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唐福生给沈诚润报告了这件事情,沈诚润沉吟片刻道:“不去警察局,就按照他承认东西是他偷的处理。最近加强工厂安保问题,注意不要让人钻空子,这件事情或许还有蹊跷。”
“好的。”唐福生心中一凛。
挂断电话,沈诚润把事情同叶懿讲了,叶懿道:“我去派人查查。”
叶懿办事,沈诚润根本不用嘱咐,只要静待结果就行。
白日发生的事情,晚上就有结果了,叶懿告诉沈诚润,“洋人同赵大海和那名小管事刘海接触过。”
“你派人跟着他们,先不管,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可以。”
半月后,沈诚润的胶带厂和那几家小皮鞋竟然发起了工人大罢工事件,不仅如此,甚至开始了游街活动。
声声的口号嘹亮而高亢,工人们拉着横批喊出驱逐列强的气势。
洋人们站在茶馆中满意地看着这幕,其中一个洋人笑道:“那个沈诚润不是待工人好嘛,现在就让他看看这些工人反过来是怎么对他的,他伤不伤心!”
另一个洋人冷哼,“一群无知贱民,一个大洋就能让他们摇尾乞怜,也就沈诚润那个傻子会觉得对这种低贱的人好有用。”
“沈先生,出事了,你快来看看吧!”
沈诚润早就知道了,他带着人,有叶懿和他自己的保镖,也有警察局的大部分警力将这些工人们团团围住,工人们被这么多柄长木仓指着,都开始不安起来。
“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开木仓?”
“我亲眼看见过警察开木仓杀人。”
“要不,我们不游街了吧,本来也没有什么!”
刘海发现有工人出现动摇,两只小眼睛一眯,赶紧稳定军心道:“大家不要慌,我们不是在惹事,只是正常维护我们自己的权益,大家都镇静。”
“我们这么多人,就算警察也不敢乱开木仓。”
“法不责众!”
“你们看,那边还有记者,有记者在用照相机拍咱们,他们肯定不敢开木仓的,就是吓唬人。”
“今天我们一定要把我们诉求说出来,我们不想被剥削,不想被压榨,不愿意过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们今天一定要一个说法!”
几名带头游行的人这么一喊,似乎给那些工人提供了无形的力量,这些工人的心中安定了不少。
“对,我们只是来讨要一个说法的,并不是要闹事。”
“我们只是不想过提心吊胆的日子,要沈先生给我们一个承诺,确保不会解雇我们。”
沈诚润双目冰冷地扫视着这些人,柔和的面容冷如冰霜,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刘海被沈诚润视线扫过,似觉自己浑身被刮下一层皮肉,这样凶厉的眼神,刘海第一次在沈诚润的脸上看到,心底竟不由发慌起来。
“安静,大家请安静!”沈诚润拿着喇叭,力保在场每一位工人都能听见他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你们罢工游街, 无非是想和我有个面对面谈话的机会,那么现在我来了,有什么事情, 你们可以派一个代表出来同我谈。”明明是一样的高度, 可是这些工人们却从沈诚润眼中看出一股子居高临下的气势,仿佛他们如今这样声势浩大,闹得整个乌虚市都知道游行活动,不过就是一场荒诞可笑的闹剧, 而他早就看穿一切。
刘海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发现沈诚润既不紧张,更不慌张, 那样的气度比他这个当了半辈子的管事之人面对突发情况时还要镇静沉着。
不!他或许根本不能同这个少年比, 因为此时他并不是独自一人面对上百人时就已经心头发慌,紧张的不行。那么同唐福生那个一辈子做东家的人比较呢?刘海的眼神瞄向唐福生,发现唐福生正用手帕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长褂前襟被汗水打湿一片,后头他看不到,想来一定同样浸湿透了。
“刘管事。”有人推了刘海两把,把刘海身形推的晃了晃才回过神来。
“沈诚润让派上去个代表,你快去。”
不知道为何, 面对此刻神色肃穆, 气质冷冽的少年, 刘海有瞬间产生退缩之意。旋即想到家里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他心里眼中的退缩之色转瞬就被贪婪侵蚀。
“沈先生,你可还记得我, 我是胶带厂的管事刘海, 今日工友推我出来做代表同你谈话。”刘海死死攥着手心, 克制住在这么多面前代表众工人发言的紧张,同时力持冷静,不让旁人窥探出异样。
“刘海!”唐福生看见他,眼睛里射出仿佛要吃人的光,牙齿被他咬的吱吱作响,“你跟了我二十多年,我自认为待你不薄。唐氏布料厂倒闭,我带着你跟沈先生做事,沈先生待你更不差,工钱、福利、待遇哪样亏了你,如今你要做出这等狼心狗肺之事,挑动工人罢工游行,对你有什么好处?难倒沈先生对你还不够好吗?”
刘海被唐福生凶狠的眼光吓得情不自禁倒退两步,幸好他身后就是工人游行的队伍,这才没让他更加失态。
似乎为自己刚才的窝囊样感到恼火,补救性地踏上前两步,站到唐福生面前,直视唐福生喷火的双眼,态度没了往日的讨好,挺直脊背,似这样就能增加他宁折不弯不畏强权低头的不屈,仿佛他就是一个一心一意全部都是为了工人好的管事。
“唐厂长,那是咱们私下里的个人感情,你待我好,我心中自是感激,可是我却不能因为自己这点私心就昧着良心不顾众工友的利益,帮着你和沈先生继续欺骗大家。”
这个刘海说的比唱的好听,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面孔,唐福生气得浑身直哆嗦,“我和沈先生骗工人什么了?”
“是呀,我也同样想知道我沈诚润到底骗了这些工人什么,是我承诺的福利待遇没到位,还是我答应的提成没给,亦或者是我克扣哪位工人的工钱了?”
铿锵有力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一句句清晰的传出来,在场所有人包括围观群众都听得一清二楚,而这些问话同样砸在刘海身上,刘海不知道用了多少自制力才没有胆怯,他的手指甲扎进肉里,疼痛让他保持着冷静。
“夏天怕工人们中暑,我让我的冰棍厂每天都为工人们在最热的时候送冰棍,一天两次。为了工人们午休休息好,我自己掏腰包购买折叠床,就是为了你们工人午休的时候有地方能眯一觉。
为了工人们吃的好,有力气干活,工厂食堂哪顿不是三菜一汤,至少保证一荤?
为了工人身体情况,我甚至同韩老先生的医馆合作,每年为你们诊脉一次,诊金则由工厂付款。
过节的时候,哪次没有发过米面油?
就说鞋厂的工人,你们成立的最晚,没赶上过过节,在成立第二日我就购进一批布鞋作为奖励发给你们。
我认为我这样的东家对待手底下的工人足够好,问心无愧!”
围观的人群开始小声交头接耳起来,“从前就听别人讲过沈氏工厂待遇怎么样的好,逢年过节都有米面油,中午还可以在工厂睡觉,我一直以为是那些工人自吹自擂,没想到这些事情竟然是真的!”
“夏天还有冰棍吃,这是什么好东家,我之前在洋人的工厂干活,水都得自己从家里带,喝没了就渴着。冬天还能忍受,夏天简直就是遭罪!”
“天啊,工厂还管看病,这也太好了吧,我从前做工的地方哪管工人的死活,就是带病上工,病死也得完成工厂交代的任务!”
“三菜一汤,至少保证一荤,这是工厂的伙食,我家过年也就这个标准。我从前给地主家当过长工,那地主家们都没保证这个水准,这吃的也太好了吧。”
“怪不得我家一个邻居去了沈氏工厂打工才半年,人都胖了一圈。”
窃窃私语逐渐变成高声议论,围观群众的注意力都放在沈氏工厂的待遇上,从前只是听说,还有人抱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认为是那些工人出来吹牛皮,现在沈诚润当着大众的面亲口讲出来,自然就不会作假,否则这么多人一旦被揭穿就是自打嘴巴。
这下所有人都信了,同时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去沈氏工作。
有群众甚至道:“就这待遇乌虚市头一份,顶顶的好了,真不知道这些工人还闹什么!怎么难不成还想让人家沈先生赚到的钱拿出来分他们一份才肯罢休。”
又有人道:“你们谁要是不愿意干,跟我说,我愿意干,我家里亲戚兄弟都愿意干,有多少名额我就要多少名额。”
这些话直接冲着闹事的工人们说的,这些工人们自然听的清楚,他们也觉得这待遇好,从来没说过不好,在进入沈氏之前,他们也没人干过比这福利待遇再好的工作了!
刘海身后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拥了拥刘海,示意他赶紧说话,不要让这些工人生出退缩的心理。
刘海忙道:“这些小恩小惠你提他干嘛!”
“小恩小惠?”沈诚润泛着寒芒的双眸睨着刘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拿出的大笔金钱为工人们置办的福利待遇,竟然成了小恩小惠。竟然刘海管事和你身后的这些工人如此瞧不上这些小恩小惠,那我收回好了,以后取消这些福利待遇,反正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是硬性规定必须有的。”
“天啊,口气也太大了吧,小恩小惠,这个带头的什么来头,家里是地主吗,竟能说出这种话!”
“升米恩斗米仇我今个是切身见到了。”
“沈先生就是心太善,他要是同那些资本家一样压榨他们,不把他们当人,而是当驴,这些人就没这么多事了。”
“这可真是白眼狼!”
刘海身后的人听到这话出口就知道要糟,果然不止围观群众,就连工人队伍里都有工人出现骚动了。
本来想在背地里暗暗操控局面的人不得不出面,同时在心底暗骂声蠢货。
“今个我们来也不是为了工厂待遇的问题,而是为了减员的事情,请沈总经理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中年男人把刘海挤到一边,自己站出来大声道:“我们工人赚的都是我们应得的辛苦钱,那是我们用汗水一滴一滴换来的,不是沈总经理您的赏赐,所以大可不必一副施恩与我们的姿态。”
另一个高瘦男人也从人群中灵活挤出来,站到中年男人旁边,“我们为工厂尽心尽力,贪黑起早干活从不敢有怨言,如今工厂进了机器,说不用我们就不用我们了,凭什么,这事情请沈总经理给我一个说法?”
沈诚润冷冽的眉眼染上肃杀之气,“我何时说过因为机器而把你们任何一位工人撵家去了!早在工厂进机器,工人们惶惶不安之时,我就说过工厂同你们签了合同,任何一方违约都要赔偿,如果我无故解约,需要赔偿你们三年工钱。”
“沈总经理说的真是比唱的好听,你要是真按照你说的那么做了,那么我问你,赵大海等人是怎么回事?”高个男人咄咄逼人的质问。
赵大海就是夹带被撵回家的人员之一,自从他之后,又陆续有五名工人因为夹带给撵出工厂。
“怎么,他们夹带工厂生产的产品难倒不应该被撵走。你在主家打工,顺手牵羊主家的东西,主家不但不能追究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这话沈总经理说的亏不亏心,这些人可都是老实本分的工人,他们对待工厂尽心尽力,对待你沈总经理也是感恩戴德,恨不能日日三炷香供着,可是你沈总经理转过头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工厂有了机器,人工多了,有合同不能随意解除合约,你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只要发现这些工人夹带东西,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这些工人撵回家去了。”
中年男人随后附和,“可是这些工人明明没有夹带,他们全部都跟你说了他们是被冤枉的,直至被撵出去都坚称自己是被冤枉的,这些沈总经理难倒听不见。
如果我们工厂不反抗,不举行这行游街,那么还不知道沈总经理的工厂里还有多少人会被这种暗戳戳的手段撵出去,我们都知道你新建的鞋厂也进了机器,等到鞋厂建好,所有工人整合到一起进驻新工厂,是不是这种把戏就该落到鞋厂工人的头上了。
耍这种阴毒的手段,沈总经理午夜梦回的时候就真的一点没有愧吗?”
“我肯定是没有愧的。”沈诚润嗤笑,“至于你有没有愧疚就得看你还剩下多少良心了。
他们声称自己被诬陷,我没有给过他们机会吗?我送他们去警察局报案,请警察帮忙破案,他们为什么死都不肯去,既然没做亏心之事,为什么怕警察查?”
“你明知道赵大海家中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对警察局有天然的难以抵抗的恐惧,你还让他去警察局,这不就是逼他吗?”
“那就请你口中的赵大海说说他对警察局有什么阴影,这总不能也不能说吧?”沈诚润反问。
“赵大海,你说。”
赵大海就把那日在工厂门前的说辞又拿了出来,“我的一个兄弟就是被人冤枉进了警察局,那些警察让他认罪,他没做过那些事情,自然不肯认罪,然后就被活活打死了。”
这种事情在这个年代还真不少见,不过那都是头些年的时候,自从大帅掌权后,这种风气就被大力整顿过。现在警察虽然还很霸道,但真不会轻易打死人。
但总归早年的时候发生过,且屡见不鲜,这都是百姓们有目共睹的,甚至真实上演在他们身边的事情,许多百姓的亲人就是那些助纣为虐的警察戕害死的。共同的悲惨遭遇让百姓们暂时忘了其他,同赵大海感同身受,一起记起那些深深的恨意,他们不敢对着拿木仓的警察发泄,就把这股恨意一股脑对准了沈诚润。
“我就说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东家,原来都是惺惺作态。”
“明知道赵大海有这样的经历还送人家去警察局,这心真狠啊!”
挑起事端的中年男人和高个男人眼中暗含得意,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指望这件轻易就能查出来的真相能污蔑到沈诚润,只不过是想给他的名声泼上一盆脏水。
不管怎样,这件事情今日都不可能当场解释清楚,就算警察想要调查赵大海口中的兄弟是真是假,也需要时间,这就够了。这般轰动的事情只要一晚上发酵,明日各大报纸就会争相报道,老百姓口口相传,不知道又会传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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