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安这会儿起身：“副导演叫我做事，先走一步，待会儿过来哈。”
何鹿点点头：“没事啦，你忙你忙。”
等她走了，梁申就势坐在了安安的位置，何鹿身子微僵，不着痕迹往外挪了挪。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小姑娘，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是是是！
何鹿别过脸，紧抿着唇，不吱声。
“没必要是不是？”男人没厚脸皮地靠近，见何鹿一声不吭也不恼，仍盛着笑意，“你是祎祎朋友，我自然也把你当朋友的。”
“……”
“我自己清楚，追祎祎的人那么多，我算不上最好的，就一家里有点钱的三代嘛。”男人的声音有点自嘲似的笑了笑，“别人都说我看上祎祎长得漂亮，其实真不是这么回事儿。”
何鹿扭头，看他一眼，眼神自然是不信。
梁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她：“看，你也这么想是不是？”
何鹿悄悄小幅度地撇撇嘴，移开目光。
“你别看我这样，我是资深电视剧迷，从小就爱看电视剧，那会儿只知道总喜欢的几部剧编剧叫莫一，也没想过去找编剧，当时以为肯定是个大男人嘛。但人生真就这么巧，机缘巧合在朋友婚宴中遇见祎祎，经人介绍才知道……”梁申说到这里笑了下，像是沉浸在往事中，“她就是莫一。那我肯定得死命追啊。这样说，我和祎祎也算有缘对吧。”
说完又傻乐笑起来。
何鹿突然不那么讨厌他了。
喜欢人有什么错？
至少他还能坦坦荡荡向人说自己喜欢莫祎祎。
而自己呢？
即便开口，又要说给谁听？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接起来，那头何母的声音显得有点疲惫：“何鹿，这回怎么到了也不跟家里发个消息呢，我还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
何鹿顿时有点歉疚：“昨天到的晚，我给忘了……对不起妈妈，下次我注意。”
“我猜也是。”何母刚说半句，那边夹杂进一句声如洪钟的男声，“说重点！先说小高的事，扯那么多作什么？”
“什么小高的事？”何鹿听出何父的声音，眉头微微皱了下。
“就之前和你提过同样做金融的小高啊，”何母声音带了点笑，轻松道，“他考察回国了，终于有时间，等过年回来见一面吧。”
“……”
何鹿一时失语。
她完全忘了这事，这会儿何母一提，想起之前她几次想张罗，小高不是昏天黑地忙项目就是满世界出差，真连一顿饭也没能抽空出来。
她还拿这个跟何母打趣说，这就是没缘分，相亲可以直接放弃了。
哪晓得突然就有空了？
“我不想见，妈妈。”何鹿小声说。
“为什么啊，你们年轻人就是排斥相亲，当成普通吃个饭不成吗？”何母不解，“又不是要搞包办婚姻，那么抗拒作什么。”
话音刚落，那头何父的声音再度插-进来：“你就直接去约，然后通知她去吃个饭，小女生都矫情害羞的嘛，你哪用问她？”
一句话直接让何鹿上了火。
“我真不见。”
说完这句，她果断挂了电话。
山里泛着寒意的空气吸进肺里原本很清润，这会儿却觉得稀薄到呼吸有点困难。
何鹿一言不发，将手里的餐盒放在椅子上，起身离开，想找个地方吹吹冷风冷静一下。
她转身走的刹那，正巧莫祎祎得空来找她，距离还剩十几米，就看见何鹿面色不太好，匆忙起身离去，脚步有点乱。
“她这是怎么了？”莫祎祎走过来，自然问坐在旁边的梁申。
梁申无辜极了：“……我哪儿知道啊。”
莫祎祎转身要走，身后梁申突然噢了一声：“我就跟她随便一聊。”
“聊了什么？”她回头。
梁申脸上露出厚脸皮的笑容：“想在你朋友挣点儿印象分，聊我喜欢你的事儿。”
“……”
莫祎祎压着气，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正视着梁申：“有件事我决定告诉你，这事儿原本我不打算说给别人。”
梁申一听，还当是好事儿，作出洗耳恭听状：“你说你说，别拿我当外人。”
“作为男女关系，我不喜欢你，早前我跟你说过的。”莫祎祎竖起食指，“这是其一。”
梁申脸色一黯。
“今天我可以把话说得更明白，我，莫祎祎，不喜欢男人。”她跟着竖起第二根手指，“这是其二。”
“不、不喜欢男人什么意思？”
莫祎祎眼睫垂下，微微颤了颤，接着抬起看着他，双眸明润。
梁申心里一动，他从没被莫祎祎这样看过，难免……
她淡淡地笑了下，唇边漾起的笑容淡归淡，却透着一股妩媚。
“我喜欢女人。”莫祎祎视线往何鹿离开的方向一瞥，唇边笑意更甚，“而那，就是我喜欢的女人。”
*
何鹿走到片场人少的地方，整理心情。
梁申的话在脑里萦绕，久久不散。
她很不开心，可有什么办法，没有梁申，还有王申、李申、赵申……
如此惹眼的莫祎祎，从来不会只有她一人喜欢。只是从前她没想过，自己的感情路会坎坷至此，情敌不仅有女人，甚至还有男人。
电话里爸妈说的相亲又在脑里蹦出来。
她是真的不想见。
可时至今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不算弯的，她对女人的喜欢只对莫祎祎一人。
对着其它女人，没有想法。
祎祎是直女，早晚会有良人相伴，只是那个良人不会是女人。
届时自己如何自处？
继续以朋友名义暗恋，好凄凉。
狠心断了联系，又做不到。
何鹿开始感到迷惘，前路无光无亮，怎么想都是死局。
一阵微风拂过，脸上感到些微凉意，她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一些泪痕，原来哭了。
不行，这太丢人了。
她赶紧仰起脸，用指腹小心轻柔地拭去眼角的泪。
“鹿鹿？”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何鹿浑身绷紧，回正扬起的脸，努力眨眼，擦了擦脸。
待差不多了，她转过身笑笑：“你忙完啦？”
莫祎祎走上前，目光在女孩儿的脸蛋上逡巡，没找着什么异常，心里稍安，点点头：“差不多，你在这儿觉得无聊吗，我见你几乎没怎么走动。”
她想了想，又说：“如果你想走，今天我能提前走。”
“那个梁总……”何鹿小小声地，却突兀地转了话题，“你喜欢吗……”
她垂着视线，极力装作只是随口一问，却连头都不敢抬，眼神骗不了人，怕泄露她的紧张和不安。
“不喜欢。”莫祎祎接得飞快，“对我来说，他只是投资人。”
何鹿抬眼，抿唇：“哦。”
要不要就此翻篇？
还是豁出去再试探一回？
她不想再等了，忍耐在爱前消失殆尽。
莫祎祎忽然心潮澎湃，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注视着何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喜欢女人。”
眼前的女孩儿蓦地睁大了眼，一如她预期的反应，怔在原地，懵到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极度的震惊。
莫祎祎怕她不敢信，跟着自己点头，也不知是为了说服谁，又说一遍。
“是真的。”
何鹿的眼眶微微泛红，呼吸早已紊乱，掩在厚重冬衣下的胸剧烈起伏着。
平凡无奇活到二十四岁，今天的她第一次听见了天籁。
何其有幸。
第四十五章
“我喜欢女人。”
“是真的。”
这两句反复在耳边回放，何鹿怔在原地, 没有喜没有悲, 整个人完全懵了, 才后知后觉慢慢涌出狂喜和因自己先前畏首畏尾的酸涩之情。
她这副表情落入莫祎祎眼底，更是佐证她是直女——被惊呆了的标准模样。
好在只有惊讶，倒不像被吓坏。
莫祎祎稍稍安下心来，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聊日常那样说道：“第一次见女人喜欢女人？”
何鹿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谨慎地小幅度点头：“嗯。”
莫祎祎心里有了底, 又问：“介意么？”她伸手, 在自己和何鹿之前比划了下，“和我做朋友, 觉着别扭吗？”
何鹿头摇得晃荡，连连说：“不不不, ”她大概也觉得自己反应似乎有点过犹不及, 紧跟着认真看着莫祎祎解释道，“真的，我不介意, 也不别扭，一点儿也不。”
惊喜都来不及，怎会介意，更不会别扭。
何鹿控制着呼吸, 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可疑的热切，看着莫祎祎。
山木萧萧，忽然落起细雨, 绵绵软软，打湿了两人的发梢。
女孩儿柔软的发丝濡湿，微微卷曲起来，一双澄澈的眼睛遮在被细雨濡湿的纤长睫毛下，像是紧张那般频率不定地眨了眨，但眼神依然干干净净。
莫祎祎抬手，帮她把脸上的雨水轻轻抹了开，何鹿没躲。
她莞尔：“我知道。”
走回片场的路上，雨轻飘飘落地，山间蒙上一层烟雨绵绵的江南气息。
两人并肩而行。
何鹿问：“祎祎，你……喜欢女人，为什么写言情不写百合呢？”
莫祎祎似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微愣后笑了：“简单，言情能卖版权，百合太难了。我也不想笔下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被性转成男人或用姐妹情去曲解她们的爱情。”
何鹿停住脚步，没想到是这么接地气的理由。
两人对视。
莫祎祎表情仍是轻松的，眼里染上几分雾气般飘忽，她轻声说：“而且女人之间的爱，太难了……”
何鹿见她垂下眼眸。
“——爱很简单，只是两个独立人的感情，无论是两个男人或两个女人，又和男女有什么分别，一样的，都是爱，是此生唯一，也是至死不渝。我想写的从头到尾只是爱情，无关性别。”
莫祎祎垂着眼，口吻飘淡，像会融入绵软的雨落地一样。
这是何鹿第一次见她在自己面前，或许说是在人前，露出这样柔软的一面，没有发布会上光芒耀眼、滴水不漏的职业人模样，也没有在人前疏离而彬彬有礼的面具感。
何鹿情不自禁动容，倾身过去，轻轻抱住她：“不难的，分人。你一定会幸福。”
她在心里默默跟了后半句：我保证。
背后覆上一只手掌，轻柔拍了拍，动作太过温柔，何鹿分不清是自己在安抚她，亦或自己被安抚。
“那我可信了啊。”
*
当晚，莫祎祎洗完澡，出来接到柳棠的电话。
“又有什么事？”
柳棠不满地吱哇乱叫：“喂喂喂注意你的用词，什么叫又，我就是住着你的房子，想着好歹来关心下好心人的感情生活嘛。你和直女小可爱有啥进展啊，说来听听，我给你分析这回靠不靠谱？”
莫祎祎直白地嗤一声：“贵人多忘事，忘了为什么要躲我家去了，还给我分析？”
“……”柳棠一噎，“你还是不是朋友，戳我伤疤有意思哦，再说我这情况跟你可不同，我走的肾你走的心。”
走肾还骄傲上了？
“你先顾好自己吧，不用操心我。”莫祎祎想说不需要了，又不想过早把自己与何鹿的进度说出去，简单带过，“夜深我要睡了。”
“别啊，聊聊嘛，你这房子装修风格太极简了也，我一人住着觉得阴森森，害怕。”
莫祎祎不给面子地笑了一笑，人刚好走到房里小桌旁，另一手搭上笔记本准备合上，目光忽然一凝。
屏幕上是洗澡前与何鹿聊天打开的QQ聊天框。
【路路：祎祎你在吗】
【路路：还没洗完澡哇，那……我先打字写着】
【路路：是这样，我喜欢上一个人……】
看到这里，莫祎祎的目光顿住，呼吸蓦地一窒。
喜欢上一个人……
她调整情绪，继续看下去。
【路路：那人特别好，相处以来给我的感觉特别舒服，对我也很好，但那人对我不一定有那意思，我很纠结，怕随随便便说出口连朋友都没得做了_(:з」∠)_】
【路路：祎祎，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怎么办呢？我还曾做过和那人的梦……】
刚出浴室的散发着热气的身体，似是突然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浇灭心里刚燃起还未燎原的小火苗。
耳旁的听筒还在不识时务地传出暧昧笑声：“你这房子装这么冷淡风，一看就和乖乖妹不搭嘛，你改天换个看着亲切的装修风格，我看和风就挺好。”
“吵死了。”
“……啥？”
莫祎祎没再多说，直接摁断通话。
手机随意放一边，双手撑上桌面，她低头，一字一字又把简单的几条消息反复咀嚼了遍。
耳边回响白天才发生、在记忆中还未褪色的对话。
“介意么？和我做朋友，觉着别扭吗？”
35/52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