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盛泽一行动作够快。
若朝廷巡按队伍想要逃走,便要几个人达成一致。首先便是郭逊,作为此行文官总揽,各部院参与巡按的人都应听从郭逊安排;其次是柳茂,京营来西海沿子那八十人乃是只听柳茂指挥;其次便是盛泽自己,平安州带过来的人实际上是听盛泽的。
柳茂和盛泽立场一致,很快便能达成共识。
但二人能够说服郭逊,倒多亏了闻弼帮忙,若非闻弼多次试图贿赂郭逊,郭逊估计还会坚持留下来办好差事。但现在这情形,若是自己坚持彻查,恐怕会被霍焕灭口了,犹豫再三,郭逊也暗暗传出话,通知自己手下所有文官撤退时间。
揽上西海沿子这趟差事,谁不是日夜悬心呢?听闻要逃,那些个巡按团的成员竟是个个同意。
那边厢霍焕和闻弼忙着挑起战争的事分了心,这边又有盛泽带来的二十个平安州杰出探子探路,又有左承给的布防图,盛泽清楚从哪里绕道,霍焕手下在爪牙少,还真让朝廷一行人连夜逃出了千石城。
不但如此,临行之前,盛泽还带着十名好手盗了霍焕的花名册账本。
自然,时间仓促,盛泽也不知道自己拿的东西对不对,是否关键,不过是将包袱一卷,便火速出城。
得知账房被盗,朝廷前来督查的巡按组所有人不知所终的消息,霍焕先是气急败坏,后是心惊胆颤。
盛泽确实没来得及盗走所有账册,但是霍焕之前受了柳茂误导,想先拖住朝廷的人,派人去取没有问题的账册暂时给巡按团的人先查着。
彼时盛泽就跟踪了闻弼一路,寻到了霍焕放真账册的地方。这次仓促一卷,卷走的部分已经足够让霍焕抄家落罪了。
如此情形下,霍焕哪里还顾得上挑起与西海国的战事呢?不过是派出心腹爪牙四处追击,务必要将朝廷的人都拿住,一个不许留活口。
便是手上有左承给了绕开千石城的密道地图,朝廷巡按团这一路逃离西海沿子的地界也颇是艰辛。
中途遇到好几拨霍焕的爪牙。
但是西海沿子地广人稀,若要集中搜索,又担心朝廷巡按团一行人漏了网;若是地毯式搜索,每一路的人便不会太多。
加之此行盛泽、柳茂等人皆是武功高强,以一当十之人,朝廷巡按团才经过力战摆脱那些爪牙,巡着布防图绕开霍焕爪牙多的据点关隘,将人带出了西海沿子。
饶是如此,朝廷巡按团一行也有人员折损。
最后竟然还是让朝廷巡按的人逃了,霍焕大发雷霆。同时派出探子巡着朝廷巡按团逃走的足迹复盘,霍焕发现这行人走位之风骚,便是让最熟悉西海沿子布防的闻弼亲自带路,都不见得能难么巧妙的避开所有关卡和据点。
这令霍焕不寒而栗。
朝廷巡按团为何会对西海沿子如此熟悉?
巡按西海沿子的队伍迟迟未归,让朝中有了各种猜测,甚至朝会上已经开始争论是否要再派巡按团带着兵符前往西海沿子。
就在这时候,巡按西海沿子的队伍仿佛残兵败将一般逃回了京城,不但如此,还一路被追杀,损兵折将。
第64章
前去西海沿子的巡按团回京, 最激动的不是贾赦,而是那些巡按团成员的家人。
张煦因也在巡边团中,光是张太傅家上下就不知道多悬心, 张太太还让张修上荣国府打听了好几回。
荣国府虽然没人加入这次巡按, 但是平安州毕竟是荣国府的传统势力范围, 这回又是平安州和西海沿子互查,张家总希望从贾赦这里打听一二消息。
贾赦对盛泽还是有些信心的, 但是西海沿子实在太远, 贾赦除了安慰张修夫妻, 也鞭长莫及。
现在巡按团逃难似的回京,张修夫妻有多激动便可以想见了。
监察使郭逊作为这次西行的总揽, 临行前也知道此行艰难, 但也没想到如此险象环生啊,回京都不等先回府沐浴更衣, 直接带着人就入宫告状去了。
巡边队伍不管派的什么品级的人,代表的都是至高无上的皇权,结果巡边队伍如此狼狈的回京, 路上还被追杀, 这霍家是不将皇室瞧在眼里了, 致和帝之怒可以想象:“来人,传朕旨意,先将南安王府给朕查抄了, 一个不许放过!”
那边大理寺接了口谕行动,这边致和帝又命御膳房先摆宴给西行归来的众人接风,西行诸事, 容后细禀。不然瞧瞧这一群人又黑又瘦的, 也显得为君者太不近人情。
等西行众人用过了膳, 苏丞相、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京营节度使、大理寺卿皆被传入了宫。
即便众位大臣们对西海沿子的事有所预判,等听完郭逊的叙述也是捏了一把汗。
南安郡王竟然贿赂朝廷使臣不成,便下令追杀。这南安王竟然如此铤而走险,只怕西海沿子的事情比之任何一处都要触目惊心。
这一趟亏得柳侍卫机变,能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护住巡按团安全回京,自是要论功行赏;郭逊在受南安王威逼利诱的时候能坚持原则,自然也要赏;至于其他人等,或是赏赐,或是压惊,或是抚恤,皆有安排。
等问完了巡按团众人此行的全部过程,致和帝便让众人先各自回去修整,留下重臣商讨如何处理西海沿子的事。
盛泽以张煦长随的身份去的西海沿子,回京之后直接回了荣国府。
贾赦听完盛泽的叙述,道:“盛先生此行辛苦了,还好有左承相帮,不然此行当真凶险无匹。”
盛泽道:“也亏得柳茂随机应变,拖住了南安王,否则我们取不到霍焕吃空饷的证据。世子识人用人的胆略越发像国公爷了。”
盛泽极少夸人,此言也绝非拍马屁,而是有感而发。
虽然盛泽一行平安回京,贾赦申请却并不放松,缓缓道:“所谓胆略,有时候是被逼无奈罢了,好在兄弟们肯信我,等日后找到一条大家都能安身立命的路,也就好了。且瞧着吧,西海沿子的兵权还有得争。”
盛泽追随贾代善多年,自然知道权力之争就如海上的风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知皇上这回会将西海沿子给谁?”
盛泽已经离京一年多,京城发生的许多事盛泽并不知道,贾赦便将京中的事跟盛泽说了不少,末了道:“不管给谁,东宫不伸手便是好的,我估计皇上会属意砾亲王一系。现在司徒砾已经拿下了钦天监,倒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盛泽听说自己离京这一年,京城发生了这许多大事,震惊不已。尤其当初实力不俗的司徒硫已被圈禁,倒是不显山露水的司徒砾不但异军突起,还得了致和帝扶持,叶贵妃在钦天监扶持人的手段也堪称高明,问道:“听世子说起,这叶贵妃倒是个聪明人,她为何要躺这趟浑水?”
贾赦瞧了一眼砾亲王府的方向,语气颇是淡然:“或许水混了,才好摸鱼吧。”
说起砾亲王,这一年真是春风得意。
叶贵妃确然是个擅筹谋的人,一个陨星降落,人家就能趁机在钦天监扶持起一个季繁;这回巡按西海沿子的使团迟迟未归,不但钦天监会测吉凶,连民间的高僧、道人、神婆也都各有预测。
快一年了,西巡的巡按团一点消息也无,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复核花名册,不管哪里的驻军都不可能一点疏漏都没有;越是远离京城之地,越有可能触目惊心。再加上硫亲王被圈禁,周尚书落罪,周太妃暴毙,周贵妃打入冷宫,这些大事但凡硫亲王府逃脱了一个人,将消息传至西海沿子,霍焕都不如铤而走险呢。
有此前提,大多数预测的都是巡按组这回凶多吉少。只有季繁预测说巡按组虽遇波折,但能回京。
季繁两次预测皆和绝大多数人大相径庭,引得人窃窃私议,关键是季繁的预测背离常识,许多人都在等着瞧他的笑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巡按组回京了,虽然损兵折将,狼狈不堪,但是到底是活着回来了。现在还未到秋收时节,季繁预测那个陨星坠落会带来丰收的事暂且不能验证,但是光是巡按组回京这个事,季繁简直一战成名。
为了避免引人起疑,这日司徒砾入宫请安,都没单独和叶贵妃说体己话,直到次日,司徒砾按耐不住心中高兴,对叶贵妃道:“母妃真是料事如神,巡按团如此绝境竟能逃出生天,母妃是怎么料到的,也教教儿臣。”
叶贵妃轻微蹙眉:“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料对了,只能说咱们麻烦更大了。”
司徒砾微微一怔,不过作为叶贵妃的儿子,司徒砾本身资质不差,自叶贵妃决定下场之后,悉心调|教,司徒砾果然就长进了:“让我猜一猜,当初提出要彻查各地驻军花名册的是林如海,此事是东宫推动的,彼时东宫对老六出了手。此事一旦成了,西海沿子总督和户部尚书两个要职就被一次性剪除了。
立国以来,西海沿子一直是南安郡王一系在驻守,东宫推动此事的时候便知道要查西海沿子驻军的账目十分凶险。而要拉下霍家,复核西海沿子花名册的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这次巡按团能够归来,也是东宫一系在出力。母妃这样判断,是基于相信东宫的能力。”
若是司徒砾想要夺嫡成功,最大的对手便是东宫。所以叶贵妃才说自己料对了,反而是麻烦。比之东宫能人辈出,砾亲王府便是扶持了一个钦天监神算季繁,也算不得什么。
叶贵妃对司徒砾的长进还是很满意的:“皇儿所言极是,不过这条路本就不会一帆风顺,咱们能做的便是将自己做到最好。不低估对手,便不会冒进,千万别犯老六犯过的错误。”
司徒砾应是,顿了片刻道:“这回巡按团能够顺利回京,团里成员众口一词,乃是龙禁尉四品侍卫柳茂指挥得当,又奋力断后,冲破了好几拨霍焕爪牙的拦截追杀。柳茂出身理国公府,难道现在也是东宫的人了?”
这个叶贵妃心中也没底,道:“柳茂在出发前,去过一趟荣国府,乃是恭喜林如海升了户部尚书。但是除此而外,八公之家皆是表面同气连枝,内里各有心思,我不认为柳茂能这么快投靠贾赦。你忘了,朝廷的巡按团是先去平安州颁旨,从平安州带了人继续西进的。别看这回表面上功劳都是柳茂的,背地里说不定依然是东宫的人在出谋划策。只是经此一事,柳茂必然感恩荣国府,以后倒是和荣国府真的有交情了。”
司徒砾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便转了话题道:“现在各路巡边队伍回京,父皇已经召集个大臣商议了机会应对,西海沿子必是要出缺的,可惜咱们手上无人顶上去。”
叶贵妃淡淡一笑,虽然她也上了年纪,但妩媚依旧:“咱们顶上去做什么?你只管支持东宫就是,若是朝上商议这个,柳茂此人便可提一提。”
司徒砾果然长进了,叶贵妃一提,便知道为什么,道:“儿臣知道了。”
而巡按团回来的首日,贾敬和林如海被诏进宫商议,回来得颇晚,二人至书房的时候,贾赦和盛泽已经在书房说了很久的话。
见了盛泽平安回京,贾敬和林如海都与之寒暄,之后才落座。
贾敬道:“今日听皇上的意思,是直接先定了西海沿子总督,然后由新总督带着兵员去西海沿子交接,省得霍焕狗急跳墙。恐怕这个总督职位又要争得头破血流了。”
林如海道:“后日便是朝会日,也不知道哪些人会被提名。”
贾赦沉吟片刻:“我猜一个柳茂。”
林如海、贾敬、盛泽不约而同的一怔,柳茂现在才四品侍卫,直升正二品总督,这个升迁幅度是否太大了些?
不过很快三人就反应过来了,哪次朝会上争夺无人陪跑?
柳茂与东宫一系合作两次了,一次是拦截王家船队出逃,配合的林如海;这次是护着巡按团回京,与平安州部分兵士合作。现在柳茂恐怕已经被当做东宫一系的人,提名柳茂,这是提前占了东宫一系的名额。若是无人再提东宫一系的人,这职缺肯定轮不到东宫。
若是有人还提名东宫一系的人,那更是明明白白的在致和帝面前给太子上眼药了。总不能空出一个武将职缺来,一连提名好几个都是东宫的人,这让致和帝怎么想啊?
贾敬道:“这倒不难应对,东宫现在本来就不宜再揽权,便是太子殿下,也知道这个道理。”
贾赦沉吟片刻,道:“不但不争,还要往外推,敬大哥和妹夫不妨抢先提议让皇子亲往。”
贾敬和林如海瞬间会意了。
次日大朝会上,果然首先议论的便是此事。
贾敬作为京营节度使,本身也是武将,走出班列道:“启奏皇上,臣以为南安郡王霍焕抗旨不尊,追杀朝廷命官未遂,其罪当诛。然,霍焕手握重兵,在西海沿子又是占尽天时地利、又是以逸待劳,普通将领去接受其兵权,恐怕其狗急跳墙。臣以为,不如派亲王带兵剿灭贼子霍焕之后,再定西海沿子节度使一职。”
班列中的司徒砾愣了一下,本来他是要提名柳茂的。但是贾敬一下将调子起那么高,一个四品侍卫如何拿得出手?
贾敬这是一下就将自己提名柳茂的话给堵了回去。
而且,亲王出征,亲王拿什么出征?除了拿着兵符到西北调兵而外,为了确保亲王安全,至少也要在京营调兵。这是东宫主动表明姿态,一切为国家大大事为重,东宫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捏着兵权不放。
高明啊。
“臣附议!”
“臣附议!”
……
在一片附议声中,司徒砾收回了跨出去半只的脚。
致和帝本就有心制衡一下东宫,便道:“哪位皇儿愿意为朕分忧。”
直接抛出京营的部分兵权和西海沿子的兵权做诱饵,但凡是想夺嫡的,哪个皇子不动心。
便是叶贵妃再三嘱咐司徒砾切莫冒进,司徒砾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捏了捏袖子中的手,司徒砾还是忍住了,致和帝抬举自己是致和帝的事,自己还不适合暴露野心。
三皇子司徒礡则是心动不已。虽说天上不会掉馅儿饼,东宫主动抛出这么大的利益,司徒礡有些提防,但是现在是朝堂之上,当着父皇的面儿,东宫敢耍什么花样呢?
司徒礡咬了咬牙,决定略等片刻便毛遂之间,若是太快走出班列,倒显得自己过于焦急,也是不好。
朝上安静片刻之后,司徒砾走出班列道:“启奏父皇,儿臣以为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现在霍焕公然抗旨,实乃乱臣贼子,此事由太子前去名正言顺。”
果然是叶贵妃的儿子,看这沉稳的手法和叶贵妃如出一辙。
之前第一批巡边队伍回京,北疆候嫡长子陈昌入京朝贡,实乃负荆请罪。彼时朝堂上许多人弹劾北疆候陈章,便是司徒砾替陈章说了话。当时司徒砾便给自己立了个仁义的人设,现在再立一波不争不抢的人设,致和帝对这个以前存在感不高的第五子越发满意了。
62/107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