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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俗套，就是“戚燃”在前年灯会里对顾家小姐一见钟情，从此茶不思饭不想，一心想娶人家。
但戚家是个经商世家，而顾家是官宦之家，顾家看不起戚家的同时，顾家小娘子似乎对戚燃也没什么印象，因此亲事始终没指望。
戚家也不愿意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便时常劝“戚燃”熄了心思，今年开年，因戚家老爷子生了场重病，怕是活不了几年了，盼着戚燃成婚，便说了楚家娘子的亲事。
没成想前两日才知道，他和顾家小姐竟是同一天成婚，小厮见戚燃这些天神不守舍，因而一直劝他歇了心思。
戚燃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最后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道：“说服老爷？应该不是。”算是告知吧，因为自己已经决定好了要怎么做。
戚燃已经猜到了第一重幻境想考验他什么。
在爱情与亲情之间，该作何抉择。
是为了自己个人的情情爱爱而置亲人的感受于不顾，还是屈服于现实放弃自己的爱情。
不过戚燃没想明白，生成的故事中，为何顾家小姐会对自己没什么感情？按顾凌霄刚刚那样儿，哪里像是因看到了自己某些记忆而耿耿于怀的样子？
——得了，看顾凌霄那只字不提的样子，多半还藏着掖着什么呢。
戚燃抬脚往宴厅而去。
远远的，正在厅堂外招呼往来客人的，竟赫然是云灯真人的身影。
戚燃苦笑，心想这幻境未免也太会来真的了。
饶是方才路上他已经把想法梳理得清清楚楚，走过来一见到师父的背影，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怯。
“哎，新郎官儿怎么这会儿出来了？”有客人笑着指了指戚燃。
便见云灯真人一回头，那张戚燃熟悉无比的脸上，眉头一扬：“你小子过来干嘛？我话说在前头，今天大喜的日子，别来找骂啊！”
戚燃用力闭了闭眼睛，按下了自己眼眶的湿意，露出个笑嘻嘻的表情走过去：“没想找骂呢！那个……我就是来跟您老说一声，她回复我了，说她也心悦于我来着！”
云灯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发什么梦呢？她要是心悦你，哪会等到今天来说？醒醒吧你！快滚回去候着，车队出发了叫你！”
戚燃想了下，索性将自己的手指亮给他看，“喏，她托人送来了一小搓胭脂，还是金柳茶香味儿的，这江东城应该没几户人家用得起……我这就带着这胭脂印子去找她！”
云灯听得半信半疑，“……你确定？真不是做梦？”
戚燃用力朝他点了下头，“真的！”
云灯沉默片刻后，终是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那老头子我便再拉下脸皮带你去问问吧！”
戚燃一愣。
周围的客人却是听得云里雾里，离得最近的那个忍不住问：“老戚，你们说的哪家姑娘啊？不是楚家吗？”
云灯长叹了口气，朝客人们一一拱手道，赧然道：“我家小燃苦恋人家江东第一美人久矣，哎！他傻归傻，谎话却是绝不会说的，我们这便再去找趟顾家老爷，若能成，今日依然大喜，若不能成，我这老头也定然亲自去楚、顾二家负荆请罪，十倍偿还对方的颜面和损失！”
“师——父亲！您这是……不用，我自己去便好！”戚燃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席话，一时竟真是有点分不清幻境和现实了。
是了……如果是他的师父，他的亲人们，他们一个个都是如此宠爱自己，若他和顾凌霄两情相悦，又有哪个会舍得陷他于两难之地呢？
戚燃再也忍不住，抬手用力抹了把自己的眼睛。
另一边，顾凌霄刚回到梳妆台前坐下，丫鬟便捧着盖头走了过来，“小姐？您试试？”
顾凌霄随意地道：“先放边上罢。”
“咦？您不试下——”
丫鬟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几声喧哗，“小姐、小姐！您快回来！”
顾凌霄回头一看，那一身红妆刚从围墙上翻下来的身影——应该就是楚家新娘了，竟赫然是上官苒的模样。
“……”顾凌霄一时无言。哦对，上官苒那相好的不就是云隐书院的小掌门么，沉默寡言的锯嘴葫芦一个，刚好跟丫鬟形容的顾家未来姑爷差不多。
上官苒踉踉跄跄的朝自己冲过来，沉声道：“顾家小姐，你可愿跟我换一换？”
顾凌霄知道，这是要让他做选择了。
幻境原本应该是觉得，他第二关没通过，对戚燃的感情或许已经产生了裂痕，因此现在给自己一个机会——选择与上官苒互换，再给戚燃一个机会，还是直接放弃这段感情。
但……
“不用了，”顾凌霄淡淡的对上官苒道，“不用换，戚家少爷会来迎娶我的。”
“上官苒”像是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话，表情明显一滞，“戚家少爷？迎娶你？你是认真的，还是在说胡话。”
“认真的，”顾凌霄很平静地对她道，“我要是跟你换了，待会儿他就找不到我了。”
“他跟你约好了？”上官苒眼神有些古怪，反问他道。
顾凌霄打量了下上官苒，她的反应明显不太对劲，“没约，但他一定会来的。”
第54章 云泥
“上官苒”的眼神闪了闪, 明显多了丝诡谲之色，口中话锋也是一转，道：“你怎么像是忽然又看上他了？先前你不是还嫌他家世背景复杂、仇人多麻烦事儿多吗？而且目光肤浅, 只看重你的容貌表象？”
顾凌霄轻轻挑了下眉。
未待他开口回答，“上官苒”便又继续补充道：“你既然心知肚明他对你的感情没那么深, 本质上也不是一路人，很难走得长久, 怎么还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我知道你肯定会拒绝同我互换身份, 但我没想到，你会是用想等戚燃来迎娶你这个理由。”
“你说得挺对的, ”顾凌霄看向上官苒的眼神古井无波, “他对我感情不深, 我俩也不一定能走多久, 但——噬心狐小姐，很遗憾，我大概让你误会了什么，
顾凌霄朝她微微勾起唇, “从头到尾, 都是我对戚燃纠缠不休，会放弃这段感情的, 也只会是戚燃而不会是我，你的这轮考验内容, 着实是走岔了。”
“上官苒”闻言蹙紧了眉头, 嘴上却仍是不饶人：“你跟他可算是我见过最不般配的一对了！上一关我原以为你已经快想通了、肯考虑考虑现实及时止损了，没想到你脑子里还真是只有谈情说爱这一件事！你的道途、你的声誉, 可已经快全毁在他身上了！”
顾凌霄回过头, 抬手理了理镜子中自己的鬓发, 漫不经心地道：“道途算什么？声誉算什么？噬心狐，你怕是看寻常修士的恩怨情仇看太多了，才会对我产生这般误解——我孜孜经营不过就是为了能把戚燃牢牢留在我身边而已，他喜欢我自然是最好，他不喜欢我……也无妨，只要他属于我就好。”
“上官苒”冷笑一声：“只要属于你就好？那你对他，分明是执念大过了爱欲！”
顾凌霄平静的点了下头，“对，爱欲可能会因得不到回应而消散、而平息，但执念不会，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会对戚燃纠缠到最后一刻。”
“你倒是敢说，你就不怕我把这段做成下一轮考验拿给他看？”
“请便，”顾凌霄淡淡道，“他要是肯拿最阴暗的想法揣测我，我倒还能松口气。”
“你！”噬心狐一时竟无言以对。
是了，戚燃与顾凌霄的内心世界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顾凌霄偏执、阴郁、处心积虑，戚燃却坦诚、阳光、对情感懵懂纯粹。
在戚燃眼里，情感没有贵贱，每一分情意都值得他重视珍惜，别人看到顾凌霄那堪称扭曲的生理欲\\望、以及听雪剑碎后的自残自虐后，多半都是会觉得可怕、恨不得敬而远之的，戚燃明明看到了，却还是把顾凌霄往好处想，甚至还反省自己对不起顾凌霄的地方，想要今后好好补偿他。
戚燃不蠢，也不是见谁都会伸出援手的大圣人，他只是运气太差，被绑在顾凌霄身边太久，又被顾凌霄用点点滴滴的付出缠得无法脱身。
噬心狐沉默片刻，终是吐出一句：“你配不上他，他永远也不会爱上真正的你的。”
顾凌霄动作一顿，藏在袖子里的那双手，指甲顷刻间又陷进了血肉。
“用不着你来提醒。”顾凌霄冷冷的道。
他的确配不上，他比谁都清楚自己配不上戚燃，可那又如何？
多年前浙西城除妖时，也有那么个执迷情爱的妖物，说他不知情为何物，那时戚燃还好好的呆在他的识海里，他还曾想，他哪里不知？若他有朝一日能与那少年结为道侣，他必每日为他捧南山泉水焕颜、采东岳嫩芽烹茶，手簪髻发、执灯掌勺，只愿能得他一笑……
可那些可笑的自信，早在戚燃自碎于他面前时，成了一滩泡影。
二十年，戚燃不曾对自己产生过一丝旖念，至始至终他对戚燃都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刚重逢时，戚燃也很明显的不想再与他有太多瓜葛。
他不想抛去伪装和算计、与戚燃自然而然的爱到刻骨铭心、永结同好么？
他想，他当然想，他到现在也忍不住会时不时的幻想，幻想戚燃某天能主动给他一个言及永远的承诺、幻想戚燃能爱他爱到绝不放手。
但这可能发生吗？
在顾凌霄能想见的岁月里，即便他为戚燃做尽一切他能做的，竭尽他所有的心机和筹谋，最后戚燃能答应与他结为道侣就不错了。
还绝不放手？以戚燃的心性，若他哪天飞升在即，他大概只会笑着祝福自己，替他得道永生而高兴吧。
不怪戚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戚燃他明明看不上自己、可自己却非要强求，强求也就罢了，若还没有些自知之明，只怕连求也求不得了。
而噬心狐看着顾凌霄终于被她戳中痛处的样子，心里总算有了几分得意，“嘻嘻嘻嘻，我看你在你们那方世界里，也算是天之骄子，原来自卑胆怯起来，也是这么一副患得患失的蠢样子呀？”
顾凌霄透过镜子，冷冷的觑了她一眼，“还不换下一关么？若是觉得我和戚燃已经成不了你的食物了，不如直接送我们回三生镜前罢。”
噬心狐转了转眼睛，娇笑道，“便是我吃不了你们，我也不想将通关奖励白白赠予你们这对虚情假意的小情人！哎，你的心肝宝贝可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总得让我再逗弄逗弄。”
噬心狐毫无顾忌的又说了番戳顾凌霄心窝子的话后，方将手一挥。
一切幻影皆如涟漪消散，顾凌霄的眼前出现了一抹红绸，红绸外，烛光隐隐摇曳。
与此同时，戚燃视野里的画面也陡然一转。
耳边觥筹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身旁云灯醉醺醺的笑着，十分开怀的将他往外推去，“行啦行啦，几经周折，可终于让你把顾家小姐娶到手了，还在这儿愣着干啥？剩下的酒老头我帮你喝了，洞房花烛夜去吧！”
客人们也齐声大笑，纷纷吆喝他赶紧走了。
戚燃只来得及多看了云灯两眼，便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推出了门。
小厮一脸喜气洋洋的拎着灯笼走了过来，将他往新房引去。
戚燃还有些发愣，这么快就到最后的合卺环节了？他都还没从再见到云灯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不多时，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贴着喜字的雕花窗棂里透着暖洋洋的烛光，小厮站在门边，“少爷您快进去吧，小的就送您到这儿啦！”
应该还有诈吧？戚燃没有掉以轻心，站在门外搓了搓脸，方缓缓推开房门。
穿过外厅，步入内室，床前的桌子上摆着寓意吉祥的干果糕饼，合卺的酒和酒杯均已摆放停当，只待新人交杯共饮。
而大红的喜床上，熟悉的身影正披着红盖头，乖巧的坐在床边。
戚燃眉头微皱，脚步稍有些迟疑，“……凌霄？是你么？”
闻言，那人用低柔的声音答道：“嗯。”
戚燃直觉有些不对劲，还未想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人便已抬手揭起了自己的盖头，眨着眼睛望向他：“怎么，小燃？是不放心我么？”
戚燃垂下眼睛，抬手将面前的两杯酒一一斟满，“怎么会？过来喝酒吧。”
那人将揭下来的红绸随手扔到床边，站起身，缓缓朝戚燃走来，烛火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越发柔和，“你在怕什么……小燃？怕我真像先前说的那样，在这合卺交杯之夜，把心剖给你看看么？”
戚燃抬眼看向他，那人也对上了他的目光，隐约的诡谲潋滟，与顾凌霄某些时刻还真是颇为相像——
“……你是谁？噬心狐吗？”戚燃微微眯起眼睛，手中已经暗暗蓄力。
“……”那人闻言，却是停住了脚步，盯着戚燃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动了动眼珠，反问道，“你怎么认出来的？我才说了三句话。”
戚燃抿抿唇，其实他刚刚也没有那么肯定，那句话一半是他的猜测，一半也是试探，只是这噬心狐……像是原以为他绝对看不出破绽？
不至于吧，他有那么瞎吗？
那人——噬心狐见戚燃没开口，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耐之色：“快说！我哪里露了破绽？他不就是惯爱这般装疯卖傻么！”
这话听得戚燃有些无奈，这只狐狸是不是觉得自己被顾凌霄哄得团团转？
怎么说呢，虽然戚燃自己也承认，他多少是拿顾凌霄有点没辙，对待感情也没什么经验，可、他没在拿顾凌霄的心意开玩笑啊！他是很认真的在跟顾凌霄相处好不！
顾凌霄狗是狗了点，演技也好得过了分，但……在他面前，分明还是很可爱的。
“你演的成分着实太重了，”戚燃干巴巴的想了想词儿，多少有点羞耻的回答了他，“凌霄他对我……怎么都还是会流露出些真情实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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