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溱大可不必担心,娱乐圈是最现实的地方,只要林溱的粉丝还支持他,宋演艺就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但严盼也知道小艺人的畏首畏尾,急需有点分量的人的鼓励。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作为节目组的人,跟林溱谈过之后,林溱犹犹豫豫,是因为林溱觉得她在娃京没有话语权。
如果是宋演艺说点什么,可能林溱就痛痛快快的签了。
其实林溱根本不知道,她就是宋演艺的人,不然也不会帮着娃京提前招揽林溱。
严盼:“你等我帮你问问吧。”
挂断电话,林溱唇边的笑就收了回去,他紧紧攥着手机,做了个决定。
周五节目正式录制,原本偏僻清净的洪宁山被粉丝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孩子们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吓得有点发蔫。
还是隋婉君亲自出来安慰情绪,才让孩子们放松下来。
隋婉君总算出现了,她已经满头银发,后背也因为常年劳累变得有些佝偻。
她长得几乎和好看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抛去岁月和风霜的摧残,她也并不是一个美人。
她很瘦,露出的手背皮肤有些发黑,皱纹叠着皱纹,指甲盖又厚又硬,但是指甲缝又很干净。
就像她的脸一样,洗的非常干净,头发丝也梳理的整整齐齐。
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张脸,却莫名有种宽善和慈悲的意思,这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这样的气质不止不谙世事的孩子感受得到,现场围观的粉丝同样感受的到。
虽然都说不能仅凭外表给一个人下定论,但相由心生的说法还是有依据的。
黎容和岑崤挤在一群激动的粉丝里,紧紧挨在一起。
黎容推了推帽檐,抬起眼示意岑崤:“你看隋婉君的腿。”
隋婉君走路有些一瘸一拐,虽然在镜头面前,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百倍,容光焕发,但还是站一会儿就要坐下歇歇,用粗糙的手掌揉着膝盖。
岑崤为了能让黎容听清,只能贴着他的耳朵,嘴唇几乎擦着黎容的耳垂:“关节炎或者骨质疏松吧,她身体确实不灵便了。”
黎容轻笑:“当初宁可和丈夫离婚,与孩子分别,也要继续建设孤儿院,这样的人,要不是身体实在不允许,是不会把孤儿院交给副校长红茹的。”
岑崤:“不过还能出镜,也不算特别差,希望能支撑的住。”
希望这个做了一辈子固执好人的院长,能支撑得住残酷的真相。
现实总是无情的,无论人是否能够承受,它永远在那里。
黎容眼睑轻颤了一下,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还不等他开口,就听旁边的粉丝在聊天。
“我们溱宝今天怎么这么兴奋啊?”
“笑死我了,今天跟打了鸡血一样,他是不是喜欢小孩子啊,以前节目花絮都安安静静的,特别乖。”
“哇,喜欢小孩子好萌啊,他也是小孩子啊,小孩子都喜欢跟小孩子玩。”
“B节目的福气,我们溱宝太有综艺感了,这次能剪的素材太多了。”
“笑死,我都能想到他们怎么剪,啊啊啊好羡慕那个小女孩,溱宝跟她玩躲猫猫!”
“就应该这样,溱宝总算知道争镜头了,妈的就没见人气第一镜头这么少的,连中插广告和推广都没有。”
“溱宝没有公司啊,只能靠自己,但是观众眼睛是雪亮的,皇族就是干不过民选。”
“但我还是希望他有公司捧,全靠自己太难了,妈妈心疼。”
……
黎容也纳闷:“林溱今天怎么这么兴奋?”
也不能说是兴奋,就是很有表现欲,而且表现的还特别好,有几个明显出笑点和温情点的地方,核心人物都是林溱。
虽然黎容从不怀疑林溱的学习能力,但突然换了个风格,还挺奇怪的。
难不成林溱现在喜欢户外活动?
高中也不喜欢啊,被简复同化了?
林溱整个录制期间都像打了亢奋剂,到后来举着长枪大炮的粉丝们也累的萎靡了,黎容都跑回车里放平椅子偷懒睡觉,林溱还是兴致勃勃。
他的积极让导演组也很欣慰,人气高的选手表现好,后期能省很多工作量,也不用绞尽脑汁的想梗了。
岑崤的体力比同龄人都强得多,但他在录制现场转了两天也很疲惫了,那些粉丝们却还一直坚持着,想把偶像出现的每分每秒都记录下来。
岑崤回到车边,发现黎容正缩着腿,枕着胳膊,面朝椅背,睡得香甜。
车里开着暖风,黎容的呼吸很匀称,睫毛温顺的搭在眼睑下,衬得他肤色格外白。
这几天精神高度紧张,黎容虽然嘴里不说什么,但岑崤也知道他没休息好。
本来岑崤是想回车里坐坐歇一下的,但看黎容在睡觉,他怕一开车门冷风吹进去把黎容冻感冒。
虽然现在黎容的身体早就不像高中时那么脆弱了,但岑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任谁有过他这样的经历,都会患上点PTSD。
所以岑崤干脆找了块路边的青石,拍了拍上面的土,坐了上去。
林溱在录制最后一天收到了严盼的通知,说回A市后,宋总愿意跟他见面聊一聊。
这件事林溱并没有告诉黎容。
他想过要不要告诉简复一声,但简复不是能瞒住事的,班长那么敏锐的人,肯定能第一时间发现简复的不寻常。
所以林溱忍了再忍,也没敢跟简复说。
简复有林溱亲口认证的好友加持,脸皮很厚的混了一张工作证,混进了孤儿院里,堂而皇之的坐着孩子们的小板凳休息。
当然他也不是光看热闹不干活,林溱没有助理和经纪人,拍外景很累,工作人员忙里忙外,顾不及,很多时候他渴了饿了都要自己解决。
简复就充当了林溱的临时助理,拍摄间隙冲上去给林溱喂口矿泉水,塞块巧克力,擦擦脖子上的汗。
其实擦汗轮不到他,化妆师能干的很利索,但简复就是爱重新擦一遍,其实就是打着干活的名义,把化妆师留在林溱脖颈上的香水味儿抹掉。
节目组的其他人只觉得林溱这助理不会来事儿,眼里除了林溱就没别的活了,其他几个大公司的助理直翻白眼。
但简复不在乎。
在孩子们的小板凳上坐累了,简复才想着出去找找黎容和岑崤。
好不容易避开粉丝,他在距离孤儿院一百米的简易停车场找到了坐在大石头上的岑崤。
简复纳闷,快跑过去:“哥你坐这儿干嘛?”
岑崤刚给于复彦交代完九区的工作,一抬头,看见了简复:“林溱那儿忙完了?”
简复伸了个懒腰,他在小板凳上坐的背酸:“哎呀他们快录完了,现在开总结会呢,我出来透透气,你怎么就坐石头上,脏兮兮的,车不是停着呢吗。”
岑崤淡淡道:“黎容睡觉呢。”
“他睡觉又不影响你进去坐,你直接……”简复突然顿住,想起了岑崤和黎容的关系,他在胳膊上挠了挠,干巴巴道,“容易把他吵醒是吧,关门声还挺大的哈。”
这下可真成大熊猫了。
岑崤直白道:“嗯,外面凉,他没披外衣。”
简复挺想跟他哥交流一下,喜欢男的是什么感觉,但这话就堵在嗓子口,怎么也问不出。
他动了动唇,跃跃欲试几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呃……”
黎容就在这时睡醒了。
他双眼泛红,发丝凌乱,侧脸还被毛衣压出了几道痕迹。
他按下车窗,将下巴搭在车玻璃上,探出头来,半眯着眼,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岑崤,到时间了吧。”
第150章
时间确实到了。
摄像机关掉,仿佛一场狂欢的结束,节目组的车率先驶离,依依不舍的粉丝陆陆续续从山腰离开,太阳西坠,地面留下碎纸少许,孩子们茫然望着空荡荡的马路,似乎一时还适应不了迅速降温的空气。
红茹连哄带催,将孩子们哄入室内,等着晚餐开席,一众老师强打精神,挤出温柔的笑意,一边揉着发酸的腰,一边指挥孩子们洗手洗脸。
短短三天的狂欢好像一场梦境,山外的俗世烟火灌入山中,总有些微妙的东西,已经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红茹不知该怎么跟这群孩子们解释,那些温柔的,和善的,耐心的,漂亮的,充满健康和阳光气息的哥哥们明天不来,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来了。
好在孩子们的注意力很好转移,或许过几天,就也忘了这段插曲。
隋婉君拄着拐杖,坐在孤儿院的门口,一边歇息,一边望着红灿灿的夕阳余韵。
她并不觉得有多么漂亮,这样的风景看了几十年,再漂亮也习以为常了,她只是很感慨,感慨到了这个年纪,自己身体不济,也还能为孩子们再做些什么。
当然这全部源于自己孩子们的优秀,可如果不是她当初一时心软,将那些被遗弃的女孩子拉扯长大,又怎么会有这段善缘呢。
这都是命运的馈赠。
喧嚣散去的黄昏,值得人慢慢欣赏,回忆,品味,告慰一生。
隋婉君心中充满了满足。
黎容看了姜寻威一眼,姜寻威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再一睁眼,古井无波的眼中难得的充满了年轻时的坚毅,他推开车门,大跨步朝孤儿院大门走去。
黎容伸手从车内储物箱里拿出来一个九阶魔方。
上次他在家里玩的是三阶,这东西掌握了规律后就不算难,倒是很磨人的心性。
他玩透三阶就换四阶,一点点往上玩,现在已经换到了九阶。
魔方被打乱的彻底,各种色彩散乱交杂,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眼花,更不用说还得记住复杂的公式,将它一点点还原回来了。
姜寻威小跑几步,走到孤儿院门口,晚风将他半白的发丝吹得凌乱,大衣裹紧他快速起伏的胸膛。
他急切的问:“是隋婉君老院长吗?”
隋婉君就坐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听见姜寻威叫她的名字,她赶紧扶着拐杖坐直身子,朝门口望去。
来人她不认识,但看起来倒是有股正义之风,老而不颓。
“您是?”隋婉君为表礼貌,站了起来。
食堂里,红茹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也快走几步寻了出来。
姜寻威扶了扶眼镜,表情焦急,语气沉重:“老院长,可见到你了,我是前嘉佳中心医院儿科的副主任,我叫姜寻威。”
“嘉佳中心医院?”隋婉君的表情立刻变得亲切了许多,她招呼门卫,“快开门快开门。”
她对嘉佳中心医院的所有人都充满了善意和信赖,因为那是她儿子和女儿所在的地方。
红茹此刻也跑到了隋婉君身边,她将隋婉君扶住,朝姜寻威看了过去。
姜寻威也看到了她,其实早在过来之前,他已经详细了解了小橙香的所有人,只不过他仍然装出思索一会儿才回忆起来的模样:“哦我记得,两年之前来嘉佳办理那几个孩子离世手续的就是你吧?”
红茹懵懵的点了点头,她办手续并不是面对姜寻威,她也只见过姜寻威一面,现在早就不记得了。
但隋婉君见红茹点头,对姜寻威已然没有了任何防备。
“姜医生,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隋婉君温善的问着,顺便催促着红茹去给姜寻威拿椅子。
姜寻威叹了口气,手指越过眼镜框揉了揉眉心:“人一退休,总是回忆起以前的事,我想来看看那个被我抢救失败的孩子,我心里不好受,过不去,我从医一生,这是最无力的一次。”
隋婉君是个感性的人,听姜寻威这么一说,她的眼圈瞬间红了。
两年了,她没有一刻忘记那个黑暗的时刻,十八个孩子失去了生命,如果不是她身体不好,没有精力照顾到每一个孩子,不是她没看出他们的难受痛苦,也不会延误治疗。
“姜医生,我不如你,我都不敢回忆……”隋婉君拉着姜寻威的手,眼中噙泪,在红霞的映衬下,那泪光恍若掺着血水。
黎容轻蹙着眉,噘着嘴,端详手中的魔方。
不知哪个地方计算错了,他拼出一面,却卡在这里,车内暖气氤氲,他面如白瓷,眉眼如画,就连皱眉都别有风情。
岑崤看着他细白手指托着的魔方,低声道:“如果走入死胡同,不妨打乱重来,说不定另辟蹊径。”
黎容瞥了岑崤一眼,只犹豫了一秒,就果断将完整的红色方格全部打乱,似乎毫不怜惜好不容易拼凑完整的一方阵地。
“也是。”他说的轻描淡写。
与此同时,一百公里外的A市,沈桂牵着女儿桐桐的手,抬头看向七层高楼上悬挂的那枚嘉佳中心医院的牌子。
这块牌子曾经如此巍峨,巨大,高不可攀,它意味着高精尖的技术,无休止的等待。
可今天,她这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卑微蝼蚁,是来打破它的。
沈桂的手一紧,用力攥住女儿:“妈妈告诉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桐桐年纪虽小,但在生存边缘的锤炼让她比同龄人成熟的早,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记住了。”
下午四点半,正是坐诊医生即将下班的时刻,院长翟宁的号早在两个月前已经抢完了,还剩最后一个患者,办理完入院手续,她就可以下班了。
沈桂带着桐桐坐上了电梯。
因为是个衣着朴素的瘦弱女人,还带着个小姑娘,看起来怯生生又很可怜,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就连问诊台的护士都懒得多问一句,只当她们是来找医生看检查结果的患者。
沈桂根据门外的电子指示牌找到了翟宁的诊室,她咬着牙,敲响了门。
半分钟后,里面椅子拖拉声一响,大门从里侧拉开,露出一个侧身的影子:“进来。”
夕阳的半个身子藏在了青山后,天边残红仿佛漾开的水波,一石激起千层浪。
“孩子们葬在哪儿?我想看看。”姜寻威回握住隋婉君的手,两个老人因为同一段悲惨的遭遇产生了链接,伤感在遍山红霞中蔓延,“我想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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