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蔚调侃他记忆力不错,徐骤挂了电话,直接来了一句:“你的号码我也会背。”
这句话让游蔚沉默了一下下,他在劝说自己徐骤这只是在炫耀他的记忆力罢了。
车子停下后不久,一个裹着皮草大衣的人女人踩着高跟鞋靠近,然后敲了敲车窗。
游蔚和徐骤这才下了车,女人付了车费。
游蔚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解,他将目光游移在她脸上那副巨大的墨镜,足以遮蔽大半张脸的那种乌漆麻黑的眼镜。
现在是晚上,她戴什么墨镜?还嫌不够黑吗?
游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面前的人愣了愣,徐骤先把游蔚的手给拉了下去。
然后徐骤道:“妈。”
游蔚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发烫,自己方才,好像,不太礼貌。
他跟着乖巧点头。
“阿姨好,我是游蔚。”他这微笑足够有迷惑性,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然后他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长辈,果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露出的下巴颏尖尖的,这一点被徐骤很好地遗传到了。
徐妈妈爽朗一笑,并未把游蔚的冒犯放在心上。
她略带不满道:“叫阿姨?听着有点受伤啊,我看上去已经是阿姨了吗?”
游蔚略吃了一惊,然后试探道:“姐……姐?”
徐骤打断了他妈的无耻行径。
“开个玩笑,游同学。”徐母掩嘴。
游蔚几乎能从轻松的语气中想象出墨镜后面弯弯的笑眼。
这一点徐骤应该和他妈也是一样的。
徐骤的手还拉着游蔚的手腕,他接过母亲从包里掏出的钥匙。然后两人目送着她上了不知何时等在路边的黑色保姆车里。
“你妈都不奇怪你为什么这个点回来吗?”
徐骤道:“她很忙。”
游蔚点点头:“看着也是。”
不过这让游蔚稍微松了口气,他可不愿意和徐骤他妈妈一起度过这宝贵的自由时光。
徐骤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游蔚心想,说不定和自己一样是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小可怜。
这种同病相怜的感受,让游蔚对徐骤略生亲近之意。
游蔚跟在徐骤身后大摇大摆进了这个看起来就戒备森严的小区内,然后畅通无阻地进了其中一栋大楼。
徐骤并没有食言,大门打开后,迎接他们的是一桌子还飘有香气的饭菜。
“这都是……”游蔚目瞪口呆。
厨房里忙碌的叔叔端着一道甜点走了出来:“小骤啊,刚刚你妈妈才把我喊回来,简陋了点。”
游蔚看着这堪比满汉全席的琳琅美食,中国人的自谦文化真是深入骨髓。
徐骤摇头:“辛苦你了张叔,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不好打车。”
万恶的资本主义,游蔚决定收回刚刚那句徐骤他妈不太爱他的话。
第二十六章 十七岁,连叛逆都是理所当然的好年纪。
游蔚一见到吃的就走不动道了, 满眼都是桌上红彤彤的小龙虾、大闸蟹什么的,可见徐骤在家中地位何等之高。
游蔚回家要是能有口热的,都算他爸良心未泯、父爱大发了。
就冲这顿,哪怕待会徐骤在饭桌上让他干一些不太合法的交易, 他也能多考虑几秒再拒绝。
徐骤似乎是有心事, 又或是对这种规格的饭菜早已习以为常,没怎么吃, 只是在一旁给游蔚添汤。
半饱之后, 游蔚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妥。
“你怎么不吃?”
他那亲爱的室友又给他夹了个大鸡腿。
“我不怎么爱吃夜宵。”
游蔚咀嚼的动作骤然间顿住。
别的不说, 自己在这学校待了一个月, 与以前相比,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时间少了, 可运动量也直线下降。
游蔚的脸都肉眼可见的圆润了。
再看徐骤,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活脱脱一个风华正茂的清瘦美少年。
游蔚再次羞愧,羞愧地多喝了半碗汤。
徐骤在所有方面的自律能力已经无人能敌了。
干嘛非和他比?游蔚自我开脱。
游蔚摆出东道主的姿态, 也给徐骤夹了满满的肉, 教训道:“不能浪费,不吃不给面子啊。”
看着徐骤老老实实地拿起筷子,游蔚这才放心地吃起了饭后甜点。
游蔚道:“说吧。”
边吃边聊,中国人的传统。
徐骤道:“说什么?”
“自习室要说的。”
“没什么。”
都陪你逃课了,现在倒又卖起了关子。
男人的心, 你永远猜不透。
见徐骤兴致不高,游蔚开玩笑道:“今天见你逃课得这么熟练,不是第一次了吧。”
未曾想到徐骤竟然面无表情地点头承认了。
游蔚口里的食物差一点就全喷徐骤脸上了。
“什么、什么东西?逃课, 你还是徐骤吗!”
“偶尔会, 怎么了?”
徐骤说话的时候声音不疾不徐, 他方才刚喝了汤,嘴唇红艳艳的。
在惨白的华丽大吊灯的光线下,整个人都显得……怪陌生的。
游蔚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瞬间低了几度。
其颇为丰富的想象力让他开始飞速地回忆起今晚的每一个细节,说不定就是在哪里,徐骤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掉了包……那自己现在吃的可就是最后一顿晚餐了。
徐骤把温水递到他身前,又伸手打断了对方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
“又在想什么?”
游蔚抓住晃悠着遮挡视线的那只手,温热的。
还好。
是活人。
“在想一些严肃的学术问题,比如,你刚刚是不是在逗我玩。”以游蔚对他这不算浅薄的认识来看,不是徐骤的作风。
这一个月来,他的确没发现徐骤对世俗欲望一星半点的需要。
就这么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去违反纪律呢?
游蔚之前常常会逃课去打球,林士宏那帮人甚至会逃课去追女生,但徐骤,他为什么逃课呢,逃课去……图书馆?
徐骤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需要做一些打破常规的事情。”
“……真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句话是成立的。
放在徐骤身上的话,值得估量。
游蔚甚至想象不出来徐骤生气失控的样子。
他像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一丝不苟、缜密规矩。
“连你都不信,他们更不会信,所以比想象中容易多。”
游蔚沉默。
他现在相信,即使今晚他和徐骤走的正门,徐骤都不需特别解释,门卫照样会放行。
没办法,徐骤就是这么一身“学习好、品性佳、靠得住”的气场,那也算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世风日下啊,没想到我会和你聊这个。”游蔚冲对方晃了晃手中的饮料。
今天的徐骤就好像一个精密完美的瓷器身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但你看到的并不是破碎,而是一种重获生机的鲜活。
徐骤轻轻一笑。
“所以,你现在也心情不好?”
徐骤低眉,并未直接回答:“你呢?”
话题一下子就从翘课转入到这么走心的方面。
如果只是今晚的话,游蔚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像只出笼的鸟儿,在偶然的航道偏离中找回了自己的灵魂,短暂享受了片刻的自由和安定。
不用去想未来、不用去想生活,不用为一切压在心头的事情去思索。
十七岁,连叛逆都是理所当然的好年纪。
“我——还不错。”游蔚狡黠一笑,“都能吃上此等美食……”
他起身,客厅对面巨大的落地窗上映出城市绚烂多姿的灯火。夜晚,一个城市才刚刚开始呼吸苏醒。
“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徐骤也起身,站在他身侧。
少年好看的眉眼染上暮色的缱绻,整个世界都溶于他琥珀色的瞳孔,眨眼间,有种惊人的好看和熟悉。
游蔚狠狠揉了揉脑袋,心道,怎么喝个可乐都能上头。
“我以为,你心情也不好。”徐骤道。
“为什么?”
“一种……感觉。”
游蔚看着徐骤,这话就扯淡了。
游蔚相信徐骤能光凭感觉就能秒答对题目,读心什么的还是有点玄学了。
他们也没有熟悉到这地步。
他们之间的室友默契应该还达不到这种高度。
起码,自己光看徐骤这张脸是什么情绪也读不出来的。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答案。
“不会是我班主任和你说了些什么吧……”
这下徐骤点头了。
他那善良的班主任二次加工了游蔚的悲惨故事:独自在外求学、爹不疼妈不爱,新学校连个朋友都交不到的悲惨少年形象呼之欲出。
游蔚对最后一条持保留态度,讲道理,自己只不过是和徐骤待在一起的时间有点过长了嘛。
那按照这个角度来看,这友谊比游蔚想象得更深一点。
听到室友生活这么悲惨,就能同情心泛滥带他吃大餐。
徐骤这朋友能处。
“徐骤,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伪装了。”游蔚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的几滴眼泪。
“有些话我没人能说,你是我现在唯一一个朋友了。”
徐骤微微抬起眉毛,等待下文。
“怎么了。”
“我们边吃边慢慢说吧。”游蔚又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
徐骤:“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游蔚忍住笑意:“不可能的。”
“你不想回学校,所以还有话要说,是吗?”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要门禁了。”
游蔚刚夹的那半个虾仁差点掉在地上。
怪了,他怎么看起来真的能读自己的心?
“……怎么可能,我在很认真严肃地和你交心呢。”游蔚可怜巴巴地抬眼,“你还要听吗?”
“……听。”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跪下orz,之前因为一些生活变故断更了,接下来会好好把它写完的,再次对不起T^T
第二十七章 男人的心,你猜不透的
既然要叛逆, 那便得贯彻到底。
横竖是和年级第一一起逃课,不丢人。
游蔚毫无心理负担地躺平。
“我过得可惨了,不然也不至于背井离乡到这儿上学。”他道,“十七年里, 都交不到一个好朋友。”
徐骤眉头皱得很紧:“真的吗?”
“当然, 咱们这种聪明人都不太合群。”游蔚随口胡说。
虽然主动和被动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徐骤又问:“你……为什么会转学?”
“呆不下去就转学了呗。”
“为什么会呆不下去。”徐骤摸了摸鼻子,“我的意思是, 你成绩和长相都不错。”
能听徐骤夸人, 还是以“才貌双全”的规格进行夸赞, 游蔚受宠若惊。
商业互吹也得有个限度了。
游蔚答:“那你是没见过我打架的样子, 那才叫真正的问题少年。”
徐骤颇为震惊地看向他。
“别那么惊讶,我也就打了那么一次, 然后我就转学了。”
徐骤沉默着。
游蔚又解释:“我没有暴力倾向的,你放心。”
“但是, 冲动是魔鬼,告诉你个经验, 即使要打架也等忍到对方先动手。”
虽然徐骤这等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用不着这种经验。
“不许再打架了。”徐骤道, “没有受伤吧?”
游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我没什么,倒是对方得吃一个礼拜的流食。”游蔚想笑,但也笑不出来。
本来就不是一件多么拿得出手的光彩的事,一时热血上头,就难以控制住。
游蔚说着说着就打住了话头。
但在这之前,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有表露出对此事一丝的反省,反倒是对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就吐露心声。
游蔚没来由地觉得,他能理解。
即使不用多说, 他都能理解。
徐骤静静坐在他身旁, 好长一会儿什么都不说。
但游蔚莫名其妙觉得他的气压比自己还低。
徐骤是个好听众, 这便够了。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只了解了片段就大发议论的人,比如他那暴跳如雷的父亲。
良久,游蔚问了他一个问题。
“徐骤,你为什么要请我吃这顿饭。”还分享了自己逃课的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秘密最好放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徐骤又用一个问题来回答他。
“你相信人有形状吗?”
游蔚不明所以:“或许有吧。”自己没准就是个刺猬形状的。
“当面对一个新环境,人便会自动嵌进新群体的空隙中去,迎合着周遭环境成长,修建自己的形状。”徐骤缓缓道,“如果不停地离开,就会不停地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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