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对。
陆汀把常华盛从地上拉起来,看了眼他胸前衣服上的脚印,一脸抱歉:“你没事吧?我刚刚是不是踹得太用力了。”
“还好。”常华盛很想揉一揉闷痛的胸口,又怕陆汀过意不去,强忍着痛意笑了下。
陆汀哪里看不出他是在强颜欢笑,暗暗决定,作为赔礼一定要快点把事情解决。他闭上眼睛,在心里复习一遍林归之前的引导,将所有思绪收拢,凝神,然后在脑海中将神识具象化。
他看见自己走在巨大的迷宫中,前面没有路,但他能听见闭眼之前,用耳朵无法听清的微弱风声。
来自东南方方向。
看着突然定住的陆汀,常华盛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见人不动想要再次伸手时,一只冰凉的手从斜后方伸来,钳制住了他。
常华盛吓了一跳,看见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可他只惊艳了一秒就萎了,男人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琥珀色的瞳孔内深沉的情绪令人本能的生出一股胆怯,在加上他的衣着打扮。
林归松开手,站到陆汀身后,警告道:“别动他。”
常华盛的神情说不出到底是呆滞,还是恐惧,他缓缓点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或许就是陆先生口中的长辈了,居然这么年轻,也不知道是死的早,还是辈分太高。
这时,闭着眼睛的青年忽然勾唇笑了下,像是发现新奇玩具的调皮小孩,在睁眼的瞬间,他出手如电,推开常华盛朝前方迎去,同时五指张开,在空气中抓了一下。
煞气纠缠着他的手指,不断地勒紧他的手腕,凝结出的尖锐高高弓起,想要刺穿青年的血管。陆汀没给它偷袭的机会,心思一变,周身的阴气蒸腾而出,如滔滔江水奔向他的手部,将那一缕煞气淹没。
眼前一花,迷宫不见了,他们所站的位置是十六层。
常华盛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陆汀说:“去你办公室。”
常华盛没有多问,在前方带路。陆汀脸上严肃的神情散了,小狗似的凑到林归面前:“你生气了吗?”
林归目不斜视,仿佛没听见青年的话,很快就只留下一道挺阔的背影。
陆汀追上去,拉住男人的衬衣后摆。
林归脚下一顿,将衣摆抽回来,但紧跟着,那只手便再一次牵住了他的衣服。
“呵。”
一声轻笑让在场的两个活人齐齐打了个冷噤,意识到危险,陆汀第一时间回神要松手,可惜晚了。
藤蔓将他的两只手很有技巧的困在一起,手指保持着抓衬衣的姿势,怎么也挣动不开。
林归垂下眼帘,掌心附上陆汀的脖子,迫使他扬起脸:“这么喜欢,那就抓个够吧。”
常华盛将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站在角落里像只安静的鹌鹑。换做任何一人个人敢这样对陆汀,他都会替他出头,可是面对着这个人,他不敢。
男人从始至终没有做出格的事,就是用那段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藤绑住陆汀,又像被气急了施与一个小小的报复。
可同为猎食动物的直觉提醒着,不要招惹,不要靠近,正是因为这样,他心里连好奇都不敢有。
陆汀被林归拉出电梯,迎面就是一股带着腥味的凉风,风是从常华盛的办公室刮过来的,越靠近,那气味越浓。
常华盛虽然闻不到气味,但他能感觉到寒意,和灵魂深处的被危险激出的颤栗。
本该锁紧的办公室大门敞开着,依稀可以听见一名女人正在唱歌。悠扬婉转的歌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萧条诡异。
陆汀动了动手腕,抬眼看向林归:“能不能事儿结束后再绑?”
林归敛眸看他:“能保证安全?”
“能。”陆汀用力点头,他心里其实有点委屈,拉衬衣纯属想撒娇,如果男人吃这一套,他以后可以长期用,结果胎死腹中不说,自己还被压制得死死的。
林归鹰隼般的目光攫住青年的双眸,探究片刻,缠住青年手腕的藤蔓落到了地上。
那一瞬间,陆汀身上蕴藏的阴气爆发开,惊扰了办公室里期期艾艾的女人。
女人侧坐在窗台上,巨大窗户将她的身材衬得异常娇小。对着办公室大门的半张脸极其妖冶,像画师精心的描线,从额头到下颌,线条精美流畅。
她姿态端庄,优雅,听见有人进来也纹丝未动,嘴里的歌声却变了调子,平缓调子起伏一下子尖锐起来,声音利得如同指甲刮过黑板。
常华盛却愣住了,这是他的前女友!
怎么可能,怎么会呢,她不是应该好好的待在国外?!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陆汀看出点什么:“你认识她?”
诡谲的调子持续不断的,比之前那曲更加高昂,已经到了尖锐到令人头疼的地步。陆汀周身的阴气运转,朝女人扑了过去。
女人闪躲的过程中,露出了另外半张脸,溃烂的皮肉挂在白骨上,嘴角被暴力撕扯过似的,狰狞的伤口露出牙龈和牙齿。
她歪了下头,空洞的眼神染上阴:“被看到了……”说完轻轻捂着那半张脸,手指用力一抓,把剩下的皮肉一起剥了下来。
连皮带肉的东西落到地上,蠕动起来,朝门口爬去。
常华盛吓到失语,脑子里乱作一团,直到身体被猛地一拉扯才反应过来。那半张脸皮此时正趴在他之前站过的位置上,像只蠕虫那样支棱起来,寻找攻击目标。
“阿盛,你是阿盛。”女人忽然轻声喊道,声音柔和似水,能软进男人的骨子里。
常华盛却听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下意识往后退。
他排斥恐惧的表情激怒了女人,她睁大眼睛的那一瞬间,没了脸皮的那半边脸上,眼珠子直接掉到了地上。
带着血管的眼球滚动起来,精准的朝着常华盛的方向去。陆汀皱了下眉,上前一脚将眼球给踩爆了。
液体飞溅出来,洒在鞋底附近的地面上。
女人做出疼痛的动作,捂住眼睛呻|吟:“阿盛,我好疼,你快来帮我看看。”
“阿盛,阿盛。”
“我是乔安啊,你把我忘了吗?”
“阿盛……过来……”
一声声的呼唤让常华盛的表情变得迷惑,危险和现今的一切记忆被迷雾阻隔,化作一副色彩缤纷的昨日画卷。
轻柔的钢琴声穿梭于宴会中,一名服务员却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害的常华盛胸前的衬衣全湿了。
常华盛让对方不用惊惶,不会追究责任。服务员却抹着眼泪,问他要了微信号。
宴会中的衣香鬓影在这一刻不复存在,常华盛的眼中只剩下那张泫然欲泣的美人脸。服务员被她大傻愣的模样逗笑了,噗嗤一声,绽开的笑颜让人轻易就想到绚烂的春日。
酒会散去,服务员等在后花园,将从同事那里借来的一卷皱巴巴的钱塞给常华盛。
常华盛说:“真的不用赔,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了。”脱去了工作服的女人,一头长发散乱,她眯起双明眸,站在距离常华盛两步远的位置,冲他勾了勾手指。
常华盛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在行至一半时,一股力量缠住了他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击溃了美丽的幻觉,常华盛醒悟过来时,陆汀正用之前绑过他手的那段藤蔓,用力勒紧他的脖子。
见人终于清醒过来不再往女鬼的方向走,陆汀立刻松开桎梏,他的手微微一动,藤蔓就绕上了手腕,随着阴气灌入,藤蔓似乎变成了一点。
林归挑了下眉毛,摸了摸陆汀的头顶,暗沉的眼眸却盯着窗前的女鬼:“乖,去吧,让它为你所用。”
第46章
林归的藤并非死物, 被陆汀攥在手里时如游走的蛇一般盘旋滑动。
被坏了计划的女鬼戾气大涨,身体冰融化成水,从头开始快速往下滴落, 成了一滩黏腻的血肉的混合体。
她移动的速度极快,裹住陆汀的脚就往上爬。
冰凉的触感令人恶心到了极致,陆汀连低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怕当场吐出来。他将更多的阴气注入藤中, 起身跳开的同时将藤甩下去, 将血泥抽成了两半。但很快,它们又重新汇合, 沿着地面平铺开,想要占领办公室的每个角落。
陆汀被逼到了窗台上,手中的藤蔓开始延伸,可惜身上的阴气还是不够, 没办法像林归那样,让它恣意的生长开。
“林归!”陆汀知道小叔叔不可能真的让他涉险, 出声求助。
林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沉静的目光注视着室内的一切,只是在血泥靠近的时候,单手拉着常华盛后退了一步。
常华盛的心脏正在狂跳, 他担忧地看着朝窗台上爬去的恶心东西, 扭头催促道:“林先生, 你要再不出手, 陆先生就扛不住了!”
“再等等。”林归看着陆汀的脸,嘴上喊着求助, 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惊慌。
陆汀快慌死了好吗, 不过是假装镇定, 不想在外面人面前表现得太怂。他死死抓着两边窗框,指挥着长藤将血泥从墙上弄下去。
似是看出他能力不够,铺在地上的血泥突然“站”了起来,如一面倾倒的墙壁朝窗台上的人打去。
陆汀的眼中,是一片散发着腥臭味的暗红色,一张没了皮肤的脸从里面伸出来,贪婪地张开嘴想要把他吃下去。
余光瞥见什么,陆汀心头一喜,下一秒,无数藤蔓从后方将血泥墙壁穿刺,形成一张密实的网将其包裹住。
就是现在。
陆汀隔着距离和林归对视一眼,挑了下眉,随即将手中的藤蔓扔进藤网中,身上的阴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外泄,而是悄然酝酿在体内,寻找一个最佳的爆发时机。
常华盛缩在角落里,虽然看不懂两人间的眼神交流,但也知道,他们应该是在交换战术。
常华盛惊恐的睁大眼睛,指着藤网说:“出,出来了!”
血泥挤开网,从藤与藤之间的空洞钻出来。不知是抱过它的藤泄了力,还是血泥的力量增强,在它的不断挣扎下,钻出来的血泥越来越多。
女鬼见势头扭转,嚣张起来,再次将那张恶心的脸探出来,伸着舌头想要舔陆汀的脸。
滴着血的舌尖眼看着就要碰上青年的鼻尖,她脸上贪婪的笑容却忽然凝固了,藤网毫无征兆的猛然收紧,将她的身体切割成了无数部分。
真没想到,一个眼神小叔叔就懂了。
陆汀冲林归笑了一下,闭上眼睛,任凭身上的阴气扩散出去,将一团团血泥紧紧包裹住。
被切割后的女鬼力量也被分散,拼命地操控分肢想要重新组合,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那些分肢都被阴气紧紧包裹着。
于她身上的阴气不同,那是一种更纯净的阴气,不含任何杂质。
它们快速的渗透进血泥中,分食着,啃咬着,将蕴含在其中的怨气、鬼气、戾气一点点的占为己有。
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青年分解,女鬼尖叫起来:“不能,我的身体,我的身体……”
常华盛别开眼,心里有恐惧也有难受。
乔安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温柔,大气,如今的她丑陋,血腥,连最基础的人形都没有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这样。
女人凄厉的叫声渐渐变小,最后彻底消失。而那些被阴气包裹住的血泥也被吞噬干净,连渣不剩。
陆汀绷成一条线的神经总算是可以松弛了,不由得呼出一口浊气,扬起脸冲林归得意一笑。他的视线忽然模糊、发黑,站在门口的男人上下颠倒。
哦,不是颠倒,是我倒在了地上。
陆汀努力思考间,看见头顶多了一张脸,是常华盛。他焦急的喊着自己的名字,眼眶微红,嗓子都哑了。
林归走过来,半蹲下|身,将指尖放在陆汀的眉心。
青年前段时间吸收的阴气枯竭了,大概是嫌吞过血泥的阴气脏,没有将其收回,而是放任散去。
林归觉得好气又好笑,拍了拍青年的脸:“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汀有气无力:“小叔叔,我好累。”
听见青年说的是“好累”,而不是“我快死了”,常华盛松了口气,他抹掉鼻尖上低落的汗水,迟疑地问林归:“林先生,看样子陆先生自己走不了了。”
林归仿佛没听出他的潜台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青年。
气氛变得尴尬,常华盛觉得自己有必要直接了当的提醒一下:“我觉得林先生可能需要抱,或者背。”
陆汀的眼皮如挂着千斤,无法阻拦地贴上了下眼睑。
好累,是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连呼吸都觉得费劲,更遑论撑着地面站起来,用双脚去行走。他想说算了,求求都别管我了,让我在地上睡个三天三夜吧。
耳朵里那一片瓮声中,夹杂着常华盛的声音。
“林先生你可能不太方便。”常华盛抿下唇,一边打量林归的反应,一边朝陆汀伸手,想把人拉起来扶住。
陌生男人的手指距离陆汀的胳膊越来越近,林归心中有种被侵犯了领地的烦躁。他态度松动了,钳住常华盛的胳膊将人拽开,衡量了下抱和背哪个接触面积更小后,弯下腰将青年横抱起来。
感觉到身下硬邦邦的地板不见了,陆汀努力睁开眼,看见一个突起的喉结。喉结上下攒动,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陆汀意识不清,脑子错乱一片,嘻嘻一笑,举高手点了点林归的喉结,声音含糊:“比我的大……”
常华盛险些被自己绊倒,看过去才知道,青年说的是喉结。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不得不承认,无论林归是人是鬼还是妖怪,他的硬件都十分完美,脸型、骨骼、身材,样样优于常人,不,应该是比那些明星还要优越。
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被青年的手指轻轻一碰,说不出的痒,林归忍不住将脖子往后仰,冷声警告:“再乱动我就把你扔到地上。”
陆汀:“哦。”
林归:“……”
陆汀本来就浑身无力,动动手指已经将仅有的一点力量耗费光了。他乖乖的将两只手放在肚子上,脸靠着男人的胸口,呼吸渐渐变得平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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