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气了吗?又好像不太像。
他落后徐骤半步,正琢磨着怎么打破僵局,徐骤却又先他一步开口了。
“你明天想吃什么?”
———
午休时间,游蔚姗姗来迟,整个班几乎已经坐满了。
游蔚还沉浸在徐骤方才的那个问题里。
你明天想吃什么?
简简单单七个字,却意味无穷。这句话主动缓和了关系,又帮游蔚解决了吃饭问题。
虽然他没能摸透徐骤的情绪变化,但人家的善良可见一斑。明明情绪不好,但仍旧牵挂着新同学。
真是不可多见的好人!
随着游蔚的进门,原本嘈杂的人声也戛然而止,每个人都略显别扭地把目光挪回到自己的课桌上。
游蔚对此情此景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当即回头一个回头:咦,身后也没站着老师啊。
接着他又退了几步到班门口,抬头一看:高二(12)班,也没错。
他一步步往位置上走去,喧闹声这才渐渐又起来了,但愣是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即使不小心对视,也是匆匆移回目光。
游蔚后知后觉:难不成刚刚在说我的坏话?
游蔚摇摇头决定不去管它,爱说什么说什么去,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
他一落座就看见自己的桌上躺着一张白纸,准确来说是红白黑相间的纸。
纸上一个硕大鲜红的两个数字很是抢眼。
游蔚翻看着,感慨数学老师果然老当益壮,这改卷速度比他吃饭还快。
刘老师力透纸背的一列叉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游蔚似乎能从那几道伤口中,看出对自己还未发泄完的怒意。
前桌转过身来,敲敲他的桌子,小心翼翼地问:“游蔚,你考多少分啊。”
游蔚自然知道对方是在明知故问,不然这卷子也没长翅膀,总不可能凭空飞到桌上,还给自己摆了个端端正正的姿势。
游蔚沉痛地答:“48。”
“啊,你别太难过,一次考试证明不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几分?”
游蔚在对方期待的目光里问:“你呢?”
邱远洋得意洋洋:“95。”
游蔚问:“这卷子好像是一百五十分制的吧。”
邱远洋咬着牙说:
“班里也才一半及格,我进了前二十呢。”
游蔚不解:“有这么难吗?”
邱远洋无语凝噎:难不难你心里没数吗?
他指了指桌上的卷子,皮笑肉不笑:“不难的话,你怎么会垫底呢。”
游蔚“啊”了一声:“原来我又是垫底吗?”
以前扬天中学都是差生内卷,考零分的大有人在,你只要乱蒙一通、填满卷子就能进班里前二十。
当然,过去的游蔚成绩如同过山车,时常因为交白卷而被老师耳提面命。
沂风的竞争压力确实很大啊,游蔚一时间还没适应这样的变化。
邱远洋敏锐地找到了重点。
“又?”
“嗯,转学前我就经常倒数的。”
邱远洋的表情一点点裂开,怎么还从这语气里品出了一丝自豪呢。
“那你……到底是怎么进我们学校的?”
游蔚略加思索。
“好问题,我说我靠脸,你信吗?”
靠脸是不可能靠脸的。
考试又不是面部识别,再说了,多么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在沂风苦读三年下来,都得改头换貌。像徐骤那样好看又帅气的属于个例,大部分人发量和成绩成反比。
就连邱远洋刚入学的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帅哥,两年时间化压力为食欲,愣是吃胖了快四十斤。
邱远洋拍拍游蔚,指了指最靠里排倒数第三个小伙子。
“瞅见没?”
游蔚正在写检讨书,闻言抬头。
“怎么了?”
那男生的眼镜比啤酒瓶还厚,时而呆愣一下,时而提笔狂书,应该是在抓耳挠腮地写题。
邱远洋摇摇头:“他叫沈聪,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被誉为小吴彦祖,是我们班班草。”
游蔚看着头顶稀疏光可鉴人的沈聪同学,疑惑地眯了眯双眼。
对方似有所感地回头,两人视线正撞上,沈聪扶了扶眼镜、微抬下巴,分明是个极为鄙夷的神情。
对于这样的冒犯,游蔚只是报以微笑,接着他转过身道:“他好像对我很有敌意。”
邱远洋正要回答:那可不,人家一心学习,班级稳定前三,吊车尾的他一个都看不上,更何况你一个垫底的空降生了。
邱远洋正思索着如何让这段话委婉一点,不然他怕沈聪被揍,还怕沈聪被揍之前,自己先被揍了。
没成想,邱远洋还未开口,游蔚先抢答了。
他略加思索,一边将底下的纸翻了页,恍然大悟道:“不会是因为……有危机感吧。”
你一个走后门的垫底生能给谁危机感?
“——他是不是怕班草的位置被我夺走。”游蔚压低声音。
邱远洋上下打量着这张三庭五眼分外标志的脸蛋。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要说出来!
算了,有这脸我肯定比他还嘚瑟,邱远洋默默转回到前头,心里莫名被打击到了:可恶,这就是赢了分数,输了人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六点再更一次
第五章 在吗?
众所周知,沂风是个寄宿制学校。
但是游蔚的宿舍还没批下来,因此周一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寻常的日子。
交完检讨之后,他背上书包,逆着人潮往校门口走去,颇有一副风萧萧兮的悲壮。
但是一出校门,他就从包里翻出了手机。
这学校偏远,晚上九点半,别说车了,连乌鸦都不带经过的。
天寒地冻,只有阵阵阴风擦着耳朵而过,和婆娑树影相映成趣,游蔚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在马路牙子上孤独地点开了打车软件。
三秒后,他卡在了输入地址的页面。
实际上,他两天前才搬来易市,这三天来的活动范围就是那间几十平米的老房子,以及沂风一中。
出门容易回去难。
他略作思索,在软件上输入“茉莉小区”后,下一瞬,页面弹出了无数个不同街道。
……
生理上,他很想找个地方落脚。
心理上,他很不想拨通电话求助自己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亲人。
犹豫片刻,电话自己响了。
游蔚看着跳动的“姑姑”两字,叹了口气,接起电话:“喂。”
“是小蔚吗?放学了吗?”
“嗯。”
“到家了吗?”
“还没。”
“你等等,我正好路过你们学校,你在校门口等我一下。”
游蔚真就乖乖在门口傻站了半天。
他对自己这个姑姑的印象十分有限,最近十年见的面屈指可数,除了过年时的几通电话问候联系着血脉,都谈不上什么感情不感情的。
但偏偏是这么一个不怎么联系的远亲为自己的转学帮了大忙。
虽然自己并不需要这份好意,但人家劳心劳力地捧到你面前了,那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游蔚是这么想的。
好一会儿,一辆白色小轿车缓缓向他驶来,游蔚的手伸向了副驾驶座的车门,顿了顿却还是坐在了后排。
姑姑问:“怎么样,还适应吗?”
印象里的姑姑是个明眸皓齿的大美人儿,总是一副笑模样,几年未见,那股精气神却没了,连笑容里都是一副疲态。
游蔚知道是因为她操心太多了。
过去的三年里,她为了儿子的学业,她甚至辞职在家,饮食起居、难题辅导,她都要一一照料。
三年过去,儿子确实金榜题名、出国留学了,可她更是被熬干了。
游蔚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梦想要靠别人时刻保驾护航来实现。
他更不懂得为何会有人这样愿意付出。
游蔚错开目光,系上安全带:“老师和同学都很好。”
姑姑欣慰地笑笑:“你这孩子大小就脑袋灵光,长得也端正,谁见了都喜欢。”
游蔚假笑:这个世界上能这么认为的大概只有她一人了。
游蔚正琢磨着要怎么商业互吹,姑姑从后视镜看了游蔚一眼,突然开口:“你爸呢,给你打电话了吗?”
游蔚沉默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市中心有点拥堵,不过那些五光十色的人间烟火让他有了一点活着的实感。
“您不是知道吗,他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了,怎么可能给我打电话。”
姑姑似乎是料到了这个答案,叹息着摇摇头:“你爸今天给我发消息,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就是拉不下面子……要不然你打个电话给他?”
他冲着忧心忡忡的姑姑道:“再说吧,我没他联系方式。”
关心我?游蔚本来想笑,但是这车里音乐静静流淌着,仿佛是专门花钱雇来的气氛组。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个中年女人开车的时候爱听男人哭吧不是罪?
他忍了又忍,道:“姑姑你能切首歌吗?”
姑姑依言照做,但下一首歌赫然是《父亲》。
游蔚:……
姑姑叹了口气道:“父子之间说的都是气话,这血脉相连,哪是说断就能断的啊?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你们父子这个局面。”
游蔚彻底无话可说。
他不愿意和他姑姑多接触的原因正在于此,只要聊天,那就不可避免地会提及到他不愿意提起的人和话题。
游蔚心想,过去十年他爸爸提起游蔚母亲的次数都没有他姑姑这三天多。
“我妈在天之灵要真能看见,肯定会站在我这边。”
又是一个红灯,姑姑的手指轻轻打着方向盘,时不时从后视镜偷看一眼游蔚。
对于家务事旁人实在是有心无力。
自己这弟弟脾气拧,这大侄子把他爸的倔脾气也遗传了个十成十。
小孩子叛逆也就罢了,自己这弟弟也是荒唐,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把亲儿子赶出家门的。
她又怜惜地看了一眼游蔚,这孩子打小就没有妈,什么事儿都压在心里。
后视镜里,游蔚眉头深锁,垂着脑袋看手机,色彩斑斓的路灯照亮他半张脸,表情是极其落寞的。
是在等电话吗?
多苦啊,别看他现在没事儿人一样,指不定心里多难过呢。
“小蔚啊,有什么话都可以和姑姑说,想哭就哭……”
姑姑吸吸鼻子,话未说完,却被一阵笑声打断。
方才还一副寥落模样的游蔚在后座笑得前仰后合,姑姑那半滴泪愣是被硬生生憋回去了。
这孩子不会是心理状态出问题了吧……
而此时的游蔚对于姑姑的心理活动浑然不知,虽然他的身体还坐在车上,但脑子却早已钻进了网络里。
几天未打开社交软件,无数个99+眼花缭乱地来回跃动着,几乎过了半分钟,才彻底加载完。
游蔚划拉了几下,原来学校的几个群消息最多,几个狐朋狗友也给他发了不少消息,不过都是约游戏、嘘寒问暖那种。
晚上十点,勤奋的沂风学子大概还在挑灯夜战,但潇洒的扬天学子早早回到家中,开启了绚烂多姿的夜生活。
游蔚点进了还在不停闪消息通知的“高二(1)班清北预备役”这个班级群聊,一如往常的热闹。
约游戏的约游戏,聊八卦的聊八卦,抄作业的抄作业,比起白天在学校一片死气沉沉的情景,每个人到了线反而更像是个活人。
没错,这个群里的清北预备役从不谈学习。
想当初这班群当初还是作为班长的游蔚建的。
游蔚心想,自己都退学了,再呆在这儿显得有些多余了。他想了想,把群主转给了自己的好兄弟,也就是副班长林士弘。
但几乎就在他退群的那一刻,原本还在刷着“开黑四缺一”的林士弘就给他弹来了消息。
让原本就不堪重负的“99+”更是雪上加霜。
游蔚点开聊天框,往上一拉全是没用的骚话,什么“死了吗儿子”、“出来游戏,都等你呢班长”,到最后一声声喊“爹,没事儿吱一声”,看得游蔚爆笑出声,还挺想我。
【永不辅助】:!!!!你还活着!!!
【哎哟喂】:儿啊,有事儿?
【永不辅助】:工地下班了?包工头克扣你工资还是抢你手机了,怎么这半个月一点音讯也没有。
【哎哟喂】:嗯,现在在边啃窝窝头边和你聊天。
对面显示了好久的正在输入中,良久直接弹出一条语音。
游蔚谨慎地拉低了音量,但点开时,那声音还是穿透了车上的经典老歌,把他耳朵都给炸了一下:“卧槽,你真的打工去了?????”
闻言,驾驶座的姑姑立刻皱起眉头,又瞥了一眼笑得相当灿烂的游蔚,显然对于这句脏话不太满意。
在她看来,游蔚这么个懂事聪明的孩子成了现在这样,都是被这帮坏孩子耳濡目染带歪的,要不然他还能自己学会旷课打架吗?
她两年前就让游蔚上沂风,这孩子有学习天分,后期精心雕琢肯定能成大器,说不定比自己儿子还有出息呢。
可没想到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不上心,在那小地方窝着就满足了。
游笑天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态度也不够坚决,她那会儿正为儿子的学业忙得焦头烂额。
游蔚现在才转入沂风,还是有些晚了。
游蔚爸爸不管他,她一个当姑姑的还不管,那不是看着孩子自毁前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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