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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律准则(近代现代)——顾言

时间:2022-03-30 11:25:21  作者:顾言
  纪尧不意外他会提这件事,葛红娘这辈子的人生目标就是拉上一对算一对,三句话都不离人生大事。
  “也就这么回事。”纪尧说:“你看见了。”
  “想复合吗?”葛兴问。
  纪尧抿了抿唇,他的指尖捏着酒杯,在灯下转了半圈。吧台上的灯光落在棱状杯上,折出细几丝碎的钻光。
  “我也不知道。”纪尧垂着眼,低声说:“而且说实在的,人长到这么大,就该有很多事不是想就能做到的。”
  葛兴的指尖捏着酒杯,手腕从吧台上垂下来,他坐在转椅上转了个身,后背贴着吧台,忽然伸手跟纪尧碰了个杯。
  “你知道我跟蒋衡是在哪认识的吗?”葛兴问。
  “不是在北京吗?”纪尧问。
  葛兴家里的生意都在北京,近几年才开始往上海深圳之类的发展,在纪尧的印象里,葛兴似乎很少离开北京。
  “在上海。”葛兴用酒杯轻轻磕了磕吧台,低声说:“甚至就在老城区。”
  纪尧纳闷地看着他,似乎不知道他提起这个话题有什么意义。
  葛兴沉默了一会儿,抿了口酒,忽然挑起眉,冲着纪尧挤了挤眼睛。
  “告诉你个连蒋衡都不知道的秘密。”葛兴说:“——其实当时我是跟我爱人私奔来的上海。”
  他没有用“前任”、“初恋”这样的词,所以纪尧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准备用一种更严肃的态度来面对这个问题。
  可问题是,纪尧认识葛兴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他说过有爱人。
  葛老板日夜混迹夜店酒吧等娱乐场所,人脉遍布各种犄角旮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外面玩儿。
  但他又从来不肯谈恋爱,他身边没有任何伴,总是来去匆匆,孤身一人。有朋友玩笑似地问他,他也总说自己是“博爱党”,不拘泥于任何一瓢弱水。
  现在从他嘴里听到“爱人”两个字,纪尧本能地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爱人?”纪尧问:“那后来你们——”
  纪尧想问是分手了么,但葛兴像是猜到了他的话,于是抿了口酒,截断了他的问题。
  “他死了。”葛兴淡淡地说。
  人生有时候比烂电视剧还要恶俗,因为文艺作品需要逻辑,需要合理,而现实不需要。
  命运只会在无人发觉时骤然落下结局,连解释都不需要。
  “他叫沈安。”葛兴说:“比我大三岁,算是我的……青梅竹马?”
  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葛老板一直以来挂在脸上的笑意忽而淡去许多,他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浑身散发出一种历久经年的腐朽感。
  就好像他终于掀开了自己身上的保护膜,泄露出一星半点真实的自己。
  “其实我不爱赛车,是他喜欢。”葛兴说:“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就拿到CRC的冠军了,那天他特别开心,还把奖杯送给了我。”
  沈安是个非常张扬的人,他生得美艳,活得像是一棵凤凰花,天生热烈又灿烂,放在哪都是人群的中心。
  他比葛兴大三岁,从小就把身后跟着的小豆丁视作所有物,走哪都护着,不懂事的时候还跟大人说了好几遍以后要娶弟弟做老婆。
  沈安这种人天生就吸引人的视线,葛兴是个天生弯,于是自己也闹不清是什么时候,又为什么喜欢上沈安的,但等他回过神时,已经满心满眼都是他了。
  少年的爱恋疯狂又不加掩饰,张扬得像沈安这个人一样,他俩的事很快被双方家长发现,然后不意外地得到了两家人的疯狂反对。
  热恋期的少年叛逆而自我,当时沈安才十九岁,冒着一场偌大的风雪从家里跑到葛兴家,隔着窗户栏杆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私奔吧。”沈安说。
  葛兴那时候还没成年,但他看着沈安在漫天大雪中微红的眼眶,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忽然就被崩断了。他热血上头,产生了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好像只要握着这双手,去哪都无所谓。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私奔”幼稚且低级,如果不是两方家长有意想让他们出去吃苦,恐怕他们连北京市都出不去。
  “其实想想挺傻的,当时年纪小,没吃过苦,社会经验也不足。”葛兴忽然笑了笑,说道:“人家私奔都去深山老林,我们往上海跑,跑了就算了,还胡吃海喝一点没降低生活质量。”
  沈安当时的银行卡里还剩四十几万,葛兴兜里比脸还干净,从家里出来什么都没带,只带着满腔冲动就跟他跑了。
  他俩一个赛一个的公子哥,跑到上海后租了个公寓,光一年的租金就付进去一半积蓄。
  最初的几个月,他们俩过了点肆意妄为的自由日子。离开北京之后,他们好像是离开了鸟笼的桎梏,开始放肆地牵手、亲吻,做更亲密的事,品尝着纯粹而热切的爱意。
  那种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可以粉碎一切现实的打击。
  但没过几个月,他们就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兜里的钱越来越少,他们面前的不再是乌托邦式的恋爱,而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挑战。
  葛兴还记得他们存款快要告罄的那天,沈安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数了好几遍短信里的余额。
  那天是葛兴头一次察觉到恐慌,少年发觉事情脱离了掌控,于是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没事。”但沈安握住他的手,说道:“我想办法,我给你带出来了,就不会让你吃苦。”
  沈家有钱,比葛家更甚,沈安从小就是个千娇万宠的公子哥,但那之后的第二天,沈安就跑了出去找工作。
  他十九岁,大学还没上完就私奔了,要学历没学历,要背景没背景,谁也不肯用。最后他找了半个月,找到了一家汽车修理工的工作。
  现在想想,葛兴都不知道是什么在撑着沈安,能让他那么轻而易举地折下腰。
  他曾经换个赛车零件都要六位数,现在却能为了一个月四千块钱的工资弄得满身油污。
  “他是真的努力了。”葛兴说:“他是真的愿意放弃优渥的生活,哪怕当个汽车修理工也要跟我在一起。”
  葛兴那时候感动是真的,但恐慌也是真的。
  沈安每天回家都累得提不起精神,身上总有青紫的伤痕,短短几个月,他就瘦了一大圈。
  葛兴心疼他心疼得要死,甚至产生了“要不服软吧”的念头。
  于是那年元旦,趁着沈安还没下班,葛兴就自己在家漫无目的地搜索回北京的机票。
  他心里天人交战,一边觉得沈安这样实在辛苦,一边又觉得如果服软,他也对不起沈安这几个月的坚持。
  葛兴心里混乱不已,他不想继续过这样没有未来的生活,但又绝不想回家向父母低头。
  他爱沈安毋庸置疑,但就是因为爱,他才无法对沈安的磨难视而不见,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爱,什么才是更好的。
  他想不出个结果,少年的心无法权衡利弊,也没法承担那样痛苦的自责和无力,于是他跑了出去,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一堆预调酒,蹲在马路边狂喝。
  但他喝到一半,却忘了一件要命的事。
  ——那段时间里沈安想要升岗做改装技师,所以下班后总会上网查资料,按照现在的市场需求准备材料。
  但葛兴跑出来的太急,购票网页还留在桌面上,没来得及退出去。
  “那天上海下了一场大雨,沈安开着他们汽修店客户的车出来找我,结果出了车祸。”葛兴说:“他踩错了油门和刹车,于是撞到了灯柱上,人当场就没了。”
  至今为止,葛兴都不知道,那天沈安到底有没有看到他留在电脑桌面上的购票信息。
  他到底是看到那个消息才想来找葛兴一问究竟,还是只是单纯因为下了大雨想出来接他,葛兴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少年一瞬间的动摇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如果沈安没死,多年以后,说不定这事儿还能被拿出来当当谈资。
  可恰恰他死了,于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些勇气、爱情,还有坚持一瞬间就都变了。”葛兴侧过头,定定地看着纪尧,问道:“你知道变成了什么吗?”
  纪尧听得心情复杂,仿佛也跟着喝了一坛经年的苦水,苦得他心里直泛酸。
  “什么?”他问。
  “变成了笑话。”葛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是溃败,是背叛,是前功尽弃,一败涂地。”
  就像沈安明明是顶级赛车手,却因踩错油门刹车而死一样,这个得不到的答案注定会在葛兴心里酿成苦果。
  命运总是这样,左边是阴差阳错,右边是有缘无分,哪一个都是痛苦。
  “当时我俩一分钱存款都没有,我折价卖了我俩定情的一块百达翡丽,赔了客户一辆新车,剩下的二十万给他买了墓地。”葛兴说:“然后我身无分文地去酒吧买醉,就遇见了蒋衡,他替我付了账单。”
  纪尧的心被拧成了一块抹布,他抽了口凉气,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
  “家人是很重要。”葛兴轻声说:“但在你痛苦、后悔、并为此夜不能寐的时候,他们是没法帮你分担的。‘拥有家人’的兴奋也不够弥补你独自吃到的苦。所以很多事,你要自己想。”
  纪尧知道葛兴在说什么,他握紧了酒杯,指节甚至隐隐有些发白。
  “有遗憾能弥补是好事。”葛兴说:“别等到最后了,才发现自己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说清。”
  纪尧噌地站了起来。
  烈酒容易让人伤透,纪尧只觉得额角绷紧,好像有什么追在他身后,迫使他迈出这一步。
  人总是记吃不记打,纪尧忽然想。
  他曾经很后悔听了伊织的话,一门心思地往注定结局的路上跑,可现在葛兴只是说了个自己的故事,他的潜意识就又开始偏移了。
  葛兴是在有意识地点他,纪尧听得出来,但他只要略微把自己往这个故事里代入一点,他就恨不得彻底逃开一切。
  “有很多事,你要自己做主。”葛兴缓缓道:“如果做决定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会后悔,就一定要往另一个方向试试。”
  纪尧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瞬,他喝下去的烈酒顺着喉管灼到他的心,痛得他整个人一激灵。
  于是他一句话没说,转头向后面走了。
  葛兴望着他去往二楼的背影,用指尖勾着周青柏没收回的酒瓶,给自己又添上了半杯白兰地,然后手腕一翻,把酒洒在了地上。
  “这么多对,总得有人不会错过吧。”他自言自语道。
 
 
第44章 “就以代理男朋友的身份。”
  二楼的小露台上,蒋衡的烟只抽到一半。
  锈迹斑斑的铁门推开时会发出明显的吱嘎响声,蒋衡循声回过头,正对上纪尧的目光。
  蒋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现纪尧眼角有些红,于是什么都没说,往旁边挪了两步,给他让出了一点位置。
  纪尧反手关上门,走到了他身边站定。
  老城区隔音不好,视线也一般,目之所及处都是高高低低的老房子和乱拉的电线,还有木质窗框渗出的暖黄色灯光。
  家家户户的灯火连成一片,混杂着空气里还没完全消散的饭菜香味,乍一看好像世上人人都有归宿一样。
  纪尧的视线越过夜色,绕过万家灯火,最后落在夜色中。
  蒋衡没问他上来干什么,他指尖夹着烟,轻轻往旁边的废弃水槽里弹了弹烟灰。
  “蒋衡。”纪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那时候,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有过肌肤之亲,有过真心相待,相处的默契和对彼此的了解让蒋衡不需要多问就能明白纪尧的意思。
  蒋衡不知道纪尧怎么会突然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但他知道,如果他和纪尧如果想要继续这么下去,总会有一天要面对这些事。
  于是他认真地回忆了片刻,说了实话。
  “有点忘了。”蒋衡说:“但或许是吧。”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蒋衡已经有些记不住了。
  那样复杂而短暂的心情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模糊不清,再去回想时,只能摸到一点似有若无的余韵。
  那天好像是个工作日,蒋衡正在梳理最后一波文书材料,正对着一份陈旧文书发愁的时候,就见桌上的手机震了震,跳出一条新微信消息。
  那时候蒋衡和纪尧的联络频率已经有所下降,冷不丁在那个不上不下的时间收到新消息,他还以为是纪尧从爹妈眼皮子底下见缝插针地发来的。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伸手去摸桌角的手机,可解锁之后才发现,新消息不是来自纪尧,而是来自一个朋友。
  “这是不是你家对象?”对方的消息措辞很谨慎:“是这样,有个事儿,我还是忍不住跟你说一下——”
  这条消息过后,对话框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蹦出一个一分来钟的视频。
  视频上,纪尧身边站着个很年轻的女孩,正指着宴会厅里的摆设对纪尧说些什么。
  他们俩身后还跟着几位中年人,蒋衡曾经在学校门口见过纪尧的父母,于是轻而易举地从他们的行为举止和相处模式里判断出了剩下人的身份。
  “他们来了两次了,定了婚宴区里面的牡丹园。”那朋友似乎也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蒋衡,删删减减,“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足足显示了三五分钟,才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当然,也有可能是误会,我建议你问问清楚。”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运作的齿轮整个停摆,在他还没来得及调度出“愤怒”、“背叛”这种情绪之前,脑子里先闪过了一个堪称平静的念头。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蒋衡想。
  蒋衡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不是必须为自己付出牺牲的。如果有人愿意为你牺牲一些东西,那是馈赠,但如果没有,那也很正常。
  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在面对选择时都先得让自己舒服,这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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