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交半零落,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河堤边忽然传来熟悉的歌。明明是国小常唱的调子,却被一个沧桑的声音唱出来,拖长拖长,凄凉的很。
任巍然觉得奇怪,快步往那边走了几步,看见了衣着褴褛的男人。
歌声断了,男人回过头来,任巍然心中一惊。
这人脸上似乎是被什么烧伤过,疤痕连着疤痕,几乎要分不清楚五官了。
“你是任家的?”男人端详片刻,先开了口。
“嗯,请问您是?”任巍然走过去,坐下来,和男人并肩。
余晖就从他们中间慢慢晕染,满河的辉煌。
“一个逃|兵。”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转头去看河景。
“真巧,我也是队伍里的。”任巍然没觉得不自在,而是把自己的情况交代给了这个陌生人,“后方补给队的,没上过前线。”
“看出来了,”男人指了指任巍然脸上的疤,他把嘴里的草根吐出来,从兜里摸出一截烟头,四处找火柴。任巍然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帮他挡着风,点燃了那截烟头。
男人吐出一口烟,慢慢说,“我原本是102师的,被小鬼|子的燃|烧|弹击中了。”
“当时卫生队把我救下来,我就发誓,再也不要去那刀山火海的地方了。”他沉默一会儿,“然后就趁着他们不注意,扒着船到了这边。”
“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向上面揭发你吗?”任巍然就算坐下来也是腰杆挺得笔直,“听说抓逃兵,能有赏钱拿。”
“你缺吗?”男人痞笑了一声,那夹烟的那只手指了指任巍然拿着的玉佩。
“就算你去揭发我,他们也管不了了。现在战线吃紧,谁有这闲工夫出来抓人?”男人夹着烟,用小指挠了挠眉心,说话的声音落寞下来,“咱们打仗,那都是一个个人命堆出来的胜利。堵枪口的,当靶子的……我的那些兄弟们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哽咽了。
这个毁容的男人喘了两口气,滚烫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你说为什么要打仗呢?”
“为什么那些可恨的小|日|本们要来抢咱的地,杀咱的人,烧咱的东西?”
“就因为我们落后吗?”
男人一串的问号任巍然回答不上来,他只觉得那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得他胸口喘不过气来。
“要是,要是咱真的输了呢?”
“要是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千千万万的同胞的牺牲了呢?”
“那些被欺负的,那些冲出战壕和鬼子血拼的,那些开着飞机却被炸死在天上的,那些死掉的老百姓们,那些……”
男人说不下去了,手指间的烟很快燃到尽头,他被烫了才反应过来,默默的把烟摁灭了。
“我是个没用的逃|兵,我没资格说这些。”男人拍了拍手上的灰,拽起草梗,继续含在嘴里,看着落日发呆。
“会有人记得的。”任巍然打破了沉默,他握紧了拳头,男人转过头来望着他。
“经历过的人会记得,我们的后代会记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记得。”任巍然说着,表情却愈发坚定起来。
男人愣了片刻,爽朗的笑起来,脸上那些疤痕扭曲,看起来像一个破烂的麻袋。
“好。”男人站起身来,对着夕阳伸了个懒腰,任巍然仰望着他的背影。
“我这个身份没资格再回队伍里。今天的景色美得很,话也说舒心了。”男人转过头朝他笑笑,慢慢的说:“这些事情,你要替我记得。”
他说完这句话,向前走几步,纵身跳进了波光粼粼的河里。
湍急的河水带着他的身体向东奔流,夕阳倒影在那里,像是升起的一轮红日。
任巍然站起来,对着那方向敬了个军|礼,很久很久。
那些困惑,那些像巨石一样积压在心里的东西,似乎都被这滔滔的河水给冲刷走了,而几年前意气风发时的勇气,被重新留下来,化作一个念头,一股力量,充沛四肢百骸。
他的心脏跳的很快,眼睛闪闪发光,里面,也映着一轮太阳。
“好——咔!”
拍摄助理打了板,道具组的老师们赶紧拉起了网子,几个保镖下河,一块儿把穆赫里从河里捞了出来。
“穆老师辛苦穆老师辛苦。”
穆赫里被拍摄助理裹上浴巾,从河边走到拍摄点,一片片敬佩的声音此起彼伏。
“和你搭戏真是受益匪浅。”裘灼上去扶了一下穆赫里,眼神里充满敬意。
“小伙子也不错嘛,林导说你不错,那确实是真话。”穆赫里和和气气的用肩膀撞了撞裘灼,“有几个地方处理的很好,和别的年轻演员老练很多。”
裘灼谦虚的摇摇头。
一遍看戏的祝菡蕊穿着绿色的旗袍戏服就冲过来,鼻涕还一抽一抽的。
刚才那段戏,祝菡蕊是在导演旁边的监视器看的。
裘灼全程都没带虚的,完全接住了穆赫里的表演,两个人配合着一起把感情渲染再渲染,到达最后的高潮。这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神仙打架。
“感动死我了呜呜呜。”祝菡蕊眼眶也红红的,又是佩服又是骄傲的拍了拍裘灼的肩膀,“我就说你一定行。”
“少爷快哄哄你未婚妻啊,看看都哭成什么样了。”饰演老秦的演员也来凑热闹,打趣他们俩。
周围一阵哄笑,祝菡蕊大大方方的任他们笑,自顾自的擦鼻涕。反正裘灼这小子和戎总才是一对,自己又不心虚,完全不在怕的。
想起戎总,祝菡蕊悄悄的侧身问裘灼:“今天你家那位怎么没来啊?”
裘灼好笑道:“他最近公司忙的很。再说了,他又不是天天陪着,你怎么来的这种想法?”
“嘁,你拍重城的时候就是了,”祝菡蕊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又是给剧组送吃的,又是工作探班。我爸都没那么勤好吧。”
“戎总专挑着你在的时候来,一整个跟打卡签到似的。”祝菡蕊笑了一声,“也怪不得他,咱们这么优秀,可不得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祝菡蕊挑挑眉毛,说完话就被化妆师拉过去补妆了。
剩裘灼一个人站在原地。
岸边的风声猎猎,裘灼愣愣的发呆。
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吗?
一天的拍摄结束,裘灼疲惫的回到酒店开始休息。
戎泽淮的视频电话准点打过来,裘灼立刻就接了。
“今天还好吗?”戎泽淮的那张帅脸出现在屏幕里,裘灼捧着手机,只觉得身心舒畅。
“还不错,和老戏骨们拍戏,收获很大。”裘灼换上了睡袍,歪着脑袋靠在床头,懒懒的说话。
戎泽淮此刻还在办公室加班,审批各种报表,偶尔抬头看上手机一眼,目光就再无法从屏幕前离开了。
酒店的灯光昏暗,裘灼穿着一身深蓝的绸缎睡袍,手机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白皙的胸膛。
可能是刚洗完热水澡,裘灼头发半湿漉着,露出的皮肤也染上一点点绯红。
“但是我今天好累啊。”戎泽淮放下飞速签字的笔,眼睛一耷拉下来,撑着脑袋看着裘灼,“工作上有好多好多事情,什么都要我亲自批。”
他说话音调一降,整句话就显出委屈的意思。
裘灼受不了他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连忙安慰。
“裘灼,你能不能……”戎泽淮计谋得逞,迅速提出过分要求。
裘灼听完耳根子一红,连忙摇头,“不行不行!”
“可是我真的好累,整天都在抽空想你,你一条消息也没给我发。”戎泽淮眉毛压下来,撒娇撒的浑然天成。
裘灼犹豫半天,在他软磨硬泡下,顶着张大红脸,点了点头。
戎泽淮一脸满足的挂了电话。
“晚安。”
裘灼把手机息屏,揪着被单钻进被子里,害羞的整个人都软了。
“晚安。”他小小声的对着黑暗补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我超爱你们~啵啵啵!!
拜托拜托请多多评论吧!一把鼻涕 一把泪的恳求
第59章 尘封的秘密
裘景最近总觉得自己在网络上的风评变了。
他年少出名, 靠着不可取代的容貌和演技在娱乐圈崭露头角,获得了众多人的青睐,其中包括不少年轻气盛的总裁。裘景靠着人气, 顺利的签约了当下最好的荣盛传媒公司, 从此一帆风顺, 资源拿到手软。
本来没回国的那两三年,一切都很正常。他出演的几部偶像剧火遍全国,越来越多的粉丝为他在网络上披荆斩棘。当时只要随便搜一搜, 就是铺天盖地的赞美。
剧评人说他是演技天才。粉丝说他是脸蛋天才,是唯一的哥哥。
本来一切都很好的,直到他回国。
裘灼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哥哥居然突然间改头换面,从一部小剧开始慢慢往上爬,到现在居然敢和他争资源了。
裘景越想越离谱, 每次在网上看见那些把他们俩放一块儿做比较的文章视频时候, 裘景就会暴跳如雷。
上次拍的那个电影,本来想用自己男一号的角色压住裘灼,结果却被他没有台词的眼神给震住。本来想着上映之后好评如潮,起码能拿个奖, 结果却被网络评审绊住,最后连个提名都没有摸到。
现在只要一闲下来, 裘景就整天在思考这个事情。觉得自己当时喊顾韩润不要把合同曝光出来,简直就是傻透了。
虽然说裘景现在的资源依旧是一线的,但他最受不了某些品牌方连连摇头拒绝时候的样子,“哎呀不行不行, 你和裘灼两个人太像了, 风格类似的艺人容易让购买者觉得产品同质化。”
风格类似??
什么叫我和裘灼太像了??
明明他才是残次品,明明他才是那个抄袭的人。
后台的工作人员忙忙碌碌, 裘景从厕所出来,沥干手上的水。
他看着镜子前死气沉沉的自己,总觉得要找出个原因来解释这一切。
“……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可千万别大嘴巴。”
“啥事儿你说嘛,我又不往外传。”
隔间里传出来两个人的对话,裘景厌烦的抽了张纸擦手,没兴趣听这些无聊的八卦,当他准备转身走的时候,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据说咱们综艺一开始定的主持人不是裘景。”
“啊?那是谁啊?”
“导演当时心里想的是裘灼,说之前合作过一次,性格好,节目完成度也很高。只不过裘灼最近进山拍戏去了,没时间接,这才找的裘景。”
“我靠,那裘景原来是替他的啊……”
“对啊,风水轮流转嘛。据说两个人之前不是一家经纪公司吗,裘景不要的角色都不肯给裘灼。后来裘景签了大公司了,后来裘灼才慢慢发展起来。谁知道不过才两年的功夫,就发展的这么好了。”
“我还以为这两家还挺和谐的呢,原来这么腥风血雨。”
“哈,那你还真是冲浪冲少了,和谐简直就是在讲笑话……”
后来的话裘景没继续听下去,也听不下去了。
他把擦手的纸揉烂了,掷到垃圾桶里之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卫生间。
“哥!哎哥你去哪儿?节目都快开拍了!!”新来的小助理见他情绪不大对,迅速冲上去准备拦住裘景。
“你拦我一下试试?”裘景竖起手指,指着小姑娘的鼻子说:“你去跟这个破烂节目的狗屎导演说一声,我不拍了。”
“啊?这,这怎么回事啊?”小姑娘急的团团转,还想挽留一下,却被裘景一把推开,欲哭无泪的站在墙角。
完蛋了,这祖宗又不知道发什么疯了,这要她怎么和导演说啊。
裘景从摄影棚出来之后直接坐上了专车,司机诧异的问:“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关你屁事?”裘景的脸色黑的吓人,“去顾韩润那儿。”
司机乖乖的闭上嘴,还没开出一百米,经纪人那边就来了电话,让司机赶快掉头回来。
司机左右为难,缓缓的在马路旁边停了下来。
裘景理也没理他,下车直接把司机从驾驶座上拽了下来,自己爬了上去:“你回去和他说,我不拍了就是不拍了,导演跪下求我也没用。”
说完就“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扬长而去。
润行公司的白天依旧忙碌,十二楼的员工们要不就在埋头做数据,要不就聚在一起高声讨论方案。最近是公司转型的关键时刻,每一个人都忙的团团转。
这时候,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相貌出奇的青年。
大家还没来得及惊叹,这名青年就怒气冲冲的走向了最里面的总裁办公室。
门口的秘书没来的及拦住,总裁办公室的门就被青年大力推开了。
“小景?”顾韩润从成山的资料中抬起头来,惊诧的站起身,把裘景拉进来护着,然后将门关上了,“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看看?”裘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坐到了沙发上,顾韩润看了一眼自己桌上还没处理好的文件,轻轻叹一声,然后给裘景倒了杯水。
“我真的是要气死了!!”裘景喝完那杯水,用力的放回桌上,然后开始了哭诉自己的种种。
“你就说他们怎么能那么对我?”裘景咬牙切齿的攥紧了拳头,“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自从我回国之后!凭什么可以那样说我?骑在我头上?”
顾韩润追了裘景很多年,知道他这个人的性格就是如此,于是无奈的皱了皱眉头,然后在裘景旁边坐下,拍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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