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明铠垂眼思考了一会儿,眼皮盖着眸子让林春晖丝毫看不出他的情绪,只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行啊。”说着,在晶莹剔透的烟灰缸里按灭了烟。
林春晖就这么留了下来。
谭明铠复工以后,林春晖也开始认真投入了小林生鲜的生意,生活如同以往一般,给谭明铠做好早餐,做好午餐,给他装盒,送他出门。然后自己收拾收拾,开着小三轮去他的小超市。
刚打开门,就见着陆阿姨拎着一把大刀过来了。
林春晖见怪不怪,笑着招呼:“今天练剑啊陆阿姨。”
陆阿姨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表情看着他,说道“什么剑啊!这是刀!刀是单刃的,剑是双刃的。没事多看看电视。”
林春晖嘿嘿笑着,热情地拉过板凳,“快坐陆阿姨。”
“小林啊,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每次过来都关着门。”路阿姨把大刀往旁边地上靠着柜台一竖,开始跟林春晖拉家常。
林春晖尴尬地苦笑了一声“家里有点事。”
“呦,可不是你那弟弟出什么状况了吧?”陆阿姨立马关切地问。
“嗯……”林春晖不知道怎么说,只是随便打着敷衍“我弟弟他……他出国了,说是要去两年。”
“出国?好端端地出国干啥?”陆阿姨瞪着眼睛,满是好奇。“他说是要去什么学院进修,说回来就能去一个很好的地方上班。”林春晖也是一知半解。“那不是好事?这叫出国镀金,一回来可就是海归了,身价也得跟着涨,工作更好找了呢。”
林春晖听到这话,来了点兴致,有些惊喜地看着陆阿姨“真的?”
“我说你就是懂得少,这年头谁不想出国镀金,只要是在国外大学上过的,回来一说学校名字,一串英文,听起来就很牛的样子,别人都会高看一眼。你说,上海师范大学跟哥伦比亚大学你听着哪个厉害?”
林春晖一听,果然是后者听起来牛气得多。顿时心里充斥上了迟来的喜悦,心道果然自己见识短,开始美滋滋。
“你弟出国你为啥刚刚看起来闷闷不乐啊,你舍不得你弟?”陆阿姨想起来点什么,又问道。
“嗯……啊……”林春晖不知如何开口说这些烦恼,支支吾吾的。过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弟弟……跟他对象分手了。”
“啥?就为了出国上学就把他女朋友甩了?”陆阿姨大惊。
“不是不是……”林春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纠正女朋友这三个字,干脆也就不纠正了,解释道:“他不是为了出国分手的,是……先分手了,后来才机缘巧合决定出国学习。”
“那你这弟弟是先甩了人家,又为了躲这前女友,干脆跑去国外?”陆阿姨向来热心正义,说到此处有些愤愤地,像是在为那可怜的女孩抱不平。
“也不是……”林春晖着急得直挠头,他总觉得陆阿姨说的哪哪都不对,但是又不知该怎么反驳。
“不是啥啊,这种事我见多了!”。
“那你这些天不开门就是在家劝和?”过了一会儿,看到林春晖垂头丧气的样子,陆阿姨不忍再继续说了,开始转移话题。
“啊?不是……我在照顾他……”
“照顾谁?你弟妹?”陆阿姨突然露出一副吃到瓜的八卦表情,眼神里明显露出喜悦。
“嗯……啊、”林春晖不知道怎么回答,支支吾吾答道。
“应该的应该的,你弟弟这个渣男把人家伤得不轻,你这个时候就应该趁机……不是,就应该好好安慰一下人家女孩儿,肩负起一个做哥哥的担当。”
林春晖觉得陆阿姨说的没错,只是她脸上那笑属实有点诡异,笑得他心里毛毛的。
管她的!她怎么会想得到,我已经把自己整个人都赔给那“被伤得很深的弟妹”了呢。
林春晖苦笑着想。
“要我说啊 ,小林,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光想着你弟,碰着合适的也该为自己想想。”陆阿姨继续引导着,观察着林春晖的反应。
这孩子人老实,甚至可以说有些窝囊,人材普普通通,自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但是那些姑娘不知道会不会这么想,再不想想办法使点招儿,还不知道要打多久的光棍,认识他快两年了,愣是一个女孩都没见他带来过,连自己都忍不住为他发愁。
合适的。
女孩。
林春晖恍惚一下,突然想起了段芳芳。
这段时间家里的事使他无暇顾及到她,二人已有数月没有见面。期间段芳芳有打来过电话,意思着想约他出去玩。第一次,他正抖着手给谭明铠吊着的瘸腿换药。第二次,他正在厨房给谭明铠煲大骨汤。第三回 ,他正在被醉醺醺的谭明铠按在床上做活塞。
其中有两次他接了,然后说了什么?嗯,“抱歉,最近有点事,走不开。”“你等一下,我一会儿给你回过去。”然而再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再接听。发消息给她,也没有再得到女孩的回复。
微信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段芳芳的一句责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喜不喜欢我直说啊!”
他能想象到女孩在那边愠恼地咬着嘴唇的模样。可是他再无力回答。
从前是还没喜欢上,现在是不能再喜欢。
是的,不能了。
当他雌伏在谭明铠的身下之时,他就已经不能再去喜欢任何女孩,也不能……再去结婚生子。他的人生已经被强力扳离原轨道,向着一条他从未想过的方向驶去了,无法回头。
可是决定转动方向盘的,分明是他自己。
“你听见我说了没?”见林春晖发起了呆,陆阿姨扯了扯他的袖子。
“啊?”
“我知道的,我心里有数。”
林春晖垂下了眼睛。
第39章 生日
林秋煦已经走了有大半年。这大半年来,谭明铠慢慢地在恢复正常,不再喝得醉醺醺,不再半夜起来站在窗台抽烟。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还有应酬。
谭明铠之前说过的要自立门户的事情,这段时间已经落实到位,时代风尚策划一部的好几位骨干人员跟着谭明铠一起出走,谭明铠注册了一家名为卓越的公司,办公地点选址在A市城东新区,离家又远了些。而且,新公司刚刚成立,谭明铠要忙的的事情分外的多,晚上回到家是常常已经到了深夜。
林春晖睡得沉,后来他就给自己想了个办法,在门口牵根细绳,上边吊着一个铃铛,每次谭明铠一推门,他就能立刻被惊醒,然后麻利地下床走出来。谭明铠最初对这个铃铛十分反感,可后来也慢慢习惯了,林春晖应着铃铛向他奔来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忠实的狗,每每想到此处,谭明铠心头便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意。
是的,林春晖总是欢快地朝他跑来。
有时候是给喝了酒的谭明铠煮碗醒酒汤,有时候是给他下碗面条。还有的时候仅仅是给他拿双拖鞋,把他的外套挂起来,再接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看着他洗完澡上楼,自己再回屋睡觉。
他们没有睡在一个屋,谭明铠依然睡在楼上,林春晖则会在看着他上楼以后,关掉客厅的灯,看着楼上默默说声晚安,然后再回自己房间睡觉。这半年来二人虽然住在一处,并没有以前住在一起时候的轻松惬意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永远都是怪异的。
谭明铠心里十分矛盾。
他同意林春晖留在身边,起初也是有种想要报复的想法。可是在每次见到林春晖那傻了吧唧窝窝囊囊的样子时,又总是会自我感觉这报复想法多么可笑离谱。又关他什么事呢?
林春晖的意思很明确,自己可以对他做任何事。可是谭明铠从那次以后再也没碰过林春晖,他总是能想起来之前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林春晖的种种模样,开心的、单纯的、愚蠢但是快乐的。还有无数个低眉顺眼的瞬间,给自己递苹果的时候,给自己冲咖啡的时候,给自己装盒饭的时候。一想到这些,他又觉得自己像是傻逼一样,怎么会想着把自己的恨意抒发在林春晖的身上呢。
恨和善不断拉扯着他,他存着要折磨林春晖的心思,但是又永远下不去手。所以两个人就这么将就地过着,像是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第二次碰林春晖,是在谭明铠的生日那天。
谭明铠自己都忘了,那天他请合作过的品牌负责人吃饭,晚上直到十一点才回来,打开门铃铛响起来的时候,看到的林春晖不是揉着眼睛睡眼惺忪从卧室冲出来,而是正坐在饭桌前支着脑袋打哈欠。
谭明铠进门的时候他的一个哈欠还没收住,看向门口的时候嘴巴还张得老大,看起来丑极了。林春晖也意识到自己此时模样不雅,哈欠没打完脸就先不好意思地红了。
谭明铠看到客厅里的气球和花,桌子上还有一个大大的蛋糕,神色疑惑。此时林春晖冷不防从背后掏出来一个小喇叭,长长地吹一口,前边的塑料管被充气地膨胀起来,再缩回去。
“生日快乐!”
没有高朋满座好友满席,没有花团锦簇,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气球在地上滚动,谭明铠走两步还不小心踩爆了一个。在这一点也没有生日氛围的客厅里,林春晖拿着个幼稚的塑料喇叭吹着,场面又尴尬又滑稽。
谭明铠拧了一下眉头,“你不睡觉搞这些干什么?”
林春晖这半年来对谭明铠的面无表情、神色不耐、眉头紧蹙、冷言冷语、嘲弄讽刺等等各种法术伤害都已经免疫,练就了一副开水可以尽管烫的脸皮。他笑眯眯地回答:“今天你生日啊?忘啦?”
谭明铠看了看桌子上那个丑丑的蛋糕,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老谭生日快五个字,最后一个乐字实在是是挤不下了就没写。“我从不过生日。”谭明铠没什么表情地说。
其实他说谎了,在他15岁之前都是会过生日的,那时候谭笠还是一副好父亲好丈夫的模样,生日的时候路美枝会给他做一大桌好菜,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其乐融融。后来,家散了,生日也就不过了。他不想过了。
“胡说八道!每个人都会过生日……没有生日你是怎么来的?”林春晖不依不饶地跟在谭明铠身后絮絮叨叨,直到他砰地关上卫生间的门。“洗澡了,别吵了,闲就去睡觉。”
“我睡不着。”
“睡不着去青年大学习。”
林春晖在门外愤愤地翻着白眼,仗着谭明铠看不见,张牙舞爪地比划出来了一整套螳螂拳。“不识好人心!”
他气馁地走下楼,慢慢吞吞地收拾起来地上的东西,那些气球是他专门问隔壁玩具店老板要的,家里没有打气筒,只能用嘴一个个吹起来再扎上。他还拿两个大苹果跟一个熊孩子换了一个小喇叭,蛋糕是他自己亲自做的,照着小视频里的教程。今天他老早就大打烊回家,光是蛋糕就从7点做到10点。结果现在人家丝毫不领情,林春晖心里气闷,但又深知自己不能发作。
自己要对他好。
林春晖每天都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一百遍。
所以尽管有的时候谭明铠的嘴脸让林春晖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还是会使劲儿咧着嘴绽放笑容,温温和和。这个时候谭明铠就会说上一句:笑得真难看。
客厅收拾完毕,林春晖看了看桌子上那个孤零零的蛋糕,心中又生出些怜悯。
从来没有见谭明铠提到过他的家人,身边的朋友好像也只有一个不着调的孟放,但也是整月整月处于失踪状态。好不容易后来有了小煦……
林春晖那多余的圣母心又开始泛滥,他咬了咬嘴唇,给蛋糕插上了蜡烛,小心端着,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上楼去。
谭明铠刚吹干头发坐在床上,就见着门缝里挤进来一个灵活的身体。
林春晖端着蛋糕,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蜡烛燃烧着,黄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笑得的更难看了。
谭明铠头疼极了,无语地眯起来了眼睛。
“嘿嘿,别想着逃。”林春晖呲着牙说。
他把蛋糕放在床头柜上,抽出来手掏出手机看了看,“呦,11点48,还好还好还没过去。你赶紧许个愿,记着要闭眼,愿望不要说出来不然不灵。许完愿把蜡烛吹了,记得一口气全部吹灭。”他说的很认真,谭明铠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几岁?”
“管我几岁干什么,重要的是你今天30岁!三十啦!人到中年!马上就要谢顶了!大肚子和痔疮也快来了!老天是不会在意中年油腻男许什么愿的,所以要趁着现在还能入得了老天的眼赶紧许愿。”
谭明铠单边嘴角抽搐着上扬,竟是给气笑了“从哪听的这些歪理?没病吧你?”
林春晖自知现在哄着他赶紧吹蜡烛才是正事儿,不敢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眼看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于是换上了一副委屈哀求的表情“你就看在这蛋糕我做了3个多小时的份上,给个面子呗。”
谭明铠叹了口气,随后看着他说:“我吹了蜡烛,你别再烦我 ,麻利给我走人。”
说着就要倾身上去吹蜡烛。“等一下!”林春晖看了看表急忙拦住,然后什么也不管了,自顾自地闭上眼双手合十开始念念有词:“我的老天爷啊我们家老谭人害羞不好意思提要求,我在这里替他许愿,愿老谭30岁的人生更加幸福快乐,事业成功财源滚滚,开开心心没有烦恼。”急急忙忙地,他一时也想不到更多了,一股脑地说这么多。“快吹,吹吧!”
谭明铠刚要撅嘴,多事的林春晖又拦住了:“还有还有,还要保证老谭再遇到一个很爱很爱很爱很爱他绝对不会离开他的人。”
“这下真说完了,吹吧!”
谭明铠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春晖,黝黑地眸子在烛火中晦暗不明,须臾,在林春晖期待地目光下,他偏头吹灭了蛋糕上地三根蜡烛。
蜡烛被吹灭的瞬间,他突然想起来了林秋煦的脸,结合着林春晖刚刚的话,讽刺至极。
离开的那么果决,可会想得到你哥哥落在了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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