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顿时想起了曾经在师兄深藏的话本中看到的一句诗,秀靥浓墨如海棠,华服盛妆似灼华。
两人离得近了,镜清甚至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不像是师兄说的脂粉香气,而是一种文雅的墨香,像是身处在一副水墨丹青画中,波澜壮阔却又不失秀丽婉约。
“我好看么?”怀中的人突然出声询问道,那抹了胭脂的红唇轻轻挑起,带了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镜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走了神,双手还扶在人家的腰间。
他连忙松开手,退后了两步:“抱歉……”
“我叫姜荀,多谢这位小师父相救,不然我今夜怕是……”作新娘子打扮的年轻男子一手扶着轿壁,一手捶着麻了的小腿,眼里带着感激之色感谢道。
“施主不必客气。”镜清打量了下周围,浓稠的黑雾不知何时早已散去,原本阴森森的街道终于多了些虫鸣,只是小雨依旧没有停歇。
“不知小师父的名号是?”
“镜清。”
姜荀问一句,镜清答一句,只是他的每句回话都简短无比。
没有再发现异常,僧袍少年便重新看向了仍然坐在轿中揉腿的新娘子。
姜荀被这直直的目光看得不禁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渐渐坐端正了身体,有些迟疑地回视着少年。
镜清的视线在喜轿上扫了一圈,言简意赅道:“原因。”
姜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询问事情的经过,他脸上带了些后怕得回忆道:“因为我是前不久才搬来的平安镇,对这里还不是太熟悉,刚在北街上租了个铺子,今天去衙门内交接,回来时就已经傍晚了,我原本走得好好的,谁知一阵风吹过,我就没意识了,待再次醒来,我就全身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至于后面的事小师父你也知道了。”
镜清稍稍颔首。
姜荀轻轻歪了下头,耳边精巧的流苏便发出了空灵的脆音,他有些难为地请求道:“不知小师父能不能送我回铺子?经历了这些,我委实不敢再一人走夜路了。”
镜清没有犹豫:“好。”
穿着精致喜服的年轻男子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只是在快要踏出轿子的前一刻突然停住了动作,踌躇地看着漫天细雨。
僧袍少年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他松开握着念珠的手,任由颗颗珠子排列组合成了一把伞的形状,暖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后,他的手中再无珠子,只余下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
少年撑起伞,微微弯腰,左手探到年轻男子的身前,嗓音清越:“得罪。”
僧袍少年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还有着茧子,姜荀沉默了片刻,微笑道:“不得罪。”
镜清只感觉一阵凉意,掌心便被搭上了一只冰凉的手,他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指。
他从小生活在金兰寺内,这还是第一次与除了师兄弟外的人肌肤接触。
好在姜荀出了轿子站稳后便收回了手。
镜清不擅言语,路上便没有主动开过口,只认真为身旁人打着伞,不让雨水淋到对方。
姜荀紧靠着少年,低头看了眼已经被积水打湿的绣花鞋,叹了口气:“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才能结束。”
经过一段路程,他早已深刻了解了僧袍少年寡言的程度,本没指望对方会回答他,耳边却骤然响起了清亮的少年音:“除了邪祟后雨就能停了。”
姜荀顿了下,低低应了声,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师父可是为了宋家小姐那事来的?听说宋小姐便是被……杀害的,不知和绑我的那位是不是同一个。”
“嗯。”
姜荀也不知对方应的是哪个,索性不再询问了。
两人在漆黑的雨天夜晚行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铺子前。
姜荀指了指铺子:“到了,就是这家了。”
这间铺子不大不小,门被锁住了,门口摆着两三把撑开的油纸伞,不是僧袍少年变出来的纯色,而是绘着精美的图案,一笔一画都仿佛名家之作,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滴打在伞面上,又顺着纹路滑落入地面,看着无端端让人内心宁静。
姜荀上前两步进到了檐下,一边开锁,一边介绍道:“听说这铺子的上任主人是专门制作油纸伞的,他做出来的伞精美绝伦,在镇上很是出名,就连城里都有人慕名而来,只不过人半个月前突然就失踪了,官府也没有找到尸首,租期已经超了,原主人只好再把它租出去,因为有些不吉利,价格压低了不少,我便接手了,那几把伞都是那人留下来的。”
他利落地开完锁,一把推开了门,摸着黑点了盏油灯,转身看向还站在雨里的僧袍少年:“这些我都是听周围人说的,小师父,你还站那做什么,快进来吧,若不嫌弃,这铺子的二楼还有间客房,就当是报答小师父对我的救命之恩了。”
镜清的目光从那些伞面上移开,摇了摇头:“多谢施主好意,不必了,有缘再见。”说罢他手中的伞刹那间变回了念珠缠绕在他碗间,转身离去。
姜荀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北街尽头后,便轻轻关上了门。
原本轻扬的唇角逐渐抿直。
“啧,闷葫芦一个,真是难搞。”
第61章 第五个小世界(3)
一夜过去, 即便是处于一天当中看似最充满希望的早晨,平安镇依旧被笼罩在阴沉的灰雾之中,雨水仍然在不大不小得下着, 似乎永远下不完般,空气中平添了几分泥土的湿气。
镜清坐在客栈一楼较为偏僻的位置动作斯文地吃着馒头,他很低调,但周围的食客却依然时不时地就悄悄侧头打量这位长相俊秀的小和尚。
即便平安镇每年都会来一些外城人士,但大多数都是游历四方的旅人, 像和尚或者道士之类的还是很稀奇的。
镜清也察觉到了周围人对他的注视,打算赶紧吃完便默默离开。
只是还不待他结账, 对面就坐下了一人。
“小师父,你可让我好找。”
镜清抬头,就见对面的年轻人眉眼有些熟悉。
那人穿着一身绣着水墨竹林的青色衣袍, 没被木簪拘住的发丝略显随意地散落在肩头, 比起昨夜的新娘子打扮少了些精致缱绻, 多了些书卷气息和洒脱。
虽然僧袍少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但姜荀却没有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些许讶异。
他双手支在木桌上托着下巴笑眯眯道:“是不是在疑惑我为什么来找你?”
镜清没有回话, 但很明显他就是这么想的。
在自己把对方安全地送回了铺子后, 两人就不应该会再有交集了才对。
姜荀眨了眨眼:“小师父, 我知道你来这儿是要调查宋小姐的死因, 你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很聪明的,绝不会拖你后腿, 而且说不定还能帮上你。”
镜清闻言神色严肃地拒绝道:“施主不可,此事很危险。”
姜荀状似忧愁地叹了口气:“可我昨夜怕是已经与那……扯上关系了, 小师父你就带上我一起吧, 你看你这一幅多说几个字就仿佛会要你命般的样子, 和人打交道的时候肯定不方便, 我可以代劳啊,小师父好不好嘛……”
姜荀一边装可怜试图打动面前的人,一边在脑海里吐槽道:“我最近一次撒娇还是我上小学六年级时想让我爸带我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
【……真是辛苦你了。】
镜清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如此温软的话语祈求,他之前没有过下山的经历,很多事情都是听师兄们说的,身边同龄的弟子们也都只专注修行,从未见过像这位年轻公子一般……活泼的人。
他难得有些无措。
“你为何不怕我?”
姜荀挑眉,反问道:“我为何要怕你?”
镜清微微蹙眉,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随后又认真问道:“那你为何……一定要跟着我?”
姜荀一听这语气便知道有戏,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故作沉吟了片刻才道:“小师父你能救我第一次,却不一定能救我第二次,我从那妖怪手里逃脱,对方说不定已经盯我了,我早日帮你找到那妖怪,也是在帮我自己,再者,这几日我待在你身边,也能防止我在那位落网前遭遇不测。”
年轻公子说得头头是道,镜清沉思了好一会才犹豫着轻轻点头。
姜荀明白这是对方允许他跟着了,当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原本就如同画中的文雅墨客,这一笑恍若一滴墨水在画纸上晕染开来,顿时让周围的环境都生动了不少。
镜清不由愣了下,随即下意识垂下目光,生硬地咬了口手中的馒头。
难道……这就是师兄曾说过的美人如画吗?他有些不自然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对不起呀,我知道之前断更那么久的事我还欠你们一个解释,通过前面几个世界,我也认识到了一些自身的问题,我没有把我想要带给你们的爽点写出来,可能是我笔力还不足吧,第四个世界匆匆结束真的很抱歉,只让你们感受到了攻宝的惨状,没把虐受宝的地方写好,嗯……还在学习改进的摸索阶段,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鞠躬)
第62章 第五个小世界(4)
镜清收回思绪, 连忙暗念了声阿弥陀佛……
他有些懊恼,早知就不看师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了,怎么能随意拿那些词冒犯姜公子呢。
姜荀不知对面的小和尚正在心底向自己表达歉意, 他见对方就垂眸啃着馒头也不知吃出什么滋味没,便拎起一旁的茶壶往杯子了倒了些茶水,道:“小师父,光吃馒头多难下咽啊,来喝点水。”
镜清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杯, 又看了眼含着笑意的年轻公子,对方殷勤得有些过分, 但他却没有什么反感,于是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多谢施主”后便拿起茶杯抿了口。
……一股难以描述的怪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镜清才突然想起自己从来只喝白水。
阿弥陀佛……
“啊, 对不起呀小师父, 瞧我, 忘了你应该不喝茶的。”
姜荀笑了笑, 神情带着抱歉的意味。
镜清沉默地看着对方把茶杯从自己手里端走:“……没事。”
姜荀一边把茶水倒掉, 一边不经意问道:“小师父,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啊?”
镜清吃完最后一口馒头, 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铜板轻轻放在了桌上:“宋府。”
……
自从宋家小姐在成婚当天出了事后, 宋府便陷入了一片悲伤的氛围,但凡能贴的地方都由喜字换上了白纸。
镜清站在大门紧闭的宋府门口, 抬手拉起门环轻扣了三下。
不一会,门便打开了一条缝, 里面的人在看到门口是一位和尚和一位青袍公子的时候, 便立即打开了大门:“你们有什么事吗?”
姜荀拉住正待开口的镜清, 对着门房温和道:“我们是来找宋员外的, 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向他了解一下,麻烦你通报一声。”
大概是两人周身的气度看着就不是不一般人,门房犹豫了下,小声道:“你们稍等。”
大门被重新关上,约过了一刻钟,从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再次打开,出来的是一位老者,门房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林管家,就是他们二人想要见老爷。”
老者仔细看了眼镜清,欣喜地上前两步询问道:“可是金兰寺的小师父?”
镜清颔首。
老者连忙道:“小师父快快请进,我们老爷已经久候多时了!”
他回头看了眼姜荀,有些迟疑:“这位是……”
姜荀微笑:“我是他朋友。”
镜清侧头看了他一眼。
老者见镜清没有出声反对,便道:“那两位都快进来吧。”
进了大门,老者先是表达了声歉意:“对不住,那门房是新来的,忘记叮嘱他了。”
随后,他便开始为两人一一介绍府里的布局结构。
镜清只想询问关于这件案子的线索,他对这富丽堂皇的府邸没有丝毫兴趣,但他并没有打断老者的话语,而是静静听着。
姜荀见此,唇边不由露了点笑意。
明明很不乐意听这些,还要面无表情装作我在听的样子。
很快,三人便到了大堂门外。
老者率先进去禀报宋员外,镜清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姜荀凑近他悄声建议道:“小师父,下次不想听这些废话就直接和他说,正事要紧,不用介绍了,还是抓紧时间带我去见你们家老爷吧。”
“许多时候管家为贵客介绍府中的基本情况都是为了不落下礼仪方面的口舌,以及避免出现一些客人不小心走错进入内宅之类的事发生,你不爱听直说就行,人家也能省点口水。”
镜清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听着那带着笑意的话语,耳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主动后退了两步,他停顿了片刻才又看向那人。
那你刚刚怎么不打断他?姜荀和他对视,也不知怎么就理解了这意思,笑道:“我感兴趣不行吗。”
“话说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小师父你这般避我。”
镜清张了张口:“小僧……”
还不待他想好该怎么回答,林管家便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迎了出来。
中年男人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些憔悴,他像是看到希望了一样朝着镜清就是一拜:“小师父您可算是来了呀!”
镜清连忙扶住他:“宋施主不必如此!”
他回头,就见刚刚还在他身后的姜荀不知去了何处,这时宋员外已然开始哭诉起来:“小女成婚当日竟惨遭不测,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呐!还请小师父定要替小女讨个公道!”
镜清无奈,只得先应付眼前的人:“宋施主莫要心急,可否让小僧看一眼宋小姐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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