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提的要求听着简单,不算好找。”
何母给他戴高帽:“所以来拜托你嘛。”
何怀益无可奈何一笑:“我尽量。”
挑来挑去,一直没什么音信。
杜若倒像不在意,往她家跑得更勤了,何母不提她也会主动买些瓜果来,说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城市,跟何母亲近才不那么想家,而且她说何鹿聪明,教聪明的孩子心情好。
何母起先信了。
后来无意在何怀益手机上看见暗通款曲的短信记录,才知原来她已自行挑好人选,倒是符合“家世清白,工作体面稳定,人要上进”三个条件,还多一条:
已婚。
*
昨晚跟妈妈摊了牌,何鹿回到自己的房间,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平复好心情,消化了目前的进展和处境,她冷静下来,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订的闹钟特意提前,趁家里还没人起,轻手轻脚出了门。没办法,还是怕尴尬,昨晚摊牌倒是爽了,不得不说心里还是发憷。
到了办公室,周亚京风风火火找她开会,商量这一期推送的主题。
开完会正好十二点,何鹿给莫祎祎打电话,接通后直奔主题:“祎祎,我能在你家住一段时间吗?”
这是她昨晚深思熟虑的成果。
妈妈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爸爸,那么继续住在家里,接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会非常难过,若他们强硬,那么自己受气,若他们苦口婆心地示弱,那么她怕自己心软。
她不能心软。
“没问题。发生什么事?”
何鹿实话实说:“我跟家人坦白和你在一起的事了,他们……”
莫祎祎顿时意会,只是仍有些担心:“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呢,手头钱够不够,房子里东西不多,需要购置的你看着买,不够我这边——”
“停停停。”何鹿被逗笑,“我好歹也工作两年啦,怎么会没钱呢,再说,周亚京开给我的条件你知道呀,放心吧,我没问题,很滋润的。”
“OK,我这边工作在收尾,估计一周后回北京。”莫祎祎说,“等我。”
“好,等你。”
挂了电话,何鹿握着手机原地站了会儿,心跳有点快。
原本她想住过去,是因为忙于新工作,没时间找房子。
听莫祎祎的意思,一周后回来,那么……这不就同居了?
紧张。
她搓了搓脸,有点烫。
*
何鹿的搬走,是在母女俩的心照不宣中完成的。
何母拿不定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女儿是同性恋的事实,尽管何鹿没有直接承认,只是说自己喜欢上一个女人,对其他女人没有感觉。
但在何母眼中,喜欢某一个女人和喜欢女人是等同的,就是同性恋。
她出生在民风保守淳朴的地区,后来又做了老师,身兼教导处主任。
以前在学校,即便是男孩女孩揽肩牵手,她都是要登记在册,找他们的班主任谈话的。
现在自己的女儿说喜欢女人?
何母的世界震裂了。
“人只能活一辈子,好也罢坏也罢,只有这几十年。未来是好是坏我都认,但我做够提线木偶了。”
“妈妈,我二十四岁了,这二十四年,我有没有让您失望过?这一次,只这一次,恳请您……再多相信我一次,可以吗?”
那晚后来下起夜雨,何鹿低低柔柔的声线含混在淅沥的雨声里,一字一字却完完全全地撞在何母的心口上。
她想说不行不可以。
说不出口。
何鹿拖着行李箱离开家的那天,她站在阳台盆栽那儿,举着水壶慢悠悠浇水。终于到门开的一刻,才淡淡开了口:“你要住哪里,这该让我晓得吧。”
“嗯。”何鹿报出地址,朝门内深深弯腰,“妈妈,那我走了,爸爸那儿……我晚些时候跟他说。”
这与何鹿预想的不一致。
何母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何怀益,以至于他这几天照常上班,照常应酬晚归,连何鹿今天要搬走都不知情。
何鹿想不通妈妈为什么不说,忐忑着,只好说自己会晚点再跟爸爸说一次。
何母动作顿了下,眼神没看门口,依旧垂着视线看花:“不用,我跟他说。”
“好,谢谢妈妈。”
门砰一声关上。
手中的水壶维持着倾斜的角度,何母回头望着安安静静的玄关,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放下水壶,给何怀益发微信:晚上回来吃吗?
【要回,大约八点】
收起手机,她又拿起水壶,给阳台的花卉盆栽一一浇了遍水。
晚上何怀益七点半到家,换了鞋进屋,除了厨房活动的身影,他忽然觉得家里少了点儿什么,坐在客厅换了好几个台,突然扬声朝楼上喊道:“何鹿。”
没有回应。
他又喊一声:“何鹿。”
“她搬走了。”何母端着最后一道汤上桌,稳稳放在垫子上,“饭好了,过来吧。”
直接让何怀益惊呆当场。
“何鹿。”
“何鹿。”
他莫名又喊两遍,依旧没有回应。
急忙到了桌边,连椅子也没拉开,他盯着何母:“搬走?什么意思?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搬走?搬去哪儿了,啊?”
何母卸下围裙,搭在一边椅背上,抬眸看着丈夫又惊又怒的神色,心里颇有些惘然。
何怀益不是个喜怒行于色的人,却在何鹿的事上总是容易情绪起波澜。这算父爱吗?
说不算未免亏心,说算……又有哪个父亲连女儿搬走了三天才发现的?
她拉开椅子,坐下去拿起碗筷。
何怀益刷地也拉开椅子坐下,急急道:“你还有心情吃饭?!何鹿搬家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情?”
“搬走三天了。”何母端起碗,看他一眼,再垂眼挑菜,“你不也没发现?”
何怀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天?
这三天,他过得和过去几年别无二致。
早起上班,晚归下班回家。
女儿?
——女儿不该就在她自己的屋子里吗。
“她辞职了。”
何怀益眉心一跳:“……”
“她恋爱了。”
何怀益眼睛一瞪:“……”
“对象是个女人。”
何怀益由于工作的关系,鲜少表露出非常鲜明的表情。
此时,他的面部肌肉已然无法全权控制,微微抽搐着。
他咬牙问:“你竟然不跟我说?”
何母放下碗筷:“我也是三天前刚知道。”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他震声质问,“喜欢女人?开什么玩笑!满世界的好男人死光了?她还拿我当父亲吗,你呢,又拿我当一家之主了吗,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告诉我?!”
他看起来像暴躁的雄狮,说话横冲直撞,全然没有寻常的镇静。
何母看着他:“何鹿她,知道杜若的事。”
“……”
何怀益笔直锐利的视线忽然像折断似的闪躲了下。
“好男人这个话题别人可以谈,而你,没有资格。”
第六十三章
何鹿没想过,第二次来莫祎祎的家, 竟然是以直接搬进来的方式。
屋里很整洁, 东西不多, 成列整齐,看不出几月没人住的痕迹。
“借给朋友住了一阵子。”莫祎祎是这么说的。
何鹿费劲一个人拉着箱子进来,放在流理台旁边,虽说干净,长年累月的轻微洁癖还是让她找出了扫帚、拖布和抹布细细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所幸屋子不大, 不然一个人一天很难搞定, 忙完了天也黑了,她放下东西, 累了,摸到厨房接了杯水慢慢喝下, 才觉得缓过劲来。
以往在家里, 大清洁有保洁公司定期来做,小卫生有扫地机器人、擦窗机器人,剩下的零碎何母一个人绰绰有余, 何鹿搭不上手。
现在出来住,首要学会的便是怎样照顾自己、维持一个整洁的生活环境。
晚上她洗完澡,披着浴衣盘腿坐在床上,环视一天的劳动成果, 很是满意。
只是屋子太空了。卧室与衣帽间隔开,深褐色地板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只放了一张床、床头柜, 和柜子上一盏小灯。
偌大的卧室,只有宽大的床存在感极强。何鹿坐在上面,觉得房间太空,空到有些寂寥。
身旁的手机响了。
“祎祎。”何鹿见了屏幕上的名字,飞快接起来,语调轻松,“我刚洗完澡呢,这会儿?这会儿在床上呀,准备看几章再睡,你呢。”
“在片场,应该一小时结束。还习惯吗?”
何鹿没有立即接话,想了想,老实说:“有点点不习惯。你的卧室太空啦。”
上回来时没有参观卧室。
如果说客厅餐厅书房的装修还能称之为简约,那么卧室是无论如何也用不了这个词。
“……我还有点不适应,太空了心也像填不满似的,空落落的。然后我又一个人,就觉得……提前感到一点秋天的寂寥一样。”
何鹿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灯,认认真真地描述自己的心情。说完不等对面出声,自己先咯咯笑起来:“我好矫情哦是不是?”
莫祎祎的声音在听筒里跟着染上一点笑意:“没事,我听明白了,你想我。”
何鹿一噎,大大方方承认:“嗯,想你啦。”
“后天我就回来,等我。”那头似乎出现了其它的声音,莫祎祎的声音远离一会儿又回来,“有点事要处理,回头再聊。”
挂了电话,何鹿坐起身,看着卧室也不觉得空旷了。
她下床,走到书房,拿出电脑梳理了下手头的钱,工作两年她不用交房租,住得也不算远,公司福利不错,所以大多数钱都存了下来,买了点基金或股票。
简单估算了自己微薄的身家,她轻轻叹口气。
新媒体是家人不熟悉的领域,何况周亚京这里算初创阶段,不稳定。
这三个字,对传统的长辈而言,是致命的缺点。如果想要得到认可,那么必须收获原本在金融行业数倍以上、碾压级别的成就才行。
她将梳理后的资产情况截图,给何母发了过去,后面跟着打字:妈妈,您不用担心我,钱够用。谢谢您站在我这边。
【还在考虑中,没有支持你】
收到这条,何鹿默了默。
【屋里暖气如何】
何鹿咧了嘴,安静打字:很暖和。
还发了一张光裸的脚丫照过去。
何母没回复了。
何鹿叹口气,打开收集的优秀稿子,抽出一篇来分析结构。
这几天全心投入做,何鹿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一行确确实实有天赋,但想要走得长和远,仅有天赋断然不够。
越深入,越觉得有太多不足需要即刻弥补。
但她没有这么多时间。
家里已经知道她和祎祎的事,她必须努力再努力,虽说祎祎之前说成功与否不重要,人生有多种可能性等待去试验,但她不能错。
在父母那里,人生的一步小错可以引申为对整个人的,何鹿几乎能预想到如果转行失败,爸爸会如何讥讽——你不是很自信要转行,现在呢?还有你的感情,现在还那么确信没有走错路吗?
何鹿的眸中凝聚起一团光亮。
她低头,专注地分析爆文的选材、结构和切入点,又挑出自己的几篇看了看,分析为何同样出自于自己,有的量上百万,有的仅仅几万呢。
分针悄然转圈。
等她分析完第一轮,一抬头,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
*
莫祎祎回北京的航班本来在傍晚,晚点严重,等飞机落地北京,时间差不多凌晨一点。
起飞前,她给何鹿发了消息,让她先睡,不用等。
何鹿乖乖回了个“嗯”。
等她披着夜色到家,进屋却发现书房亮着暖黄的台灯。
“鹿鹿?”她轻声,试探着唤她。
没回声。
莫祎祎收箱子进屋关门,换上鞋,轻轻踱步,走到了书房。
书桌上,趴着仅穿着睡衣的何鹿,睡得很熟了,进门关门的动静也没吵她分毫。
莫祎祎无声笑了笑,走近,伸手拉着睡熟的人到怀里,穿过后背和腿弯,还未施力,目光落在何鹿压着睡觉的笔记本上。
娟秀的字体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笔记。
“睡……不要睡,再写点儿。”怀里的人忽然呓语,自顾自喃喃,“好困哦。”
莫祎祎唇边的笑意缓缓收起,关了台灯,低头在她的头发上落下一个轻吻。
“睡吧。”手上一施力,将她平抱起来。
没了厚重绵软的冬衣,怀里的身体很瘦,抱起来轻轻地,几乎不费太多力。她一边抱着往卧室的方向去,一边说,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这么瘦,光吃不长,要养多久能养起来。”
第六十四章
这天,等何怀益走后, 何母一个人在家里打开了电脑。
自打从学校退了后, 她很少用电脑, 平时在家里的空闲时光大多在中度过。许久没用书房的台式机,连开机密码都思考了好一会儿。
桌面出现,她点开浏览器,轻车熟路敲下百度,输入“女同性恋”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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