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宴落帆越回想越不是一回事,磨墨用力到试图擦出火星,溅出的墨汁将衣袖弄脏,沾染到手上,他冷静下来眼前的宣纸已经被糊得不像个样子,不过无人在意,“你、你刚才算不算是占便宜?”
殷辞月抄写动作一僵,在宣纸上留下一块突兀墨点,他本就心虚,眼下更是自惭,不过神情倒是瞧不出丝毫变化,淡淡道:“不算。”
谁知好不容易警觉起来的小骗子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不再言语。
又过去大概半个时辰。
宴落帆终于将一份抄写认真完成,将宣纸拿起抖落两下越看越满意,最后一点头:“今日就先抄写这一遍。”
他又担忧被反对,大道理说得一套接一套,“欲速则不达,无论修炼还是练字都是同样的道理。”说完也不管殷辞月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等立刻悟阁,他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独自离开并非偷懒不想练字,只不过是两人独处于同一空间突然让人心烦气躁。那些同门走得那么快是做什么,就不能多待在这里学一会儿习?
最后其实也没接受殷辞月那苍白的说辞,只是没忍心追问。
宴落帆想起那看着红热的耳根以及看似冷淡的脸,难免失笑,只想建议若是自己还迈不过去那道坎的话就不要勉强。
他甩甩衣袖看着上面不规则的墨点,就算回到小院碰面也仍脱不了尴尬二字,刚好今日是月末开山时间,闲来无事倒不如换好衣服下山一趟,刚好已经好久没去春满楼和那两人维系友情了。
这次他可不敢穿男装了,只好换一身平日并不常穿又不惹人注意的青衣,从储物袋中搜罗出块面纱算是完成伪装。
正当午的时间,哪怕受欢迎如春满楼也并没有太多人,只有几个姑娘在木栏上撑着胳膊,无所事事看向楼下的人来人往,偶尔打个哈欠聊着毫无根据的小道消息。
什么玥儿姑娘为了个穷书生将所有的私房都交了出去,就等着书生功成名就娶她为妻,谁知都过去三年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安溪门掌门大弟子整日打听第一美人的消息;再就是最近玉清姑娘的心情很不错,每日都会照好长时间的镜子。
宴落帆进的时候还被老鸨给喊住。
“这位小姐可是来错了地方?”
宴落帆摇头,表明来意:“我是来寻玉清姑娘的。”
老鸨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担忧这又是个道侣被迷住自己无能为力前来算账的,当即打起太极来毫不含糊,“这我们玉清可是花魁,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得看她自己的心思。”
说完,老鸨又紧接着宣传自己家的小馆儿,带着诱导,“我们这里还有许多身段不错也会疼人的公子,不知小姐可有兴趣?”
宴落帆无奈地递出一块上品灵石,重新请求:“现在可以见了?你和玉清小姐提面具,她说不准能记起来我是谁。”
老鸨接过灵石,笑容可掬,连忙上三层去问询,不息片刻便返回,招手唤道:“玉清说要见您,小姐快来吧。”
无论什么时候灵石都要比言语有力得多,等宴落帆进入房间时,老鸨甚至还贴心地将门关紧,嘱咐道:“若玉清闹脾气,小姐只要赞美她的容貌就好。”这才离去。
宴落帆点头,再一转过身就看见玉清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你过来看我啦!”
玉清一双杏眼弯成月牙,高兴得像是要到糖果的孩子。
并没有太过生疏,宴落帆也逐渐松懈下来,被引到梨花木桌喝了口茶水,“玉清,怎么不见潮笙?”
玉清摇头:“他整日在做什么我哪里会知道,难不成你其实是过来找他的?”
从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若是可以宴落帆想要学习一下这易容之术,诚实道:“我想知道换皮术该怎么做。”
玉清也没纠结,一点头:“原来如此,不过那可是潮笙他压箱底的东西,大概不会教给你,什么时候你需要就来春满楼,还方便,这个他不会拒绝。”
说完后,玉清重重一拍桌子,柳眉挑起,“可你说的话不对!”
“哪里不对?”宴落帆知错能改。
玉清慢条斯理地将茶水满上,说道:“不够委婉,不够讨人喜欢。”
宴落帆现在满脑门问号,不知该从何处问起,生怕又被斥一声不对,只能乖乖伸出手将茶水接过。
“不对!”玉清眼疾手快将茶水移走,“你拿茶盏时要将手连同腕部朝外推,而不是这样直接伸过来。”
“这样会拿不稳?”
“不,这样不够漂亮。”
宴落帆表演了个哑口无言。
而玉清则是痛心疾首,一副眼前人在暴殄天物浪费绝色容貌的神情,敲敲桌子:“你可是美人榜第一,能不能有点身在其位的自觉,每一处都必须做到最好才行。虽然你的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好看,可是精益求精这个道理是人都懂。”
宴落帆作为男子很难有这份自觉,他讪笑:“这个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
玉清得意地理理秀发,真诚道:“我会教你。”
宴落帆并没有学习的欲望,“这个……”
玉清还以为他是信不过自己这个美人榜第二,重申道:“我在这春满楼什么人没见过,当那么多年花魁作为最受欢迎的那个,也是下了很多工夫的,对怎么讨人喜欢……”
“玉清,”宴落帆咬咬下唇,“我是男子。”
玉清卡壳一瞬,她方才忘记这回事了,都怪眼前人的装扮太具有迷惑性,找补道:“也有好多姑娘喜欢我的。”
宴落帆只想沉默。
可他灵光一闪,想到另一个方向:“玉清你是不是也很懂该如何惹人讨厌?”
玉清眨眨眼,回了两个字:“自然。”
这宴落帆才算是有了学习的兴趣,而且十分迫切:“那你教我好不好?”
他半真半假地扶额,“你也知道我其实是男子,可因为有美人榜第一这个名号,总会有人找上门来,我实在忍不了。”
到了玉清熟悉的领域,惺惺相惜道:“这个再简单不过了,你只需要贬低欺压他,说他处处不如旁的男人,然后表现对旁人怀有心意。”
宴落帆沉思片刻,灵魂质问:“若找不到比他强的人呢?”
玉清挥手动作一顿,思索片刻后转了话锋:“这样吧,我也有不少讨厌的客人。男人都是些贱皮子,越难得到就越会视若珍宝,若是轻松到手,必然不会珍惜。”
宴/确实为男子/落帆此刻受到一千点溅射伤害。
玉清并未注意到自己言语上的不妥,正色起来,拍拍手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顺着他来,装作对他情根深种,无法放手,然后表现又表现出任性的一面,经常询问他到底爱不爱你,提各种难以达成的要求,用琐碎小事骚扰他,他一达不到或反感就说他不够心悦于你。”
宴落帆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那我还要和他们全部在一起?”
玉清愕然:“我们说的不是如何让殷辞月厌恶你吗?”
宴落帆:这是怎么猜到的?
玉清看出眼前人的茫然,颇为做作地重复之前的对话:“哎呀,‘若找不到比他强的人呢?’除了你未婚夫,还有谁能在你心中得此殊荣?”
宴落帆的反驳苍白而无力:“不是,我说的是事实。”
玉清轻啧,以表反对,一副半笑不笑的模样:“情人眼中出西施?”
宴落帆是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殷辞月作为整个修真-世界的主角,无论长相还是心性都万里挑不出来个一,怎么可能有人会比他还好?可玉清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耽于情爱而不自知的傻瓜,满是怜惜。
作者有话要说:
嗷,好冷qwq这章应该算是第三十章 的补充(?)
第32章 快杀了他
总归是说不清楚, 宴落帆之后被强行按住传授了好一会儿的经验,晕晕乎乎也不知道具体能想起多少,最后就记住一句话:他得不断找机会挑事。
于是回到临谷峪主峰小院, 他在见到殷辞月的瞬间, 第一反应是想起自己被飞溅墨点弄脏的衣物, “辞月哥哥,给我洗衣服。”
殷辞月停下正在抄写的手, 怀疑听错,因此并未第一时间应声。
而宴落帆将这份沉默理解为拒绝,将衣服从储物袋拿出展示, 说起自己刚接受的那一套道理, “除尘咒洗不干净。”
殷辞月一愣,看向衣袖上的墨点,然后十分娴熟将除尘咒使用完成, 将视线从光洁如新的衣裳上挪开,陈述事实:“好了。”
确实,无论是何种术式都会根据使用者的修为和掌握程度而表现出不同的效果,可宴落帆自认还没到连除尘咒都不会使用的地步, 将衣裙朝殷辞月所在方向丢过去,重新强调要求:“我要你给我手洗。”
那被丢出去的衣服按照原本的轨迹应该刚好落在殷辞月脚前, 但尚在半空时已经被人接到手中。
殷辞月不明白这还有什么继续洗的必要, 不过也清楚这是小骗子又在故意生事, 他揣摩着应该表现出的神情, 眉眼渐冷:“为何?”
宴落帆见居然真的有效果,这可以说是头一回, 抓紧再接再厉:“我就要穿你洗的衣服, 你不愿意?”
也懒得等回答, 他立刻开始扣帽子,“我可是你未婚妻,若是连这点事都不愿做……”
“好。”殷辞月打断,“我会洗。”
宴落帆“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背影活像只骄傲小孔雀,还真有了点娇蛮任性大小姐的意思,而正面表情则是绷着一张小脸红润唇角抿平,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在自我代入。
如果他是殷辞月遇到个不知死活的这样做事,定要先打一顿才痛快。
“不要给我洗坏了,不然我会生气。”
宴落帆本已经进屋,但为了下一步找茬方便,又伏在门框上探出头挑刺。
至于被欺压的殷辞月本人则是拿着手中的衣裙沉脸不言,一副谁也捉摸不透的模样,当然若是凑近则会注意到与旁处冷白肤色并不相同的红色耳根,那是唯一掩饰不住主人心思的位置。
小骗子出去一趟干了些什么?
要知道像衣物这种东西,哪怕并非贴身也应当由极为亲近的人来帮忙清洗。
殷辞月盯着那身蕊黄衣裙看了半晌,先是将其塞入储物袋,然后仍是忍不住拿出握在手中,沉思片刻离去寻找清泉。
他拿着衣裙的手越收越紧,第一次为自己的心思而不耻,在明知被人看到会误会的前提下坚持拿在手中,这样趁机宣誓所有权的做法极为不妥,可落落并未嘱咐过这件事,所以不算做错。
到达清泉所在的位置,殷辞月闻到衣裙上的淡香,哽了哽喉咙,然后迅速将其浸入水中,眉眼间却尽是可惜。
或许是他想太多,落落这样整个人都甜甜香香,怎么可能是男子?
“哎,殷辞月你在这干什么呢?”
无处不在的宋青望远远望见好兄弟的身影,三步并两步走过来,一边说起自己来主峰的目的,“要我说你们这次新入门的弟子就是事多,才只罚了一日都要溜走,还耍小聪明给人灵石帮忙代替,这不被齐长老给查出来,又得让我这个临谷峪唯一闲人找。”
他说得正开心,猝然停在原地。
怎么他来得不是时候,这是正在杀人越货?眼神冷酷可怖。
殷辞月对此不置一词,言简意赅:“那就去找。”
宋青望一摊手,颇为无可奈何:“听山门关的师兄们说是溜下山了,修真界那么大我要从哪里找?虽说临谷峪七日只有一日弟子能自由进出,可这也太不像样子。”
所幸修士的视力都不错,哪怕不靠谱如宋青望在原地眯眼看了半天也终于看出,“你那小未婚妻穿的衣服,除尘咒不行?干嘛做这种麻烦事。”
本以为他这好兄弟会冷冷地回一句“多管闲事”,谁知却听到认真的答复,“她说要穿我亲手洗过的衣服。”
宋青望:“……”
总感觉过程不会像说的这样简单,而且这语气怎么听都有点炫耀的意思。
拜托,没有任何人会羡……
嗯,是他唐突了,别说修真界,就算单是放眼整个临谷峪,也有不少人争着抢着愿意给美人榜第一洗衣服。
“这么说她还挺中意你的。”无论这句话和此事有没有关联,只要动听就足够,宋青望见好兄弟脸色不错,顺势提出,“反正也找不到人,我们先去演武台练一手?”
殷辞月并未拒绝。
宋青望心情大好,只是还没忍住吐槽:“你说那个叫金舒荣的,本来就晚来了好多日,现在还搞这一出,我看齐长老今后很难给她好脸色了。”
两人前往演武台,并未将话题延伸下去,毫无兴趣。
此刻在山下的金舒荣刚好打了个喷嚏,不过并不是因为被人念叨,而是被脂粉味熏得喘不过气,拿帕子捂住鼻子也毫无办法,推开一干人等跑到窗边大口喘气。
之前错过的那场七夕庙会是关键,她有预感只要知晓事情前后便能弄清所有问题。
哪怕是修为实力至上的修真界,灵石的魅力依然不可小觑,尤其是对普通人,所拥有的能力是致命的。
下山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沿途的商贩,毕竟那样出挑的容貌绝不可能无人注意,金舒荣只问三个问题:一、可有容貌出众的女子单独出现?二、可有容貌极其出众的男子单独出现?三、可有容貌出众女子和男子同时出现。
毕竟众人都有不同的审美标准,在问到一系列无意义的信息后,她终于从制造面具的手艺人口中得知,当日并没有容貌极为出众的女子出现,倒是有个男子从他那里购买了张狐狸面具,之后似乎是进了春满楼。
金舒荣想当然地认为这男子便是殷辞月,春满楼是什么地方?这回可是她逮到了吧,非要和落落狠狠告上一状才行。
其实事情到此结束还是比较圆满,可惜金舒荣想知道她的竞争对手到底是来这地方干了什么,这样才方便拿出点证据,不至于被说成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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