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陶亦然便攥着手里的纸巾,忍受着落在自己背上的灼热视线,毅然离开了令他片刻也不敢多待的餐桌,
“哎呀,走了。”
秦弱缓缓地收回手,低声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又拍了拍江子煦的手:“还傻站着干嘛?”
江子煦低头,看懂了她眼里的戏谑与暗示:“我也有点事,先上去了。你们继续。”
说着,他便步履匆匆地追着也上了楼。
季橙羡慕地看着江子煦的背影:“这么忙啊?真好。”
秦弱被他的傻劲逗得噗嗤一笑:“确实,挺忙的,真好。”
*
陶亦然刚要关门,就听见木质楼梯传来急促响亮的脚步声。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熟悉的手便卡在将要合拢的门缝里,硬生生地阻止了他的动作。
“阿然!”
猛然被叫住名字,陶亦然握住门把的手松了一瞬,旋即又握得更紧:“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吧,我现在不太方便。”
秦弱还在楼下呢,虽然不清楚秦弱到底知道些什么,但先和江子煦保持距离,准没错。
“阿然你等等——!你先听我说。”
卡在门缝里的手突然伸进来,陶亦然的手被握住,惊得他下意识松开了门把手。
就在这一刹那,江子煦将门挤开,走了进来,反手关了门,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陶亦然。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陶亦然被他看得有些紧张,用力挣脱了对方的手,连连后退几步到了窗边,又顾忌会被外头拍到,辗转着换到了床头的位置,略有防备地问,“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先听我解释。”江子煦被挣开的手紧握,深吸一口气,略带祈求地看他,像是一只被主人拒绝接近的大型犬,焦躁不安地在警戒线外徘徊,在乖巧等待可以靠近的指令的同时,又低声呜咽着,向自己的主人不住示弱。
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的陶亦然,蓦地心软,眼睑微垂,心里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期待。
……也罢,就先听听他想说什么吧。
见陶亦然沉默,江子煦紧攥的拳头松开,连忙开口,试图解释:“我跟秦弱她……”
……他和秦弱?
这四个字一出,陶亦然就忽然什么也不想听,微微摇头,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陶亦然已经差不多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了,无非是要自己在秦弱面前保密,不要暴露两人关系,以免影响到他和秦弱的感情。
“你放心,我都知道的。”见江子煦怔住,陶亦然又补充做了保证,“不会乱说。”
“我有点困了,想睡觉。你可以……离开了。秦弱金姐姐还在下面等你呢。”
说着,陶亦然假装打呵欠,借机将眼角因莫名的酸涩而溢出的些许眼泪当作呵欠的产物,自然地抹去,笑着开始“赶客”。
江子煦定定地看着少年,在对方抬手擦泪的时候,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拉住了对方的手:“陶亦然,你……”
陶亦然被他的这个动作惊了一下,正打算挣脱,不料对上了一双充斥着怒意的眸子,顿时心底被压抑了一晚上的委屈溃堤而出,嘴角拼命下压,抖着声音说:“……你放开我。”
“我不要你的血了,还不行吗?”
“……你说什么?”
江子煦先是被他的眼泪镇住,又听他这样说,立刻有些六神无主,伸手想要替他擦泪:“你先别哭……”
可陶亦然却偏过头去,躲开了他的手,沉默地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两个人都在等。
陶亦然在等江子煦松手。
江子煦在等陶亦然松口。
二人谁也不肯让步,屋内一时间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说话,窗外时不时传来秦弱与季橙的笑声,映衬得两人之间的氛围越发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院内的录制似乎到了尾声。秦弱忽地开口:“咦,他们两个是睡着了吗?”
这时其他人才想起来陶亦然和江子煦的缺席。季橙又说:“现在睡?今晚他们不是还要录采访?”
秦弱:“那可不行,我得上去叫叫他们。”
季橙:“我也去我也去!”
此话一出,屋内两人俱是一惊,默契地对视一眼后,江子煦咬咬牙,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陶亦然兀自松了口气,和对方说话时也不再那么抵触:“你……快点回自己房间,不然秦弱姐姐上来看到,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江子煦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向房门。在出门的瞬间,他又回了头,盯着陶亦然,一字一顿地说:“待会儿采访完,别急着走。”
“我有话要对你说,很重要。”
门合上后,陶亦然当即无力地坐在床上,有些后怕地捂着胸口,脸上未干的泪痕在空调冷气的吹拂下,刺得眼睛与脸颊生疼,禁不住又氤出些许朦胧之色,让那本就黯淡的蓝色湖泊藏得更深。
江子煦没走多久,门外便响起了季橙的声音:“小陶啊,你睡了吗?”
陶亦然等了几秒,放慢语速,故作茫然地回答:“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别忘了待会儿的采访。”
“知道了,谢谢季老师。”
陶亦然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秦弱的笑声。他眨了眨眼,下意识竖起耳朵。
“阿煦,这么早就睡,不是你的风格啊?”
“没睡,只是躺着想了点事。”
“想什么呢?给我说说?”
“……”
“行了,不说就不说嘛,瞪人家干嘛,当心我生气哦?”
“……对不起。”
“哼,记得一会儿的采访,可别迟到了。不然,你知道是什么后果的,对吧,阿煦?”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对话就此中断。秦弱脚步声逐渐逼近,在经过陶亦然房门口时,戛然而止,引得陶亦然紧张不已,担心下一秒对方就会敲开他的房门,用那双跟江子煦一样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问他和江子煦是什么关系。
好在脚步声很快又重新出现,离陶亦然远去。他双手撑在床沿,长长地松了口气。可一旦闲下来,他又不受控制地去想江子煦。
他依然不明白江子煦究竟想说什么。
难道想说自己和秦弱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可如果不是这种关系,又为什么会手挽着手进门?
更何况,刚才听见秦弱要上楼时,江子煦也是一脸的紧张,为此还松了手,很明显不想让秦弱看见他和自己共处一室。
陶亦然怎么也想不通,有些泄气地垮下肩膀,目光恰好落在桌上充满电的手机上,顿时眼前一亮。
要不,去问问别人?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一扫方才的萎靡不振,眼中的湖泊上空重新升起了明亮柔和的皎皎白月。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整理好仪容,他带上手机,趁着江子煦尚未出门,他小心地关了门,又轻手轻脚地下楼,坐到摄像机前。
编剧低头开始念稿子。陶亦然配合着将准备好的发言完整地背出来。由于他分外配合,录制进程飞快。可就在即将结束的时候,江子煦从不远处走来,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定在陶亦然身上。
这般注视所蕴含的情感似乎格外强烈,陶亦然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掉。
录制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编剧问:“你对自己的搭档江子煦,有什么看法?”
陶亦然看着渐渐走进的江子煦,眼神闪烁着,飞快地避开对方所在的方位,说话却依旧滴水不漏:“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很难接近的人。”
“你想想,拿了那么多影帝,出身又好,对外有着‘冰山美人’的称号,脑子里就很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君子形象。”
“但是实际接触下来,就发现,果然还是同龄人,很容易就玩到一起。”
编剧:“听说你们在录制之前就认识了?”
江子煦端了根凳子,坐在摄像机旁边,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了过来。
被他这么一看,陶亦然好不容易恢复的注意力又微微涣散了些许,等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的台词:“嗯,私底下偶然遇见,一起玩了好几次,觉得挺有缘分的,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你们藏得够深的,外界还以为你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在我们节目呢。”
“不藏不行啊。”陶亦然苦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黑粉,啧。要是我以前那个样子,说我和江子煦是朋友的话,怕不是会连着他一起骂。”
“哦不对,已经在骂了。那就没事了。”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便见盯着自己看的江子煦也跟着笑了,顿时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好在录制已经结束,他连忙起身,同工作人员们挨个儿道了别,轮到摄影师时,脚步微顿,绕开像一尊大佛似的端坐在那里的江子煦。
不料刚和摄影师说了几句,他便感觉自己身后站了个人。回头一看,不出所料,是江子煦。
碍着有外人在,陶亦然不好立刻就跑,强撑着笑意同对方搭话:“晚上好。今天一整天你都挺忙的,赶紧录完采访休息?”
郁气沉沉的少年一开始没有说话,自顾自地盯着他看。陶亦然被看得有些发毛,就连一旁的摄影师也觉得不太对劲,拉着采音师一起,找了个借口溜了。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散去,默契地给他们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本想借机逃走,孰料莫名其妙得到两人独处机会的陶亦然:“……”
节目组的人,眼见力未免有些太高了点。
陶亦然见他关掉了收音设备和摄像机后,便又将目光递过来,顺势往前一步,和他拉进距离:“还想跑?”
这话有些生硬到不留人情,陶亦然一时难以适应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哽了一秒,抿着唇摇头,撒谎说:“……没有。”
这种时候谁还敢说实话,不如早点敷衍过去,结束聊天。陶亦然深谙此理,仅有的心虚也在面对着未知压力时一哄而散,本来软乎乎的脾气突然变得油盐不进起来,着实令江子煦头疼:“你不用骗我,你一眨眼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撒谎。陶亦然眨眨眼,心里默默地想,哪儿有人会只看眨眼就知道对方……
“你在想我肯定在撒谎。”
当江子煦开口,当真道出了自己心里所想时,陶亦然傻了,瞠目结舌地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想知道?”
陶亦然上了当,咬着唇点点头:“想。”
在“听他说完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想什么”和“被秦弱误会”二者之间,陶亦然摇摆不定一番后,难得前者占了上风。
反正在室外,要是秦弱来了,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及时中断聊天就好。
只可惜他计划看起来周全,但处于计划中的人却并不像棋子一般任他摆布。
没等江子煦开口解释,二楼忽然传来秦弱的声音:“你们两个凑到一起,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陶亦然一个激灵,连忙拉开和江子煦的距离,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连连摇头:“没、没什么,就是随便聊了两句。”
“聊了什么?让我听听,说不定我也能加入。”
秦弱双手抱臂,站在窗边,一头黑色卷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看起来更像是话本里摄人心魄的女主,叫陶亦然心里生出更多的惧意,又后退几步,看也不敢看江子煦:“你继续录采访,我们改天再聊也行。”
说着,他不顾江子煦瞬间眯起来,极其危险的目光,逃似的回到自己房间,这一回总算如愿以偿地锁上了房门。
——大意了,只顾着想这一层楼没有秦弱,没料到她会在二楼往下看。
陶亦然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缓解了因为过度紧张而引发的口渴。他握着空杯子在桌边坐下,本想安静一会儿,可不知是不是这房间的隔音突然变差了,他此时竟然能够清晰地听见一楼江子煦接受采访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然而无济于事,对方的声音清晰无比,不可抵挡地钻进了他的耳中。
“阿然啊……怎么说,他给我带来的惊喜,远超想象。”
“本来我还想着,他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富二代。可当真接触下来,你就会发现大错特错。”
“也不知他前经纪人究竟脑子里塞了什么种类的废草,让他去立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设,走黑红路线。明明依靠他本身的性格,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让人忍不住去追寻。”
“欣赏?没错,我的确很喜欢他,甚至许多次动了想将人绑回家,一次看个够的念头——当然,你们也可以当我在开玩笑,就当我想借此证明,他到底有多值得人喜欢。”
“不过以他真实的性格,的确十分容易吸引拥有刚才那样念头的变态。这也是我苦恼的地方,让我对他事事不放心,必须亲力亲为,才能避免被不怀好意的人钻了空子。”
“当然有必要这么做了。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我可是赶走了不知多少觊觎他的妖魔鬼怪。不过如果是他的话……换做谁,都会认为,为他做到这个程度,是值得的。”
“你们只需要知道他对我来说,不单单是一个极具潜力的旗下艺人便好。至于其他的,现在来讲还为时尚早,不可说,不可说。”
采访以江子煦高深莫测的轻笑作为句号,成功地结束。被迫听完最后关于自己的印象发言,其中所蕴含的信息量过大,陶亦然短时间难以消化,只是被夸得难掩羞涩,原本捂着耳朵的手早早便将阵地转移至双颊,像是怕被人发现他脸上那层薄薄的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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