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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囊男人(近代现代)——张恨火

时间:2022-03-24 10:50:07  作者:张恨火
  后边的路美枝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一般,探出头来叫了一声:“小林……”
  “你闭嘴!”
  “你们都闭嘴啊贱人!”
  “儿子,”
  “你说啊!”
  “说话啊!”
  林春晖低下头来,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却无论如何无法开口回答。谭明铠在旁边看着心如刀绞,恨不得即刻拉了他的手离开这里,远离这里所有的人。
  “你说话!”王爱花一巴掌拍在林春晖背上,用了十足的力道,打在脊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看的路美枝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谭明铠立刻擒住王爱花的手,阻止了她的第二巴掌。
  王爱花用力挣了挣,抬头看了看面色阴沉的谭明铠,又看了看自己沉默不语只是流泪的儿子,心里已经有了点数,一时气极,一声“你们”刚刚出口,下一口气就没能提的上来,两眼一翻黑直接昏死过去。
 
 
第66章 逃
  王爱花在梦中重新走过了自己的大半生。
  18岁之前是被人人捧着的青葱岁月,在最好的年岁里因着一段恩情下嫁于人,孕育两子。然后在无趣的年月中重燃美梦,最终怀着对纸醉金迷世界的向往,抛下一切、斩断了根,成了一个异乡人流浪半生。
  王爱花刚来到大城市的时候,并不是立刻就遇上了谭笠的。
  她那会儿身上只带着不到一万块钱,仓促地租了个房子以后,只能抓紧找活儿计。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小饭馆的服务员。但在最初找工作的时候,现实就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年过30了,时髦的地方不要她。没有学历,高端的地方不要她。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在离开了贫苦的乡下以后,落在大城市里后立刻变得泯然众人。她羡慕又嫉妒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时髦女郎,头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之中。
  她凭着脸,只找到了一份端盘子的工作。公主梦的初次破灭就在刚来A市的那几年。她每天下班回到自己又小又窄的蜗居当中,慢慢学着用廉价的化妆品和批发市场买来的衣服去打扮,后来她从服务员变成售货员,又变成鞋店的柜姐,然后就再无法往上了。学历与她而言就是一座跨不过的天堑。每个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卸了妆,连澡都没力气洗地躺在床上时,也曾有过热泪淌下,她怀念以前有个男人可以随便唤过来给自己捏腰捶腿的日子,两个小兔崽子,朝他们脑袋上一拍就会哒哒跑去给自己端茶倒水的日子。
  人在苦时,她当然会怀念,也曾迷茫着,不知道自己这场大梦什么时候能彻底醒来。
  她被另一个男人骗过。
  那是她在做柜姐的时候。那个男人她连脸都记不清了,只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人对着她毫不遮掩地微笑了好久。那个时候她还年纪尚轻,英俊的长相让她怦然心动,再加上那人的西服轿车,皮鞋手表。她觉得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道明寺了。
  后来直到她怀胎4个月,才知道那人是个金融诈骗犯,开的皮包公司一朝被破获,人就立刻卷款跑路再无踪迹。走在一个深夜,值钱的东西搜罗一空,连一分钱都没给她留。第二天王爱花看着乱七八糟的家,面对上门而来的警察,连人带魂坠入悬崖。然后王爱花毫不犹豫地把那个孩子打掉了。
  遇到谭笠的时候,她长了心眼,花了好长时间去确认对方的身家。坐上宝马了也不放心,担心是租的。看到手表了也不放心,担心是假的。直到看到了他的公司,去过了他的别墅。从此,王爱花决定拿下这个人。她花了十几年去打一场持久战,从地下转为地上,从偷偷摸摸变成光明正大,到最后已然是赌上了所有,去赌一个有情有义。
  可是她忘了,谭笠若是有情义,又怎么会抛弃陪他历尽甘苦的发妻。
  在得到谭明铠的提示以后,她通过谭笠的手机找到了谭笠的律师,得知了遗嘱的内容后,顿时肝胆俱裂,几欲发疯。谭笠把所有的产业都留给了谭明铠,只给了她一套房子区区300万以作打发。
  王爱花醒来的时候,感觉从身到心已经没了一丝力气,这场做了几十年的大梦终于醒了,而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自己的儿子。
  睁开眼看到林春晖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隐没在光彩不复的发丝当中去。
  自己这儿子正撑着头,形容疲惫。见到自己醒来以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道:“醒了?”
  王爱花脑袋还有些眩晕,可她顾不上那么多,还是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急切地拉过林春晖,张嘴就想问问题。
  哪知林春晖竟快过了她先开了口。
  “你先告诉我。”终于到了确认答案的时候,林春晖好不容易在王爱花沉睡期间沉淀下来的平静被打破,眼底的波涛汹涌翻腾起来。
  “你插足的家庭,是不是就是老……谭明铠和陆阿姨他们家?”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指甲死死地抠着床边,虽然心里已经确认了十之八九,却还是妄想着王爱花能否认。便可自欺欺人。
  王爱花表情闪躲了下,但并未过多愧意,然后点了点头。很快又为自己辩解道:“那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个人渣!男人有钱就变坏,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让他抛弃家庭,既然总会有人得到这些,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林春晖嘴唇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能听到亲生母亲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气地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爱花见状,心虚了片刻,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立刻把自己调换位置到了高点,质问起来林春晖:“我这都不算什么,小晖,你跟我说,那谭明铠说的是不是真的?是假的对不对?那贱人的儿子嘴最厉害了,什么脏话都编得出来,我不信他,你跟我说,不是真的对不对?”越说越激动,整个人从床上爬起到床尾,抓住了林春晖的胳膊,脖子抻的长长的,殷切地看着林春晖。
  那一瞬间,林春晖心头也猛地起了一种帮着老谭报复的心思,于是他说了声:是真的。
  王爱花顿时瘫在了床上,好半天没再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又找到一个新的支点,又复恢复了力气,再度抓着林春晖问道:“是不是他骗你的?你是不是被他骗了?”
  “他们父子俩都可会骗人了,都是人渣,你肯定是被他骗了对不对?你看他那天那个样子,说的那话,一看就是玩弄你的……”她喋喋不休地诋毁着谭明铠,仿佛这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春晖又想起了谭明铠的那句话。那句话让他反反复复想了百十遍,每想一遍,心头就被割出一道口子,鲜血淋漓。他相信那是老谭的气话……但是……但是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他还怎么去见老谭……怎么厚着脸皮脸跟他好……,老谭怎么能不恨他……
  王爱花一个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辱骂着,看向儿子时,见林春晖已经在默默垂泪,缩着脖子像个窝囊废一样。顿时怒从中来,大声尖叫道:“你必须马上跟他断掉!”说完以后又更近了一步强调道:
  “不对!你必须马上找个女的结婚……对!小晖,你没有谈过恋爱,难免一时糊涂,妈给你介绍个不错的,你跟人家处着,咱们正正常常地,结婚生子,咱不搞那些变态的,啊?”
  林春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这个母亲,言道:“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能跟女孩子结婚?我、我是……”他绞着气,用力地说出了那三个字“我是同性恋啊!”
  “你不是!”王爱花崩溃大声道,“你不是!!!”
  “你只是被那贱人的儿子骗了,你相信妈妈,你肯定不是,啊?听妈的话,”
  林春晖怎么可能听从她这种丧心病狂的话,疯狂地摇着头,眼泪被甩得四处横飞,全身都在写着抗拒。
  “你必须听我的!听话,儿子,我不告诉别人,你弟弟,你爸,谁都不会知道,就咱俩知道。你听妈的话赶快找个女孩结婚。要不然……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你爸和你弟弟!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你这个哥哥是个同性恋!被男人睡!!”王爱花已经疯了,脸上满是鼻涕眼泪,死死地抓着儿子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捏碎,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他敢说一个不字就立刻生吞了他。
  林春晖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哭的鼻涕都甩了下来。
  “你!你这个变态!你这畜生啊,我生下你干什么,”她疯狂地在儿子身上捶打起来,
  “你丢下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你以前不管我,现在也没有资格管!!!我长成什么样,不管你的事!!!!”林春晖忍受着撕打激动地犟道。
  “好!好,我没资格……”王爱花哆嗦着地拿起了手机,看着他道:“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林大民打电话,还有你弟弟,我让他们都过来,都过来看看你这个不要脸的……”
  林春晖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她解锁的动作,铺天盖地的恐惧终于席卷而来。
  林大民。小煦。
  老谭。
  陆阿姨。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手机,一边无措地摇着头,一边颤抖着往后退,最终在王爱花的手机举到耳边的时候,惊慌失措地拔腿跑了出去,连椅子都被他带翻在地,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林春晖失魂落魄地拦了一辆出租车,飞奔回家。一坐上车,他就神经地摸出手机关了机。
  “小煦要知道了……爸要知道了……小煦要知道我跟老谭的事了……小煦要知道了……他要知道了……爸要知道我成同性恋了……他们都要知道了……”
  “他们都要知道了……”
  “老谭不要我了……老谭很恨死我了……老谭不喜欢我……老谭现在更讨厌我了……他不会要我了。”
  “他们都要知道我是同性恋了……都要知道我是变态了……”
  一直到回到家里,林春晖还在神色激动反反复复地念着这几句话。
  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浑身吓得直哆嗦,手脚不停地乱动以缓解焦虑,他在房间转来转去,听到门铃响的时候,几乎吓得瘫坐在地上。
  林春晖捂着耳朵不去听那声音。他想着,一定是小煦回来了,又或者是林大民来找他了。神经错乱到完全不去想现在还没到小煦的下班时间,林大民也不会瞬移到A市来。
  门铃声响了多久,林春晖就捂着耳朵哭了多久,最终门铃声停止了。林春晖也终于承受不住了。
  他只有一个念头:逃。
 
 
第67章 葬礼
  就在林春晖歇斯底里地跟王爱花对峙的时候。另一家医院的一间单人病房里,谭笠正在艰难地喘着最后一口气。
  心电图还在滴滴地跳着,但这不是保命声,是催命符。谭明铠知道他已经回天乏术。
  他刚刚经过一轮抢救。从手术室出来,医生说让准备后事。
  谭明铠只以为他是被自己气晕过去了,并不知道这已经是谭笠第二次突发脑溢血了。原来他的身体已经差成这样了。
  谭明铠攥着拳头,死死地盯着床上挂着呼吸机、眼睛要非常费力才能保持半睁的男人,那男人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再也不能在他面前耍他的那套父威,浑浊的眼球却还是紧紧地盯着谭明铠,眼里竟是十分的祈求。久久,谭明铠深深地闭了下眼睛,像是放弃了挣扎一样。然后他掏出了手机。
  母亲听了他的话以后在那边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说道:“就不过去了吧,离了这些年了。”语气里没有平日里的神采,但还算得上是平静。
  谭明铠挂上电话,将母亲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谭笠。然后见他艰难地睁大了眼睛,呼吸机下边的隐现白雾变得急迅起来,心电图的声音也变得急促,最后归成一道无起伏的直线。
  “滴————————”
  谭明铠坚硬的像座大山一般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塌,他卸去力气跪倒在床边,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鞋尖。他好像回到了15岁那年。
  四周的空气变得好冷,他无抬起双臂无力地环住了自己。
  人死灯灭,生命终结之时,谭笠跟自己以及母亲的恩怨终于清零,谭明铠也终于得了一个理由去对早已逝去许多年的慈父进行哀悼。
  房间里的声音逐渐嘈杂,医生护士纷纷赶到,谭明铠却只是蜷缩在床脚一动不动,高大的身形分外瞩目。
  谭笠走了以后,谭明铠料理了后事。因为除了他,谭笠竟再没别人了。听说王爱花在谭笠一死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趟公证处,拿走了谭笠留给她的房子和钱之后再没露面,连谭笠的葬礼都没来参加。
  下葬的那天下着小雨,谭明铠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墓碑前,往后看去时,所有人的面孔都是灰蒙蒙的,像是打了马赛克,分不清谁是谁。谭笠父母早亡,跟路美枝刚成立家庭的时候,老人里就只有谭明铠的外公外婆两个,外公在谭明铠12岁那年去世,后来两个人一离婚,外婆也在不跟谭笠往来了。后来王女士上位,也没再给他添个子女,如今人走茶凉,来送行的竟全都是不相干的人,要么是生意上的伙伴,又或者是关系淡薄的亲戚。兴许是小雨遮住了每个人的表情,谭明铠没有在任何人脸上看到悲痛,顶多是有人面露唏嘘。那个瞬间,谭明铠甚至觉得好像只有自己是跟躺在下边的这个人是有关系的。不合时宜地,他有些想笑,可是他试了试以后,露出来的还是一副悲伤的表情。
  谭笠死后,谭明铠又请了几天假去陪母亲。路美枝对谭笠的死只字未提,除去那天电话里的那句,她在几十年来真的是对这个人绝口不提。也许这才是对负心人的最大报复吧,他就像是一抹流沙一般,被母亲从生命终彻底抹去,一丝色彩也不留下。
  谭明铠再见到母亲的时候,也很默契地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把将路美枝抱了个满怀。深深地、抱了许久许久。
  在路美枝家里赖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母亲问起了林春晖。
  “你跟那小林……是怎么回事?”路美枝终于想起来这茬,突然变了脸色,立刻命令谭明铠坐下老实回答。
  谭明铠几日来浑浑噩噩,如今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像是转世托生一般,一下从混沌中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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