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也,你认为我是累赘吧?”宋莫迟把脸埋在了林朔也的侧颈处,张口咬了下去,“我太恨你了。”
“林朔也,我真的太恨你了。”
林朔也的眼泪不太能止住,他只是沉默地忍受宋莫迟但这些话。
“我即希望你死,又希望你活,夜深人静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又希望你过得好。”
“对不起。”
“别哭了。”林朔也还在哭,宋莫迟把他脸上的眼泪吮掉,再次抱住了他:“林朔也,我很想你。”
宋莫迟没有说原谅林朔也,也没有说重新在一起的话,两个人又恢复到原来在一起的状态。
林朔也对这种结果已经感到很满足,宋莫迟打算在这里过一个年假,林朔也说自己也要住在这里,宋莫迟没有拒绝他,林朔也就这样住了下来。
接连的几天都是相安无事,只有一次他们在客厅面对面吃午饭,林朔也接到了兰扬的电话,问他最近休息的怎么样?手是不是恢复好了?
林朔也放下筷子展了展自己的手掌心,伤口依旧横贯在那儿,只不过已经开始渐渐转好了。
看了不多时,林朔也放下了手回答道,“康复得还行。”
兰扬又说,“最近有一个特别好的单,薪水很可观,要不要接?”
林朔也的目光朝对面看过去,宋莫迟把筷子一扔,拉开椅子往洗手间走去。
手机那边的兰扬听不到声音,还在喂喂喂。
“哦,”林朔也呆呆地回答道,“不接了。兰扬,我以后都不接了,祝你生意兴隆。”
林朔也走到洗手间,然后靠着门,看宋莫迟洗手。
“我没答应他,”林朔也说,“我不做那份工作了。” 像是怕宋莫迟多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后都不做了。”
房间里只有水流的声音,宋莫迟没有接话,这让林朔也有些紧张,他只能看似镇定地看宋莫迟携手。
宋莫迟洗好了,伸手将水龙头关闭,但并未用毛巾擦干,只是在路过林朔也的时候,在他的胸口上蹭了两把,用他卫衣的前襟布料将手上的水珠擦干,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知道了。”他说。
宋莫迟和年少时不一样了,变得沉默寡言。可赶上宋莫迟外出回来,他常给自己也买很多颜料,然后走到小阳台,坐在自己身边看自己画画,傍晚的夕阳很漂亮,像腌制时间恰好合适的咸蛋黄,橙色的光流出来铺满半片天际,溢到林朔也的画板上。
光那么暖,可是林朔也的手依旧不听使唤,忍不住地发抖。
宋莫迟就那么瞧着他。
林朔也勉强扯出来一个笑。
他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没事的,林朔也。”宋莫迟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地哈气,“没有关系的,林朔也。”
“没有关系的。”
林朔也一直觉得自己是坚强的,他被亲人丢弃的时候没有哭,救援被困在废墟里没有哭,手掌被刀割伤深可见骨的时候也没有哭,可当他听到宋莫迟讲这些话的时候,林朔也便觉得自己酸涩不已。
以前兰扬总是说,温柔最能够刺穿铠甲,林朔也不以为然,现在他只能默默地别过头,在宋莫迟看不见的方向用纸巾擦干净眼泪。
“你怎么了?”宋莫迟问。
“没怎么。”林朔也站起来,他说,“你别担心了。”
他开始转移话题,“对了,我一会洗床单,你的要洗吗,想洗就拆下来,我一块扔进洗衣机。”
两个人之间到也算相安无事,甚至趁着休假一起听了演唱会,看了几场十分珍贵的展,但也仅止于此,没有更亲密的接触。
林朔也带着展览的材料,在汽车后座的微光中,看上面不太明晰的字,宋莫迟太累了,他靠着车窗睡觉,颠簸的时候,宋莫迟头就靠在了林朔也的肩膀上。
他先是身体僵住,然后美滋滋地继续看材料,外滩灯火通明,路灯的光照进车里。
“你在开心什么?”宋莫迟问。
“没什么,”林朔也将折页翻了个面,“你靠着我,就很开心。”
宋莫迟看了一会林朔也,又闭上了眼睛。
几天后的后半夜,林朔也忽然惊醒,他去客厅倒水。在喝水的间隙里,他发现阳台上亮着灯光,林朔也端着水杯走过去,看到了脸贴着玻璃桌面已经睡着的宋莫迟,林朔也抓着水杯走过去,把选把宋莫迟身边的扔着的已经喝光了的啤酒罐收拾好。
接着他坐到宋莫迟的对面,在夜色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宋莫迟的脸颊,然后他又把手收回来,放在桌面上把下巴垫在手背上面,看着对面的人。
不多时,林朔也的头歪到桌面上,也睡着了。
第58章
林朔也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宋莫迟正张眼盯着自己看。
林朔也目光扫上去,停住,两个人对视着。林朔也的目光没有移开,而是伸手将宋莫迟掉到脸颊的睫毛捻掉,“我记的昨天我在阳台睡着了。”
“我抱你回卧室,睡得猪一样。”说完,宋莫迟翻身下了床。
林朔也犹豫着也跟了上去,其实他没有和宋莫迟说,昨天洗手间的剃须水空了,他去宋莫迟的抽屉里找新的,在抽屉的最底层,林朔也摸到宋莫迟了几张单据,他打开了看。
心因性抑郁症映入到林朔也的眼里,林朔也很难过,他想问宋莫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朔夜当时很平静,他只能默默地忍耐着将单据一张一张翻完,从仅有的只言片语里获得宋莫迟的病况。
接着百度了「心因性抑郁症」,关于这种病况,百科上介绍的并不多,只有少数的几行,林说也反复地看了好几遍,然后他对自己说:“没有关系,会好起来的。”
他将单据折叠好,放回到抽屉里,左看右看看,总觉得觉哪里不对,像是怕被被宋莫迟发现,又怕是别的什么,林朔也偏执地反复调整,几分钟后,他才关上抽屉,离开了宋莫迟的房间。
当时的宋莫迟在干什么?林朔也不记得了。
哦,好像是在阳台上吸烟,林朔也当时扶着客厅的门框,看烟雾缓缓地升起,林朔也忽然间才发现,他从未了解过宋莫迟,那怕他是喜欢眼前的这个人的。
这天他们吃完午饭,林朔也放下筷子说道:“宋莫迟,今天我们去苏州玩吧?”
宋莫迟说好。林朔也便放下筷子去整理行李了,一个小时后,两个人出现在了高铁站。
傍晚,林朔也推开自己老家的大门。
那是一座很气派的老建筑,仅仅在照壁的位置,就能看出老宅曾经的辉煌,只是因为宅院长时间无人居住,已经长满了荒草。
宋莫迟在打量老宅的建筑,林朔也停下回头假装若无其事地牵住了他的手。
夕阳从园林墙面镂空的花样中投射进来,暖黄的光就这样照在宋莫迟的下颌角上,林朔也看了几秒钟,被蛊惑一般,踮着脚亲了亲宋莫迟的下巴,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撤了回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牵着宋莫迟介绍自己的家。
林朔也将宋莫迟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两个人把卧室很客厅收拾出来,宋莫迟修好了林家的宅灯,林朔也则把亭子擦了干净。
中天高升一轮明月,林朔夜拉着宋莫迟进了师傅的酒窖,那上面有很多名酒,林朔夜排上梯子从最上面拿下来一瓶,递给宋莫迟:“这是我出生那年,师傅存的,说是要等我找了媳妇把办婚宴的时候摆酒喝。”
借这酒窖里的光,宋莫迟摩挲着瓶子上闪着光的法文,确实是很名贵的酒。
在西洋钟报时晚十一点后,宋莫迟听见林朔也说:“今天晚上我们俩把这个喝了吧。”
宋莫迟没有讲话。
林朔也笑笑道:“反正以后用不到了,我应该也不会摆什么酒席了。”
凌晨两点,玻璃瓶子丢满了酒窖,林朔也和宋莫迟两个人肩并着肩醉酒到一言不发。
好一会,林朔也撞了下宋莫迟的肩膀:“唉,宋莫迟你跟我说说贺子虞呗。”
“贺子虞?”宋莫迟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反映了几秒钟才恍然大悟,困倦却笃定地说,“我觉得他长得像你。”
宋莫迟喝得太多了,尽管吐字清晰,但语速明显变低了许多,林朔也在部队里久了酒量提升了很多,比宋莫迟的酒量要好。
他侧过头看宋莫迟,轻声问:“哪里?”
“侧脸像,说话像,犯错的时候也像。”喝多的宋莫迟言语不太连贯,说话失去了章法,他说了一会便侧过身子对着林朔也,“后来,我决定不喜欢你,你把我扔了,像扔掉废物一样。”
“所以我应该也必须走出去。”
“贺子虞对我表白,我决定尝试着约会。”
“可是……”宋莫迟在林说也的侧脸上亲了亲,“他不是你,所以就决定停止这种行为,去北方考察的当天,在工厂里找我跟他说停止约会,不巧的是墙面忽然塌了。”
“再后来,贺子虞伤得很严重,我必须要照顾他。”
林朔也又在流眼泪,灯光让他面上的水闪闪发亮。
“他住院后我才知道,贺子虞是为了要更多的钱。他也不喜欢男的,他捡到过我的手机,我没有给手机套壳的习惯,我在手机后面贴了你的照片,贺子虞知道我喜欢一个和他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男孩。”
“他需要钱。”
“钱很好。”宋莫迟醉得太严重了,他把头顶在林朔也的肩膀上,磕磕绊绊地说“下雨天不好,冬天也不好。”
“为什么不好?”
宋莫迟并不回答而是说,“林朔也,我好累。”
林朔也想到了那张诊断单,意识到了什么,“宋莫迟,为什么讨厌下雨天?”
架子上名贵陶瓷静静地立着,酒窖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林朔也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宋莫迟的后背,“没有关系的宋莫迟,真的没有关系。”
许久之后,宋莫迟终于缓缓地开了口。林朔也意识到故事的主角是宋莫迟,他还是个孩子,林朔也对这个孩子一无所知,他一点也不认识他。
宋莫迟父母在国外做生意的前三年,宋莫迟住在自己姨妈家里,吕瑶照顾他,在外人看来姨妈是极其成功的人,年轻,上市企业董事长,尽管和姨夫长期分居,但她情绪稳定,外人对她的评价为和善的富人。
她白天上班,夜里回来抽查宋莫迟的作业,他被要求跪在地上,膝盖压实在冰凉的瓷砖上,变得疼痛而麻木。吕瑶拿着20厘米的钢尺,询问宋莫迟,他说错一句话,手心就会被狠狠地抽一下,就算他回答的是对的,也会被打手心。惩罚常常持续到后半夜,直到吕瑶打累了,阿姨才会送五岁的宋莫迟回房间洗澡睡觉。
一开始宋莫迟还会哭,渐渐的小宋莫迟就没有眼泪了。
他的父母其实是知道宋莫迟的遭遇的,只是比起在国外开拓事业,他的儿子实在不值一提,何况宋莫迟还活着。
吕瑶在外面具带得久了,人也变得压抑变态。
姨妈三十二岁生日,宋莫迟吃了块蛋糕,早早上床睡觉,隔着门小宋莫迟能听到楼下杯盏相撞的叮当声。
他睡得很熟,还做了梦,梦里他闻到了很重的酒气,然后他听到丝制睡衣摩擦着皮肤滑倒地上的窸窣声。他睁开眼睛,看了自己的姨妈,躺在自己的床边,闭着眼睛口里发出很浅的呻吟声,她的左手消失在自己的双腿间,右手在被窝里摸他。
隐隐约约地宋莫迟知道自己的姨妈在做什么,但他没有睁开眼睛,他翻了个身,姨妈的手便从自己的皮肤上蹭了下去,宋莫迟瑟瑟背着姨妈闭上眼睛装睡。人总会在不知所措或者痛苦的时候,记得一些别的什么,比如宋莫迟记得那天下雨,他甚至还能分辨出雨水打到玻璃上的声音和打在树叶上声音之间的细微差别。
身后的人动作停止了,接着吕瑶穿好了睡衣,她在宋莫迟身后阴沉地笑了,离开前,她说:“宋莫迟,晚安。”
姨妈知道自己醒着。
第二天白日,姨妈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她哭的厉害,跪下给宋莫迟道歉,说自己喝多了,说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可是每每吕瑶喝多了酒,夜里就会砸她小外甥的房门,砸不开就无所谓地靠着门板吸一口烟嘴里哼唱:“小兔子乖乖……”
宋莫迟央求自己父母接自己回家,但没有得到过回应,那边说姨妈会好好照顾他。
小宋莫迟开始变得敏感,不听话而又歇斯底里,周围的富人谈论起宋莫迟都会一脸惋惜相,而说其他的姨妈是一脸同情,觉得她帮自己的妹妹带孩子太辛苦。
当然这种辛苦是带着好处的,比如姨妈会源源不断地宋莫迟父母的公司注入资金。
没人保护宋莫迟,宋莫迟只有自己保护自己,他不敢夜里睡着,到处躲避。
林朔也好像看见了那个六岁的小宋莫迟,抓着一把水果刀,带着满身的怒气,在别人咒骂他是神经病的氛围里形影单只地保护着自己。
这是一桩犯罪也是一桩丑闻,宋莫迟的父母选择忽视,比起丑闻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秉性不端,喜欢说谎。
他们和邻居们一样指责宋莫迟说谎。
“林朔也,”宋莫迟把脸搁在林朔也的肩膀上,他的衣服那样柔软,好像用温柔将自己包裹住了,“我的父母抛弃了我。”
“林朔也……”
“你也抛弃了我。”
“我不会回到抛弃我的人的身边,就好像我曾经对你说,如果你走了,我将不会等你。”
“我应该不等你的,一直以来我都是那样做。”
“可是这一次,连原则都失灵了。”
第59章
林朔也后背僵直地靠在酒柜上,目光空洞,任由宋莫迟的额头抵着自己的肩膀,他不知道宋莫迟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己早生几年就好了,这样他会找到宋莫迟,然后偷着把他抱走,告诉周围的大人,不要为了巴结一个大人而去嘲讽一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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