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导和他关系好,当场就摸着肚子不乐意地嚷起来了:“老哥,我和小玫饿了一天从早忙到晚,你不请我也得请小玫啊。人家都是跟着老大吃香的喝辣的,轮到我们就去喝西北风啦?”
“喝西北风有什么不好?我刚进这圈的时候饭都买不起,不都是喝西北风喝过来的。”姜导唏嘘一句,嘴里念叨着时代不一样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回头和蔚羌两人交代了在路口汇合,便推推搡搡地与副导带编剧一同提车了。
蔚羌也没太多尴尬,他像对不熟络的人一样冲身旁人微微颔首,“那我先走了。”
一壶雨山愣了一下,果然也没像在姜导面前一样装着揣着,他大步追了上来,抓住了蔚羌的手腕,却又因一时语塞而僵在那里。
蔚羌抗拒地抽回手,皱起了眉。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挤了半天,一壶雨山也才挤出这么一句。
“我也说了没关系了,过去的事情就没必要再提了吧。”
蔚羌转身就走,他实在搞不明白这人想干嘛,当年一句抱歉,现在又一句抱歉,当他是没关系批发户呢?
他留意身后的动静,迟迟没有跟上的脚步声,这才松了口气,琢磨了一下是否要把那个关注给取消掉,想了想还是算了,没必要多此一举,免得又被找了理由来问他为什么要取关,是不是还在记恨过去的事。
烦。
来时周围没有停车位,他的车停在隔壁街上,从这儿过去还需要走几百米的距离。
保安仍守在门口,姜导他们顺着楼梯去了地下车库,避免被外面依旧徘徊的人纠缠。蔚羌就没有这种烦恼了,没有谁认得他,因此正大光明地从正门出来也只是收获了一圈的视线,没有一个特意上来搭话讨好。
他优哉游哉地顺着路走,昨天下了一场雨后,气温就降了下来。
他还蛮喜欢秋天,没有夏季的炎热也没有冬季的寒冷,最主要的是小区楼下的无花果树可以结果了。
那棵树是无业人员栽种的,一是为了环保增加绿化,二是为了给一些迁徙去南方的小鸟准备临别的礼物。
当初说得文艺,但压根就没什么鸟来吃,如此掉地上成为养分了整整一季度后,蔚羌就惦记上了。
他去年路过时就能看见枝叶下藏着的一颗颗果实,今年说什么也要摘一颗尝尝。
临近公交车站台时,出租车临时停靠点的司机冲他鸣笛,询问他是否要搭乘。
蔚羌摇摇头,那车便缓缓驶了出去,留下一片的尾气。
他看着小黄车离开的方向,余光倏地瞥到了一抹正靠着站台等公交的身影。
公交站的人很多,混出点名堂的演员都会有专车接送,但绝大部分只是来碰碰运气的普通初出茅庐的艺人只能骑车或是乘公交,站台下挤着的这些年轻人都是后者。
里面有试镜过的,有中途放弃的,也有没赶上时间的。
他们七嘴八舌地交流着今日的心得,吐槽姜导的严厉,说着没希望了等明天去跑下个点云云。
而映在他眼中的那抹身影脊背弯曲,身材干瘦,脸在灰蒙蒙的天色下也是肉眼可见的苍白,携着一股格格不入的阴郁,偏长的头发下是一张二十出头的年轻面孔。
三五成群的热闹之中,只有他是一个人,背着一个偏旧的布包,身上穿着最朴素却干净的牛仔裤黑衬衫,看得出是有认真收拾过自己。
蔚羌脚下一迟疑,身体便改了方向。
他气质上佳,又长了一张过目不忘的脸,往那儿一站便引得一圈人窃窃私语,猜着他是不是也是哪个来试镜的明星。
可黑衬衫愣是头抬都没抬一下,一副世界爱咋咋地与我无关的样子。
蔚羌若有所思,出言问他:“你是来试镜的演员吗?”
声音离自己太近,男生这才有点反应,抬起头来看了蔚羌一眼,“不。”
不及蔚羌失望,那男生又说道:“我来试镜,但我不是演员。”
蔚羌对他没有印象,在试镜现场并没见过,也就是说这个人没能排上队,来得迟了所以错过了这次的机会。
他余光看着周围探头探脑的人群,放低了声音:“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男生没什么表情,但却毫不掩饰对他的打量,随后嘴角一挑,嘲弄地问:“又是‘星探’?”
他所说的“星探”,指的是那些不入流小公司里头病急乱投医的人,随便抓一个有些长相的就空口画大饼,以年轻人的梦想为诱饵,吸引人一步步地割肉饮血,诈骗钱财或是色相。
蔚羌也不否认,只多问了他一句:“你想成为演员吗?”
男生干脆道:“不想。”
蔚羌笑了,“那为什么来试镜?”
“和你有关系?”
“的确没什么关系。你来试谁?”
男生嫌他问题多,脸色已经很不耐,但仍是回答了:“裴景澄。”
裴景澄,男主救出来的迷弟,形象傻白甜,唯一的功能就是在最后鹤立愤怒到极点时替男主挡了一刀。
光说这个傻白甜,就和眼前这男生气质完全不相符。
但蔚羌清楚这其中的道理,越是像这种镜头不多的角色,放水的可能性就越大,对演员功底要求不算高,拿到手比大火的角色要容易得多得多。
手机接连震起,蔚羌掏出来瞧了眼,便接通了,“姜导。”
两个字一出,周围哗地安静下来。
“小蔚啊。”姜导顶着窗外交警的视线,“你在哪儿呢?我们都到路口了,这边不方便停太久。”
蔚羌说:“您先去吧,我找得到。”
“行。”姜导叮嘱:“你待会慢点开,现在车多。”
蔚羌很喜欢这个长辈,应了一声后才在周围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收回手机,掏了一张随手揣进口袋里的纸出来,“你带笔了吗,借我用一下?”
男生看着他摊开的手心,紧抿着唇,显然一副仍没放松警惕的样子,但还是拽下包带,从底端掏出一只黑笔来。
蔚羌流畅的写完内容,将纸别在笔帽间,重新塞回了他的手里,笑着道了谢:“谢谢。”
说完也不等答复,转身赶往目的地。
等他一走远,讨论声再次炸开,有人说骗人的吧,有人说是哪个姜导?有人上来问纸上写了什么。
男生嫌他们吵,那一双双眼里流露的精光令他不适,连忙掉头离开。
等到了没人的角落,身后无人再追时,他才用手机屏的光亮照亮纸上的字。
“你不适合裴景澄,可以试试鹤立。
如果有兴趣成为演员,联系我。
如果没有兴趣,将纸丢垃圾桶,别污染环境。”
底下附了一串手机号。
作者有话说:
蔚羌:地球是我家,环境靠大家。
第29章 夜莺与玫瑰
晚饭结束后,蔚羌在车前和姜导说了这件事。
他只粗略一提,说偶然遇到了一个挺符合形象的人,但不知道能不能有试一试的机会。
毕竟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他的手机依旧没有任何陌生消息传递进来。
那张纸像是他小时候丢进湖里的一颗石子,一个水漂都没能砸起来,就闷闷地沉入了水底。
“如果真的合适,直接让他来找我试镜,一切条件都好说。”姜导满嘴酒气,有了上回教训,这次倒是不敢多喝了,只点到即止地解了解馋。
蔚羌笑着送他离开,小玫没有喝酒,副导虽然神志有些不清楚了,但有人送也不至于他来操心。
等送走了这三人,他又头疼起来。
一壶雨山一晚上都坐在他的斜对面,距离不近不远,抬头也不会直接碰上目光,和别人如沐春风地谈笑风生,但每次看他时那种目光总折腾得他浑身不自在。
就像是在炎热环境下不停冒汗的人偶然经过了一家开着空调的冷饮店,明知道自己肠胃不好,却仍会纠结于是否要掏钱购买。
他觉得这种形容十分怪异,但他却又认为再恰当不过。
他大概想明白了对方是什么心态,觉得多年重逢,自己没有像所想一样眼巴巴地再围着团团转,所以心里不平衡了?
他甚至都不想多看一眼,怕控制不住就冷笑出声了。
“我先回去了,再见。”蔚羌再怎么不想沟通,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只一点头,就绕开人毫无眷恋地走了。
“等一下,我买了烧仙草,在我车上。”男人却又一次拦住了他,像是压根没有听明白他的不耐烦一样。
蔚羌这下是真笑出声了。
“学长,你没必要这样。”他回过头来,状似无奈,“我早就不吃烧仙草了。”
一壶雨山一愣,木镯随着垂下的手腕一同滑下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也对,这么久了口味肯定会变。”
蔚羌心道可不是嘛,他现在喜欢吃辣的。
“还有事吗?家里还有人等。”
“……”一壶雨山愕然了一瞬,反反复复地看着蔚羌的表情,见他坦然自若不似有假,这才干巴巴道:“路上注意安全。”
蔚羌点头,擦肩而过,“谢谢。”
他也不算说谎,蔚雪球可不就在家等着呢么。有这功夫在外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回去增进兄妹感情。
蔚羌晚上就喝了点柠檬水,没碰姜导的酒,一路平稳地将车开回家,还没打开客厅的灯,一双透亮的猫眼睛就在空中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蔚羌:“……”不管过了多少次,仍是会感觉有些害怕呢。
他合上门换了鞋,雪球立马从架子上跳下来,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喵喵叫了一声。
这猫开金口的次数屈指可数,蔚羌也渐渐摸清了门路——八成是来找他要食的。他来不及换衣,赶紧去添粮换水,看着小白猫翘着尾巴围过去咔咔地啃,又倒了点罐头进去,随后盘腿坐在一边打开某宝挑起了自动喂食器。
这猫也不知之前经历过什么,吃饭时称得上是狼吞虎咽,好像有谁跟它抢似的。
喂养过一段时间后,蔚羌自觉将自己在雪球心中划进了“好人”范围内,昨天想趁它沉迷吃罐头时撸一撸脑袋,结果雪球当场弓背炸毛,伸出爪子就一要挠他,还是手腕上的表带替他挡了一下。
果然猫是猫,尾巴是尾巴,摸尾巴可以,摸猫就不行。
他不懂喂食器的牌子,只能草草翻一翻评论。
但基本上有好评就有差评,最终看得眼花缭乱,挑了其中最贵的下了单。
总之,买贵的总不会错,败家蔚信誓旦旦。
阳台的窗户大开着,晚风轻拂,将挂在晾衣杆上唯一的一套衣服撩起了一角。
沈听澜穿过的那套睡衣已经洗好了,晒过两天后上面洗衣液的味道散得很淡,现在只剩下阳光暖融融的气息。
蔚羌爬起来将它收进自己的衣柜中,他觉得总有一天还会再用上的。
解决完雪球的吃饭问题,他去洗澡换了衣服,一边擦头发一边去厨房倒了杯水。正在思考是看会儿书还是看会儿剧打发一下睡前时间,一晚上都在沉寂的手机突然发出了短促的消息提示音。
他躺上床一瞧,来信方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屏幕上干干净净地悬着简短的问候——“您好。”
他想着那个男生油盐不进的模样,觉得这两个字稍微有些不符合形象。
蔚羌回复:微信聊。
他这一等就等了半小时,等看小说看到眼皮打架后总算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他都能脑补出对面的人想来想去犹豫不决的磨叽样了。
[鱼]:您好。
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像是从短信中复制粘贴过来,冷冰冰又僵硬。
[蔚羌]:名字?
[鱼]:庾裕
蔚羌也不和他多套近乎,像这种防备感很强的人,越是好说话越会令人起疑。
他想了想,回道:念段鹤立台词发来,自己挑。
又隔十分钟,一条才二十几秒的语音发了过来。
蔚羌打开一听,顿时一言难尽。
庾裕挑的是鹤立对女主有朦胧好感后逛街询问是否要吃糖糕的那段。鹤立整日陷在苦痛中夜不能眠,女主的出现就像是沙漠中的一汪泉,如春水一样滋润了他心口上的疤,语气该是带着点小心翼翼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柔和,但从对面这人嘴里念出来却毫无感情所言,仿佛在干啃馒头似的。
这还是来来回回试了几百秒的成果,蔚羌默了会儿,回道:换鹤立死了下属后的那段。
结果仍不是太如意。
最后一个下属为自己而死,鹤立抱着尸体,先是愣神,然后是无声的哭。他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因为追兵还在,他不能大声,虽然很轻,但悲痛和憎恨却浓郁得快从字里行间溢出来。
庾裕念得实在没什么冲击力。
[蔚羌]:台词功底太差。
[庾裕]:……抱歉。
[蔚羌]:明天下午两点,去这个地方,说是姓蔚的叫你来的就行。
[蔚羌]:[定位]
[蔚羌]:既然你给我回消息,说明你是想演鹤立的,下了决心就好好钻研吧。
[庾裕]:这里?
[蔚羌]:剧组试镜今天已经结束了,双子大厦不会因你一人多租一天。
蔚羌知道他的犹豫,他发的是姜导给的小区地址,估计还没有试镜试到家里去的例子。
他也不急,又等了三分钟。
[庾裕]:谢谢。
[蔚羌]:不用。
挺礼貌的,孺子可教。
蔚羌对有礼貌懂得说谢谢的人总是抱有好感。
后续的事情就不需要他去想了,关灯裹上被子,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八点钟醒来,外头竟开始下雨了。
绵绵细雨,和夏日截然不同的温柔,像秋降临世界后送给大自然的第一份礼物。
睡前没看天气预报,但也不觉得糟糕,蔚羌挺喜欢淅淅沥沥的雨声,总能让他静下心来。
洗漱后他解决了早餐问题,坐在窗前弹了会儿琴,泡了杯奶茶悠悠坐着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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