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很冷,用来降温发烫的嘴唇正好。
他洗过,从镜子里面看见背后无声地伫立着的男人。
这不像他的猫,猫是猫,会表达喜爱的舔舔,但怎么会这样,用仿佛要把他吃下去的力道,做这种轻亵放浪的事情。
“你回去,回太子府去。”
他平复了一会儿才开口,转过身,没有看闷闷低着头的男人。
径直走了出去,他反应慢,越走心头冒火,走到一半才想起没有告知社长,停下脚步,打开智脑打算发个消息给社长。
余光中,一道黑色的身影瑟缩了一下。
他猛回过头,那道铁塔似的身影就胆怯地往后退一步。
兰瑟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对方面前,抬起头对着被围巾围得只能看见蓝眼睛得面孔,神情是愤怒得几乎冒火,声音却碍于大庭广众放得低小,嘶嘶地:“你做什么?不要跟着我,这里这么多人,你快点回去!”
高大的男人就低下头看着地上,不说话也不动。
道路两端的彩灯不是很亮,不知从何而来的舒缓情歌隐隐约约,男女学生们从他们身边穿过,兰瑟瞪了他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
“我真的生气了,我数到三,一、二……”
“同学你好,情人节快乐,请问需要花束吗?我们有玫瑰,勿忘我和百合等等,玫瑰是最新培育的的品种哦,钻石彩虹,很美吧就像钻石一样闪亮呢,象征钻石一样不变的爱……”
不知从哪里靠过来一个女孩,抱着一捧巨大闪亮的花束喋喋不休地开始推销。
玫瑰很美,花瓣看起来几乎是透明的,但每一片上都有细闪,随着彩灯的照耀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看起来梦幻得简直不真实。
“不…”他下意识拒绝,不管从什么层面来说,他都没有买花的需要。
女孩的目光微微黯淡。
但那位身材高大打扮怪异,看起来就不好相处的人却伸出了手,捞过那束美丽的花,垂下头欣赏。
耶,看来可以开单,女生心头一喜,连忙伸出手腕示意智脑支付,笑眯眯地说道::“感谢您的光顾,承惠三千星币,对了,今天情侣买满有送哦。”她说着,就很自然地从腰包里翻出一只粉色的发圈,手指一僵,尴尬地对她今日遇见最大的单主说道:“真抱歉,今天只剩下这一个赠品了。”
问题是,面前这对情侣好像还是一对男生,看起来不太用得着这种东西。
然而那个高大的黑衣服几乎是牢牢地盯着那只发圈看,苍白的手指捏着花束的包装纸,一副不好意思又想要的样子。
分明就是情侣嘛,这时候不应该一掷千金哄哄男朋友高兴吗?
她把目光转向一旁似乎忍耐着什么的俊秀男生,她观望了一小会儿,注意到两个男生的衣着简洁,但质感看起来都不错才上前来。
毕竟她是卖花的,又不是来欺少年穷的。
虽然她一开始预想的是把花卖给这个一看就是惹男朋友不高兴了的高个子,但没想到他操作这么奇妙,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位身上,对她这个卑微的打工仔来说,卖给谁不是卖呢。
“买一束吗同学,你男朋友很喜欢呢,只有四个情人节可以在学校度过,别让青春留下遗憾哪。”
兰瑟瞪了面前主动往消费陷阱里跳的笨猫一眼,对方垂下脑袋,手上却把花束抱得更紧了。
脑海里这时候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
他不会给你买的。
你刚刚才犯了错,他都说让你回…
兰瑟叹口气,把智脑伸出来完成支付,接过那只粉色发圈才发现,上面趴了一只硅胶做的白色小猫,心头又有点柔软了。
连解释的话都说的无力:“他不是我男朋友。”
开了单您就是上帝,您说他是您包养的第两千六百二十四个小情人都没问题。
于是这条道路上,就出现了很奇妙的景象。
黑发黑眼的俊秀男生冒着冷气独自在前面走,一身黑裹得严严实实像只黑熊的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手里还抱着一束巨大的昂贵的钻石彩虹玫瑰,闪着梦幻动人的光。
“好漂亮哦…”
“宝宝我也给你买一束吧…”
“情人节吵架啊…”
“男朋友当的不称职吧…”
黑衣人搂紧了自己的花束。
脑海里再度安静下来、
但当人类打开宿舍门之后,它正想跟进去,对方却靠住门,目光攥住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它:“我没有原谅你,所以今天你不要住在我这里。”
“你快点回去,今天这里没有你的地方。”
他声音好冷硬,让面前高大的男人也佝偻了一瞬间。
“兰…”
青年听也不听,冷冰冰地关上门。
萨弥尔急得上火。
说啊,说你不是故意的,说你没有那个意思,平时不是很会撒娇吗?
然而这一次,不再是鸡同鸭讲。
这个一直被认为没有思想的精神体,他的附庸,背靠着门坐下来,把手里的花束搂得很紧。
不是撒娇能解决的问题。
我是故意的。
我们是故意的。
我有那个意思。
我们有那个意思。
“我”为什么不肯正视自己的想要呢?
明明一起站在外面,看着对方对女人露出笑脸,心里同样已经酸涩得想要发抖了。
“我”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我”装什么挑剔、羞耻,明明沉沦得那么那么快。
想要被当作那种人看待的心情明明是一致的。
那种人,像那个绿脑袋那样,理直气壮地坐在对面,接受所有绅士风度,用不掩饰的渴望眼神看人。
不会被当成宠物、天真的孩子,而是男人,富有侵略性的,渴望以唯一身份陪伴对方的男人。
想要被害怕,被紧张。
只有这样,才算得上是被真正地爱。
它实在不明白,实在想要。
所以它要告诉有办法的人。
有办法的人,也就是他。
我就是你,我就是他。
脑海里没有声音,它目光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夜空。
五颜六色的光束和传得很远的欢声笑语。
它低下头闻一闻怀中闪着微光的钻石彩虹的香味,那是钻石一样不变的情人之爱的味道,于是它微微翘起唇角,像一个望见火柴中幻想的幸福小孩。
然后它闭上了眼睛。
第42章
肯定走了吧。
兰瑟还是生气。
他试图集中注意写点什么,但慢热的头脑却开始回味十几分钟前的意外。
柔软的炽热的,蹭着他的下巴,含住他的下唇,坚硬的洁白的,咬着一块软肉不放。
没有闭眼是最大的失策,海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带着理直气壮的气势,让他一时茫茫然不知所措。
气息很灼热,修长的手指却冰凉,被他的脸颊借助热传递熨成同样的的温度。
他盯着白纸黑字看了一会儿,对,海洋,好,暖流,温暖柔软的暖流,海平面之下的暖流,默默汩动的暖流,像恋人的嘴唇一样多情流连……
他马上回过神来,深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
窗上的玻璃隐约映出一张茫然的青年脸孔,脸颊微红,眼睛好像含了水,泛着一点儿柔光。
他又盯着自己的映像看了一会儿,半晌,用微凉的手背贴了贴脸颊。
是烫的。
怎么会呢?
它应该走了吧?
他脑子里跳出这样的想法,随即莫名其妙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出一声呻吟。
看看吧?
但它一定回去了。
也许以后都不来了。
他想到这里,之前的回忆就涌出来,满腔柔肠百结,忧郁地地想了一会儿,手指蜷了又松。
这真的至于吗?
那都算不上一个吻。
或许,或许只是一点成长的迷茫呢?
苛刻的拿人类标准去看待萨米,真的公平吗?
之前明明还说过,以后再也不会对它发脾气,打下无数包票,萨米都乖乖照做了,自己却没能贯彻吗?
于是这个念头就像一根稻草,一下被他牢牢抓住了。
以此为论点为自己的猫开脱起来。
他心里打了一场很是激烈的辩论。
正方反方都本着一颗爱猫的心,这样不合理的辩论只能在心灵法庭上打起。
于是他辩出显而易见的结果,踢开椅子,大步向门口走去。
这时候他便又希望猫娇气一点,不要像被遗弃的猫咪一样傻乎乎地一直等在原地,要头也不回地高傲走掉,回到自己温暖舒适的住所。
他打开门,说不出是哪种期待占着上风。
但他一打开门,就感受到了多余的大重量。
门被主人放弃,自由地向另一端敞去,直到撞上墙壁。
一大团黑色衣物构成的人和闪亮的花束躺在了他脚下。
兰瑟一愣,随即蹲下查看对方的情况。
不满的恶作剧?
他将手伸进裹住下半张脸的围巾里,捏住对方的鼻子,但本该被柔软保暖的针织围巾烘暖的皮肤却是冰凉一片。
兰瑟脑袋嗡的一声,不敢置信地往应该最热的脖颈摸去,那里只有微微的热度和不算太活跃的心跳。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麻痹了,反应过来后马上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和力气将人往室内拖,踢开那束花,顺便关上大门。
他把室温调高,费力地将男人沉重的身体搬上床,解开覆盖在面部的围巾和厚实的外衣,将对方塞进暖和的被子后,又去衣柜里找出一条抽奖送的加热毯,为了防止低温烫伤,隔着两层衣服裹上。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对方身边,用智脑的体温计功能测体温,看着温度稍稍上升还是安心不下来。
只比死人好上一些的温度。
为什么?
明明穿戴齐全,平时的体温还比常人高,在不算太冷的门外呆了一会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握着那只温凉的右手,凝视着对方苍白的脸孔,心中掠过一阵阵的后悔和自责。
他只是,只是仗着被爱而已。
明明过往的十几年一直活得小心翼翼,轻易对谁都不发脾气。
只是因为被爱着,就得到了发脾气的特权。
他把那只似乎稍稍回暖的手握紧,小心翼翼地把手心贴向自己更热的脸颊。
只是被咬了一口嘴唇而已,之前被萨米舔的时候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教育出了岔子,难道要全怪在孩子身上吗?
明明知道它爱你,不论如何都想和你在一起,还要拿捏它的心吗?
他质问自己几句,但也于事无补。
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是去找源头。
但人的感情就是奇怪,如果躺着的不是萨米,他现在就会表现出表面的关心,然后想着探索这个秘密。
可,不是。
所以他现在完全将此抛之脑后,源头解不了近渴,他只能一边采取应急手段一边只唾弃自己的不负责任和冷酷无情。
渐渐的,他能感觉到这只手掌在快速回暖,于是很欣喜地试探萨米颈间的温度。
还是…冷的?
还好,还有心跳。
为什么?
他想拨一个通讯给管家,可又怕不仔细看着会出什么意外。
可是渐渐的,他摁住的温凉胸膛,似乎也被他的手心捂暖,心跳变得有力起来。
他的心于是也随之飞快跳动起来。
就像抓到一根线头,接着将一整个线团都拉开了。
于是他犹豫半晌,把自己的外衣脱去,快速换了睡袍,也钻进被子里去。
一个人躺了好一会儿的被子,却根本不够热。
他注意到这里,就不再犹豫,伸手抱紧对方的身体,要让两个人的胸膛紧紧相贴,手脚相缠。
炽热的和温凉的相碰,他个子不够高,一手穿过颈侧,一手穿过肋下,紧紧抱住的同时还要在对方耳边轻声呼唤。
“萨米…醒一醒…”
“别睡了…我不应该…”
被他环抱的身体,才慢慢恢复起热度来。
萨弥尔正试着和面前的白虎谈判:“喜不喜欢是你的事情,孤从来没有迎娶男太子妃的打算。”
“我们是一体的,不应当内耗。”
白虎蹲坐下来,舔了舔爪背上的毛,思考了一下怎么样才能变出一面镜子来给对面的人类看看。
看看他满脸的心虚和口是心非。
它听了没几句废话就不太耐烦了,口吐人言道:“你觉得他会开门吗?”
于是对面的人就一下顿住,继而脸上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羞愤和委屈来。
心灵法庭,没有谎言,彼此都很了解对方的真实情绪。
自小被人捧着爱着的太子殿下,怎么能接受自己被人以轻浮孟浪的理由拒之门外?
更何况轻浮孟浪并不是他的所作所为。
“难道你以为全都是我做的?”
白虎没有什么表情,它放下爪子,目光却直直地盯着他:“是谁教我裹起脸,出去找人。”
“是谁看到路边的立牌提醒我应该去哪儿?”
“是谁和我一起站在窗边看人,和我一样嫉妒得要死?”
萨弥尔方寸大乱,他垂下眼睛,脸颊说不上是被气得还是羞得通红,捏紧手指,好半晌才低声道:“那不是…那不是嫉妒……”
萨米面对他时远不如面对兰瑟的好哄,它轻轻地反驳:“我是你的精神体,我什么都知道,你不止嫉妒,还很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嫉妒。我还是第一次认识这个词语,就在你的脑海中学会了,你还示范给我看。”
它低下头颅,心中也很是迷茫,它学了很多词语,但关于情感,其实绝大部分都从脑内的这一位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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