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个子矮,被林朔也牵着亦步亦趋地往前,她能感受到林朔也的手心,目光再抬上去,就是林朔也的背影,清瘦的挺拔的,在晨光里在夕阳里在星空下。那成了林君君对美好的形容,哪怕她后来从林朔也身边离开了,她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个她叫了很多年的二哥。
林朔也交了画也去别的地方陆续面试,就在他以事情会好转起来的时候,同在后厨的服务生很着急地告诉他:“你妹妹摔倒在一楼转角了。”
“什么?”
那人咽了咽唾液,朝四周看小心翼翼地说:“好像是人撞的……主厨…… ”
林朔也不等他说完几乎是马上扔了盘子,立刻服务生身边冲过去,离开后厨,飞快地跑出去。林朔也当时脑子里想了很多,比如那天为什么君君哭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抱一抱她,以及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辞职。
他一刻不停地跑到餐厅西面有着阳台的小角落,林君君正仰面躺在墙角她的额角被撞破了,混合着血乱七八糟地黏在头发上。
林朔也膝盖一软,跪在了林君君身边。
“林君君……”
她没有回应。
林朔也小心地把妹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撩起她的头发,发现伤口在额角,伤口很深还在不断地流血,林朔也抖着手用干净的医用纱布按住了。
周边围绕着一群看热闹的人群,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所有人都不说,全部在看热闹撒谎。
林朔也抬头看到有人用同情的眼光看他们兄妹。
那目光几乎刺穿了他自尊。
“我叫了救护车。”那个年纪和林朔也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看着主厨又看看林朔也战战兢兢地说。
林朔也回头看了一眼主厨,眼里是清晰度的恨意。可他没有办法同他算帐,他要等救护车。
林朔也平复着心里的怒火,等救护车的声音想起来,他把双臂穿过林君君的脖颈和腿弯,抱着她用肩膀撞开玻璃门跑了出去。
林君君被撞得不轻,但是手术要监护人签字,林朔也呆了。因为他不是林君君的监护人,也不是林君君户口本上的有着亲缘关系的哥哥。
他跟医生再三解释说:这是我妹妹,他伤得严重。可医生只说他胡闹,要他找家里的大人过来。林朔也没有办法,他让自己镇定下来,尝试着给师姐打了一个电话,这个称之为林君君母亲的人一如既往地挂断了。
他在这个城市无依无靠,只能给宋莫迟打电话,他知道宋莫迟从小就住在这里,他比自己见识的多,比自己有办法。林朔也知道自己这样过界了,虽然他很想在宋莫迟面前保护自己的自尊,可是他没有办法了,林朔也再一次求了宋莫迟。
林君君被推到手术室的时候,林朔也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着。他开始责怪自己:比如,自己为什么要招惹主厨呢?是不是屈服就好了,不就是被亲一下吗,没有关系的,就当被狗咬了就好了。再比如,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早点走掉君君就不会这样了,或者那个下午君君哭着说要让自己把她送到福利院,他为什么没有抱抱她。林朔也甚至在想,如果妹妹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去后厨找到最锋利的一把刀弄死所有人。
不知过了多久,林朔也的头上笼罩着一片光影,林朔也抬头,原来是宋莫迟。他正喘着粗气,似乎是很着急的样子。
林朔也还蔫蔫的,因为这段时间他很疲惫,两个人没有说话,宋莫迟和林朔也一样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着,一言不发。
他就知道当个好人命运似乎不会放过他,在他等待林君君出来的时候,他收到了兰安的短信。那上面是兰安得了一等奖的消息,以及属于他获奖的画作,还有一张公告,是一副署名他的画作,林朔也没见过的画作,公告上说林朔也找枪手作弊。
一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他的画被兰安偷了,而他被人定性为代笔作弊。随之而来是兰安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以及转过来的一笔丰厚的钱款。
林朔也的眼睛睁得很大,他似乎不会呼吸了,他的手在颤抖。那些他熬夜的日子,想要用自己的天分把自己拔出泥潭的日子,就这样被那些所谓的有钱有势的人略微用力就捏碎了。
他低着头,眼泪从眼眶里滴下来,又用手背去抹,可是眼泪越来越多,根本就抹不干净了。索性他就用手捂住了脸,眼泪就从指缝里溜出来。宋莫迟看不到林朔也的表情,只看到林朔也垂着头,他的后背抖动得厉害。
“林朔也。”宋莫迟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他问,“你怎么了?”
林朔也扬手把宋莫迟的手甩开了。
他用手撑着额头,声音喑哑地说:“你们这类高高在上的人欺负人好玩吗?”
宋莫迟没说话,不多时他说:“我没欺负你,到底怎么了?”
在不怎么明亮的医院走廊里,林朔也轻轻地说,“没怎么。”
有那么一段时间,林朔也几乎是不会动了,他也不敢呼吸,每一下呼吸都好似吸入刀子一样痛苦。
他发现他确实需要钱,君君在生病他没有办法拒绝,和兰安这样的人比也确实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好一会他整理好情绪,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他把手机打开,点了收款。
宋莫迟问林朔也到底怎么了。
林朔也意识涣散,有些恍惚。接着他偏执地笑了,他说:“宋莫迟,我的尊严被碾碎了啊。”
他歪着头,似乎很开心,露出一对小虎牙,林朔也凑近了宋莫迟一把按住了他的后脖颈,猝不及防地用力吻了上去。
“你当鸭子一晚上多少钱来着,你看我现在有钱买你了。”
第21章
宋莫迟没有推开林朔也,也没有张开嘴,只是很淡定地看着林朔也亲吻自己。
“冷静了吗?”两个人的唇分开时,宋莫迟这样问。
林朔也恨人,特别恨踩在自己脖颈上的兰安,恨那些有权有势而又无法无天的人,连带着也迁怒了宋莫迟。他知道他不应该迁怒宋莫迟,就在刚刚妹妹送到手术室还是宋莫迟帮忙解决的,可他是兰安的男朋友,走到偏执胡同里的林朔也就是要憎恨他。
他没有回答宋莫迟的话,他只是盯着宋莫迟看,用仇恨的愤怒的悲哀的眼神。
迎接着这样的目光,宋莫迟并不觉得怎么样,他依旧冷静,甚至有些轻浮地开口:“林朔也。”
“喜欢我?”
这句话好似烧红的陶瓷被猛然泼了冷水,林朔也仇恨的眼神开始皲裂,他先是目光躲闪,接着又变得愤怒,他对宋莫迟说:“我不喜欢你。”
针锋相对一样,林朔也假装轻松,尾音轻飘飘地说:“我为什么要喜欢一只没钱的鸭子。”
“嗯。”宋莫迟不在意,他用手折好自己的衣袖,“我没有想过你会变成这样。”
“林朔也,我之前以为你不一样,我觉得你干净。”
宋莫迟起身,往手术室的方向看,“原来你和其他人一样肮脏下贱。”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林朔也了,在自尊被碾碎的那一刻,林朔也忽然明白了,自尊是不值钱的,油画可以卖,自尊可以不要,有钱有势才能够把人踩在脚底下。
“随你怎么说。”
“你的兰安还不是一样下贱。”
宋莫迟终于被激怒了,他回身一把掐住了林朔也的脖子,声音冷得冰渣子一样,“你也配说兰安?”
“就是下贱。”林朔也毫无理智,激怒宋莫迟让他觉得心里好过一些。林朔也像是一个把自己的心魔放出来的怪物,贪婪地看着宋莫迟因为他诋毁兰安而产生的表情,似乎在找寻一些宋莫迟不爱兰安的蛛丝马迹,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林朔也可能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受伤的困兽一样,宋莫迟看了不多时别过了眼睛,然后一把松开了林朔也,林朔也失了魂一般,头砰地撞到了墙上。
“这种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
“我是来帮你的。”宋莫迟平复着情绪,“林朔也。”
“你怎么像一直不分好赖的狗一样,逮着人就咬。”
林朔也靠着墙闭着眼睛,他的额头碰到瓷砖脚和林君君一样流了血,于是他用手压着流血处,笑得很大声,醉了一样站起来。
手术门的灯熄灭了,有医生走出来。
“对,我就是狗。”
“你不是喜欢兰安吗,那你就应该得给他赎罪。”
兰安给了林朔也一大笔钱,也毁了他的名声,他永远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画师了。
林朔也有时候会自虐地反复阅读那张公告,有时候很大声地朗读让声音充斥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宋莫迟觉得林朔也好像变了个人,偏执而又阴郁。
他的发头很久没剪了,长到没过了耳朵,连带着连羞耻感也一起消失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宋莫迟会看到林朔也站在房间的黑暗里。
他睁开眼睛,林朔也直接掀开被子钻进他的被窝,特别自然。
宋莫迟要推开他。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林朔也仰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可他又说“你别推开我好吗?”
“还是你要和我打架?”林朔也闭上眼睛,又说,“我不想打架。”
宋莫迟叹了口气,他贴近林朔也,“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爬上来?”
“因为我贱,”林朔也舒服地窜了窜被子,把下巴埋进被子里,“特别贱,还没有自尊。”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说完林朔也就睡着了。
宋莫迟看到睡了一会睡着的林朔也,于是翻身下床,接着他去柜子里拿了另一床被子,在地上铺了新的床铺,关了床头灯。
然后第二日一早他清醒的时候,林朔也同他一块睡到了地上,手心里攥的是他的睡衣的一角。
宋莫迟稍微一动,林朔也喃喃地说:“我不喜欢你。”
宋莫迟皱着眉头将林朔也推到一边,去洗手间洗漱了。
他开始卖画了,一副又一副不停地卖,然后他在家里不分昼夜的画画。他赚的钱越来越多,加上兰安给的补偿金,林朔也账上的资金很可观。
林朔也觉得没了良心加上不要脸钱也不是那么难赚,有了钱,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了打手把自己曾经打工的那家店砸了,又趁着所有人都在,让人把主厨从后厨拎出来在林君君昏迷的地方把人打到胃出血才停了手。
林朔也吸着烟,很平静地看着,他不觉得开心也没觉得难过,就只是很平静。
时间差不多,马路上传来警车声音的时候,林朔也抬了抬眼皮让那些人停手离开,他自己抬了抬眼皮去后厨洗了手,架子上的纸巾用完了,林朔也没有找到新的,于是随意地往自己的衣襟上蹭了几下。
路过大厅,他斜眼看到自己用钱收买的人正被拷着手铐带走了。
有钱真好。
这天夜里,林朔也接君君回来。宋莫迟正在门口阴沉着一张脸,他让君君先回到房间去不要开门。林君君扯着林朔也的衣角不愿意,林朔也轻声说,“去吧。”
林君君走开了,他没出来,但是他从门缝里看见自己的二哥和宋莫迟爆发了一阵争吵,宋莫迟说失望,肮脏,替罪之类的话。
而他二哥从一开始的沉默,到最后发狠开始反击,两个人在客厅里扭打起来。林君君不敢走出去,在门里面哭,外面的两个人打红了眼,最后宋莫迟摔门走了。
只留下林朔也回头对着门缝里林君君的眼神,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朔也干的第二件事是给林君君找了补习班,学钢琴学马术还补语数外,只要是老师说有钱人家的小孩都在上的课,林朔也都给君君报了班。
林君君成日在补习班上呆着,林朔也躲在家里画画。他没有从和宋莫迟租的房子里搬出来,房间里拉着窗帘,林朔也只顾着在画布上宣泄着情绪。没有多久兰安带着人匆匆地跑到老楼里咣咣咣地砸门。
林朔也懒得理他。
兰安歇斯底开始骂脏活,后面安静了一会,应该是有人劝住了他。
没多久,不知哪里来的开锁师傅把门打开了,兰安阴沉着脸大着步子走了进来。
兰安把他卖出去的油画当着他的面撕了,质问他怎么敢卖给除了他以外的人?
他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看起五十左右的老先生,穿着朴素气质不俗,那是是帮兰安操作掉换画并且写了通告的人。
兰安叫他老师,那人跟着兰安进了门。
他看到房间里遮着厚重的窗帘,那孩子坐在画布面前,手里抓着画笔,侧脸回头看他们,嫩竹一样的身子和气质,让周煜好像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第22章
周煜心里一恸,往前走的第三部脚下一个趔趄,耳朵上挂着的眼镜儿掉了下来,那眼镜儿翻滚着摔到了林朔也的脚边。
没了眼镜儿,周煜看不清人,只知道兰安扶了他一把,然后小声地说:“老师,小心。”接着把他扶到一把椅子上。
他的眼睛还未对焦,视线里模糊地出现了一双手,细长的指黏着油彩,嫩笋一样。他把眼镜儿放在自己手上,好似心灵感应,周煜想要抓住那孩子的手腕,可林朔也在几乎没有碰到他的情况下,悬空把眼镜儿放到他手上,又风一样地撤走了手。
周煜怅然若失地盯着手心莫慌不清的眼镜儿,耳边响起兰安叫的几声老师,这才略微慌乱地带上了眼镜儿,两分钟后勉强地镇定下来。
他的目光对焦到林朔也身上,他看那孩子白得近乎于透明的脸,张口道:“林朔也,你是哪里人?”
那孩子眼皮薄薄的,捏着几层恰到好处的褶皱,一双桃花眼微垂着余光扫过来,声音里没有情绪,“关你什么事情。”
周煜确定什么,语气有些急:“扬州的吗?”
“嗯。”
“林鹭白家的?”他问的有点小心翼翼。
林朔也停了笔,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了一大口,“不管我师傅事,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
兰安一声一声地叫他老师,后面他吼了一句,“连老师也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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