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燃听得怔怔的,他从未有过任何感情上的经历,自己一个人时,更是完全考虑不到这些,只是……“没事的,白野哥,顾凌霄他——道途坦荡,说不定过个十多二十年就真的飞升了呢?而我前路尚且漫漫,光是玄真都够我头疼上许多年了,更别说我还想要振兴咱们剑宗,这又少说都是数十年的功夫。”
白野闻言有些意外,但以顾凌霄这些年的种种传奇,确实俨然就是集天道钟爱的大气运之人,不日飞升还真不算戚燃高估他。
“修道一途,虽能长生,但也不是真正永生,聚散离合仍是逃不过,哪怕那些结为道侣了的,不也时有一方忽然陨落、或是先一步寿元耗尽的么?”戚燃说着,抬手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白野哥,我确实还没有把这些情爱之事考虑得太清楚,但是么,人生百年,我跟顾凌霄久也不过一二十年的功夫,哪怕韶华虚度,应也还是输得起。”
“你这小鬼,倒是一如既往的想得通,”白野笑了起来,“行,既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白野其实没把话说全:行,你既没打算强求,又有师门的大家在,那确实是不愁输不起的——至于真输不起的那个,他可用不着我管——既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解除白野的担忧后,戚燃便告辞他往夏梨院过去了。
暮色中,灿烂的晚霞铺满了天际,少年怀抱着小狗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顾凌霄站在疏林花木中,看着他渐渐走远。
输得起?是了,只有他自己,一点儿也输不起。人生百年,若他与他的戚燃只有短短一二十年的功夫,那他便定要将这一二十年定格成一生一世。
少年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亭廊的曲折中,顾凌霄垂下眼睛,掩去了满眼的阴影。
白野这府邸着实不小,戚燃沿着亭台楼阁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赶到了夏梨院。
恰好夕阳沉山,月上柳梢,整整齐齐一行人已全数入座了,给戚燃留的位置是顾凌霄和白书的中间。
戚燃一落座,面前的玉杯里便被白书笑眯眯的倒进了清香的佳酿。
小白嗅了嗅鼻子,便被上官苒笑着打趣道:“小白也想喝吗?我这里有灵兽可以喝的灵酒哦,要不要尝尝?”
小白连忙晃了晃它的小脑袋,嘟哝道:“呜呜不呀……酒,醉……笨笨!”
莫千寻笑了起来:“小白小白,喝醉了变笨只是暂时的哦,酒醒了就好啦!而且你可是要当小狐狸的,大家怎么能让你变笨呢?”
小白今天应该是听了好几次九尾狐这个词了,闻言含含糊糊道:“小白是狗……才不要当呼呼呼狐狸!”
一桌人都听得忍俊不禁,上官苒笑着又给小白摆了盘萃灵鱼肉干,算是给它也加了个菜。
白书举起杯,脸上是温文的笑容,开口笑道:“来来,人生难得几回欢聚开怀,白书先敬大家一杯,感谢各位赏光到此。”
六杯清酒一盏茶,齐齐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叮”。
此时已是深春时节,一树的梨花赶在早樱海棠之后,捡着春日的尾巴,于明月夜中展开花蕊,时而抖落洁白的花瓣,落在一行人的衣襟上,平添几分悠然。
喝到最后,慕容欢已成了话唠,尤其逮着戚燃,不住的向他道歉,反复说他以前妄尊自大,给戚燃添了不少麻烦,让他一定见谅。
戚燃本也没把那点儿口角放在心上,只是笑嘻嘻对他道:“好啦慕容公子,本也没起什么真正的龃龉,只是约架既然已经约了,明日咱俩就抓紧时间给打了吧。”
听得慕容欢悲从中来,当即趴在桌上嚎了起来,他一嚎,不远处也醉得离谱的莫千寻也呼应似的跟着嚎了一嗓子。
上官苒看得好笑,“我还是先把千寻送回房间去吧,她着实喝多了。”
诀尘也点头,并主动担负起了运送慕容欢的重任。
白书起身给他俩引路,走之前回头对戚燃道:“小燃,凌霄真君就交给你了哦。”
“啊?”戚燃其实也有点醉了,听了白书的话转头一看,却见顾凌霄抬手半支着额头,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戚燃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凌霄?你也醉了吗?”
顾凌霄轻轻摇了摇头,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道:“还好……走罢。”
他话是这样说,往日总是冷若霜雪的脸颊却明显浮上了绯红,眼神也看起来有些迷蒙的样子。
戚燃一看他这样子,酒立刻就醒了大半。
“……凌霄?”戚燃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试探着问道,“我是谁?”
顾凌霄叹了口气,“你是小燃,我真没醉,走吧,我们先回房间。”
戚燃却仍是不信他,半信半疑随他一起上了路,月影流转间,很快便到了顾凌霄的客房。
这间屋子应是侍女们专门为他选的,位置格外清幽僻静,一推开门,便是窗影横斜,满屋子的如水月色。
“真没醉?”戚燃回过头,准备再看看顾凌霄的气色,“你一个人真没问题的话,那我就把你送到这儿了哦?”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刹那间,一阵淡淡的冷香味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都拢住了。
戚燃只觉得腰间一紧,随即耳边响起低哑的音色:“真没……醉。”
第41章 回应
戚燃当即从头皮麻到了脚跟, 耳边响起了来自心脏的轰鸣,结结巴巴道:“顾、顾顾顾凌霄!要说话就好好说,先放开我!”
然而回应戚燃的只有肩窝处轻轻的蹭动, 和顾凌霄极轻的拒绝:“不放。”
不放?!戚燃一时无语凝噎,抬手想将顾凌霄的手掰开, 可手指都已经抬到腰间了,却又硬生生不敢落下去。
总觉得一旦挨上, 那自己这手估计也保不住了。
晚风拂过, 腮边被顾凌霄的发丝撩得痒痒的,戚燃的心绪也越发如同乱麻。
他足足深呼吸了十来次, 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凌霄,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你、你说吧, 我会好好听着的。”
身后的男人沉默了许久, 久到戚燃觉得自己与他相贴的后背已经有点发热了,才终于轻声问了一句:“小燃,我是不是很没用?”
戚燃一愣,“怎么会?想什么呢你。”
顾凌霄闷闷地道:“我太没用了……小燃, 我根本不敢设想, 若是今日没有那位白野在,玄真将会对你做些什么……”
“没事啦, ”戚燃失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何苦去想那些没有发生的事。”
“我还是太弱了, ”顾凌霄的声音越发沙哑, “没有办法护住你,我……不配喜欢你。”
“……?!”戚燃身体陡然一僵。
喜欢——?顾凌霄刚刚说喜欢了?
戚燃没想到下午自己还跟白野说, 他和顾凌霄还早着呢, 连那窗户纸都还没有捅破, 结果晚上顾凌霄就把这两个字说出了口。
戚燃已然失了分寸,脑子眨眼就被顾凌霄的“喜欢”二字搅成了一团浆糊,也顾不得肢体上的接触了,慌里慌张的将顾凌霄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一把掰开,“顾凌霄!你真的醉了!我、我去给你拿点解酒药……”
转回头,顾凌霄正逆光站着,眼神模糊不明,一身雾灰色的广袖长袍在银色的月华中越发显得清冷缥缈。
他没有阻拦戚燃,只是轻声道:“好,那我在这儿等着你。”
戚燃埋着头快步走了出去,在亭廊下被夜风一吹,才发觉自己的脸颊已经烫得快烧了起来,怀里的小白正不明所以的仰头望着他:“嗷?主人,不回去觉觉吗?粗来做甚么呀~”
“笨小白,那是顾凌霄哥哥的房间,我们觉什么觉?”戚燃抬手戳了戳小白的脑门,心里好笑又无奈,“至于出来做什么……拿解酒药啊……”只是拿了过后,他不知自己今天还该不该回去。
戚燃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依然震耳如擂鼓,但他却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喜悦还是什么。
惊惶与茫然这两重情绪不断在他脑海中冲刷翻腾着,让戚燃不知所措,只想逃避。
戚燃漫无目的的走出了一段路,不知经过了多少处疏影横斜的皎皎小院后,怀里小白忽然开心的叫了声:“主人主人,要去找师虎吗?”
“啊?快到他的院子了吗?”戚燃怔了怔,随即道,“好啊……正好找他要点解酒药。”
白野的院门敞开着,戚燃探了个头进去:“白野哥——?在吗?”
回答他的却是白书的声音,音色略有些哑:“小燃?”
戚燃也没想太多,以前在师门时,每次白野来做客便都是与白书同住,“嗯!是我,你们有解酒药吗?顾凌霄喝醉了——”
“有的,”白书像是低低的笑了声,扬声回答道,“进来吧小燃,我拿给你。”
戚燃便抱着小白进了院子,一路来到房门口,乌木的雕花门扇同样敞开着,厅内没点灯,唯有里间卧房处有烛光隐隐摇曳。
戚燃正准备迈过门槛的脚忽然顿住了。
等等、等等,怎么只亮了一间卧房的灯?
大半夜的,他们两个同住一间卧房?!
戚燃脑子一懵,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误会了什么。
什么知己挚友、什么白野粘人总爱缠着二师兄,他俩分明、根本就是一对啊!
苍天啊,他俩貌似从来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可自己为什么会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正在这时,白书已经执了盏灯走出来了,身上松散的披着白野那件墨色大氅,往日总是温和清雅的气质中似乎略多了些恣睢,他笑着将手里的一瓶丹药递给了戚燃:“拿去吧,保管十息之内就能把酒解了。”
戚燃看着自家二师兄这样子,不禁有些脸红,小声嗫喏道:“对不起啊师兄,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嗯?”白书歪了歪头,随即噗嗤一笑,“没有啦,白野不从呢,非要说我没恢复记忆,现在跟我亲昵是趁人之危什么的……”
白书说着,看向戚燃的眼睛里也含了些狡黠的笑意:“今天他是不是把你也劝了一通?多半也是让你想清楚之类的吧。”
戚燃这下连耳朵也发起了烧,支支吾吾道:“那个……是……我知道,白野哥也是为我着想。”
“他这家伙,平日里懒散得没个正形,能躺着就不坐着,能使眼色就口都懒得开,”白书笑叹了口气,“对着在意的人些,却总是瞻前顾后又话多,跟个老妈子似的。”
戚燃眨了眨眼睛,莫名感觉自己好像在吃狗粮。
却听白书续道:“小燃,虽然我不知你对顾凌霄具体是怎么打算的,但人生么,莫使金樽空对月,及时行乐就好,往后的事大可留待往后再考虑,可别辜负大好的韶华。”
白书的话跟戚燃自己先前回答白野的,其实异曲同工,只是在戚燃意识到他跟白野的恋人关系后、再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由凭空多了些奇异的勇气。
戚燃握了握手里的白瓷瓶,朝白书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白书又是一笑,手中的烛台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暖光,“好啦,我也是一家之言,我自个儿都还没搞定呢——行了行了,我先进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小顾多半还等着你吧。”
戚燃回程的步子比来时快了许多,只是走进顾凌霄院门口后,戚燃有点不好意思的对小白道:“小白小白,你可以先进隔壁厢房等等我么?”
小白很听话:“好呀好呀,那我先去觉觉~主人要、要快点来找窝哦~”
戚燃笑着摸摸它的脑袋,目送它摇着尾巴跑进了厢房。
收回视线,戚燃整理了下情绪,终于迈步进了顾凌霄的房间。
“凌霄!”戚燃开口唤道。
仍是一室如白银般的月光,顾凌霄也仍是如戚燃匆匆离开时那般,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当听到戚燃的呼唤时,他像是恍然回神般,蓦然转回了头。
“小燃……”顾凌霄精致得不似真人的脸孔,终是被皎洁的月光照亮了,他眸子里浮现出受宠若惊般的颜色,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戚燃听得五味杂陈,想了想,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解酒药递给他,轻声道,“你醒下酒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需要你清醒着听哦。”
顾凌霄接过药,看也没看便咽了下去,目光牢牢的锁定在戚燃的身上,“好了。”
他脸颊上的那丝绯红很快便随着解酒药的药效散了,然而眼睛却仍旧微微红着,看起来可怜万分,仿佛要听的不是一个回答,而是一份判决。
戚燃越看越心软,白野所说的,他岂非全然不知?顾凌霄在自己眼前乖顺无比的样子,分明与他内里执着坚韧的性子截然相反,可戚燃,偏偏就对他这招毫无招架之力。
这委屈巴巴的小孩儿似的顾凌霄。
戚燃无声的叹了口气,终是鼓起勇气,伸出手搂住了顾凌霄。
手指穿过顾凌霄脖颈边的碎发,环住他微凉的脖颈,将他拉得微微弯下腰来,戚燃望着寂静的满室月华道:“好啦,不要气了,凌霄,我们……姑且先试一试好么?”
戚燃斟酌语句,轻声补充道:“我确实还想不清楚我对你的感情……到底到了哪一步,也不敢轻易应许你,但是,不要再说什么不配喜欢我之类的话了,凌霄,你很好。
“所以,我们……先试着相处一段时间,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PS:二师兄是受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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