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虞怎么样了?”
对面没有回话。
“你手怎么回事?”
“什么?”
宋莫迟说:“这不是缠着绷带?”
“哦,这个啊。”林朔也把筷子放在一边,赶紧把手收回来,捂住已经渗血的地方,撒谎道,“不是什么事,就煮饭的时候被刀碰了一下。”
“是吗?”宋莫迟点点头,把自己的吃干净的碗推到对面毫不在意道,“那你帮我把碗洗了。”
林朔也的伤口根本不能碰水,很为难。
“等会我就洗。”
“现在洗,”宋莫迟没什么感情地说,“我看着你洗。”
第55章
林朔也觉得有些窘迫,他没有办法拒绝宋莫迟的提议。他像是一只木偶呆直地端着脏碗走向洗手池,宋莫迟的话是提着他的线。
他没有解开自己的绷带,那样狰狞横贯手掌的可怖伤口会暴露在宋莫迟的目光之下,他站在水池旁边,接着对宋莫迟勉强地笑笑,转身没有任何犹豫地把手放在冰凉的冷水下面。
宋莫迟一愣,皱眉快步走过去,他站在一边,看着林朔也深色平静得在刷碗。
“别刷了。”
林朔也神游太空并没有动作。
宋莫迟长吸了一口气。
接着林朔也手里的汤碗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大力气被夺走了。
“我让你别刷了!你聋了吗!”
随之而来的是碗砸在地上巨大破碎声,以及飞溅的瓷片割伤了林朔也的脚踝。
林朔也后知后觉得吓了一跳,他去看宋莫迟,后者面上一副冷淡,他的目光向下扫,捏着的手掌暴露了宋莫迟正克制的情绪。
“对不起。”林朔也说。
“这又是为什么道歉。”宋莫迟不带感情地追问。
林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低头又连着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可能是林朔也总在道歉,无时无刻的卑微让宋莫迟憋得难受,许久之后宋莫迟释然地冷笑一声,摔门回房间了。
宋莫迟走掉后,林朔也才缓缓地动起来一个人默默清扫瓷片,弄干净厨房后一个人回到房间。
林朔也就这样坐在床上,一个钟头就缓缓过去,老公房,小区,阳台前面的绿树,就这样伴着雨声潜入到浓重的夜色里,林朔也像是一尊雕像,也跟着沉入夜色。
不知过了多久,林朔也动了起来,蹲在地上默默得把皮箱打开,找到自己的药。药盒方方正正在夹层里看着,林朔也看了不多时,忽然皱着眉头在地板上狠狠地锤了一拳,淤积的情绪让他很想要喊,可是宋莫迟在隔壁,林朔也不能这样做,于是咬住拳头,跪在地板上垂着头发出野兽一样的呜鸣声。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这样对他?
林朔也沉睡前悲哀得想,连宋莫迟都讨厌他,他年少时搁在心底里好好喜欢过的人也要讨厌他。
他清醒的时候,是在半夜,因为他的床边坐着一个人,身形高大正背对着自己。
林朔也尝试着叫了声:“宋莫迟。”
他的嗓子因为下午那场他觉得不男人的哭泣,而变得嘶哑,“找我有事?”
宋莫迟的眼珠动了动,然后目光垂在林朔也散开的箱子上。
“又要去哪?”
林朔也坐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最后只能语意不明胡乱地嗯了一声。
“还没想好是吗?”宋莫迟不置可否地点头,已经笃定了林朔也要走的样子。
宋莫迟回过身,把林朔也的手拿过来,他把绷带一圈一圈地解开,接着那条狰狞的伤口便露了出来。
林朔也大气不敢喘一下。
宋莫迟也怔住了。
不多时他看见宋莫迟拿了他夹层里那些方方正正的药水,打开一点点的用棉签蘸取,涂在他的手心上。
“疼吗?”
其实是很疼的,但是林朔也没有抱怨或者说出来的习惯,于是他摇头。
“是吗?”
宋莫迟点头,然后帮他把伤口处理好,缠了新的干净的绷带。
宋莫迟说:“林朔也,如果不想说你手掌怎么弄的。”
“那就讲个故事,我就当你讲的都是故事。”
林朔也想了半分钟,最后开了口,他说:“是我的一个朋友。”
“就是,就是,他做错了事,又不知道自己去哪。所以有朋友叫他出去闯一闯。”
“他就去了?”
林朔也点头,“他就去了,就是,就是有安保项目吗,就是保护一个开发商。”
他说得磕磕绊绊的在整理合适的措辞。
“房地产老板,你知道的,惹了厉害的人。我那个朋友就是保护他安全。”
“他也受伤了?”宋莫迟问道。
林朔也想了一会点点头,继续讲:“就是被人堵了。”
“几个人?”
“七八个吧。”
宋莫迟不说话了。
林朔也歪头继续讲道:“我那个朋友,把老板推到了车上,没想到老板是好人,把车开走了。”
“我那个朋友没有办法,被砍了一刀以后,他就拼命跑拼命跑,最后跑到大马路上险些被撞死的时候拦住了车送他去医院。”
室内忽然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楼外面的雨声,林朔也忽陷入了那天的回忆了。
宋莫迟抓住了林朔也的双手,掌心向外。
不多时,手心里冰凉的触敢叫醒了他。
林朔也低头,看见宋莫迟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心上。他觉得自己手心有些湿,他想应该是伤口流血了吧,可是伤口流血了,为什么手心里的液体会让伤口疼?
是眼泪嘛呢?宋莫迟为他哭了?林朔也不敢相信。
可是他的心里还是一紧,赶紧说:“宋莫迟,我那个朋友一点也不怪,真的。”
“他一点也不怪,他做错了事,就应该要下地狱。”
过了十分钟,宋莫迟松开了他的手,他说:“所有的事情你都怪你自己,林朔也,你累不累啊?”
宋莫迟站起来,背对着他,“你要去地狱?”
“我早就已经在地狱里了。”宋莫迟说。
又是一段尴尬的沉默,拉杆箱在地上敞开静静地躺着,宋莫迟整理了一会情绪,目光搁在敞开的箱子上:“早点整理行李,票买了吗?什么时候走?”
“我就不送你了。”宋莫迟说。
第56章
雨水还在不停地下,林朔也在黑暗里坐了一两个小时。
他觉得宋莫迟可能不想要外人住进他的家,于是林朔也下床,一个人默默地收拾好行李,他本来想敲门告诉宋莫迟自己走了,可是手背还没有碰到门,人先退缩了。
然后斩钉截铁地转头下楼,雨已经停了,雨水过后的空气十分清新,林朔在昏黄的路灯下叹了口气,接着点燃了一只烟等出租车。好一会路边跳过来一只黑猫,在他的腿上蹭痒痒,林朔也蹲在地上抚摸黑猫的下巴,猫立刻翻身躺在地上,眯着眼睛朝林朔露出了肚皮。
小区里出来了三个人,女人抱着孩子,男人快速得往前跑,他看到林朔也也拖着行李,连忙歉意地说,家里孩子好像在发烧,如果可以希望把出租车让给他们去医院。
林朔也站起来点点头。
旁边的女人在不断地安慰怀里的小孩,林朔也听到她不断地问,哪里不舒服?还痛不痛?哪里难受?
他就那么听,直到一家人拦住车去往医院,马路上恢复安静,林朔也才恍然大悟一样跑回到出租屋里。
林朔也想,原来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宋莫迟喜不喜欢他?和贺子虞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留着这房子和房间里的布置是为什么?宋莫迟曾经给他办过户口,关心过自己的家庭,可自己从未走进他的生活里。
从小区大门到楼道里,林朔也跑的飞快,拉杆箱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终于轮子经受不住,砰地一声断掉,然后滚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林朔也喘着粗气,敲门。门像从前一样,似乎只要他要回来,轻轻一碰,自己便打开了。
这一次,林朔也没有犹豫直接走进去。
他在门关把气喘匀,立好行李,接着推开宋莫迟的房间,坐到了他的床边上。
他的房间里,开着一个暖黄色的夜灯,宋莫迟在被窝里又是蜷缩成一团。
部队里的心里医生曾经说过,总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人心里缺少安全感。他知道宋莫迟应该是没睡着,因为他还在咳嗽。
黄色的小灯暖洋洋地照耀着,并没有给房间带来意思暖意,林朔也眨了眨眼睛,决定先开口,他缓缓地说:“宋莫迟,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可能已经不在意了,但……但……但是我还是想说一说。”
林朔也还是用自己的朋友代替自己,他说他的朋友五年前离开,是因为师傅去世。
不告而别没有发消息给自己的家人,是因为特别着急而且手机又丢掉了。
他从自己去世的师傅那里知道自己并不是没有父亲,也不是孤儿。他的父亲名字叫周煜,他的师傅应该是他的舅舅,她的母亲是前些年远嫁待他并不好的姑姑。
林朔也讲的没有任何条理,东一件事,西一件事。
他说他的师哥不再画画,开始酗酒,每次急救被人送到医院就说自己毁掉了他的人生。
林朔也说他的朋友每次拿起画笔,想起来的都是师哥那张痛苦的脸,他说的断断续续,很缓慢,就好像沉淀下来的液体的痛苦从倒在地上的罐子里缓缓地溜出来。
“我的朋友后面就不能画画了,因为拿起画笔就会抖。除了师哥还有指责因为自己毁掉人生的兰安,尽管并不关他的事,可他还是觉得难过,难过到不能再画一笔。”
宋莫迟,我的朋友其实很自卑,自卑到不觉得有人会喜欢自己,也不确定身边的人会不会喜欢自己,他被亲生父亲遗弃两次,一次是在三岁,一次是在少年期,他们见过很多次面,但是父亲从未认过他,他的母亲跟他相处三年,除了出嫁办酒席的一次,从未给过他笑脸,而他又后知后觉。我的朋友想,自己一无是处,是个不值得被人爱的,他心里那个阳光的耀眼的少年,又怎么会喜欢他。他想,自己那么孤独,没人会喜欢他,是丑陋的,无耻的,那个干净的男孩靠近他会变得平庸。
很多年前,我的朋友不是故意走掉,他只是觉得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路,找不到方向,所以才到处乱走很多年,自己也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对自己赌气,赌气所有人都能够找到自己的路,唯独自己找不到梦想也寻不到自己的路。
宋莫迟安静地听着,许久之后他问:“你的朋友找到路了吗?”
林朔也摇摇头,露出一个苦笑:“他一直没什么出息,只会停在原地打转。”
外面也就安静了一瞬,雨水又下了起来。
林朔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涩,他轻声叫:“宋莫迟…… ”
或许是他心里太酸了,导致他吞吞吐吐叫第二声后,便没了声音。他的脑海里是江元森的抱怨。
他说宋莫迟是属于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的,他离开上海以后,就和家里断了联系,一个人读书从来不会问家里要钱。宋莫迟读大学的时候,还是像离家出走的时候一个人默默打工赚钱,日子过的很苦。宋莫迟大二的时候出去实习认识了人,他的爷爷来找他,后续便开始一边读书一边公司两边跑,这些年,宋莫迟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江元森说我讲这些不是觉得这些事情是你造成的,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回来。有时候我会觉得靠近你的人总会变得不那么幸福,宋莫迟好不容易过上了好一点的日子,贺子虞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觉得你不应该出现。
林朔也记得他后来停顿了很久,最后他又补充了一个细节,他说你知道贺子虞会给宋莫迟带饭吗?外面的餐厅不干净油盐重,只要宋莫迟没出去办事,贺子虞都会给他带饭,等他吃好了,自己再把饭盒带回去洗干净。
以前宋莫迟的胃经常会痛,可现在他好了很多。
其实煮饭确实没什么,但是对于一个男生来说,做这种事情总是会被别人说闲话,觉得不好,哪怕我们觉得正常,但不是所有人都是我们,他们怎么看待贺子虞。
林朔也,你真该死。
房间里死一样寂静,林朔也在发抖,他的嗓子里好似插入了一根倒刺,说话都变得很困难。
他觉得难以启齿,或是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答案,在明知顾问。他又想,事情总要有始有终,不问不说出来会有遗憾,如果真的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那他就像宋莫迟曾经对他说过的一样,好好道别就好了。
不多时,林朔也终于艰难地开了口,他问:“宋莫迟,你和贺子虞真的在谈朋友吗?”
“你是喜欢他吗?”
第57章
很长的一段时间,室内没有一点响动,寂静密不透风得把林朔也包裹着,等待答案的时间让林朔也觉得喘息都是困难的。
不多时,身后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一双手从伸手捆住自己的手臂。
宋莫迟下颌枕在自己头顶那一刻,林朔也的眼泪流淌出来。
“没有。”
“也不喜欢。”
宋莫迟的嗓音带着天生的冷感,尽管因为感冒而变得沙哑也没有改变很多,宋莫迟在林朔也的头顶很轻地亲了下,“如果我们没有遇见,你是打算将这些话都带到坟墓里?”
林朔也不吭声。
“林朔也,你特别好欺负,你最喜欢妹妹,母亲来要你就给。年少的时候,你说喜欢我,又从来不点头说跟我走,别人对我表现了一点好,你就拱手让人。”
“谁都可以东西把你身边带走,你能做的就是假装不在意。”
“你认为自己不配被爱,然后将所有人拦在计划之外,却不问别人要不要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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