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没看到戚洲落魄大哭狼狈不堪,没有解他们心头的痛快,只看到戚家的养子……
杨屿将书包放在地上,开始动手解开外套的纽扣。纽扣也是金属的,一颗一颗,上面刻着一只只雄鹰,那是基地的象征。新联盟称他们是野军,那这就是野军的象征了。等到全部解开,他讲外套脱下来,郑重其事地,盖在了那摊水上面。
布料瞬间湿透,靛蓝色变得更深了,像是画了地图。
“把头抬起来。”杨屿转向了旁边。
戚洲正要哭的眼睛看向了他。
“把头抬起来。”杨屿看着他的双眼,这一秒里,戚洲的眼睛里既有烟火又有冰雪,“你不能低头,你的名字是戚洲,是沙漠里的最宝贵。你的爸爸是戚斯年,牺牲时是基地第一向导,同时也是086号移动基地唯一巡航向导。你是大向导的儿子,你就是要吃最甜的苹果,享受基地最高的待遇,所有人都要对你行礼。”
戚洲的眼皮开始颤抖,可是这一步却没迈出去。
“把眼泪收起来,以后你的眼泪只能为庆祝我的战胜才能落下。你要记住,你的父亲是大向导,你是大向导的儿子。”杨屿举起右臂,弯曲在戚洲的面前。
戚洲的眼皮一颤再颤,伸出手的时候,指尖都是颤抖的。自己是戚斯年的儿子,父亲是基地第一向导,为基地立下汗马功劳,勋章数之不尽,有着最高等级的肩章,还有一身雪白的制服。就连白色的帽檐上都有金色花纹作为点缀,端正在中间的是一枚徽章。
手搭在杨屿的小臂上,颤抖还未停止,戚洲的头慢慢抬起来,溅在脸上的水慢慢滑落,像是一滴未从眼里流出的眼泪。它先是顺着额头往下流,流到了颤抖的眼皮和太阳穴,又顺着线条流畅的脸继续下行,最后的位置是悬在下巴尖上。
等到它滴落之时,颤抖已经停止,戚洲的手稳稳地放在杨屿的小臂上,微微昂起了脸。
“我的父亲是大向导,我是大向导的儿子,我父亲的名字是戚斯年。”戚洲重复一遍,迈出了自己的右腿,踩在杨屿铺在地上的衣服,稳稳地朝前方走去。
而教室里的一张张表情都凝固在了这一刻,所有人亲眼目睹这一切,看着戚家的养子将戚洲扶到了座位上,一切如旧,就如噩耗从未发生。
任飞尘的归来在晚上。
“快跟我走!”他冲进教室,声音里充满雀跃,“戚长官回来了!戚长官被魏苍带回来了!走!快跟我走!”
杨屿和戚洲同时一愣,马上站了起来。杨屿拎起书包拉起了戚洲的手,又问:“消息可靠么?”
“我亲眼看见的,怎么可能是假?”任飞尘说,虽然他不在军校,但是对于戚戚在学校的遭遇完全猜得出来,所以故意很大声地宣布,“今后谁再说戚长官牺牲我就先崩了他的脑袋!现在高塔的人让我接你们去看戚长官,咱们快走!”
短短几句话又将已经成为定局的情势翻转,谁都没料到戚斯年会活着回来,大家都忘了,他还有一批忠心耿耿的部下,其中狄武的表情最为复杂。高塔可是最高层的地方,现在不仅将戚斯年接到了里面,还允许戚洲和杨屿前去探视,这可不是一般的荣耀。
可此时此刻杨屿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带戚洲奔出教室,跟在任飞尘的身后,直到坐进了装甲车。
“走!”任飞尘一脚踩动油门冲了出去,“咱们去见戚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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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杨屿这个举动在《哨兵不乖》当中也有呼应。
戚戚:你们等着,等我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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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戚斯年
“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我就知道他是不会死的!”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戚洲, 情绪上一扫阴霾,“杨举你看,我爸爸没死!我爸爸回来了!”
杨屿也跟着兴奋起来, 右手掌压住戚洲慌忙乱舞的手背。原本他已经做好了戚斯年牺牲的心理准备, 却不想得知他归来的消息, 太好了。
可是这个太好了的念头刚从心里一过,他又停了下来。
不, 不对,戚斯年是害死自己父母的人,是仇人, 自己怎么能觉得他还活着是太好了呢?不, 这不对……杨屿的头又疼了起来, 似乎脑袋里总有人在打架, 他陷入了一个深渊迷宫,必须得找到一个出口。
否则这两股力量就要在迷宫里拼个你死我活。
对,没错, 自己高兴是因为替戚洲高兴,只要戚斯年不死,戚洲在学校在基地里的地位就不会动摇。没有人敢伤他, 他也仍旧配备了护卫队,如果戚斯年死了, 护卫队召回,那戚洲身边连一个可以保护他的人都没有。
戚斯年把戚洲的未来想得太天真了,什么只要还有一个部下活着就能保证儿子的安全, 不可能的, 除非他亲自活着,否则他的部下立刻会变成别人的部下, 打散到其他人的队伍当中,基地这么大,移动基地又这么多,除了086号还有别的号,怎么可能再保护戚洲?
只要他还活着就行,他必须活着。杨屿这么想忽然就好受多了,看向窗外,等待这辆车开向他从未接近过的高塔。
任飞尘开车没有魏苍那么快,越靠近高塔,需要停车接受的检查就越多。过了第二道检查时他忽然问:“杨屿,戚戚怎么又睡着了?他怎么了?”
杨屿也是刚刚才发现的,一开始以为戚洲在看窗外,慢慢才发现他闭着眼睛。“不好,他又发烧了……他需要看医疗兵。”
“等到回了家就好了,回家之后可以找最好的医疗兵。”任飞尘继续往前行驶,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戚戚,“自从上一次遇袭,戚戚就总是发烧,这个病究竟什么时候能好啊……”
“他会不会是在水里感染了什么病毒?细菌?”杨屿忽然想起书上的知识,很多病毒感染的初期症状就是断断续续发高烧。如果戚洲要是17岁、18岁,他一定不会这样怀疑,一定会怀疑戚洲快要觉醒了。
可是戚洲才15岁啊,太小了,不可能是觉醒前兆。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装甲车猛地刹住了,杨屿系好了安全带可戚洲没有,吓得他立刻抱住戚洲的身体。“发生什么事了!”
“不、不对啊。”任飞尘的车不再开了,后面响起了刺耳的鸣笛,他抹了一把汗,绝望地看向后面,“戚长官说让你隐藏好身份,他最不希望你们来的地方就是高塔了,为什么会让我接你们过去?”
杨屿怀中的戚洲还在睡着,短短十几分钟已经烧得额头滚烫。但是他自己身上的热度却开始退散,刚才的兴奋逐渐冷却。
没错,戚斯年就算活着回来了,也不可能让他们去高塔的。一旦去了高塔,自己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你真的看见戚斯年了?”过了大概半分钟杨屿才问,身后的鸣笛声已经压不住了,很快就有哨兵过来检查,可是任飞尘还是没有开动车,但是单行线上也退不出去。
“看见了。”任飞尘的两只手死死握住方形盘,“现在怎么办?”
“那是谁说戚斯年让你来接我们的?”杨屿又问,现在他猜出了大概,戚斯年确实回来了,但是这个命令是别人下的。
“是高层的侍从,我……我太慌张了,我太着急了,但是我真的看见戚长官了。”任飞尘左右看了看,已经在心里策划如何逃走。
“那就去吧。”最后杨屿说,这已经是他们最后一条路了,跑是跑不掉的。更何况戚斯年回来了,就算他们今天跑了,明天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基地是封闭的,到了出口处也没有人能让他们离开。
任飞尘的头深深垂下,额头抵在了方向盘上,最后死死咬住牙才踩动油门。
高塔比杨屿想象中要高,也要更大。
它是基地里最高的建筑物,据说坚不可摧。单单是那道金属的大门就不可能用外力推开,如果里面的人不按下按钮,外面的人无能为力。他走进了将近5层楼高的大门,旁边是背着戚洲的任飞尘。
“一会儿你先带戚洲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先去见戚斯年。”杨屿说。他们在侍从的带领下走入地毯,周围的一切都让杨屿恍惚,恍如隔世。除了金属的外壳,这里面的布置简直是大灾变之前的装饰,连电梯里都是珍贵的木头,带着花纹的那种木头。
仔细闻,还能从木料上闻出香味。
“你是哨兵,如果发现有人形迹可疑,为了保护戚洲,我要你立刻动手杀了他。”等到电梯门关上,杨屿又说。
背着戚洲的任飞尘点了点头,精神体已经释放,就坐在他的左腿边上。
电梯开始上行,速度很快,杨屿耳鸣过后忽然又问:“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点头?你们护卫队不是很讨厌我么?”
“戚长官给我的命令。”任飞尘用额头贴了贴戚洲的脸,还是好烫。
“什么命令?”杨屿紧接着问。
任飞尘这回思考良久,久到电梯抵达。“如他遭遇不测,魏苍效忠于戚洲,我效忠于你。”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电梯门就打开了,杨屿深吸了一口气迈出去,第一次,踩在了红色的地毯上。
周围除了昂贵的雕塑和画作,还有鲜花。红毯居中,一直通向正前方金色的大门。越往前走,杨屿越觉得这里不像是基地的产物,倒像是几百年前的宫殿。
“你和戚洲在这里,我进去。”到了门前,侍从帮他们拉开了门,杨屿回过头命令任飞尘。于是任飞尘带领精神体停下脚步,看着杨屿走入金色的大厅。
大厅到处都是金色的。
杨屿终于走进了基地所有人神往的地方,高塔之中。这是最高层的地方,权力最高的顶点,在他面前是几十节的金色台阶,上面坐着很多人。其中最中间的那个年龄很大。
“你来了,孩子。”他开口了。
“戚斯年呢?”杨屿左右环视,周围根本没有戚斯年。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传出回音。
“在旁边的房间里,你去看看他吧。”老者颤巍巍的手指向一道门,杨屿根本不想弄清楚这些人是干什么,转身奔向了门。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陷阱,就算是陷阱,也要有一个人过来看。
可是门推开之后,里面只有戚斯年。
戚斯年还穿着他的白色制服,头顶上的帽子仍旧端正,披风丝毫不见褶皱。他坐在一扇窗前,背后是金色的椅背,外面的光让他的轮廓线发亮,整个人僵硬不动。
杨屿慢慢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戚洲又发烧了。”杨屿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对话,虽然眼下的戚斯年看起来没有外伤,可是又让杨屿感觉到危机重重,“军校里的人都说你死了,戚洲很难过。”
戚斯年安安静静,并没有对他进来表现出太大的反应。
于是杨屿继续往前,从他的背后绕到了他的侧面。
等到绕到他正面,才发现他的两只眼睛全是红色的,两道血红色的眼泪,滴到了大腿上。
“你怎么会来这里?”戚斯年说一句话都很费劲,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很疼,“你是最不该来这里的人……”但说完后他又摇了摇头,已经猜到了答案。
自己不让他们来,高塔有的是方法将他们骗来。
“你的眼睛怎么了?”杨屿吓退了一步,又前进一步,“他们把你怎么了?”
“我快死了。”戚斯年不睁眼,又昂着脸,“我的精神体被新联盟抓住了,已经回不来了。”
“不可能。”杨屿摇了摇头,再摇了摇头,“你是基地第一向导,你怎么能……”
可是他还没说完,戚斯年的坐姿就再也维持不住,仓促地倒下了。杨屿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将人接到了怀里,同时身体重心被戚斯年往下带,砰蹬跪在了地上。
“戚戚。”戚斯年的体力在疯狂流逝,白色手套染红了将近一半,他疯狂抓住杨屿的手腕,“戚戚……戚戚他……”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杨屿瞪大了眼睛,他幻想过无数次自己报了仇的场景,但是从没想过戚斯年会轰然倒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戚斯年会流着血倒在自己怀里。
白色的军帽从他的头顶滑落,掉在了他的腿边。
眼睛里的血流到了杨屿的手背上。
“保护好,好他,保护好他。”戚斯年揪住杨屿不放,“保护好……保护好他。”
“你怎么了!”杨屿惊慌失措,刚刚还好好的呢,但是他立刻又说,“你别死,不行,你起来!我保护不好他,全基地除了你没有人能护得住他,戚斯年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不要让他……让他来高塔。”戚斯年气若悬丝,说一句话就要喘好久,雪白制服的胸襟全是鲜红的血滴,“让他……让他……”
“你不能死,你死了就没有人能保护他了。我还没有报仇,戚斯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找谁报仇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杨屿仿佛亲眼见证他的体温在下降,整个人在怀里变僵硬,渐渐地,紧抓不放的那只手开始松开,慢慢往下滑。
“戚斯年!”杨屿吼出一声来,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他必然不能死。他身上是戚洲唯一的保护罩,也是自己活下去的最大目的,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只要……只要……”可是戚斯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忽然笑了笑,像是回到了生命力最幸福的那段时光,“只要我有一个部下,部下还有部下,部下的部下,还有部下……”
杨屿已经发不出声音,全身上下比戚斯年还要僵硬,戚斯年的手从自己的手腕掉下去,掉在了金属的地板上。直到最后一刻,他胸前几十枚金色的勋章还在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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