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有几个谣言,他当时随意看到,是真信了的。
要不是找到了新闻的源头,看到豪宅豪车的照片,而他又正好也去参观过那家博物馆,他根本不会发现这个新闻有多离谱,进而再去看其他谣言,也都产生了质疑。
但在事情爆发的那段时间里,想要立刻辨析出真相实在是太难了,光是汽车博物馆五百一张的门票,就阻拦了不少普通市民,参观过且还记得这辆车的人就更少了。
黎容长呼一口气,将手机放下,缓了几秒,才认真开口:“李白守现在确实没什么名气,我只知道是我爸的同事。”
但后来,盗取了黎清立成果的李白守就很有名了。
如果时间线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那距离李白守提出假说名声大噪,还有不到半年。
简复瞅瞅黎容,又打量打量岑崤,只觉得心里更憋屈了。
“操,你们俩都这么淡定,就我一个外人气的胸闷,我理解不了!”
简复觉得,这事儿要落他爸妈头上,让他不小心查出造谣的是谁,他肯定直接拎枪上了,大不了鱼死网破,他也不活了。
黎容问:“看过《恶意》吗?”
简复撇撇嘴,又摇了摇头:“书?我又不爱看书,一看就困。”
岑崤掀起眼皮,和黎容对视,轻描淡写道:“嫉妒是很可怕的,谁能不嫉妒黎清立呢。”
黎容闻言苦笑。
在他眼里,他爸并不算是个完美的人。
黎清立五音不全,他自己听不出来,但又特别爱唱,年轻时候还梦想过做音乐创作人,写出来的调子匪夷所思的难听,也就顾浓愿意捧场,每次都笑着热烈鼓掌。
但顾浓其实是个资深音乐剧发烧友,鉴赏力没有任何问题,要不是顾浓一直给予鼓励,黎容相信,他可以少听很多他爸奇妙的歌声。
黎清立也特别感性,感性的仿佛一个未经现实摧残的孩子。
看到寻亲节目会红眼圈,看到天灾人祸会默默擦泪,看到网络上治不起病的新闻,他会长叹一口气,背着顾浓偷偷捐一大笔钱,他总是很容易被打动。
相比之下,黎容觉得自己十分冷血,他永远做不到像他爸一样悲天悯人,也不可能像他妈一样无条件支持。
再也不会有他父母这样的人了。
黎容还陷在自己的回忆里,突然嘴唇一热,他回神垂眸,发现岑崤端了一勺煮好的红薯片到他嘴边。
黎容往后缩了缩,眼睑猛颤两下,然后抬手捏住岑崤的手腕,张口把温热的红薯片含进嘴里。
红薯糯糯甜甜的,表皮还带着番茄汤汁的酸,他好久没吃红薯了,竟然觉得格外有味道。
“什么时候煮的?”
“刚刚。”岑崤的目光落在黎容润红的唇上,他吃东西还是那么斯文,就这么一片红薯,还要扶着他的手慢慢吃。
简复的筷子差点掉进锅里。
他看着他哥喂黎容吃东西,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又因为那动作太坦荡自然了,让他觉得肯定是自己脑补过度。
黎容吃完,松开岑崤的手腕,舔了舔唇:“还挺好吃的。”
岑崤挑眉:“是吗,我尝尝。”
他直接从锅里夹起另一片红薯,又舀了点汤,将勺子送到了自己嘴边,神态自若的吃了下去。
那是,黎容刚刚用唇碰过的勺子。
简复抓抓耳朵,别别扭扭的转过脸,瞧着窗外,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想怎么办啊,这事儿就算追究也没法彻底把李白守拖下水,毕竟他是他,他老婆是他老婆。”
黎容轻笑:“不着急。”
岑崤:“又不止是嫉妒这么简单。”
简复觉得越来越迷糊:“你们俩对什么暗号呢,现在明显是这家伙有问题,扳倒一个算一个,赶紧告他诽谤然后给红娑研究院院长发举报信,说不定就还你爸妈清白了。”
岑崤暼了简复一眼,问:“你真当就你能发现,别人都不知道?”
简复被堵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条消息也是从一区看到的,经手的人肯定都能猜到李白守身上。
他小声道:“一区也有人知道吧。”
黎容虽然一直觉得岑崤深不可测,但还是对他的反应能力有些惊诧。
所以岑崤早就猜到,这件事的阻力不只是李白守那么简单。
他是因为经历了上一世,整整六年,哪怕这件事里明显有漏洞,但红娑研究院却没有一个人重新提起,而蓝枢也没把这件事当作把柄要挟红娑,才慢慢品出来,任何人都不想让他父母的事情再发酵。
红娑和蓝枢的态度,在这件事上达到了空前的默契。
光凭李白守,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因为十个李白守,也没有黎清立和顾浓对研究院重要。
火锅店服务员凑过来,委婉的说:“客人请问你们还要加东西吗,我们后厨要下班了,五分钟之后就加不了了。”
简复赶紧看了一眼时间:“卧槽都十点了!”
他都没发觉看那些新闻用了这么长时间。
岑崤回复道:“不要了,我们吃完就走。”
服务员点头离开了。
这家火锅其实味道挺好,但因为简复带来的新消息,他们都没心情吃太多。
点的菜剩了一大半,岑崤找人打包,扔给了简复。
就简复家里还开火,他和黎容都是外卖的常客。
岑崤先是把黎容送到了家门口,在黎容准备下车前问道:“需要住酒店吗?”
毕竟家里发生了流血事件,多少有些晦气。
黎容摇头:“太累了,不想折腾。”
简复深以为然:“我也累死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黎容转回头,面带微笑,好心提醒他:“我明天搬宿舍,再来啊亲。”
简复:“……”
深夜十一点,街上一片寂寥,婆娑树影在地面投下斑斓的痕迹,像丛生的荆棘,长满灰黑色的利刺。
岑崤将车停在车库,沿着楼梯进了屋。
刚一进门,就看见家里保姆正追着那只蓝金渐层上下楼跑。
这猫近日来被萧沐然喂的毛发丰盈,眸色幽亮,逐渐有了点出身豪门的贵族猫身姿。
它睁着桃花状的蓝眼睛,慵懒的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呜咽,然后灵巧的一窜身,跳上了楼梯扶手。
保姆唉声叹气:“小祖宗,别乱跑了。”
小勿一屁股坐在扶手上,双只前爪贴在一起,挺直脖子,朝岑崤望去,尾巴懒散的摇着。
岑崤从楼梯上伸手,在它额头轻按了一下,小勿眯着眼缩了缩脖子,却没再逃开,反而又睁开,歪头打量岑崤。
真是,越来越像了。
保姆赶紧跟岑崤吐槽:“夫人走了之后它就不吃东西,怎么追着它喂都不吃,我也抓不住它,它不跟我亲,平时都是夫人抱着。”
岑崤这才发现萧沐然不在,但二楼书房却难得的亮着灯。
岑崤问道:“我妈去干什么了?”
保姆赶紧道:“说邻市有个很火的乐队办音乐会,夫人特意赶去听了。”
岑崤点点头。
他妈这些年,除了疯狂工作外,也就对音乐会孜孜不倦了。
所以他爸今天回来,也是因为他妈不在。
岑崤看了一眼这饿肚子的猫,转身走去零食箱边,拿出一袋酱汁小鱼,扯开来,走回楼梯口,喂到这猫嘴边。
小勿眯眼看了看,脸边的白色须须抖了抖,这才张嘴,慢条斯理的叼起零食。
保姆惊讶道:“它居然不躲你。”
岑崤看着那猫背过身去,弓着柔软的后背,低头一口一口吞小鱼,淡声道:“你对它好一点,它也就对你好一点。”
保姆不好反驳,但她觉得自己对这猫也挺好的。
岑崤刚准备回房间,书房门一开,岑擎站在门口,皱眉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岑崤不禁轻嗤:“不会等我成年了,你才开始关心我的晚归问题吧?”
岑擎脸上肌肉一抖,被他堵的哑口无言。
岑崤没什么小孩脾气,站直身子,单手插在兜里,问道:“有事?”
岑擎沉了沉气,扫了一眼那在屋子里上蹿下跳了一整天的猫,这才质问岑崤:“你和黎容胡闹的事整个商会都知道了,不是让你离黎家的人远一点?”
岑崤扯了扯唇,漫不经心道:“您这话不如先跟我妈说?”
岑擎再次沉默。
他要是能让萧沐然离姓黎的远一点,他们家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岑崤低头,暼了一眼指尖不慎沾到的酱汁,客气道:“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岑擎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突然拔高了音量:“你对那个黎容到底是什么态度,你是恨他,还是想帮他。”
岑崤手指一顿,缓慢掀起眼皮,盯着岑擎,饶有兴致道:“我倒是也想知道,您在黎清立这件事上,是正面,还是反面。”
岑擎吞咽了口唾沫,稍有些松弛的眼皮抖了一下,没有回答岑崤的问题。
岑崤就好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沉稳,安静,无法窥探。
他已经很难看清儿子的真实意图了。
岑擎摆了摆手:“算了,等你再成熟一点就知道什么叫利害取舍,身不由己。既然你已经答应考九区,就要清楚,九区实习生的考试难度远在三区之上,你今年要高考,恐怕没时间,等你上大一,先来三区实习,我给你安排了特训课程,争取你能在大二之前,通过九区的考试。”
“那倒不用了。”岑崤直接驳回了岑擎为他精心安排的学习计划,“大概杨芬芳没通知你,我已经向A中申请了学生证明,邮寄给了九区招聘组。”
九区考核没有年龄限制,只要年满十八岁,都可以报考。
岑擎一皱眉:“你开什么玩笑,一个高中毕业生去考九区,你以为九区的考试是闹着玩的?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A大的学生陪跑,又有多少已经在蓝枢八区工作多年的人落榜?九区要是那么好进,鬼眼组也不至于让人头疼了。”
岑崤勾唇,轻描淡写道:“对我来说,就是闹着玩的。”
第30章
周日,黎容将钥匙交给了法院,然后将房子里的七八个箱子搬进了金杯车。
站在院子里,他扭回头,重新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房子。
它就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已经面目全非。
好在他并不是容易触景生情的人,黎容平静的收回目光,裹紧外衣,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金杯车是林溱家的,他看见了简复的朋友圈吐槽,才知道黎容要搬家。
一想到自己昨天没来帮忙,林溱愧疚万分,今天执意把家里进货的金杯开出来,帮黎容省搬家费。
金杯车由司机师傅开,岑崤开着自己的车慢悠悠跟着。
照例是黎容坐在副驾,简复和林溱坐后面。
简复扒着黎容的座椅靠背,探过头去,小声问道:“我说,你就这么走了?”
黎容正闭目养神,闻言掀起眼皮,若有所思道:“其实把桌子椅子床板卖个二手换点钱也不是不行,就是时间太短了,买家不好联系。”
他还真想过,因为他觉得法院回收拍卖后,愿意买的人也不会要他留下的家具。
简复满脸写着一言难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冷血,你多少哭一下意思意思。”
他昨天光是触到一点黑暗边缘,就憋屈好久,特别想问他爸妈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但话到嘴边又让他咽回去了。
在他父母眼里,黎容就是个外人,万一蓝枢内部也跟这事儿有关,他父母不一定会帮忙出头,他要是一时不慎泄露了黎容的秘密,让有心之人抹杀了证据,会帮了倒忙。
就像他哥说的,等权力握在自己手里,一切才算正式开始。
简复一贯是混吃等死不求上进的类型,甚至因为父母的地位,他觉得自己早就财务自由高枕无忧了。
但从黎容身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危机。
商会一区会长算什么,红娑名誉教授算什么,只要想搞你,就能把你搞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他要是继续混下去,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连个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黎容勾了勾唇,转过脸来,假意恐吓道:“那你可小心点,我这么冷血的人,对你也不会手下留情。”
简复“切”了一声:“我怕你?病怏怏的,连个箱子都搬不动。”
林溱撞了撞简复的胳膊,抢过话头,对黎容道:“班长,其实等拍卖了,我们可以凑凑钱……”
黎容上辈子真不知道,林溱是个这么热心的小绵羊,到底被公司欺负成什么样,宁可被雪藏也要解约。
“谢谢,真不用。”
简复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还用你说,我哥早就问过了,他不要。这一大早的,困死我了。”
简复真是硬被岑崤从被窝里扯出来的,他昨天本来就睡得晚,今早困得晕头转向就来帮忙搬箱子了。
黎容目光上抬,看向岑崤的侧脸,随意问道:“你困吗?”
司机困比较危险,他是为了全车人的安全着想。
岑崤抽空看了他一眼,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摸两个座椅中间的扶手箱:“有点,我喝口咖啡。”
他家司机有个习惯,会在车里放一两瓶咖啡,有时候晚上开车顶不住,喝咖啡撑着会好很多。
岑崤掀开扶手箱,想拎一瓶咖啡出来,黎容推开他的手,抢在他之前取了出来:“你看路,我来。”
以前黎清立开车,带着顾浓和年幼的黎容出去玩,黎容坐在车后排,也是看着顾浓拧开茶杯盖子,喂黎清立喝普洱。
替驾驶员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好像是副驾的指责。
黎容低头,拧开咖啡,刚准备递过去,却发现岑崤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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