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有人已经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的后腰。
林雪旷手上发力,短刀把剑震开,接着向后用力肘击,抱着他的那个人闷哼一声,手上的力气顿时松了。
林雪旷趁机从他的怀里转过身,刀柄“砰”一下砸中对方天灵盖,同时,屈膝抬腿,一脚爆踹,那人还晕着,就被他踹出去了老远。
一对多,林雪旷完胜,周围一时没有人再敢上前。
但林雪旷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欣慰,因为他很清楚,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周围的敌人还有很多,打退一些,很快就会再上来一些,如果继续耗下去,吃亏的人是他。
还有这些人的来历、目的……
思索之间,忽然有一道鞭影破空而来,缠住了林雪旷的右臂。
下一刻之前站在瘦高个旁边的女人凌空跃起,抬腿当头下劈,林雪旷闪身一让,缠着他手臂的鞭子上却猛地传来一股巨力,硬是将他拽了回来,女人的攻击正中他的右肩,短刀呛啷落地。
——这是这么多人围追堵截了半天之后,第一次真正地打中他。
虽然紧接着林雪旷就握住了对方的脚腕,用力一拧,扭脱了那个女人的踝关节,可那又韧又粗的鞭子却没挣开,此时,之前婴儿木偶那颗滚在地上的头竟然倏地弹起,撞在了林雪旷的背上。
层层陷阱,环环相扣,林雪旷踉跄两步,还是没站住,身体前倾,单膝落地跪倒,一口鲜血猝然喷出。
一帮精通各种法术的人,打架竟然打到了这个份上,和街头的小混混群殴没什么两样,也真是没谁了。
可实在没有办法,哪怕是他们的傀儡术和蛊术到了林雪旷面前,都遭到了绝对压制,一不留神就会被反噬,那还不如仗着人多直接耗死他。
瘦高个一个箭步冲上去,正要动手,忽听有个人在身后道:“陈涛,等一等。”
陈涛一顿,脾气暴躁如他,竟然真的硬生生收回了手,还向后退了两步。
林雪旷扶膝站起身来,见说话的是刚才用鞭子缠住自己手臂的那个人,要不是他这关键性的一下,恐怕眼下的形势也不会如此。
这人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相不如何英俊,但气质十分沉稳从容,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这才是真正带头的。
他走到林雪旷面前,友善地伸出手,道:“你好,我叫巫方。”
林雪旷淡淡地看了眼他的手,没握。
巫方不以为意地收回去,说道:“你很高傲,也确实有高傲的资本,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呢?”
林雪旷咳嗽两声,侧头吐了口血沫子,淡然道:“说与不说,有意义吗?”
确实没意义。因为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无论他只是个没背景没靠山的落魄穷小子,还是个来头不凡的隐藏大佬,仇结了这么大,这些人都不会再手下留情。
但人在目前这种状况之下,往往很难再顾得上冷静地去分析这些。
巫方眼中掠过一抹赞许的笑意,但下一刻,他就一把卡住了林雪旷的脖子,猛一个反身,将他受伤的脊背“砰”一声重重地砸在了车门上。
他收紧手指,面带笑意,慢条斯理地说:“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近在咫尺,但看着对方的举止,林雪旷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熟悉的,就像是另外一个他自己。
他笑了笑:“你猜?”
那名叫做陈涛的瘦高个对巫方很有几分忌惮,但他吞了那枚毒蛊之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更是对林雪旷憋着一股恶气。
此时见这小子落了下风还这么嚣张,陈涛忍无可忍,提起林雪旷掉在地上的那柄短刀,冲着他的脸比划了两下,怒斥道:“不说就是想直接死对吧!”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一阵水声哗啦作响,紧接着陈涛只觉后脑勺一痛,竟是被一板砖狠狠拍中,鲜血顿时从头上涌出。
事发突然,连巫方都是一个分神,就是这片刻的时机中,林雪旷突然暴起,上身后仰的同时双手握住巫方掐着他的那条手臂,猛发力一拧,同时抬腿,正踹中了对方小腹。
巫方疾步后退卸力,林雪旷趁机劈手躲过他卷起来挂在腰间的鞭子,用力一抖,鞭梢展开,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鸣响,“啪”一声抽到了陈涛的手上。
陈涛先被打头,再被打手,雪上加霜,手劲一松,林雪旷那把短刀已经被鞭梢打飞到半空,林雪旷轻松接住,物归原主。
他朝着河堤边看去,只见何暄湿淋淋地扒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块染血的砖头,冲林雪旷拼命招手:“快走,跳下来,我带你跑!”
林雪旷道:“不冷么?”
看他居然还娇气上了,何暄要急死了:“就忍一下吧!”
林雪旷友好建议:“你还是先上来吧,这不是办法。”
“没错,这不是办法。”巫方的表情颇为复杂,盯着林雪旷,终究依然温和一笑,用颇为遗憾的口吻说道:“这是我头一次看走眼,你——没受伤?”
生死搏命关头,他们每一招每一式的选择都尤为重要,刚才巫方将林雪旷按在车上,是考虑到他后背重创,采取这种姿势既能够增加对方的痛苦,也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林雪旷刚才那一脚发力,腰背受伤的人可做不到。
林雪旷活动着手腕:“当然伤了,皮肉伤也是伤啊。不过为了争取一些时间,刚才确实有一点小小的表演成分。”
他微笑着松开手,短刀垂直落地,刀锋入土。
随后,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喟叹般的吟哦响起——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①
随即,一整片地面突然微微一震,而后迅速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波纹堆叠,澹荡如水,一行行墨色的书文从大雾中升腾而起,如同锁链般向着除林雪旷以外的所有人缠绕而来。
同时,周围的空气翻腾,无数人影幻象从中而生,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长吟轻唱:
“……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②
——离别煞。
这是一个在玄学界里很多人都听说过却没有见过的法阵,由一个叛徒的儿子所开创。
由于术士们往往拥有着比普通人强悍数倍的能力,为了保证社会秩序,他们身上的限制条件非常繁杂和严格,对此自然也会有很多人产生不满。
但一旦违背这些规定和条例,那个人所将面对的就是整个玄学界联盟的追捕甚至绞杀,所以大部分人并不敢尝试,尝试过的基本上也都死了。
这其中唯独有一个人,重伤之下还逃过了重重堵截,不单留了口气藏到国外,还一点点建立起了一个十分庞大的法术组织,名为“暗礁”。
当年那名叛徒,也就是暗礁的老大,逃跑的时候已经有妻有子,但是他走的仓促而慌张,并没有安置自己的家人。
他在叛逃过程中造成多人伤亡,最后这些愤怒的仇家抓不到人,就在他的妻儿身上下了降头,想让他们受尽折磨而死。
最后,那位妻子没熬过去,不幸身亡,而两人不过只有五岁的孩子最终倒是获救了,被他父亲的下属送去了国外。
二十年之后,这个孩子弑父夺权,成为了“暗礁”的新任老大,真名叫做唐凛,“离别煞”就是他根据自己的经历创造出来的。
后来在整个玄学界的多方联手打压之下,暗礁遭受重创,已经在一年多之前销声匿迹。只能偶然才发现一些双方冲突时留下来的阵法残骸和战斗遗迹。
没想到林雪旷今天竟然在这里启动了离别煞。
看到这一幕,巫方脸上挂着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他以一种带着审视和深思的目光重新凝视着林雪旷。
片刻后,巫方沉声道:“离别煞需要开阵者以血气支撑,原来你刚才喷那口血就是为了这个,又故意示弱把我们都给引进来,好算计啊。这个阵伤人伤己,你也很有勇气。”
何暄从水里爬出来,刚刚稍松了口气,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惊,转头看去,视线中只看见林雪旷冷峻的侧脸。
法阵开启的那一瞬间,他手中短刀倏地一旋,刀锋横划而出,刹那间如朱砂玉璧笔,在半空中迤逦出一蓬诡艳的血光。
半空中一道雷鸣似的轰隆声,书文流转徘徊,幻象与呢喃交相大作,牢牢将众人困在其中。
林雪旷足踏八卦方位,旋身一转,他的衣摆在半空中绽成优雅的弧度,黑白光影笼在身畔,有着一刹那写意的凝滞。
“识货。”林雪旷手结印伽,灵流波动的光芒映亮了他唇边的笑意,“玩的就是谁命硬,来吧。”
他本是个性情极为大胆锋锐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选择在高考前放下一切,孤身犯险。
只是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他的性格愈发深沉孤僻,这锋芒也随之内敛了很多,直到此时扬眉一笑之际,才依稀可以想见当年的桀骜张狂,意气风发,令人不禁心驰摇动。
作者有话要说:
注:江淹《别赋》。
第29章 恶灵
离别煞最适合一对多, 可以将一个人的力量提升至数倍,林雪旷主阵,消耗的是血气、法力、体力,其他人破阵, 稍有不慎就会被书文缠住, 成为法阵的祭品。
顾名思义, 哪边撑不住了都会随时与世长辞,这确实可以说是一场豪赌。
阵起之后,在场最闲的人反倒成了何暄。
他这才逐渐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在脑海中给梳理了一遍。
所以说,林雪旷是早知道这里有离别煞残阵的, 在刚刚发现危险的时候, 他就想好了这条退路, 因而开车、撞车、把自己踢下去、跳车反击一连串动作下来毫不犹豫。
就连吐血和被人卡住脖子按在车上,都是为了将所有人骗到阵里来而故意示弱的。
何暄想明白之后,心中涌上些许莫名的感受。
男人骨子里都有对于勇者和冒险的向往,林雪旷所进行的每一步都落在了他的算计当中, 非常刺激, 但也随时有可能失败或者死亡。
所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赵衡那条短信的内容在眼前一闪而过,虽然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林雪旷的立场, 而且对方看起来也足够强悍,但这一刻,何暄突然很想参加这场战斗。
他做了大概是自己这辈子最冒险的一个举动, 从地上捡起了一柄不知道谁的剑,穿过人群, 跑到林雪旷身边。
“我来帮你!”何暄大声道, “我, 我能做什么?”
林雪旷看他一眼,说:“伸手。”
何暄伸出手,林雪旷把一张红色的符拍在了他的手心中,符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黑色的鬼头。
接触到皮肤之后,符纸融化,鬼头的纹理留在了手心中。
“这是什么?”
林雪旷的脸色看起来极为苍白,他不动声色地在肋下按了按,没让任何人注意到便放开了手,回答何暄:“招鬼符,有了它,所有的恶鬼都会追着你跑,效果能持续七八个小时。”
何暄:“……”
何暄:“不是,这个能力我觉得我还是不……”
“我掩护你,现在跑出去,多招点鬼,保证自己别被撕了就行。恶鬼一聚集,谢闻渊会发现这的。”
林雪旷根本没打算听何暄说话,眼睛望着变幻的法阵道:“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吗?机会来了。不管在你心中对我的善恶判断是如何的,起码现在,你办不到,大家都是个死。所以去吧。”
何暄冷不防听见林雪旷的话,猛地一震,瞪大眼睛。
——他竟然知道。
林雪旷不耐烦道:“不敢就算了。”
何暄一咬牙,问道:“谢顾问会来吗?”
这次林雪旷的回答很简短:“会。”
随着这个“会”字,他手中印伽再变,刹那间,阵中所有的书文陡然向外四散爆开,而后纷纷在空中炸裂成一簇簇墨色烟雾,仿佛一场黑白无声的盛放烟火。
法阵飞速旋转,整个世界仿佛都变作了一团团扭曲的色块,令人眩晕不已,何暄趁机蹿出法阵,回头一看,几乎是立刻就有两个白影朝着他扑了上来。
这下子他连害怕都顾不上了,撒开腿玩命狂奔。
*
这个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找人变得更加麻烦,巫方他们一路上都在留人善后,使得双方留下的各种痕迹更加难以分辨。
大家一边顺路往前开车一边找人,还是蕙蕙在高速路下面的斜坡处发现了几道凌乱的轮胎印。
谢闻渊从车上下去,沿着痕迹往前走,想象着当时林雪旷开车从路上冲下来的情形。
这本来就是十分危险的举动,要不是当时的情况危急到了一定程度,林雪旷绝对不会采用这种方式。
但是再继续向前,那些轮胎印就又没有了,谢闻渊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烧,又急又疼,脸色阴沉着,一言不发,只管往前走。
他最后在几棵树中间发现了一些掉落的树枝与叶子,谢闻渊捡起一根树枝,看了看断面,发现是新鲜断裂的,一棵树底下还发现了半截苗蛊的封印。
这帮人到底他妈的想干什么!
他心急如焚,勉强按捺住脾气,转头道:“这两个方向都有可能,分头找吧。”
赵衡听见谢闻渊的话,连忙快步走过来,说道:“我知道了。不过开车容易错过路上的痕迹,只能边走边找,速度太慢。谢顾问……”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谢闻渊突然抬起手,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足有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树竟然被他这一下砸的晃了晃,谢闻渊手里还攥着那截树枝,赵衡目瞪口呆地看着鲜血从他指缝当中流出来,心道,这不疼吗?
他们都不知道谢闻渊和林雪旷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觉得两个人的相处很微妙,看上去像是关系很僵,又像是相互间特别熟悉。
林雪旷是被谢闻渊介绍过来的,但是似乎又不怎么喜欢搭理谢闻渊。
29/84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