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动站起身来做了自我介绍,对方的男律师也做了自我介绍,姓李。
礼节性地握了手之后,靳舟看向李律师身后的助理律师,扬了扬下巴,道:“混得不错啊,小何。”
何运升一直垂着脑袋,不肯跟靳舟对视,这时候也不得不扯出社交式微笑,对靳舟道:“好久不见啊,靳律师。”
说来也巧,何运升是政法大学的研究生,当年为了考研,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出租屋。
后来他放弃考研,想提前退租,跟房东产生了争执,说这房子这儿不对那儿不对,说房东侵犯他的权益云云。
而房东正好在靳舟那条街上做生意,跟靳舟是老熟人,便找上了靳舟帮忙。
靳舟三两句就把何运升说得哑口无言,临走前还拍了拍他的脸,送了他一句忠告:好好学习。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靳舟的刺激,何运升决定发愤图强继续考研,结果还真考上了研究生。
“这件事情确实没有打官司的必要。”
寒暄结束,李律师说到了正题。
“我想靳律师应该也清楚,你们的胜算很低,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们赢了官司,那点赔偿金也真的不值得。”
“退一万步……”靳舟笑了笑,“太夸张了吧?”
“打官司耗时耗力,赢了也没几个钱,”何运升忍不住插嘴,“靳律师你怎么不跟人家罗女士说清楚呢?”
“你知道我没说清楚?”靳舟不客气地反问,何运升往后缩了缩,不吭声了。
“这样吧,咱们也不多浪费时间了。”李律师直话直说,“我们愿意出两千和解金,这是一个很合理的数,希望罗女士考虑一下。”
“两千?”靳舟乐了,“你打发叫花子呢?”
李律师神情一冽,问:“那你们觉得多少合适?”
“我们的赔偿请求和计算基础都在这上面。”靳舟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推到谈判桌对面,“你们可以看一看。”
“八万?”何运升大跌眼镜,“你怎么不去抢呢?”
“既然如此,”李律师把纸推了回来,应是知道分歧太大,没有再谈的必要,“那咱们法庭见。”
“行,”靳舟不甚在意地收起所有文件,站起身道,“期待法庭见。”
从会议室出来,罗雪晴避着周围的人,小声问靳舟道:“我们真的有胜算吗?”
“五五开吧。”靳舟收起了刚才那股上战场的气势,“如果赢了,赔偿金绝对不止两千,你还拿到了新闻素材。如果输了,也不用太惋惜,毕竟他们提的和解金就只有两千。”
“是。”罗雪晴点了点头,她的最终目标是报道告赢厂商的事,两千的和解金的确是没有必要。
“而且他们既然愿意和解,说明他们心里也清楚,他们有输的可能。”靳舟安慰道,“所以不用太担心,交给我就好。”
两人走到了律所门口,在路过一整面的荣誉墙时,靳舟的余光突然瞥见了几个小字——和泰集团。
他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好家伙,原来佳友律师事务所还是和泰集团的合作伙伴。
“怎么了?”罗雪晴注意到了靳舟的动作,跟着停下脚步问。
“没事。”靳舟拿出手机,以荣誉墙为背景,拍下了一张自拍,“留个纪念。”
罗雪晴没有过多在意,两人继续朝电梯口走去。
靳舟抽空把这张帅气的自拍发给了杨时屿,并配上了一排文字:前来卧底。
照片里的靳舟戴着金框眼镜,一副斯文人的模样,但嘴角却轻佻地勾着,尽显顽皮的本色。
不出五秒,杨时屿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声音里压抑着止不住的头疼:“给我回来!”
第21章 抵一个月
“你管我。”靳舟挂了杨时屿的电话,上翘的嘴角始终没有放下来。
他就不想服从杨时屿的管教,既然“冒险”前来“卧底”,那当然不能轻易被杨时屿叫回去。
兴许是和刚才谈判时差别太大,罗雪晴看着心情不错的靳舟问:“是女朋友吗?”
“嗯?”靳舟这才从杨时屿身上拉回注意力。
“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在谈恋爱。”罗雪晴笑着说。
“没有吧。”靳舟摸了摸脖子,不太习惯跟人聊起恋爱,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你待会儿还要上班吗?”
罗雪晴的工作很忙,有时周末都不一定能休息。相比起来,靳舟简直不要太喜欢他现在的生活状态。
“今天不用。”罗雪晴道,“我待会儿去补习班接我儿子。”
靳舟点了点头:“单亲妈妈可真不容易。”
“习惯了。”罗雪晴无所谓地笑了笑,“为了儿子都值得,也不觉得累。”
和罗雪晴在地下停车场分别后,靳舟把车开回了修车店上。
小武的女朋友今天休假,本来小武也打算今天休息,但靳舟那边要谈和解,只好让他再上半天班。
当靳舟从外面回来时,小武的女朋友已经在店上等小武,两人腻歪地坐在办公桌后,也不知在看着什么视频,看着看着还要亲上一口。
“什么味儿啊。”靳舟走进店内,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恋爱的酸臭味儿。”
“靳哥。”小武像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靳舟,他给两人做过介绍,接着便迫不及待地带他女朋友骑上了他心爱的重机车。
“年轻人呐。”靳舟感慨地摇了摇头,来到办公桌后坐下,“事业重要还是恋爱重要?”
空荡荡的店上也没个人回应,他又自问自答道:“当然是事业。”
没过一会儿,靳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故意等了一阵才接起:“喂?”
“在哪儿?”电话那头的杨时屿问。
“在外面呢。”靳舟懒洋洋地靠在办公椅上。
“现在回家。”杨时屿不容拒绝地说道。
“为什么?”靳舟又拿出了他之前的那句台词,“家里没人,不想回去。”
“我在你家门口。”
听到这话,靳舟愣了愣,立马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呃,那我就勉为其难,咳咳,”他顿了顿,“勉为其难地抽空回去一趟吧。”
挂掉电话,靳舟飞速收拾东西,当年赶去酒吧看世界杯决赛都没这么麻利过。
卷帘门唰地一拉到底,适时店门口驶来了一辆车,司机从窗户里伸了个脑袋出来问:“老板,不做生意啦?”
“不做了!”靳舟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家的方向小跑而去。
回到自家小区,靳舟在楼下歇了口气,这才慢悠悠地上了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有时熟悉的邻居走到面前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但靳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等候在自家门前的那道人影。
“你怎么来了?”靳舟远远地问。
杨时屿见到靳舟,打量着气息微喘的他问:“这么快?”
“开车呢。”靳舟随便糊弄了过去,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家里还是一样的摆设,进门处的红木鞋柜是靳舟父母结婚时长辈送的家具,里面还保留着当年杨时屿常穿的那双拖鞋。
“愣着干什么?”靳舟把拖鞋扔到杨时屿面前,又换上自己的拖鞋,“进来啊。”
杨时屿环顾了客厅一周,又看了看脚下的拖鞋,好半晌后才换鞋走进屋里。
“比我想象中干净。”杨时屿道。
“那是。”靳舟去厨房拿出两个水杯,倒上凉好的白开水,见杨时屿站在客厅没动,又问,“怎么,要去参观一下吗?”
他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拽着杨时屿的手腕来到自己的卧室前,倚靠在门框上,扬了扬下巴道:“看看,整不整洁?”
书柜里塞满了法律相关书籍,按照门类和大小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床边比当年多了一个脏衣篮,穿过的衣服都在脏衣篮里,不再像以前那样都随便扔在床上。
见杨时屿出神地看着书桌,靳舟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问道:“想什么呢?”
杨时屿很快收回视线,看着靳舟淡淡道:“没有叠被子。”
“那不算。”靳舟毫不心虚地说,“是被子自己不想被叠,它想自由自在。”
杨时屿显然不想搭理这么幼稚的借口,他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总算说起了找上门的正事:“你去佳友做什么?”
“卧底啊。”靳舟跟着来到杨时屿身边坐下,“王大荣的女友被放了你也不通知我一声,就知道你靠不住。”
杨时屿皱着眉头张开嘴唇,像是想说之前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但他似乎意识到无论怎么说都没用,便又呼出一口气,语气平平道:“汪和泰我会去查,你不用自己行动。”
“所以我爸妈的死的确跟汪和泰有关。”尽管靳舟已经非常确定,但他还是想从杨时屿嘴里听到。
“是。”杨时屿终于松了口,“靳老师曾给我说过,汪和泰想贿赂他。”
杨时屿口中的靳老师就是靳舟的父亲靳伟。
靳伟知道杨时屿志向当一名法官,又觉得杨时屿底子不错,便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学生来培养。
平时靳舟说话总是没个正经,特别是在杨时屿面前,也不知自己在较什么劲,总觉得跟杨时屿走心会很没面子。
但现在听到“靳老师”三个字,他还是安分了下来,收敛起那股劲头,微微垂着脑袋,眼神放空地说道:“但是我爸没有收受贿赂。”
“嗯。”杨时屿道,“我没有想到他们真的会出事。”
靳舟的情绪难免波动起来,皱起眉头看向杨时屿问:“汪和泰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大?”
“因为他做事很谨慎。”杨时屿道,“他身上至少背着十几条人命,但没有哪一个案子能直接查到他头上。像和泰大厦修建之初,有名包工头神秘失踪,说不定就埋在地下停车场的水泥地里。”
靳舟一时哑然,他收集到的有关汪和泰的事迹大多都是“江湖传言”,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现在从杨时屿嘴里听到这么具体的一件事,他才真正对汪和泰的危险有了实感。
“那你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点进展吗?”靳舟又问。
“不是完全没有。”杨时屿顿了顿,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和盘托出,“这些案子当中,警方查不到任何金钱往来,包括王大荣被指使杀人,户头上也没有异常进项。”
“也就是说,”靳舟主动接下话茬,“他们都是用现金交易。”
“没错。”杨时屿只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显然是还没有做好和盘托出的准备。
不过靳舟已经想到了更深的地方,自顾自地推测道:“那说明汪和泰有洗钱的渠道,从这个方向去查,应该比命案容易许多。”
杨时屿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应是没想到会被直接猜透,微微动了动嘴唇:“是。”
“但是洗钱不会判死刑。”靳舟摸了摸下巴,总觉得不得劲儿,“所以你才又从王大荣查起?”
“是的。”杨时屿道,“警方已经在跟踪洗钱这条线,你不要轻举妄动,王大荣和歪哥我会关注着,也不需要你操心。”
“你平时有时间查吗?”靳舟可不打算从这事抽身,“那么多案子等着你判,你也不可能全身心投入。”
“我会抽时间。”杨时屿道。
“我倒是有个办法,能提高你的效率。”靳舟眼珠子一转,心里冒出了一个鬼主意。
“什么?”杨时屿微微蹙眉,应是发现靳舟的眼神有了变化,开始戒备起来。
“你把你的工作都交给我。”靳舟道,“我来帮你审理案子,保证判得公平公正,不让被告有一点怨言。”
杨时屿的眉头抽了抽,压抑着心里的脾气:“你怎么不帮我把判决书也写了呢?”
“那也可以。”靳舟真心觉得不错,“我擅长写起诉状,判决书肯定也没问题。”
“你疯了吗?”杨时屿皱眉道,“判决书是你能写的东西?”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靳舟又变得不正经起来,“你让我过过当法官的瘾呗。”
杨时屿一脸头疼地深吸了一口气,靳舟不禁觉得好笑,要是他手上有瓶氧气罐,那一定主动递上去。
“说真的,杨时屿。”靳舟收敛了一些,“你没必要保护我,真的,我不需要。”
“你真应该感谢我现在过得不错,不然我恨死你了,你知道吗?”
“就因为不让你当法官?”杨时屿抹平眉心的褶皱,“你知道我这些年收到过多少死亡威——”
“因为你抛弃我。”靳舟没有听完,打断了杨时屿。
“你真的想听我的想法吗?”杨时屿道,“你根本不需要我陪在你身边。”
这是什么鬼借口?
“得了吧你。”难得和杨时屿聊了那么久,结果聊着聊着,又聊得不愉快起来,“怎么我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要你来给我做决定?你谁啊你?”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面,杨时屿闭上嘴不说话了,靳舟也不主动吭声,两人谁都不给谁台阶下。
半晌后,还是杨时屿先平静下来,问道:“到底怎样你才肯不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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