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害怕?万一我是个被通缉的逃犯呢?跟着我若受了牵连,你家中长辈岂不心疼?还是说,你这次逃婚出来,就打算同家里断绝关系,再不回去了?”
乐之俞噎了下,本打算随便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敷衍过去,但转念一想,对方都如此坦诚了,他还在这儿满嘴胡话好像也不大厚道,反正真实姓名都交代出去了,再多说点也妨碍不了啥。
“怕是有点怕的,但我相信秦哥哥的为人,即便当真是个逃犯,那肯定也是被陷害的,我自然是要站在秦哥哥这边,至于家里······”
说到这儿,他小小的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样子,不过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我从未想过要和家里断绝关系,但我也不会轻易妥协,我不愿意的事,谁逼我也没用,便是父母也不行,将来,我一定会向所有人证明,我才是对的,到时候衣锦还乡,风风光光扬眉吐气,他们自然会对我改观的。”
“是吗?”
秦知亦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垂下目光从乐之俞的背影上缓缓扫过。
“那你要如何证明你逃婚才是对的?找一个更好的人?如果你家里并不认同这个人,甚至希望他去死呢?”
乐之俞听的有些愣,不由的侧过身来,仰起头看向他。
“秦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杨夫人是个拎的很清的人,就算要棒打鸳鸯,对付的也只会是自己的儿子,打一顿再关起来反省都有可能,但绝对不会去找宁远承的茬儿,更不会提什么要他死之类的。
而且,就无忧谷那点人,就算花钱买凶,压根也不是宁远承的对手啊,更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底细,莫名其妙问这个干吗?难道是我又哪里露了破绽,他在拐弯抹角的试探我?
秦知亦看着他一脸迷茫的表情,半响,却是慢慢挑起了唇角。
“没什么,我随便说说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随便说说?你都快吓死我了好吗!
也许是那个怪异的梦带给乐之俞的阴影太深,以至于他现在都有点惊弓之鸟的架势,秦知亦随口的一句话就能让他疑神疑鬼,忐忑不安。
“秦哥哥,你要相信我,既然选择了跟着你,就不会轻易被任何人动摇。”
乐之俞软绵绵的说着,同时伸出手去,用小拇指勾住了秦知亦的指尖。
“我同你拉钩保证好不好?”
他们的手指勾在一起,不自觉的摩挲着,似是在透过温热的触感在互相传递心意一样,秦知亦的眼眸凝望着他,目光似乎也在渐渐发烫。
空气中有暧昧的气息悄悄蔓延,让接下来的一切变的那么的顺理成章。
秦知亦俯下身,轻抬起乐之俞的下巴,离着他越来越近。
这是,要亲我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乐之俞的后背瞬间僵直,心脏顿时如鼓点般“咚咚”的跳动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是含羞带怯的迎合,还是欲拒还迎的躲避,书上教的那些到了紧要关头好像都毫无用武之地,所以他只好遵从自己的本能,顺从的仰着头,由着秦知亦微凉的唇瓣落在了他的唇上。
和梦里粗暴掠夺的亲吻不同,现在的这个吻实在是短暂又温柔,几乎即触即离,轻盈的好像一片羽毛,却挠的乐之俞心痒难耐,连耳尖都在隐隐发烫。
其实一开始打算豁出去来勾搭宁远承时,他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后果,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忍辱负重的悲壮感,反而有种无法言说的强烈悸动,仿佛是什么种子要在心里破土而出,开始生根发芽了。
“砰砰”
房门突然不合时宜的敲响,外头传来了小二赔着笑的殷勤声音。
“客官,有两个男人带着一群孩子来打听您二位,我已经照着您之前的吩咐让他们先在楼下等着了。”
秦知亦淡淡的应了声,便让那小二先下去了,垂眸看了看尚在怔忪中的乐之俞,不轻不重的捏了把他的手心。
“你的书童来找你了,不去看看?”
乐之俞这才回过神来,满脸通红,连与秦知亦对视都不敢,扶着桌子匆忙站起来,嘴里语无伦次的。
“哦,我,我这就去,答应了孩子们要吃相公庆功宴的······”
他话说出口才猛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叫了秦知亦什么,一时间脸更是红的能滴出血来,想解释又觉得只会越描越黑,尴尬的连自己脚上有伤都给忘了,抬腿就想往外跑。
“等等。”
秦知亦及时从后面扶住他两只胳膊,拦下了他。
“你走路还不方便,我背你下去吧?”
乐之俞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包扎好的一只脚,连鞋子都没法穿,若是没有秦知亦帮忙,只怕他走路也得一瘸一拐,更别提跑得快点了。
这真的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就地挖个洞逃了,他只能厚着脸皮装无事发生,胡乱点了点头。
“好。”
秦知亦眼底带着点笑意,将手中的木梳放下,转身撩袍背对着他半蹲了下来。
“上来吧。”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松自然,就好像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嫌弃乐之俞又或者是向他邀功的意思。
“宁远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不管从哪个角度,好像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如果自己身上没有扛着复国大业的担子,还真想和他永远这样融洽相处下去,就算不能当爱人,能当个知交挚友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可惜,世上难得两全法啊······
乐之俞抿了抿唇,将心中的悸动和愧疚都一起掩盖了起来,刚要弯腰趴在秦知亦背上,忽的脑子里又闪过了之前在山里,秦知亦和山贼之间那番语焉不详的怪异对话。
什么兵啊贼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之类的,那个为首的好像还要从秦知亦这里抢走什么东西,看架势可不像是劫财害命的普通山贼啊······
他越想越是不对劲。
难道是还有别的人也认出了宁远承,要抢的东西,难道是虎符之类的重要信物?
如今可正是风口浪尖上,来找这块香饽饽的各方势力只会越来越多,自己好不容易才赢了宁远承的信任,要是让别人先一步得了手,那他不是前功尽弃吗?
“怎么了?”
秦知亦见乐之俞半天没动静,偏过头了看他,轻挑了下眉梢。
“在想什么?连脸色都变了。”
“啊?没什么······”
乐之俞眨了下眸子,已然有了主意,眼巴巴的望着秦知亦,语气显得忧心忡忡的。
“我只是想起秦哥哥你之前杀了那么多山贼,依他们那个凶残的性子,肯定是要来千方百计寻你报复的,这个时候,你还是少在外头露面才好,先避避风头吧,其实我不用你背也能下楼的,大不了就是麻烦一点罢了,与你的安危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呢?”
秦知亦听出了话里浓浓的关心,嘴角弧度越发的柔和。
“真的不要我背?”
“真的!我自己可以的。”
乐之俞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秦哥哥,你不用事事为我操心,我也不愿成为你的累赘,你就听我一回劝,暂且先留在房间里吧。”
第19章
秦知亦并未坚持,从善如流的答应了乐之俞留在房间里,只在乐之俞临出房门前,递给他了两样东西。
一根光滑的竹杖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乐之俞收下了竹杖,却把钱袋给推了回去。
“秦哥哥,我别的也许不多,钱可多的是,哪能花你的呀?我既然受了你的照顾恩惠,也该出点力才是,以后路上的花销,就由我全包了吧。”
“拿着。”
秦知亦不接,反倒是摊开乐之俞的掌心,将钱袋放了上去,用手指轻轻合拢。
“既是一路人,又何必分彼此。”
他说这话时,眼神含笑,语气轻微的上扬,带着丝调侃的意味。
“总不能让你那声相公白叫了吧。”
乐之俞很想解释,他刚才真的是嘴瓢了,而且真的没有在别人面前自称过秦知亦的“娘子”,这都是那帮小孩乱编胡喊的,可看现在这情形,估计他解释了秦知亦也不会信,只会当他害羞。
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今天算是明白了。
罢了,只要“宁远承”高兴,爱怎么叫怎么叫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区区小事,有什么不能忍的。
“公子!”
等在楼下的苏一他们看见一瘸一拐从楼梯上下来的乐之俞,仿若是终于与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了般,神情激动的簇拥了过去。
“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吗?!”
苏一赶紧上前扶住乐之俞,望着他那只包着棉布的脚,眼眶都瞬间酸热流眼泪了,又是气愤又是自责。
“这天杀的狗山贼!活该死绝!公子,都怪我们没用,没有保护好你,疼不疼啊?看过大夫没有?”
苏二也扶住他的另一边,却没有先去关心脚的伤势,而是仔细打量了下乐之俞的脖子和脸上,犹豫的问了句。
“公子,你跟宁······那位,有没有······”
“他自称姓秦,你们以后管他叫秦公子就是了。”
乐之俞说完,又奇怪的看了眼苏二。
“你这一副要便秘的别扭表情是怎么回事?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苏二干咳了下,贴近了乐之俞的耳朵,像是生怕别人听见似的,神秘兮兮小声道:“公子,我听说两个男子之间要是做这种亲密事,若是底下的那个,某处要仔细的清洗上药才行,不然可是会生病的,你千万别强撑着要面子,身体要紧啊,昨夜到底有没有······”
他遮遮掩掩的话没说完,看过不少歪书的乐之俞却是已经听明白了,耳根“唰”的就红透成了山楂色,不知怎的有些恼羞成怒,为了挽回颜面,冷着脸从鼻子里重重的哼出声。
“你怎么知道谁是底下那个?没准该是别人要上药呢?”
苏二明显是不信。
他家公子这身娇体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宁远承怕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给压制住,又怎么可能让他来占上风?除非天上下红雨了,不对,天上下金子雨了也不可能······
乐之俞见他这个反应更是生气,拿着手中的竹杖作势要往他身上打。
“你脑子里成天瞎想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
正闹着,不远处却是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从客栈大门口望过去,只见大街上有不少人都神色仓惶,脚步匆忙的往前跑着,阵势混乱的仿佛后面有鬼在追着他们似的。
楼下吃饭的客人们也好奇的往外张望,纷纷丢了碗筷走到外面打听情况,没一会儿居然连饭都不回来吃,急急忙忙的跟着人群一起走了。
难道是出什么大事了?
乐之俞眨眨眼睛,也顾不得去打苏二了,招手叫了跑堂的伙计过来问话。
“这外头是怎么了,他们跑什么呢?”
“哎呀,可不得了啊!”
伙计道:“听说今天县令大人的寿宴上混进来了山贼,死了一院子的人,连同县令大人在内,整个衙门都快被杀空了,街上都在传,这是山贼马上要过来血洗屠城了!大家伙儿慌了神,就想赶到县衙那边去打听打听消息,万一传言是真的,也好早作打算哪!”
什么?
县令都被杀了!
乐之俞震惊之余又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大对劲。
秦知亦昨晚告诉过他,这里的官府是和山贼有利益勾结的。
没了山贼,县衙就骗不到朝廷的拨款,没了县衙,山贼就会被别的势力围剿吞并,他们两方是互相依存利用的关系,纵使是分赃不均,也应该不会这么就轻易撕破脸皮,搞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再说了,山贼既是混进寿宴里的,那人数肯定不会多,县衙里可有的是官兵衙役的,就算打不赢山贼,也不可能连县令的命都保不住。
这事儿,真是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蹊跷古怪啊······
乐之俞眯了下眼睛,决定跟着去凑个热闹,没准能遇到些机缘,与他复国有利。
“苏一,你领着孩子们在这儿吃饭,苏二跟我到县衙那边去瞧瞧。”
“公子,你去那儿干什么呀?”
苏一着急道:“外头乱的很,你脚又不方便,待会儿出了岔子可不得了啊。”
苏二闻言顿时白了他一眼。
“你可真是个猪脑子,就是要乱起来才好呢,若到处都是一片太平盛世,民心安稳,那还有咱们公子什么事儿?不如直接打道回府养老得了!”
苏一这才明白过味儿来,讪讪的挠了挠头,不再说什么阻拦的话,只是在乐之俞他们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追了上去。
“公子等等!那个,吃饭的话,我没钱哪······”
乐之俞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没钱?你开什么玩笑,不是带了三万两的银票吗?这么快花完了?”
“花倒是没花完。”
苏二替苏一解释道:“是昨晚失火,咱们的行李都给烧了,什么都没了,如今我们身上就剩了些碎银子,雇车来城里又花了大半,眼下确实是已经吃不起饭了。”
行李全烧了?什么都没了!
这对乐之俞来说,不可谓不是个晴天霹雳。
他在无忧谷中时,还并没有意识到钱财的重要性,但是出来的这短短几天日子,已经让他深刻的明白了“无钱寸步难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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