家确实这么称呼。我是要写疫情下乘务人员生存现状的,可能会有点点写实,希望大家会喜欢吧!另外,延误也尽量不要发脾气哦,大家都管不了这事都很无奈,还是安全第一,安全最重要!!
第35章 北京-没说人传人
深冬已至,一场雪过后,北京又降了层温度。三九天往河边那么威威风风地一站,绕着城市脉络缓缓流淌的河水都不敢动了,利落肃杀的风吹个不停,严徊太久没在北京过过冬天,时常怀疑自己如果没有买车,能不能抗住这种气候。每天通勤、加班、开会、吃饭,单一的事件在冬季漫天的灰色中不断循环,难免觉得无聊。
如果不是有“追求佟一心”这件事儿存在,严徊有时候真得想不明白生活的幸福感来自哪里。他感觉自己像是面前吊着一个苹果的驴,靠着这个小念想一圈圈地拉磨。
严徊被堵在京承高速的入口,挤在远郊通勤的人们之中,看着面前此起彼伏的刹车灯,默默算了个帐:
算上十来万刀的税前年薪又能怎样,税后还剩多少?要真说不靠父母,买房得买在哪个郊区?再说了,这样的工作强度能撑几年?在外所混上partner更是难上加难,过两年还是得另寻出路,不然转去做诉讼?可是在国外转行或许容易些,他并没有国内的律师证……
后面有人用力鸣笛,严徊踩下油门,往前挪了两米。高速入口就在眼前,然而望山跑死马,就是到不了。
他时常思考,人生的幸福感究竟来自哪里?事业、地位、金钱,还是爱情、亲情、友情?
有一个哈佛学者做的研究,结论是,人最大的幸福感来自于和谐的亲密关系。但倘若真是如此,又有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
最矛盾的地方在于,在现在这个社会,需要很多钱才能不“百事哀”,为了赚钱,又没有时间去维持和谐的亲密关系。
如果不是如此,他的“苹果”当初是怎么离开他的?在真正把一切理清楚前,严徊不想轻易将“复合”两字说出口,对待某些人和事,需要格外郑重。
“我跟你说话你在听吗?”严妈妈坐在副驾驶,忽然开口。严徊这一趟是送他妈回顺义,顺便和家人一起吃顿饭。
“啊?什么?”严徊承认自己走神。
严妈妈无语地又重复一遍:“我刚刚问你,你们公司什么时候放假,今年过年一起去海南。”
严徊敲了敲键盘,说:“我们24号放假,坚持到年前最后一天。”
“我们20号走,你不然请两天假?不行的话,那我和你爸就先去,你再来找我们。”严妈妈提议道。
严徊联想到这一阵子铺天盖地关于“武汉不明肺炎”的新闻,总觉得这不是个特别好的主意。
他不赞同道:“您最近还要瞎跑啊?看到那个肺炎的新闻了么,春运这个人流量……”
“哪儿那么严重,都说不人传人啊……”严妈妈嘀咕道,“我反正票都订好了,租了个小别墅,你爷爷他们也去。”
严徊说不上话,只能赞同母上大人的意见。但他私心真不想去,尤其是佟一心过年肯定不回家,还要值飞,他商量着说:“您看,这时候了,我票肯定买不着啊,对吧?”
严妈妈丝毫不在意,摆摆手:“这你就不用管了,票务嘛,你文玉阿姨就是干这个的。”
严徊的借口没用上,只好实话实说:“主要是……佟一心他肯定没法回家过年……”
严妈妈一翻眼皮,双手环抱于胸前,上下打量他,啧啧道:“不合适吧你,你多久没和我们过年了?”
严徊也觉得这样“重色轻妈”确实不合适,可是一想到佟一心大年三十自己一个人在北京,实在不忍心。佟一心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改嫁到湖北又生了个弟弟,他一直是和奶奶长大,和继父那边关系很一般。
“我初二去海南吧,行不?”严徊商量着。
严妈妈不置可否,心里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怅然。
严徊总还是觉得不放心,忍不住又说了一次:“不然还是别去了,这病例数,说句不好听的,湖北还在开人大会议,真不一定有没有水分。”
严妈妈觉得他危言耸听:“真那么严重,不用你说,国家就不让去了。”
人只认准自己相信的,严徊只好彻底放弃劝说了。
这几天,他的劝说屡屡失败,和佟一心也是,前两天,随着病例数一点点增多,他总想劝佟一心去飞的时候带上口罩。
佟一心却一边整理着制服领带,一边摇摇头说:“这怎么可以呢?倒是有人提了意见,但公司也不允许呀。”
“你们公司真的是……”严徊叹了口气。
“都这样,你看谁现在戴口罩?”佟一心侧过头,对严徊说:“我妈跟我说,其实武汉现在还好,和平时差别不大,出门上班买东西都正常。那些我关注的科普公众号也说,没有人传人的证据。”
严徊窝在沙发上,摸小乖的毛:“你还是劝阿姨小心点,出门也戴个口罩,咱防患于未然也好啊。”
佟一心应下了,晚上的航班有公司派车出来接,临出门的时候,佟一心还被严徊强行抱住,仔仔细细叮嘱了半天。
谁知道,佟一心这趟国际航班还没飞回来,严妈妈他们刚刚落地海南时,央视新闻就发布了一则消息:【钟南山:根据目前的资料,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是肯定的人传人。】
一瞬间,消息开始在微博,在微信群在朋友圈狂轰滥炸,武汉的百步亭万家宴被人翻来覆去地骂,阴谋论一时间全都掀起来。
“爸妈,你们能不出门就先别出了,谁知道周围有没有武汉来的,”严徊赶紧打电话,催道,“去药店买点口罩备着。”
严徊又联系佟一心,但是华航的态度很明显,没有接到消息,就是不让员工戴口罩。
“不会那么严重吧。”“肯定不会像非典那样的。”“这病例数还好吧。”大家有各种各样的猜测。
一月二十三日,佟一心落地北京,看到手机上的消息,武汉封城了。
他往机舱里看,不知道这几百人中,有多少来自武汉的乘客。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英国-北京 别瞎想
佟一心并没带口罩,事实上,整个机组都没有。
但万幸的是,机上的乘客们全部都关注着国内的消息,面对这个未知的肺炎,不敢掉以轻心,大都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将近十个小时的航班,大家只在吃饭的时候摘下一小会儿口罩,耳朵都勒得红彤彤的。
飞机降落在跑道上,安全带指示灯亮着,开始漫长的滑行。
佟一心不禁想起起飞前的一件小事儿,当时他正在后舱厨房里做准备,一位乘客突然小跑进来,跟他说:“刚刚上登机口的时候,有个人擤鼻涕,还总咳嗽,这是有症状啊!”
佟一心也很紧张,立刻报告乘务长,找到这名乘客,量了体温,结果是个乌龙,这名乘客是鼻炎加慢性咽炎,已经这样好多年。
飞机上,还有乘客问:“你们怎么还不戴口罩啊!”
佟一心很无奈:“暂时还不允许。”
虽然朋友圈里都是转发的请愿,微博上也有不少人发声,但出于种种考量,公司还没有做出动作。乘务长说自己联系过公司,但是公司说:“我们的口罩要拿去支援武汉。”
孰重孰轻,无从评说。在突然的灾难面前,坚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的大家,都应该受到尊重。只是有限的资源,又该如何分配呢?
这乘客眉头一皱,很操心地说:“你们是不是口罩不够啊?”
她从座位底下的小背包里拿出一包口罩,递给佟一心:“我一看到新闻,就在英国买了好几包,给你拿着吧,我也不怎么用得上,你们来回来去的跑,比我更需要这个。”
佟一心瞬间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他谢过了这位乘客,没有收。
一趟四段的长航线飞回来,国内简直像是变了天。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开始要求对湖北的航班进行全员体温检测,政策一天一个变化,佟一心很是迷茫,不知道要怎么跟进。乘务长通知大家,这趟飞机上有一个旅行团,但并不是来自湖北的,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佟一心一下飞机就给他妈妈打了电话,得知一切都好,放下了心。
一切如常,只是上机组车的时候开始有人检测并记录体温。他还是有些害怕,不知道这病到底有多严重,他坐在后面的位置,打开微博,封城的消息像是一颗炸弹,刹那间激起磅礴的水花,有人觉得这样不人道,有人质疑为什么早不这样做,还有人从各个角度分析利弊,合理化国家所做的选择。
佟一心只是想知道,这会死人吗?会像非典一样严重吗?
但是北京还没有几例,佟一心觉得自己不该杞人忧天。休息两天之后还有航班,他应该以更成熟的心态工作。
回到家之后,佟一心赶紧把衣服全都丢进洗衣机里,放了好多滴露杀菌液,洗了个澡。一刷手机,都是要求大家过年返乡主动隔离的消息,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业要怎么算,还是放不下心,主动给居委会打了个电话。
“小伙子,你就先别到处跑,在家好好呆着就行了!”居委会的大妈在电话里大声说。
佟一心说:“可是我后天还要去上班。”
“那我给你问问,”大妈说,“我们这现在还没消息,你等我明天联系你啊。”
佟一心道了谢,挂掉电话,继续刷起微博,感受到大家焦虑的情绪。
晚上,严徊下班回来,没回自己家,而是敲开了佟一心的房门,佟一心不是很想让他进来,总觉得自己飞一趟又没带口罩,说不好有事儿没事儿。
严徊觉得真不至于这么紧张:“北京总共都没几例,你又不是飞的武汉,怕什么呀?”
佟一心还是推三阻四的,严徊说:“你机上也没有湖北乘客呀,你们公司让你隔离了吗?”他还卖惨:“我留下来陪你过年,你还不要见我!”
佟一心说不过他,最后还是放严徊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严徊和佟一心商量着明天的年怎么过,严徊提议包饺子,再买点东西回来,吃顿火锅。严徊还想带佟一心去市郊放烟花,他心里有些念头,新年新气象,该是时候提提复合,实在不行,也得有点性生活。这心上人天天就在眼前晃,实在是快要忍不住。
结果,隔天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收拾下自己,去找佟一心,就收到了好几条微信:【我昨天航班上,有人疑似了。】
【公司,居委会,派出所都给我打电话,让我居家隔离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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